摘要:我叫周明生,94年那年刚满二十六岁,在县里机械厂当技术员。日子过得还算顺当,每月能拿到两百多块钱的工资,在我们这个小县城,已经算是吃得开的了。
误入洞房
"认命吧,你现在是我女婿了。"那位头发花白的农村妇女站在土炕边,双手插腰,语气不容置疑。
我叫周明生,94年那年刚满二十六岁,在县里机械厂当技术员。日子过得还算顺当,每月能拿到两百多块钱的工资,在我们这个小县城,已经算是吃得开的了。
那是春节前夕,厂里提前放假,我和几个老乡相约去了村口的小饭馆。老板娘是个热情的胖女人,见我们来了,笑呵呵地招呼着:"哟,小周来啦,今儿个咋这么有空?"
"李姐,放假了呗,整两斤散装白酒,来点下酒菜。"我随口应着,搓着已经冻得发红的手。北方的冬天,室外冷得刺骨,屋内却热得发烫,土炕上的炉子烧得正旺,屋里弥漫着煤炭的气味。
酒过三巡,我已是满脸通红,耳边尽是老乡们粗犷的笑声和碗筷的碰撞声。窗外的天色渐暗,雪花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小周,你也二十六了,厂里那么多姑娘,咋还没相中一个?"李老六拍着我的肩膀,酒气熏天。
我摆摆手,笑而不语。心里却清楚,我这个情况,哪敢轻易娶媳妇。家里就我和老母亲相依为命,父亲五年前在煤矿事故中去世,留下一笔不小的医药费,我工作的这几年,刚刚还清。
"我看啊,咱村东头的张寡妇家有个闺女,叫巧云,模样俊俏,手脚麻利,你要不要去相看相看?"老六不依不饶。
"去你的吧,我哪有那闲工夫。"我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记不清喝了多少碗高粱白酒,只记得后来我踉踉跄跄地走在回村的小路上,雪越下越大,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走着走着,我竟分不清东南西北。记忆中,我好像看见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在风雪中摇曳,像是在向我招手。
等我再次睁开眼,已是第二天中午。阳光透过窗户上的剪纸照进来,映在土炕的花被子上。我的头疼得像是被人用锤子敲过,嘴里发苦,全身酸痛。
最让我惊恐的是,我躺在一个陌生的炕上,炕边坐着一个低头不语的姑娘,身旁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农村妇女。
"小伙子,你可算醒了。"那妇女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责备,"昨晚上你闯进我家,一口一个'娶媳妇'地喊,全村人都听见了。"
我一下子坐起来,头更疼了:"大娘,您别开玩笑,我昨晚喝多了,走错路了吧?"
"走错路?"妇女冷哼一声,"你昨晚敲开我家门,嚷嚷着要见我闺女,说什么'听说张家有个闺女叫巧云,我周明生今天就来提亲',这话你敢说不是你说的?"
我愣住了,这话听着耳熟,好像确实是老六跟我提过的。难道酒后失态,我真的说了这种混账话?
"大娘,我昨晚喝多了,胡言乱语,您别当真。"我慌忙解释。
那妇女皱起眉头:"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你和我闺女好事将近,街坊四邻都来问了,你要是敢跑,我们娘俩这张脸往哪搁?"
我看向那个一直低头不语的姑娘,这才注意到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棉袄,手指纤细,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白皙。她大概二十岁出头,黑发束成一个马尾,脸蛋干净清秀,虽然不是那种惊艳的美,却有种质朴的乡村气息。
"你就是巧云?"我小心翼翼地问。
姑娘抬起头,脸微微泛红,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又低下头去。那双清澈的眼睛让我一时语塞。
"我叫张巧云。"她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娘叫张大娘,全村人都这么叫她。"
张大娘双手插在腰上,那姿势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那早逝的父亲常说的一句话——"村里的寡妇都硬气,因为她们扛起了本该男人扛的担子。"
"认命吧,你现在是我女婿了。"张大娘语气不容置疑。
我慌了神,连声解释这是误会。可张大娘只重复那句"认命吧",仿佛这三个字就是一道不可更改的命令。
我匆忙穿上鞋,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张家。出门时,我注意到院子里挂着几串红辣椒,冬日的阳光下,格外鲜艳。小院收拾得很干净,虽然破旧,却处处显出主人的勤劳。
回到家,我母亲正在为我担心:"明生,你昨晚上去哪了?我都急死了!"
我没敢说实话,只说在老六家喝多了睡了一夜。母亲埋怨了几句,又开始忙着准备午饭。看着母亲日渐佝偻的背影,我心里一阵酸楚。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被钉在耻辱柱上。村里人见我就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一些老人甚至直接走过来拍我肩膀:"小周,听说你要娶张寡妇家闺女了?啥时候请喜酒啊?"
我去县里闹了一场,找了派出所,想让他们证明这是一场误会。民警听完我的叙述,无奈地摇摇头:"同志,这是民事纠纷,我们管不了。再说了,你也没吃亏啊,人家姑娘长得挺好,你还不乐意?"
回村的路上,天空下起了小雪,我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庄,不知该何去何从。
腊月二十九那天,我妈病倒了。她本就有高血压,这几天操劳过度,又受了凉,发起了高烧。我背着她去了镇卫生院,大夫说是肺炎,需要住院打点滴。
我在病床前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回家取换洗衣物。推开家门,我发现炉子里的火正旺,屋子里暖烘烘的。桌上摆着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还有几样简单的咸菜,边上放着一个搪瓷饭盒,里面装着刚熬好的中药。
"是谁来过?"我自言自语。
"是隔壁村的巧云姑娘来的,说是你媳妇。"邻居王婶子站在院子里,隔着窗户回答我,"姑娘六点多就来了,把你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还熬了药,说是让你带给你妈喝。"
我说不出话来,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过了正月初一,我妈的病情好转,可以出院了。回到家,我惊讶地发现,家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锅碗瓢盆都洗得干干净净,炕上的被褥也换成了新的。
"这都是巧云干的,"王婶子告诉我,"这些天你不在家,她天天来收拾,还带来了她自己绣的新被面。姑娘手巧,针线活做得好着呢。"
当天下午,巧云又来了。她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几个鸡蛋和一小袋米:"周大哥,听说婶子出院了,这是我家的土鸡蛋,给婶子补身子。"
她说话时目光闪躲,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我心里有些愧疚,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母亲倒是很热情地招呼她坐下,两人竟聊得很投机。
此后的日子,巧云常来帮我照顾母亲。她不多言语,但总把事情做得妥妥当当。她洗衣做饭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年轻时的母亲,有一种温柔的坚韧。
有一次,我回家晚了,发现巧云正在院子里洗衣服。那天气温骤降,她的手冻得通红,却仍认真地搓着衣服。看到我回来,她慌忙起身,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你...你回来了。"她低声说,"我洗好就走。"
我突然感到一阵心疼:"天这么冷,别洗了,改天我自己来。"
她摇摇头:"没事,我习惯了。我娘身体不好,家里的活都是我干。"
那一刻,我才真正了解到她的生活。张大娘患有风湿病,每到阴雨天就疼得直不起腰。而巧云从小失去父亲,十几岁就承担起了家里的大部分重担。
"巧云姑娘早就认识你了。"一天,王婶子神秘地告诉我,"两年前,你在县医院照顾你妈,她在隔壁床照顾她娘。她说你是她见过最孝顺的男人,对母亲百般照顾,从不抱怨。"
我心里一震,回想起两年前母亲住院的日子,似乎真有这么个姑娘,总在走廊上与我擦肩而过。当时医院条件差,家属只能打地铺在病人床边过夜。深夜里,我常看见隔壁床位的那个年轻姑娘,为她母亲端水递药,轻声安慰。
"你那会儿忙着照顾婶子,哪会注意到人家姑娘。"王婶子笑着说,"可人家姑娘记住你了。听说你那天醉酒去她家,她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
我沉默了。这段日子,我对巧云的印象慢慢改变。她不是我想象中那种心机深沉的女人,而是一个简单、善良的乡村姑娘,只是有些认死理。
三月里,春风拂过村庄,田野渐渐泛绿。我和巧云的关系似乎也在悄然变化。我不再那么抵触她的到来,有时甚至会期待她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有一天,我在地里帮邻居种玉米,不小心扭伤了脚。巧云知道后,立刻跑来帮忙,还带来了她自制的草药膏。她蹲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为我敷药,那认真的样子让我心头一暖。
"别动,"她轻声说,"我奶奶教我的偏方,很管用。"
她的手指柔软温暖,带着淡淡的药草香。那一刻,我第一次仔细打量她的脸庞:额头光洁,眉毛如远山,眼睛明亮如秋水,嘴唇不点而红。在农村的风吹日晒中,她保持着一种难得的清秀。
"谢谢你。"我不知怎的,突然说道。
她愣了一下,脸上泛起红晕:"应该的。"
那晚,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全是巧云低头为我敷药的样子,还有她微微发红的脸颊。我开始想象,如果真的和她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但很快,我又摇摇头,将这个念头赶出脑海。我怎么能这样想?我和她根本就是一场误会,一场闹剧。我的生活不应该被这样的荒唐事绑架。
第二天,我去找了张大娘,想把话说清楚。张大娘正在院子里劈柴,看见我来,放下斧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大娘,我有话跟您说。"我鼓起勇气。
张大娘点点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强人所难?"
我一时语塞。
"明生啊,我不是非要你娶我闺女。"张大娘叹了口气,"我只是看你是个实诚人,能照顾好巧云。你知道,我这身子骨不行了,过不了几年,就怕巧云一个人无依无靠。"
我没想到张大娘会这么说。她看起来很强势,实际上却是为女儿担忧。
"可是大娘,我和巧云根本不了解,这婚姻不能儿戏啊。"我解释道。
张大娘看着我,眼神复杂:"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些日子,巧云天天往你家跑,我劝她别去,她就说要帮你照顾婶子。她这孩子认死理,认准了一个人,就不会变。"
我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张大娘转身进了屋,"巧云这孩子,值得更好的。"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那几串已经干瘪的红辣椒,想起了巧云勤劳的身影。她为我家付出了那么多,而我却一直想着如何逃离这段关系。
四月的一天,我下定决心离开这个村子,去省城投奔同学。厂里已经开始裁员,我的技术还算不错,同学说省城的工厂正在招人。
我把这个决定告诉了母亲。母亲沉默了很久,才说:"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巧云那孩子对咱家这么好。"
"妈,我不能因为感激就娶一个女人啊。"我苦笑道。
母亲摇摇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这些天,眼睛总是往门外瞟,就是在等巧云来。你心里已经有她了,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我无言以对。也许母亲是对的,我的心确实已经悄悄被巧云占据了一角。但我不能让一场意外决定我的人生。
离开前一天,我去向巧云告别。她正在院子里喂鸡,看见我来,微微一愣,随即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来了。"她轻声说。
"巧云,我...我要去省城了。"我有些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她听完,只是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放下手中的饲料,擦了擦手,走进屋里。我以为她生气了,正准备离开,她却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包袱。
"天冷了,"她将包袱递给我,"别忘了带走你的围巾。"
我打开包袱,里面是一条深蓝色的围巾,针脚细密匀整。围巾上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朴素却精致。
"这是..."我有些惊讶。
"我织的。"她低头说,"想着冬天快到了,你去省城,那边冷。"
我拿着围巾,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是她亲手织的,不知道花了多少个夜晚。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认命"——不是屈服,而是接受上天的安排,珍惜眼前人。
"巧云,谢谢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重复这句话。
她摇摇头:"不用谢。你...你一路顺风。"
就这样,我带着那条围巾去了省城。起初,一切都很顺利。我在一家机械厂找到了工作,工资比县里高了一倍多。住的地方虽然简陋,但胜在干净整洁。
然而,省城的生活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美好。工厂里的同事都是陌生人,下班后各自回家,没有村里那种熟悉的氛围。冬天的夜晚特别冷清,我常常一个人坐在出租屋里,望着窗外的霓虹灯发呆。
每当这时,我就会不自觉地摸出那条蓝围巾。围巾上的梅花,仿佛带着巧云的体温和气息。我会想起她为我敷药时的专注眼神,想起她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想起她递给我围巾时淡淡的笑容。
母亲时常来信,信中总会提到巧云。"巧云常来看我,带来自家种的蔬菜...巧云帮我洗了衣服,擦了窗户...巧云娘的病又犯了,她一个人照顾,很辛苦..."
读着这些话,我的心情越来越复杂。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在物质丰富的省城,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
那年冬天特别冷。一场大雪过后,我收到母亲的来信,说她病倒了,巧云在照顾她。我立刻请了假,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硬座火车回到县城。
当我推开家门时,看到的是巧云正在给母亲煎药。见我回来,她惊讶地站起来,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却又很快恢复平静。
"婶子前两天着凉了,我来照顾她。"她解释道,仿佛怕我误会什么。
我点点头,突然发现自己是多么想念这个朴素的小院,想念院子里的老槐树,想念灶台上的铁锅,更想念眼前这个总是默默付出的姑娘。
那天晚上,母亲睡下后,我和巧云坐在炕边聊天。她告诉我,她娘的病好多了,她自己在村里开了个小裁缝铺,给人缝缝补补,日子过得还行。
"你呢?省城好吗?"她问道,眼睛里满是真诚的关切。
我想了想,实话实说:"城里繁华,但很冷清。没有家的感觉。"
她轻轻"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我注意到她的手上有几个针眼,想必是缝纫时扎的。那双手粗糙却温暖,是长年劳作的痕迹。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简单、踏实,有一个懂得付出的人在身边。
"巧云,"我鼓起勇气,"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她抬起头,目光疑惑。
"如果...如果我当初没有喝醉,没有去你家,你会喜欢我吗?"我问。
她愣了一下,脸慢慢红了起来。她低下头,小声说:"会的。我早就喜欢你了。"
那一刻,我心里的最后一道坎也被跨过了。我不再纠结于那场荒唐的误会,而是感谢它让我遇见了巧云。
第二天,我去找了张大娘,正式提亲。张大娘先是惊讶,然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就知道,你小子迟早会回来的。"
回到省城后,我辞去了工作,回到县里的机械厂。虽然工资少了,但我可以照顾母亲,也离巧云近了。我们约定,等存够了钱,就办一场简单的婚礼。
十年后的今天,我和巧云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家,还有一个上小学的儿子。我们搬到了县城,开了一家小小的服装店,生意还不错。
每年春节,我们都会回村看望张大娘。那条蓝围巾已经有些旧了,但我一直珍藏着。它成了我们真正婚礼上的信物,见证了一段始于误会,成于真心的姻缘。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喝醉,没有误入巧云家,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我会一直在省城漂泊,也许会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城里姑娘。但我知道,我不会比现在更幸福。
巧云常说:"明生,咱俩的缘分,是老天爷安排的。"我总是笑她迷信,心里却深以为然。那场误会,那个荒唐的夜晚,成了我生命中最美丽的意外。
人生路上,有时候"认命"并不是认输,而是认清自己的心,接受命运的馈赠。就像那条蓝围巾上的小小梅花,在寒冬中悄然绽放,温暖了整个世界。
来源:晓林历史杂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