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舅家的院子里，一地的瓜子皮和烟头。全家人围成一圈，就像开什么紧急会议似的。

第一章 回家

那是2018年夏天，小雨刚毕业那会儿。

大舅家的院子里，一地的瓜子皮和烟头。全家人围成一圈，就像开什么紧急会议似的。

“你脑子进水了？”大舅妈的嗓门能传到隔壁村，“四年大学白念了？回来养什么鸡？”

小雨坐在那张塑料凳子上，背挺得笔直。她手里攥着那份辞职信，纸都被汗水打湿了。

“妈，我想好了。”

大舅一巴掌拍在桌上，茶杯跳了两下。旁边的收音机正在播天气预报，滋滋拉拉的杂音混着他的怒吼。

“想好？想好个屁！”

院子门口，邻居王大妈探头探脑。她家那只老母鸡正在门槛上下蛋，咯咯叫个不停。

我当时就坐在墙根下，手里拿着半瓶啤酒。瓶子上的商标都撕烂了，贴在我食指上粘乎乎的。

小雨那时候二十二岁，刚从省城的大学毕业。学的是什么来着…市场营销？还是国际贸易？反正挺洋气的专业。

她找的工作也不错，在市里一家公司做销售，月薪四千多。在我们这个小县城，算是很体面的工作了。

但她就是要回村养鸡。

“你看看人家李娟，在银行上班，多好！”大舅妈絮絮叨叨，“还有张伟，在政府部门，铁饭碗！”

小雨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脚尖。她穿着一双白色帆布鞋，鞋带松松垮垮的。

院子里种的那棵樱桃树，叶子已经开始发黄。风一吹，几片叶子飘到了小雨的肩膀上。

“我已经辞职了。”她突然开口。

全场安静了三秒钟。

然后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第二章 决定

其实小雨做这个决定，是有原因的。

她在省城工作的那半年，住在一间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睡衣。

楼下有个菜市场，每天凌晨四点就开始吵闹。卖鸡的小贩扯着嗓子喊：“新鲜土鸡，自家养的！”

土鸡二十八块一斤，还经常缺货。

小雨那时候每个月工资四千二，扣掉房租一千八，生活费一千五，剩下的钱刚够还助学贷款。

她每次回家，都看到村里的留守老人守着几只瘦巴巴的鸡，舍不得杀，舍不得卖。

“城里人出高价买土鸡，我们村的好鸡却卖不上价。”小雨后来跟我说，“这中间肯定有问题。”

她开始在网上查资料，了解养殖业。

晚上回到出租屋，她就坐在那张摇摇晃晃的折叠桌前，电脑屏幕的光照着她的脸。楼下的烧烤摊传来油烟味，混着夏天特有的燥热。

她做了个Excel表格，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数据：养殖成本、市场价格、销售渠道…

表格的最后一栏，她写了一个数字：30万。

这是她计算出的第一年需要的启动资金。

“我要回去养鸡。”她在电话里跟我说，声音很平静，但我听得出来她的决心。

那时候是晚上十一点，我正在看电视。屏幕上播着什么韩剧，女主角正在雨中哭泣。

“你疯了？”我差点从沙发上滑下来。

“没疯。我算过了，有搞头。”

电话里传来她敲键盘的声音，嗒嗒嗒的，像下雨。

第三章 开始

2018年8月，小雨正式回到村里。

她在村东头承包了二十亩地，准备建鸡舍。

那块地本来种的是玉米，被前年的大水给淹了，一直荒着。地里长满了野草，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花，白的、紫的，看起来倒是挺好看。

村里人都觉得她疯了。

“好好的大学生，回来喂鸡？”

“她爸妈花那么多钱供她读书，就为了让她回来当农民？”

“年轻人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闲话传得比风还快。

小雨不在乎。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骑着那辆从县城买的二手摩托车，去各个建材市场询价。

她把头发扎成马尾，穿着最朴素的T恤和牛仔裤。皮肤很快就晒黑了，手上也磨出了茧子。

建鸡舍比想象中困难。

工人是村里找的，手艺参差不齐。有个叫老赵的泥瓦匠，五十多岁，脾气特别暴躁。他觉得一个小丫头片子指手画脚，心里不服。

“这墙要厚一点，保温效果好。”小雨指着图纸说。

“厚什么厚？浪费材料！”老赵白了她一眼，“我盖房子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小雨没跟他争。她默默地把砖头搬到指定位置，一块一块地码好。

汗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滴，滴在红砖上，很快就被吸收了。

老赵看着，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算了，按你说的来。”他嘟囔着，重新垒起了墙。

鸡舍建了两个月。

小雨每天都在工地上，跟工人们一起吃盒饭，一起在简易的工棚里避雨。她的手机屏幕摔碎了，后盖也松了，但她舍不得换新的。

工棚的墙上贴着一张去年的年历，上面的美女已经褪色了，看起来像个鬼。

第四章 第一批鸡

鸡舍建好后，小雨订购了第一批鸡苗。

一千只小鸡雏，黄澄澄的一片，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她把它们放在保温箱里，二十四小时不敢离开。晚上就在鸡舍里搭了张行军床，迷迷糊糊地睡。

半夜经常被鸡叫声惊醒。

有一次，她发现有几只小鸡病了，蔫头蔫脑的，不吃不喝。她急得要命，连夜开车去县城找兽医。

兽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姓陈。他穿着一件满是油污的工作服，家里到处都是药瓶子。

“这是球虫病。”陈医生看了看，“要打针。”

小雨学着给鸡打针。第一次手都在抖，针头戳在小鸡身上，它们惨叫着扑腾。

她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哭什么？养鸡就是这样。”陈医生在旁边抽烟，“不狠心你就别干这一行。”

那批鸡最后死了三十多只。

小雨把死鸡埋在鸡舍后面的小山坡上。她用铁锹挖了个深坑，把小鸡一只只放进去。

土埋上去的时候，她在心里默默道歉。

村里的闲话更多了。

“看吧，我就说不靠谱。”

“死了这么多鸡，赔钱了吧？”

“大学生又怎么样？还不是不会养鸡。”

大舅妈也来劝她：“小雨，别折腾了。还是回城里找个工作吧。”

小雨摇头。

她把剩下的九百多只鸡照顾得更仔细。每天清理鸡舍，更换饲料，观察每只鸡的状态。

她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数据：温度、湿度、饲料配比、鸡的体重增长…

那个笔记本是她大学时候用的，封面已经磨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第五章 第一个冬天

第一个冬天特别难熬。

那年冬天来得早，十月份就开始下雪。鸡舍的保温设备不够好，电费蹭蹭往上涨。

小雨每个月的电费账单都是四位数。

她把自己的积蓄全部投进去了，还跟几个朋友借了钱。手机里的欠款短信一条接一条，她都不敢看。

最困难的时候，她身上只剩下二十三块钱。

那天下午，她骑着摩托车去县城买饲料。路上突然下起了雨，她没带雨衣，很快就被淋透了。

到了饲料店，老板看她这副狼狈样子，摇了摇头。

“小姑娘，你这样不行啊。”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肚子很大，“养鸡不是闹着玩的。”

小雨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装饲料。

五十斤一袋的饲料，她一个人搬得很吃力。雨水从她的头发上滴下来，滴在饲料袋上。

回去的路上，摩托车在半路抛锚了。

她推着车走了五公里，浑身都湿透了。路边的玉米地里，乌鸦呱呱叫着，声音特别刺耳。

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

她给鸡添完饲料，才发现自己还没吃晚饭。冰箱里只剩下几个馒头，还是三天前的。

她啃着硬邦邦的馒头，看着那些正在吃食的鸡。

突然就想哭。

但她没哭。她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鸡舍里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墙上，看起来特别孤单。

外面的雨还在下，滴答滴答地敲着屋顶。

第六章 转机

转机出现在第二年春天。

小雨的第一批鸡终于可以出栏了。

她联系了几个收购商，价格都不理想。别人出十二块一斤，她的成本就要十块。

“这价格不行。”她跟收购商说。

“不行？那你自己找销路。”收购商冷笑，“现在市场就这个价。”

小雨决定自己找销路。

她在网上开了个淘宝店，取名叫”山村土鸡”。店铺装修是她自己弄的，图片也是自己拍的。

第一个月，只卖出去三只鸡。

但她没放弃。她开始做短视频，记录养鸡的过程。

她的第一个视频特别简陋，就是用手机拍的，画面晃得厉害，声音也不清楚。但播放量居然有几千。

有人在评论里问：“这鸡是真土鸡吗？”

小雨回复：“我们村的鸡都是放养的，吃的是玉米和虫子。”

慢慢地，关注的人多了起来。

有个叫”城市小白领”的网友，一下子订购了十只鸡。

小雨亲自打包快递，每只鸡都用真空袋密封好，外面再套一层保温袋。

快递费比鸡肉还贵，但她觉得值得。

一个星期后，那个网友给了个五星好评：“鸡肉特别鲜美，真的是土鸡的味道！”

这个好评就像一颗种子，慢慢发芽了。

第七章 口碑传播

好评越来越多。

有个在省城开餐厅的老板，通过网上找到了小雨。他专门开车到村里来看鸡。

“这鸡确实不错。”老板姓李，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我要跟你长期合作。”

李老板一次性订购了一百只鸡，价格比市场价高出三块钱。

小雨高兴得整夜没睡着。

她开始扩大规模。又承包了十亩地，建了第二个鸡舍。

这次她有经验了，建得又快又好。村里的老赵主动来帮忙，不收工钱。

“小雨这孩子有出息。”老赵到处这么说。

第二批鸡苗是两千只。

小雨请了两个帮手，都是村里的留守妇女。她们也不要高工资，一个月给个一千五百，包吃包住就行。

这两个妇女，一个叫秀英，四十二岁，丈夫在外打工；另一个叫桂花，三十八岁，刚离婚不久。

她们干活特别认真，把鸡当自己家的鸡照顾。

秀英有个绝活，能从鸡叫声听出鸡有没有生病。

“这只鸡叫声不对，可能要感冒。”她指着一只白色的母鸡说。

果然，第二天那只鸡就蔫了。

桂花则负责网店的客服工作。她打字虽然慢，但回复特别认真，每个顾客的问题都详细解答。

生意越来越好。

小雨的淘宝店升到了三颗钻，每个月能卖出去五六百只鸡。

她还开通了微信公众号，经常发一些养鸡的日常。粉丝慢慢涨到了一万多。

有个粉丝留言说：“看你的文章，感觉特别治愈。”

还有人说：“什么时候我也回农村养鸡算了。”

小雨看到这些留言，心里暖暖的。

第八章 品牌建设

第三年，小雨注册了自己的商标：“山村小雨”。

她开始重视包装设计。请了个美工设计师，做了一套完整的视觉形象。

包装盒是牛皮纸的，上面印着手绘的鸡和稻穗图案。每个包装里都放一张小卡片，写着小雨的故事和联系方式。

“我是小雨，一个回乡创业的大学生。这些鸡都是我亲手养大的…”

顾客收到货后，经常被这张小卡片感动。

有个北京的顾客，专门给小雨寄来了一面锦旗：“创业楷模，品质保证”。

小雨把锦旗挂在鸡舍的墙上。每次看到，她都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那年年底，她的营业额突破了一百万。

除去各种成本，净利润有三十多万。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盈利。

她给大舅舅大舅妈各买了一部新手机，给两个帮手发了年终奖。

大舅妈拿着崭新的苹果手机，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小雨，舅妈以前说话难听，你别往心里去。”

“舅妈，我没往心里去。”小雨笑着说，“我知道你们是关心我。”

那个新年特别热闹。

小雨在村委会办了个年会，请全村人吃饭。十几桌酒席，用的都是她自己养的鸡。

村长在台上讲话：“小雨给我们村争光了！她是我们的骄傲！”

底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小雨坐在台下，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心里五味杂陈。

两年前，这些人还在嘲笑她。现在，他们都成了她的支持者。

人情冷暖，大概就是这样吧。

第九章 扩张

第四年，小雨开始大规模扩张。

她又承包了五十亩地，建了一个现代化的养鸡场。自动供水系统、智能温控设备、监控摄像头…应有尽有。

投资了一百多万，全部是银行贷款。

村里人又开始说闲话了。

“步子迈这么大，小心扯着蛋。”

“欠银行这么多钱，压力得多大？”

小雨不在意。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新的养鸡场可以容纳一万只鸡。她请了八个工人，建立了完整的管理制度。

每个工人都有明确的分工：有的负责喂料，有的负责清理，有的负责防疫…

小雨自己则主要负责销售和品牌建设。

她开始参加各种农业展会，学习最新的养殖技术。还去了好几个先进的养鸡场考察，学习人家的管理经验。

她的朋友圈里，经常发一些学习心得。

“今天学了一个新的防疫方法，回去就试试。”

“参观了山东的一个养鸡场，人家的自动化程度真高。”

“跟几个同行交流了一下，受益匪浅。”

她变得更加专业，也更加自信。

在一次县里的创业大会上，她作为青年创业者代表发声。

“我相信，只要用心做，农业也能做出品牌。”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会后，好几个投资人找到她，想要投资入股。

她都礼貌地拒绝了。

“我还想再自己干几年。”她说。

第十章 成功

第五年，小雨的事业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她的”山村小雨”品牌已经小有名气，不仅有土鸡，还有土鸡蛋、鸡汤等深加工产品。

在省城开了三家直营店，还跟多家大型超市建立了合作关系。

年营业额突破了三百万，净利润超过一百万。

她买了一辆白色的奔驰C级，经常开着回村里。

村里的小孩看到她的车，都围过来摸摸看看。

“雨姐姐，这车多少钱？”

“三十多万。”小雨笑着说。

“哇，好贵！”

孩子们的眼睛里闪着光，那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小雨在村里建了一个鸡文化体验园，免费对游客开放。城里的孩子们来这里看鸡、喂鸡、捡鸡蛋，玩得特别开心。

她还成立了一个合作社，带动周边几个村的农户一起养鸡。提供技术指导，保价收购。

已经有三十多户农民加入了合作社。

王大妈也是其中之一。

“早知道小雨这么有本事，我就早点跟着她干了。”王大妈逢人就说。

那个当初反对最激烈的大舅，现在成了小雨最忠实的支持者。

“我侄女有出息！”他到处炫耀，“大学生就是大学生，脑子好使！”

尾声

今年春节，小雨开着奔驰回娘家拜年。

村口的石碑上，新增了一行字：“创业明星小雨的故乡”。

她下车的时候，很多村民都围过来看。

有人悄悄议论：“这车得四五十万吧？”

“不止，我看着像七八十万。”

“小雨真是出息了。”

其实那车只要三十二万，但小雨没有解释。

她走进大舅家的院子，院子里铺了新的地砖，墙也刷了漆。那棵樱桃树长得更高了，枝叶茂盛。

“小雨回来了！”大舅妈笑得合不拢嘴。

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桌上的鸡肉，就是小雨养的土鸡。

“这鸡肉确实香。”大舅夹了一块鸡腿，“比买的强多了。”

小雨笑了笑，没说话。

她想起五年前的那个夏天，想起全家人的反对声，想起那些冷言冷语。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困难都不算什么了。重要的是，她坚持下来了。

饭后，她一个人走到村外的山坡上。

月亮很圆，星星很亮。远处的鸡舍里，传來微弱的鸡叫声。

她掏出手机，发了一条朋友圈：

“感谢所有支持我的人，也感谢所有质疑我的人。正是因为你们，我才成为了现在的我。”

配图是她和奔驰车的合影。

几分钟后，点赞和评论就刷屏了。

有人说：“小雨，你太厉害了！”

有人说：“真正的人生赢家！”

还有人说：“什么时候我也回农村创业。”

小雨看着这些留言，心里很平静。

成功的滋味，其实也就这样。

重要的不是别人怎么看，而是自己内心的满足。

她关掉手机，深深吸了一口山村的空气。

空气里有泥土的味道，有青草的香味，还有一丝淡淡的鸡粪味。

这就是她选择的生活。

不完美，但真实。

不轻松，但充实。

她转身走向家的方向。

身后的奔驰车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像一个美丽的梦。

但她知道，这不是梦。

这是她用五年时间，一步一步走出来的现实。

来源：云朵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