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放下碗筷，盯着手机屏幕，姑姑在家族群里的那行字刺得我眼睛发痛。
亲情与尊严的抉择
＂娟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忘恩负义了？＂
我放下碗筷，盯着手机屏幕，姑姑在家族群里的那行字刺得我眼睛发痛。
窗外的梧桐叶子沙沙作响，初夏的风带着一丝闷热，吹不散我心中的郁结。
屏幕上姑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字字戳在我心口：＂好意思吗？当年要不是我们家帮忙，你连大学都上不起，现在有出息了，就不认亲戚了？忘恩负义！＂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方悬停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有回复。
这突如其来的指责让我措手不及，明明是我主动提出要帮表妹介绍工作的，怎么到头来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天已经黑了，我打开客厅的灯，看见茶几上那只已经有些掉漆的老式保温杯，那是姑姑在我上大学时送的。
＂留着喝热水，冬天别冻着。＂姑姑当时是这么说的，眼里满是疼爱。
这个保温杯陪我走过了整个大学时光，如今成了我与过去的联结，是童年与姑姑亲情的见证。
八十年代末上大学，是我们小县城里的一件大事。
那时候，能考上大学的孩子，不仅是自己的光荣，更是全家的荣耀。
我家在八十年代末住在县城东边的一片老旧小区里，两室一厅的小房子，父亲是国营纺织厂的工人，母亲在社区里开了个小小的裁缝铺。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在那个年代，算是有一份稳定工作的普通家庭。
九十年代初期，国企改革的浪潮席卷全国，父亲所在的纺织厂效益不佳，开始＂减员增效＂。
父亲下了岗，拿着微薄的补偿金，脸上的皱纹一夜之间似乎多了许多。
母亲的小裁缝铺勉强维持着一家人的生计，但每月能剩下的钱少得可怜。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我考上了省会城市的重点大学。
全家人欢天喜地，却又为学费发愁。
东拼西凑了一阵子，家里仍差几千元学费。
是姑姑，父亲的亲姐姐，听说我们的困难后，二话不说就把钱借给了我们。
＂妹夫妹妹，咱们是一家人，孩子有出息是好事，钱的事情慢慢來，等娟子毕业工作了再还也不迟。＂姑姑当时这样说道，那种温暖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有了这笔钱，我得以顺利踏入大学校门。
大学里，我省吃俭用，没敢乱花一分钱。
其他同学假期去旅游，我就在学校图书馆看书或者打零工补贴家用。
毕业后，我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在省城一家大型科技公司做文秘。
第一个月领到工资，我就专门回了趟老家，把欠姑姑的钱如数奉上。
＂这孩子，这么急着还干啥？留着自己用呗！＂姑姑推辞着，但我坚持要还。
＂姑姑，这是我大学读书的第一笔债，也是最重要的一笔恩情，我得先还上，才能安心往前走。＂我认真地说。
姑姑最終收下了钱，眼里噙着泪水，摸着我的头说：＂好孩子，有出息了。＂
从那以后，我在公司兢兢业业工作，从基层的文秘做起，一步步晋升到部门主管。
七年时间，我靠的就是踏实和诚信，没有走过一丁点捷径。
对姑姑一家，我始终心存感激。
每逢佳节必登门拜访，礼数周全。
姑姑的三个孩子，我的表兄妹们，也都视我为榜样。
特别是最小的表妹小瑛，从小就喜欢粘着我，说长大要像我一样有出息。
前些日子，小瑛大学毕业，想进大城市发展。
她主动联系我，说想来省城找工作。
＂姐，我想去你们公司试试，听说福利待遇都不错。＂电话那头，小瑛的声音充满期待。
＂行啊，正好咱们公司在招人，我帮你内部推荐。＂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我立刻联系了人力资源部的朋友，为小瑛递了内部推荐。
接下来的几天，我连着熬了两个通宾夜，帮她修改简历，准备面试材料。
我想着姑姑当年的恩情，也想着表妹的未来，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经验都传授给她。
＂小瑛，简历一定要真实，我们公司很看重诚信的。＂我特意叮嘱她。
＂知道啦姐，你放心吧。＂小瑛信心满满地回复。
谁知道，事情很快出了岔子。
人力资源部的朋友私下打电话给我：＂老李啊，不好意思，你表妹的简历可能有点问题，上面写的获奖经历和项目经验，我们查证了一下，好像不太准确。＂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问清了详情。
原来小瑛在简历上谎称获得过省级竞赛奖项，还编造了几段实习经历。
这些造假被公司HR的背景调查发现了。
不仅表妹没能通过筛选，还让我在公司面临信任危机。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似乎是在怀疑：推荐这样的人，你是不是也不太可靠？
我尝试给表妹打电话，想问清楚怎么回事，但她关机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给姑姑打了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
＂姑姑，小瑛的简历有些问题，被公司发现了，这次恐怕是进不了我们公司了。＂我尽量委婉地表达。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姑姑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帮忙就直说？用得着编这么个理由吗？＂
我愣住了，试图解释：＂姑姑，不是的，公司真的查出来简历有问题...＂
＂行了行了，不用说了！＂姑姑直接打断我，＂你现在是领导了，一句话的事情都办不到，还找这么多借口，你还有良心吗？＂
说完，姑姑直接挂了电话。
我呆坐在椅子上，感到一阵眩晕。
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是好心帮忙，怎么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没等我缓过神来，家族微信群里就炸开了锅。
姑姑发了一大段话，指责我忘恩负义，说我有能力不帮衬亲戚，是个白眼狼。
群里七大姑八大姨纷纷发言，有的劝和，有的暗示我应该＂通融通融＂。
我看着那些信息，胸口像压了块石头，透不过气来。
明明是想帮忙，怎么落得这般境地？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窗外夏虫鸣叫，城市的灯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天花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爸，我该怎么办？＂第二天一早，我给父亲打了电话。
父亲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娟子啊，你姑姑嘴上厉害，心眼不坏，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可我真的尽力了，公司规定我也没办法违背啊。＂我委屈地说。
＂这事儿复杂，电话里说不清，周末你回来一趟吧。＂父亲说。
周末，我回到老家的小县城。
这座小城在这些年也有了不小的变化，但老街区还保留着记忆中的模样。
走过小时候常去的面馆，老板娘还认得我：＂哟，老李家的闺女回來了？现在在大城市混得咋样？＂
＂还行，就是忙。＂我笑着回应。
七拐八拐来到家门口，看到父亲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纳凉，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
屋里，母亲正准备晚饭，看到我进門，连忙招呼：＂回来啦？快洗手吃饭，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
饭桌上，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
＂姑姑心里有个结，你得理解。＂父亲叹着气说，脸上的皱纹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深刻。
他放下筷子，眼睛望向远方，仿佛在回忆往事：＂你可能不记得了，九二年那场洪水，咱们家房子漏了，家具家电都泡了汤，損失惨重。＂
我隐约有些印象，那时我才上小学。
＂是你姑姑接济我们好几个月，每周送来米面油，还给我们家垫付了修缮房子的钱，帮我们渡过难关。＂父亲继续说道，＂那时候咱们家真是难，要不是她帮忙，连饭都吃不上。＂
母亲接过话头：＂你姑姑这人就是嘴上厉害，心底善良。当年帮我们的时候，从来没提过要还钱的事，直到你上大学需要钱，我们主动提出借，她才勉强同意的。＂
我沉默了。
那段时间的記憶确实模糊，只记得家里总是香喷喷的，从没饿过肚子。
原来那段时间，正是姑姑在默默支撑。
＂那您们的意思是...我应该想办法帮小瑛进公司？可她简历造假啊，这在我们公司是大忌。＂我有些纠结。
父亲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对错自有公论，只是想让你了解些背景，好处理这件事。＂
母亲插嘴道：＂你姑姑那個脾气，其实最在乎的是面子。她觉得你现在是领导了，应该能说上话，结果弄不成，可能觉得没面子。＂
＂面子？因为面子就可以要求别人违背原则吗？＂我有些激动。
＂别急，你姑姑那边，我去说。＂父亲拍拍我的肩膀，＂你和小瑛聊聊，了解清楚是怎么回事。＂
雨后的黄昏，我坐在小区长椅上，看远处楼宇间的霞光。
几个孩子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追逐打闹，笑声清脆。
我掏出压在钱包最里层的一张老照片，那是十几年前姑姑家的全家福，角落里还有我。
那时的姑姑，脸上皱纹还不多，眼神温柔，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像是给我依靠。
＂姐。＂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看见表妹小瑛站在那里，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小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问。
＂爷爷奶奶家那边说你回来了，我就猜你会来这里。＂小瑛吸了吸鼻子，＂小时候你不是经常带我来这个公园玩吗？＂
我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姐，对不起。＂小瑛低着头，＂简历是我自己瞎写的，没跟你商量。＂
她抬起头，眼中噙着泪水：＂我看同学们简历都写得那么漂亮，就...就想多写些成绩，显得自己优秀一点。没想到会给你惹麻烦。＂
那一刻，我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对未来充满向往却又迷茫无助。
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既自信又脆弱，既想証明自己，又担心被世界否定。
我叹了口气：＂小瑛，你知道吗？我刚毕业那会儿，投了几十份简历都石沉大海。＂
＂真的？＂小瑛瞪大了眼睛，＂可你不是一毕业就进了大公司吗？＂
我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我也是碰了不少壁才找到机会的。＂
我把自己刚毕业时的艰难经历讲给她听，包括如何一步步证明自己的能力，如何在失败中学习成长。
＂所以，捷径看似快，其实不靠谱。真才实学才是立足之本。＂我看着小瑛的眼睛，认真地说。
小瑛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姐，我知道错了。我愿意重新准备，靠自己能力进公司。＂
看着她诚挚的眼神，我心中的郁结似乎解开了一些。
＂走，咱们找个安静地方，我教你怎么写简历，准备面试。＂我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膀。
接下来的几天，我利用休假时间，详细给小瑛讲解了简历制作和面试技巧。
从专业术語到行业动态，从公司文化到面试着装，我把能想到的都告诉了她。
小瑛认真地记笔记，时不時问一些问题，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彩。
＂姐，我明白了，简历不是要写得多漂亮，而是要真实反映自己的能力。＂小瑛若有所思地说。
＂对，而且要学会把自己的长处展示出来。你英语不是很好吗？这是优势，要突出。＂我補充道。
夜深了，我们还沉浸在讨论中。
窗外繁星点点，城市的喧嚣渐渐安静下来。
＂姐，我妈...她其实是太担心我了。＂小瑛突然说，＂她总觉得我这么大了还没找到好工作，比不上别人家的孩子。＂
我了然地点点头。
在这个小县城里，比较和攀比无处不在。
谁家孩子考上了重点大学，谁家孩子在大城市买了房，都成了街坊邻居茶余饭后的谈资。
姑姑的急切和焦虑，何尝不是来源于这种无形的压力？
＂小瑛，你知道吗？我们这代人和你们不一样。＂我轻声说，＂我们那会儿，能找到一份稳定工作就是成功，但你们面临的选择和可能性要多得多。＂
＂我妈总说你那会儿多有出息，一毕业就找到好工作...＂小瑛笑了笑。
＂那是因为那时候竞争没这么激烈啊。＂我笑着回应，＂现在的你们更不容易，但也更有可能性。＂
第二天，我约小瑛去咖啡店继续讨论，刚坐下没多久，姑父忽然打来电话。
＂娟子啊，老姑父有件事想请你帮忙。＂電话那头，姑父的声音有些迟疑。
＂姑父您说。＂
＂你姑姑想请你吃个饭，就咱们一家人，行吗？＂
我心里一紧：＂姑姑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就是...唉，你知道她那个脾气，说不出口，让我来约你。＂姑父叹了口气。
我沉吟了一下：＂好，我去。＂
周末家宴上，姑姑坐在我对面，眼神闪躲。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大家都小心翼翼地避开敏感话题。
＂来，娟子，多吃点肉，这是你最爱吃的红烧肘子。＂姑父主动缓解气氛。
＂谢谢姑父。＂我夹了一块放进碗里。
桌上的这道红烧肘子，是姑姑的拿手菜，也是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一道菜。
记得小时候，每次姑姑家办喜事，都会单独留一份给我带回家。
饭后，我主动倒了两杯茶，坐到姑姑身边。
老式客厅里，电视机播放着晚间新闻，声音调得很轻。
窗外，夏日的暮色渐渐降临，远处的天际线上，晚霞如火如荼。
＂姑姑，喝点茶。＂我把茶杯递给她。
姑姑接过茶杯，手微微颤抖，茶水晃动，映出她布满皱纹的脸。
＂姑姑，我一直记得您的恩情。＂我轻声说，＂当年若不是您帮忙，我可能连大学都上不了。＂
姑姑低头看着茶杯，没有说话。
＂但公司有规矩，我不能违背。＂我继续说，＂如果表妹凭真本事进来，我会好好带她。＂
姑姑沉默片刻，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緒。
＂是我想得简单了。＂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以为你在大公司，说句话就能办成事。＂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小瑛从小就崇拜你，总说要像你一样优秀。＂姑姑抬头看我，眼中有泪光闪烁，＂我看她毕业找工作不顺利，就想着...你能不能帮帮她。＂
＂我明白，姑姑。＂我点点头，＂我也很想帮她，但不是用这种方式。我这两天一直在教她如何准备简历和面试，她很聪明，学得很快。＂
＂真的？＂姑姑眼睛亮了起来。
＂嗯，她英语不错，表达能力也好，只要方向对了，一定能找到适合的工作。＂我肯定地说。
姑姑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娟子，姑姑错怪你了。＂
我扯出纸巾递给她：＂姑姑，您别哭。＂
＂我就是...就是看着小瑛那么不顺，心里着急。＂姑姑擦着眼泪，＂看同村李家的闺女，比小瑛还小两岁，都在银行上班了。＂
＂现在不比我们那会儿了，大学生多了去了，竞争自然更大。＂我安慰道，＂但也有更多机会，关键是找对方向。＂
姑姑点点头，目光落在墙上的老照片上。
那是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中的我还是个小姑娘，站在姑姑身边，笑得灿烂。
＂记得那会儿你特别怕打针。＂姑姑突然说，＂有一次发烧，死活不让医生碰你，是我抱着你打的针。＂
这个记忆忽然涌上心头，我记得那时姑姑的怀抱温暖而坚定，在她怀里，我感到无比安全。
＂咱们受的苦不一样，但都是苦。＂我握住姑姑粗糙的手，＂您养大三个孩子不容易，希望他们有好前程。我理解，但请也理解我的难处。＂
姑姑看向我的眼神变得柔和：＂你长大了，比姑姑想得还要明白事理。＂
我笑了笑：＂那是您和爸妈教得好。＂
＂对了，小瑛准备得怎么样了？＂姑姑问道。
＂挺好的，我们修改了简历，准备了几家公司的面试，下周就开始投递了。这次我教她怎么突出自己的优势，相信会有好结果的。＂
姑姑微微点头，眼中的担忧似乎减轻了一些。
＂姑姑，您放心，我会一直关注她的情况，有适合的机会我第一个推荐她。但前提是，她得凭真本事赢得这个机会。＂我认真地说。
＂嗯，姑姑明白了。＂她拍拍我的手，＂有你这么一个好榜样，小瑛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夕阳映红了窗户，照在姑姑脸上。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她，为了家人默默付出，不求回报。
亲情和尊严，从来都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
它们像编织在一起的线，构成了我们生命中最坚固的网络。
姑姑轻轻点头，眼中闪着泪光。
茶香在空气中弥漫，温暖了初夏的傍晚。
三个月后的一个周末，家族聚餐上，小瑛兴高采烈地宣布她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虽然不是在我所在的公司，但薪资待遇和发展前景都很好。
姑姑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一遍遍地向亲戚们介绍小瑛的新工作。
席间，我注意到姑姑特意为我准备了那只旧保温杯，装满了热茶。
＂还记得这个杯子吗？＂姑姑小声问我。
＂当然记得，上大学时您送我的。＂我笑着回答。
＂都陪伴你這么多年了，还舍不得丢啊？＂姑姑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
＂这是我的＇福杯＇，哪舍得丢。＂我轻声回答。
姑姑笑了，那笑容和记憶中的一样溫暖。
窗外，秋风吹过梧桐树，落叶纷纷扬扬。
天空湛蓝如洗，云朵悠闲地飘浮。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滞，一切恩怨、误解都变得微不足道。
唯有亲情，如同那杯温暖的茶，历久弥新。
来源：那一刻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