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妈妈！爷爷的音箱成精啦！"六岁的小丫头举着iPad冲进厨房，屏幕里的佩奇还在跳泥坑，她却急得直跺脚，"它刚才自己背诗！什么'月光替我数着'，还有'围裙上的油渍比红笔印还亲'！"

抽油烟机的嗡鸣声里，糖糖的尖叫像颗小炮弹炸响。

"妈妈！爷爷的音箱成精啦！"六岁的小丫头举着iPad冲进厨房，屏幕里的佩奇还在跳泥坑，她却急得直跺脚，"它刚才自己背诗！什么'月光替我数着'，还有'围裙上的油渍比红笔印还亲'！"

我手里的大闸蟹"啪嗒"掉进蒸锅。今天中秋，陈家老房子挤了八口人——姑父和陈阳在客厅掰手腕，姑姑举着手机喊"都看镜头"，厨房飘着桂花酒的甜香，连空气里都沾着团圆的黏糊劲儿。这时候AI音箱凑什么热闹？

擦手的毛巾还攥在手里，我就往客厅跑。

空气像被按了暂停键。

公公陈建国直挺挺坐在红木沙发上，背绷得比当年当语文老师查早读还紧。保姆王阿姨蹲在落地窗边，假装收拾果盘，耳尖红得像被晚霞染过，平时盘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散了一绺，垂在颈侧，露出后颈那道淡白的疤——我记得她说是年轻时被开水烫的，可此刻看着，倒像条褪色的月牙。

"建国哥，"姑父挠着后脑勺，声音发虚，"你这音箱怕不是中邪了？刚才那话听着像......像情书啊？"

"情书？"姑姑的大嗓门炸得吊灯直晃，"小夏家音箱连了谁的云盘吧？我可听清了'王姐''厨房窗台的茉莉'！"

"当啷"一声，王阿姨手里的水晶果盘摔在地毯上。

我这才注意到，智能音箱的蓝灯还在转，顶部光圈缓缓旋着——那是"播放本地录音"的标志。陈阳扯了扯我袖子，小声说："爸上周说要收拾我妈遗物......"

我心里"咯噔"一下。婆婆走了三年，卧室门始终挂着锁，钥匙串在公公裤腰上叮当作响。上周三我来送螃蟹，瞥见书房地板摊着个枣红木匣，最上面压着张信纸，字迹我认得，是婆婆的钢笔字，笔画里带着她特有的秀气。

"老陈，"王阿姨突然站起来，围裙上沾着剥莲子的绿汁，"要不我先回屋？"

"回什么回！"公公"腾"地起身，茶杯磕在茶几上，"该说的早该说了。"

满屋子呼吸都轻了。

"那是我给阿芳写的。"公公声音哑得像砂纸，阿芳是婆婆的小名，我只在她遗像背面见过这两个字，钢笔字，带着墨香。

他从裤兜摸出张皱巴巴的便签纸："去年清明翻出你妈藏在老衣柜的本子，她写着'老陈记不住吃药，得找个心细的保姆。要是找着了，替我写封信谢谢人家，就说这些年我没能亲手下碗热汤面，委屈她了'。"

王阿姨突然捂住嘴，指缝里漏出细细的抽噎声。

"我拖了一年没写，"公公的手指轻轻蹭过音箱顶部，"上周收拾你妈遗物，翻出她1982年给我写的情书。那时候她在师范锅炉房外等我，手冻得像胡萝卜，塞给我张纸说'陈老师，这篇作文给打个满分呗'。"

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泛着水光："我就想着，得用她当年的法子。昨天对着音箱练了七遍，想说'王姐，你替阿芳熬的小米粥，比她煮的还稠'，可一张嘴就成了'这些年的月光都替我数着，你围裙上的油渍比我备课本上的红笔印还亲'。"

"爸！"陈阳声音发颤，"你早说啊！"

"我想说的！"公公急得像被冤枉的孩子，"今早王姐擦你妈遗像，我刚要开口，糖糖扑过来喊'爷爷吃月饼'；中午切螃蟹，你姑非让拍'四世同堂'，我举着手机手都抖了......"

"老陈。"王阿姨轻轻碰他胳膊。她手背有常年洗锅的裂纹，此刻从围裙兜里摸出条蓝底白花的丝巾——那是婆婆生前最爱的，去年冬天收进樟木箱时还说"等天暖了晒晒"。

"上个月收拾宋老师衣柜，掉出这个，"王阿姨展开丝巾，角上绣着极小的"芳"字，"我问您收不收，您盯着看了半小时，说'王姐，你戴好看'。"

她把丝巾系在脖子上，刚好盖住后颈的疤："我没文化，可宋老师的信我看懂了。她说'老陈嘴笨，麻烦你多担待，他要是闷着，就给他念两句诗——当年追我，他可没少念'。"

客厅安静得能听见老钟的滴答声。姑姑的手机还举在半空，镜头里，公公和王阿姨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片被风轻轻吹拢的树叶。

"那刚才音箱里的......"姑父挠头，声音软得像刚出锅的月饼。

"我设置错指令了！"公公老脸涨得通红，"本来想存到'回忆'文件夹，说成了'播放最近录音'！"

满屋子人都笑了。糖糖扑进王阿姨怀里，拽着丝巾角喊："王奶奶戴这个真好看，像电视里的嫦娥！"

我端螃蟹回厨房时，听见姑姑小声问陈阳："你爸和王姐这事儿......"

"姑，"陈阳打断她，"我妈走的时候，拉着王姐的手说'老陈就交给你了'，说得可清楚了。"

蒸锅里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我望着客厅里的人影，突然想起三年前婆婆住院时，王阿姨在走廊偷偷抹眼泪——她说"宋老师那么好的人，怎么就......"那时候我就该懂的，有些缘分，早在看不见的地方生了根。

晚上回家，公公塞给我个蓝布包，里面是婆婆的信。最上面一张写着："老陈，要是哪天我不在了，别把自己闷出病来。要是遇着合心的人，就像当年追我那样，给人家念两句诗。"

月光漫进车窗，信纸上的字迹被照得发亮，像婆婆在轻轻拍我的肩。我摸摸糖糖熟睡的小脑袋，突然懂了——爱从来不会消失，它只是换了件衣裳，在热粥里冒热气，在丝巾上绣花纹，在老音箱里念情诗，然后继续温暖我们的日子。

你说，是不是这样？

来源：就是那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