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圣彼得堡的贫民窟里,住着年轻的拉斯科尔尼科夫,一个敏感的法学专业学生。他因无力承担学费而退学,母亲的来信暗示姐姐为他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为了摆脱这种悲惨的境遇,也为了试探自己是否是主宰人类命运的超人,他杀了放高利贷的老太婆。
圣彼得堡的贫民窟里,住着年轻的拉斯科尔尼科夫,一个敏感的法学专业学生。他因无力承担学费而退学,母亲的来信暗示姐姐为他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为了摆脱这种悲惨的境遇,也为了试探自己是否是主宰人类命运的超人,他杀了放高利贷的老太婆。
小说《罪与罚》以这场刑事案件为框架,触及19世纪60年代俄国生活的最深处,表现了在社会停滞不前时,人们渴望恢复人性的强烈愿望。陀思妥耶夫斯基称之为“一次犯罪的心理报告”。
2025年全新修订版由华东师范大学教授、资深翻译家、中国俄语教育杰出贡献奖获得者曹国维翻译,收录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期间与友人书信一万余字,他与他创作的人物一样焦灼、不安而又疯狂。
>>内文选读:
贫穷而绝望的年轻人
七月初,一个异常炎热的傍晚,有个年轻人走出他在C巷从住户手里租下的斗室,来到街上,慢慢地,仿佛犹豫不决地朝K桥走去。
他下楼时顺利地避开了自己的房东。他的斗室在一幢高大的五层楼的屋顶下面,看起来不像住所,倒像柜子。房东(他向她租了这间斗室,包括伙食和女仆)住着底下那层独用套间,他每次上街,必定经过房东的厨房门口,厨房几乎永远敞开着,对着楼梯。于是每次经过,年轻人都有某种痛苦和胆怯的感觉,这种感觉使他羞愧、皱眉。他欠了房东许多钱,很怕和她照面。
并非他胆小怕事,甚至完全相反;但从某个时候起,他始终处于一种易怒和紧张的状态,仿佛患了多疑症。他深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和任何人来往,甚至害怕见人,倒不仅仅是怕见房东。他穷困潦倒,然而近来连窘迫的经济也不再使他苦恼了。他已经停止谋生,也不想为这操劳。其实他根本不怕房东,无论房东打算怎么收拾他。但停在楼梯上,听她唠叨和他毫不相干的琐事,缠着他要钱,威胁,抱怨,而他只能推托,道歉,撒谎——不,最好像猫似的悄悄下楼,溜走,不让任何人看见。
不过,这一次和债权人照面的恐惧,在他上街后,连他自己都感到震惊。
“我想干的是什么,还怕这些!”他想,嘴角露出一丝怪笑,“嗯……对……一切都在人手中,胆小就会失去机会……这是公理……真想知道人最怕什么。最怕走出新步子,说出新见解……不过,我说得太多,因为说得太多,所以什么也不做。不过也许是这样:因为什么也不做,所以说得太多。这是我最近一个月学会的,说个没完,成天躺在角落里瞎想……豌豆沙皇。我现在去干吗?难道我能干这事?难道这事当真?根本不当真。无非想多了,自己哄自己:玩具!对,也许就是玩具!”
街上奇热,还又闷又挤,到处是石灰、脚手架、砖块、尘土和租不起别墅的彼得堡人熟悉的夏天特有的臭味——这一切顿时使年轻人扫兴,刺激了他原本已经脆弱的神经。这一带众多酒店传出的腥臭,即便不是假日也比比皆是的酒鬼,为这幅图画抹上了最后一道令人反感的阴郁色彩。极度厌恶的神色刹那间掠过年轻人清秀的脸。顺便说一下,他长得一表人才,漂亮的黑眼睛,褐发,中等略高的个子,瘦削,匀称。但他似乎很快陷入了沉思,甚至,准确地说,默默出神了。他朝前走去,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也不想看见这一切。他只是偶尔自言自语,出于他现在已经自己承认的爱好独白的习惯。此刻,连他自己都意识到,他的思想有时相当混乱,而且人很虚弱:他已经一天多几乎什么都没吃了。
他穿得非常寒酸,如果换了别人,哪怕穷惯的人,也羞于白天穿着这种衣服上街。不过这一带就是这样,随你怎么穿戴,都很难使人惊奇。邻近的干草广场、众多的酒店、蜗居在彼得堡中区这些大街小巷的工人和手艺人,有时会给街区景色增添许多怪异的过客,因此即便遇见什么怪物,人们也见怪不怪。年轻人的内心充满对周围世界的愤怒和轻蔑,尽管他极爱面子(有时是出于年轻人的虚荣心),他在街上最不忌讳的就是自己破旧的衣服。如果遇见他不想遇见的熟人或者原先的同学,那是另一回事……这时街上驶来一辆套着高头大马的板车,车上不知为什么载着一个醉鬼,也不知这个时候载着他去哪里。大车从旁驶过时,醉鬼突然朝他喊了一声:“喂,叫你呢,德国帽匠!”旋即用手指着他,不住地大声嚷嚷。年轻人突然停下,一把捂住自己的礼帽。这礼帽高、圆,齐默尔曼出品,但已十分破旧,整个儿褪成棕红色,满是窟窿和污点,没了帽檐,还不成体统地歪戴着。但不是羞愧,而是某种近乎恐惧的感觉攫住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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