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八套房啊,光听着就让人眼红。可是大伯这几个月来,脸上总是阴沉沉的,像欠了别人几百万似的。
我们这个小县城,说起拆迁户,没人不羡慕我大伯。
八套房啊,光听着就让人眼红。可是大伯这几个月来,脸上总是阴沉沉的,像欠了别人几百万似的。
昨天下午,我去菜市场买菜,碰到了大婶。她正在卖菜摊前挑白萝卜,那架势跟以前一样仔细,一个个捏过去,还要讨价还价。
“大婶,你们家现在这么有钱了,还用得着买这便宜萝卜?”我开玩笑说。
大婶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萝卜放回去。
“有钱?唉,你有空的话,来家里坐坐吧。”
她的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无奈。
晚上七点多,我提着两瓶酒去了大伯家。新小区,电梯房,120平的三居室。进门就能闻到新装修的味道,客厅里摆着崭新的真皮沙发。
可是沙发上还铺着塑料薄膜。
大伯坐在那里看电视,遥控器用毛巾包着。电视柜上的摆件还贴着价签,388元,没撕掉。
“大伯,这房子装修得真漂亮。”我说。
大伯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去盯着电视。电视里正播着相亲节目,他看得很认真,好像那些年轻人的爱情故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似的。
大婶从厨房出来,端着茶壶。
“坐,别客气。”
我发现茶壶是搪瓷的,有些掉漆,跟这新房子格格不入。
“大伯,听说你们一共分了八套房?”我试探着问。
大伯终于开口了:“是啊,八套。”
声音里听不出半点高兴。
“那可真是发财了。现在县城房价一万多一平,八套房得值多少钱啊。”
“值钱有什么用。”大伯突然站起来,走到窗边,“值钱又不能当饭吃。”
我愣了一下。
大婶走过来坐下,声音很轻:“小军,你大伯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别介意。”
“怎么了?分房不是好事吗?”
大婶看了看大伯的背影,压低声音:“你知道这八套房是怎么分的吗?”
我摇摇头。
“老大老二各分两套,老三老四也是两套。”大婶掰着手指算给我听,“按道理,我们应该高兴才对。”
“那为什么…”
“可是你大伯说,这样分不公平。”
我更糊涂了。
大伯转过身来,脸色有些涨红:“小军,我问你,老大在城里工作,有车有房,每个月工资一万多。老二开公司,赚的更多。老三老四也都有正当工作。”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可我呢?我一辈子在工地搬砖,现在年纪大了,干不动了。按理说,我应该分得最多才对。”
我开始明白了。
“可是拆迁办的人说,按人口分,每家都一样。我不服气,去找了好几次,人家都不理我。”
大婶在旁边补充:“你大伯觉得,其他几个兄弟应该把多余的房子让给我们。至少应该让一两套。”
“那他们怎么说?”
大伯冷笑一声:“老大说他儿子要结婚,需要房子。老二说要给儿女留着。老三老四也都有理由。”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电视里的相亲节目还在播着,女嘉宾正在抱怨男嘉宾条件不够好。
“其实…”大婶欲言又止。
“什么?”
“其实还有别的事。”她看了看大伯,“前几天,老大来了。”
大伯的脸色变得更难看。
“他说什么了?”
大婶叹气:“他说,既然大伯觉得分配不公平,那他们几个可以商量,把房子都卖了,钱平分。”
这话听起来挺公平的。
“那不是挺好的吗?”
大伯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好个屁!房子卖了,钱能住吗?而且现在房价还在涨,过几年这些房子能值更多钱。他们几个都有房子住,卖了无所谓。我们老两口住哪儿?”
我开始理解大伯的苦恼了。
“最关键的是…”大婶的声音更轻了,“老大他们几个私下里商量,说要成立个公司,把这些房子都统一出租,每年收租金,然后兄弟几个按股份分红。”
“这不是更好吗?有稳定收入。”
大伯摇摇头:“你不懂。他们几个都有文化,会算账,会管理。我一个老粗,什么都不懂。到时候账目怎么算,我也看不明白。万一他们合起伙来糊弄我怎么办?”
话说到这里,我算是完全明白了。
不是大伯贪心,而是他觉得自己在兄弟几个当中处于弱势地位。年纪大了,没文化,没稳定工作,又最需要这些房子来保障生活。可是偏偏在分配和管理上,他最没有话语权。
“其实还有一件事,更让人寒心。”大婶继续说。
我等着她往下说。
“上个月,老三的孩子结婚,要借一套房子做婚房。老三直接找到拆迁办,说要把其中一套房子过户到他孩子名下。”
“那你们同意了吗?”
大伯苦笑:“我们能不同意吗?人家说只是借用,过两年就还。可是房产证一旦过户,还能要得回来吗?”
大婶点点头:“而且老三说,这套房子以后的物业费、税费都由他们负担,算是对我们的补偿。可这哪里是补偿?分明是白拿一套房子。”
我感觉胸口有些闷。
外面开始下雨了,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音。大伯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雨夜。
“小军,你说我是不是想多了?”大伯突然问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从法理上说,拆迁分房确实是按人口平均分配,大伯也没有额外的理由要求多分。从情理上说,大伯年纪大了,经济条件最差,确实更需要这些房子来保障生活。
“也许…也许大家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我试探着说。
大伯转过身,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疲惫:“商量?我前几天把老大、老二都叫来了,想商量这件事。”
“结果呢?”
“老大说,大伯你年纪大了,管这么多房子也麻烦,不如交给我们统一管理,每个月给你们固定的生活费。老二也附和,说这样对大家都好。”
大婶在旁边摇头:“他们哪里是为我们好?分明是想把我们当成要饭的。”
我突然明白了大伯为什么愁眉苦脸。
这不仅仅是房子分配的问题,更是尊严的问题。大伯一辈子老实本分,到了老年却发现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变得微妙起来。兄弟们表面上对他客气,实际上却把他当成了需要照顾的负担。
“最让我寒心的是前天的事。”大伯坐回沙发上,声音有些哽咽。
我和大婶都看着他。
“老四的老婆来了,说她朋友想租我们的一套房子,问能不能便宜点。我说这事得几个兄弟一起商量。她就说,大伯你不用操心这些事,老四已经跟其他人说好了,月租2800,比市场价便宜500。”
大婶接着说:“关键是,她根本没把我们当回事。好像这房子不是我们的一样。”
“你们怎么说的?”
“能怎么说?”大伯苦笑,“我说我不同意这个价格,市场价至少要3500。她就说,大伯你不要太计较,反正你们也用不了这么多房子,便宜点租出去,大家都方便。”
我听着都觉得憋屈。
“后来呢?”
“后来老四来了,说大伯你想多了,便宜点租给熟人,以后有什么事也好办。还说反正我们兄弟几个感情好,不要为了几百块钱伤和气。”
大婶补充:“最后那套房子还是按2800租出去了。我们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因为老四手里有钥匙。”
雨越下越大了。客厅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我想安慰几句,但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伯继续说:“还有更过分的。老二上周带人来看房,说有个客户想买其中一套,出价135万。他问我同意不同意。”
“那挺好的啊,135万不少了。”
“好什么好?”大伯激动起来,“这套房子市场价至少150万,他这是想便宜卖给自己人。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压根没有征求我的同意,只是通知我一声。”
大婶点头:“老二说,反正这房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卖了换钱,大家分一分。可他哪里知道,这房子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开始理解他们的处境了。
八套房子听起来很多,但实际上,大伯夫妇在这件事上几乎没有话语权。其他兄弟有工作有收入,对他们来说,这些房子更像是投资品。可对大伯来说,这些房子是养老的保障,是后半辈子的全部依靠。
“最让我心凉的是昨天的事。”大伯的声音越来越低。
昨天?
“昨天怎么了?”
大婶看了看大伯,欲言又止。
“说吧。”大伯摆摆手,“反正迟早要说的。”
大婶叹了口气:“昨天老大打电话来,说想跟我们商量个事。他说,既然大伯对现在的分配方式不满意,他们几个兄弟商量了一下,准备重新分配。”
这听起来是好事啊。
“怎么重新分配?”
“老大说,考虑到大伯年纪大了,需要更多保障,所以决定给我们分3套房子,其他兄弟每人分得少一点。”
我眼睛一亮:“那挺好的啊!”
大伯苦笑:“你觉得好?我告诉你他们的条件。”
条件?
“他们说,这3套房子给我们,但是有个前提:我们要签个协议,以后这些房子的处置权归老大管理。包括出租、出售、装修,所有决定都由老大来做。我们只能拿分红,不能干涉具体管理。”
我愣住了。
这等于是把房子的所有权给了大伯,但是使用权和处置权还是在老大手里。大伯名义上多得了一套房子,实际上连这三套房子都无法自主支配。
“而且…”大婶补充,“协议上还写明,如果我们两个去世了,这三套房子要由老大代为管理,分给其他兄弟的孩子。”
这简直是…
“他们这不是把你们当外人了吗?”
大伯点点头:“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没文化的老头子,只配拿钱,不配有发言权。”
雨停了,但房间里的沉闷气氛还在。
我坐在那里,心情很复杂。从外人看来,大伯家因为拆迁分了八套房,应该是件大喜事。可实际上,这件事却让这个家庭内部产生了复杂的矛盾和微妙的权力关系。
“大伯,那你打算怎么办?”
大伯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想了很多天,也许我真的想多了。也许他们真的是为我好。”
大婶在旁边摇头:“什么为你好?分明就是把我们当傻子。”
“可是不答应又能怎么办呢?”大伯看着我,眼神里有种无奈,“我们老两口,又没文化,又没本事,跟他们斗得过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件事没有标准答案。从法律角度说,拆迁分房的确按规定执行了。从家庭角度说,兄弟之间的感情和利益确实很难平衡。从人情角度说,大伯的担心和不满也不无道理。
“也许…也许你可以找个懂法律的人咨询一下?”我建议。
大伯摇摇头:“咨询什么?房子是分给我们了,名字也是我们的。从法律上说没问题。只是…只是心里不舒服。”
大婶补充:“主要是觉得被人瞧不起。好像我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他们安排。”
我想起小时候,大伯总是那个最老实、最任劳任怨的人。农忙的时候,他总是起得最早,干得最多。逢年过节,他也总是准备最多的礼物去看望长辈。
可是现在,这种老实和善良,却成了他在家族中被边缘化的原因。
“大伯,要不这样,你找个时间,把几个兄弟都叫来,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
“谈什么?”大伯苦笑,“我能说什么?说我觉得他们瞧不起我?说我不信任他们?那不是更伤感情吗?”
确实,这种微妙的家庭关系,很难用直接的方式来解决。
我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临走时,大伯送我到门口。
“小军,你觉得我是不是太小心眼了?”他又问了一遍。
我想了想,说:“大伯,我觉得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也许可以换个角度想想。”
“什么角度?”
“也许老大他们真的是出于好意,只是方式不太合适。你们可以提出自己的想法,比如成立一个家庭委员会,所有的决定都要大家一起商量,而不是一个人说了算。”
大伯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淡下去:“我一个老粗,能说得过他们吗?”
“试试总是好的。而且,你们可以请个中间人,比如村里的老支书,或者族里的长辈。”
大伯点点头:“也许你说得对。我再想想。”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件事。
拆迁本来是好事,可是却引发了这样复杂的家庭矛盾。表面上看是房产分配问题,实际上是权力、尊严、信任的问题。
大伯不是贪心,他只是希望在这个家庭中保持应有的尊严和发言权。他担心的不仅仅是经济利益,更是担心自己变成家族中的边缘人物。
而其他兄弟,也许真的是出于好意,想要帮助大伯管理这些房产。但他们的方式确实容易让人觉得被轻视和不被信任。
这就是生活的复杂性吧。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不同立场和不同需求之间的冲突。
第二天早上,我又路过大伯家楼下。看到大伯坐在小区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张纸,好像在写什么。
我走过去:“大伯,在写什么呢?”
大伯抬起头,脸色比昨天好了一些:“我在想,也许我应该写份建议书,把我的想法写下来,然后跟几个兄弟好好谈谈。”
“那挺好的。”
“我想了一夜,觉得你昨天说得对。有些话憋在心里不说,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我点点头:“那你准备怎么说?”
大伯把纸给我看:“我写了几条建议。第一,所有关于房产的重要决定,必须兄弟几个一起商量,不能一个人说了算。第二,每个季度要有一次财务公开,让大家都知道收支情况。第三,如果要出售房产,必须所有人都同意才行。”
这些建议很合理。
“第四…”大伯继续说,“我希望能成立一个家庭理事会,轮流做决策人,不要总是一个人管。”
我觉得这个想法不错:“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他们谈?”
“就今天下午。我已经给老大打电话了,让他通知其他几个兄弟。”大伯的语气里有了一些坚定,“该说的话总是要说的。”
下午,我没有去打听谈话的结果。我觉得这是他们家庭内部的事情,外人不宜过多参与。
但是晚上,大婶给我打了个电话。
“小军,今天的谈话还不错。”她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了许多。
“真的吗?”
“老大他们听了你大伯的建议,觉得挺有道理的。特别是老三,他说确实应该让大伯多参与决策。”
我很高兴:“那太好了。”
“不过…”大婶停顿了一下,“老二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
又有新方案?
“什么方案?”
“他说,既然大伯担心管理不透明,那就把所有房子都委托给专业的房产公司管理。这样账目清楚,大家都放心。”
这听起来也不错。
“大伯同意吗?”
“大伯说要考虑考虑。其实我觉得这个方案挺好的,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我们也省心。”
挂了电话,我觉得这件事总算有了一个相对满意的解决方向。
虽然不是完美的解决方案,但至少大家都开始认真对待彼此的想法和担忧。这也许就是家庭矛盾解决的最好方式:不是要分出绝对的对错,而是要找到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平衡点。
一周后,我再次见到大伯时,他正在小区里遛弯,脸上的愁云散了不少。
“大伯,心情好些了?”
他笑了笑:“好多了。房子的事情基本定下来了,委托给房产公司管理,每个月我们开个碰头会,商量一下大的决定。”
“那就好。”
“其实…”大伯停下脚步,“我现在想明白了。家人之间,最重要的不是谁多拿了一套房子,而是要相互尊重,相互信任。”
我点点头。
“这次的事情,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话该说就要说,有些事该争就要争。不是为了争输赢,而是为了争取尊重。”
是啊,尊重。这也许是大伯这次”愁眉苦脸”的真正原因,也是最终问题得到缓解的关键。
八套房子的故事,表面上是关于财产分配的,实际上是关于尊严、信任和家庭关系的。幸好,这个故事有了一个相对温暖的结局。
不过我知道,类似的故事在我们这个小县城里还有很多。拆迁改变的不仅仅是人们的居住环境,也改变着家庭关系和社会结构。有些改变是好的,有些则带来了新的困扰。
但生活就是这样,总是在变化中寻找平衡,在矛盾中寻找和谐。
重要的是,我们要学会表达自己的想法,也要学会倾听别人的声音。就像大伯最终做的那样。
来源:张富强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