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夫人,安定侯府一大家子的人情往来,阿絮愚笨,实在难以适应,往后还是不耽误四公子了。”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谢闻止迫于恩情,不得不娶我。
我为了寻求庇护,迫不及待地嫁给了他。
婚后才知道,他心仪傅家三姑娘,这让我对他满心亏欠。
重活一世,我决心换种活法。
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从侯府搬出去。
离开那天。
谢闻止唤住我:“这是要去哪儿?”
我站在门边,久久回望他:“回家。”
傅三姑娘喜爱蜡梅。
谢闻止书房的窗户,正对着株蜡梅。
冬日里,盛开的花朵带着雪,散发着香气。
花开时,叶子已落尽。
恰似傅三姑娘和谢闻止,二人咫尺天涯。
“老夫人,安定侯府一大家子的人情往来,阿絮愚笨,实在难以适应,往后还是不耽误四公子了。”
时隔两世,我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心中好似卸下了千斤重担,浑身都轻快起来。
这两天,老夫人对外称病,精神状态欠佳,反应也有点迟缓。她听我这么说,怔住了许久。
“这是侯爷许下的诺言,怎能轻易收回?”
我熟练地端过丫鬟手中的药,侍奉老夫人。
猛地惊觉,这样亲密的举动不太妥当。毕竟我刚来不久,这样做显得过于亲昵了。
好在很快想通了,如今的我无需再小心翼翼。别说举动亲密,即便动作生硬,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何不妥。
这会儿,我才刚满十六岁,世间最后一个亲人也离我而去。遵循母亲遗愿,我来投奔父亲曾救过的安定侯。
我干脆握住谢老夫人的手,恳切地说:“您一直怜惜我,我都知道。但我清楚自己的斤两,之前的决定太过仓促,没经过深思熟虑,对我和四公子都不好。我娘在世时,时常叮嘱我,不要求大富大贵,只愿我平安顺遂,还叫我到侯府万万不可眼高手低。”
话说到这份上,谢老夫人面露怅然,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是我家四郎没福分。”
我笑着没接话。
她这话,我可不能附和。
要是我没记错,老夫人之所以称病,是因为谢闻止娶我让她觉得我委屈。
头一回听到这事,我气得吃不下饭。
后来我养了只猫,把它养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还十分懂事。结果,一只脏兮兮且缺了只眼睛的野猫,试图和我的福宝交配。
当时我眼前一黑。
我设身处地一想,突然就释怀了。我爹救过谢闻止的父亲又怎样?
在谢家人心里,安定侯和谢闻止才是最重要的。愿意照顾我,已经是报恩的最佳方式了,大家各有偏向再正常不过。
何况,我就像那只乱糟糟的流浪小猫,无父无母,为免被吃绝户,有家不能回。
虽说婚事是诺言不能收回,可实际上,谢老夫人一句话就能定夺。
婚事尚未公开,知晓的不过几人。
安定侯作为谢闻止的父亲,自然清楚。大公子日后要继承侯府,他和夫人王氏必然知道,再就是谢闻止本人。
前世,直到我没拿得出手之前,婚事都未公开。一直等到谢老夫人让我死记硬背诸多待人处世的方法,才让人知晓我的存在。
让谢闻止娶我,是谢家为打消圣上的猜忌。我越普通,越能达成目的。尤其我是孤女,好掌控,不会有亲人拖累谢闻止。
不过,有利也有弊,我没有亲人,也就少了一份助力。
换作小户人家,等风头过去,以谢家的势力,随便扶持一下对方一族,依然能助力谢闻止。
所以,娶我并非最优之选,在他们心中,还有很多别的选择。
虽说侯府人口不多,可谢氏一族枝繁叶茂。安定侯文武双全,桃李满天下。谢氏家族优秀之人众多,如此情形,圣上难免忧心。
然而世家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若轻易对上,动摇国家根基,受苦的只是百姓。
所以谢家不会轻易与圣上起冲突,只需要一个让彼此安心的信号,知晓各自的立场即可。
不过,这些可不是十六岁的我该操心的事,我只需表现得寻常些就好。
我耐心地陪老夫人说了许久的话,终于得到她的准许。
“既如此,也得过了中秋再走。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我这个做长辈的,送你这小礼品。往后若有难处,别不好意思,直接派人来找老身。”
我满怀感激,也十分爽快地应下。
如今距离中秋还有六天,倒也不算难熬。
“老夫人咳嗽的声音,有点像我一个亲戚。当初他吃一副药就好了,我稍后写下来,到时让府里的医生看看。”
将心比心,上一世我得到一份治肺疾的药方,本想用来讨好老夫人,可惜那时她已用不上。当时我还犹豫要不要拿出来。
如今得了好处,不拿出来说不过去。况且,我也希望她能多活些时日。不然我身为女子,有事儿找安定侯多有不便。至于大公子夫妇,毕竟隔了一辈,恩情用一次就薄一分。
不如直接与老夫人往来,次数多了,以后办事,就不局限于我父亲的恩情了。
老夫人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只是笑笑,让人拿来了笔墨。还毫不吝啬地夸赞我:“你真是个好孩子。”
我写完药方,见她神色疲惫,便知趣地退了出来。
往回走时,迎面走来一群人。
我站在回廊边,给他们让开了路。
他们慢悠悠地走着,没一个人把目光分给我。
听到大夫人一句「明惠,你再纠缠你四叔,我便告诉你母亲」。
我猛地抬头望过去。
一抹鹅黄裙衫映入我的眼帘,她笑容干净明亮,秋日的斜阳在她身旁,都好似成了陪衬 。
她笑闹着回应:「好了好了,姨母别生气,我不缠着四叔就是了。」
傅三姑娘傅明惠……原来是这般活泼的性子,与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本以为会是像谢闻止喜欢的人那般清冷。
看来是我狭隘了,先前还以为她是皎洁似月的清冷人物。
而且她竟唤谢闻止四叔。
前世王氏针对我,我特意打听过,傅明惠的母亲与王氏是闺中密友。
就因为这层关系,傅明惠与王氏的女儿谢芳菲关系甚好,常来安定侯府做客。
想必就是这个缘故,她跟着王氏的女儿一同喊谢闻止四叔。
听说她棋艺高超,聪慧动人。
如今看来,果真是一抹亮色。
前世我嫁入谢家后,就再没见过她,后来查王氏才知道,我嫁给谢闻止后,傅明惠就患了病,一直时好时坏。
最终在第三年蜡梅花开的深冬离世。
没想到今日会在此处与她相遇。
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下一瞬,一道身影挡住我的视线,抬头对上谢闻止冷漠的目光。
一如初见时那般陌生,却莫名让我安心。
我垂下眼,往后退了一步。
待他们离去,我领着人转身离开。
在背离他们的瞬间,我心里满是愉悦,真好,他还在防备我。
看来,他似乎没有重活一回。
人都是会变的。
后来,他对我动了心。
年少时的情深是一种情。
日久生情亦是常有的事。
只是情有深浅之分。
他对我多是威严,温柔甚少。
况且这份感情来得太迟。
一直到分家之前,我都没得到他另眼相待。
丈夫的不在意,众人看在眼里,我便成了侯府里无人在意之人。
老夫人心里有介怀。
三位嫂嫂时常挤兑我。
下人也常糊弄我。
我一无所有。
所以我没有与他们闹翻的底气。
不仅如此,我还得向她们学待人接物。
必须时常碰面,甚至我还害怕她们丢下我。
我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我只是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没有依靠,我寸步难行。
我和谢闻止……的确不合适。
……
中秋那天,府上热闹非凡。
他人热热闹闹欢聚一堂。
我愈发感受到有家不能回的孤单。
这种孤独,如融不进水的油,游离在人群之外。
我感觉隐隐喘不上气,心里郁堵难安。
大概是因为那天临走前,我回赠谢老夫人的药方起了效果。
老夫人在她那桌特意给我留了个位置。
她还向其他人介绍我,甚至详细讲了我父亲救过安定侯一事。
众人纷纷投来善意的目光。
如此优待,在上一世从未有过。
王氏甚至对我说:「有时间,让芳菲带江姑娘到处走走,你们年轻人应该能聊得来。」
看来老夫人跟她提起过我的决定。
不然以她的性子,肯定会为难我,让我心里不舒坦。
我父母亡故,他们倒也不介意。
但我也不好一直留在现场,妨碍他们欢聚,便悄悄提前离开了。
可出来后我就后悔了。
走到半路,就瞧见前面摇摇晃晃的谢闻止。
我突然想起,应下亲事那会,老夫人为我安排的住处,和谢闻止的院子是同一个方向。
不出意外,他是摔倒了。
他跌坐在地上,手撑着额头,看起来很不舒服。
我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
始终不见有人过来。
这会儿,其他人还没散场。
丫鬟小厮们私下聚在一起吃喝。
我决定当作没看见。
奈何匆匆走过的瞬间。
裙摆被什么东西拉扯住,让我无法挪动一步。
低头一看,他低着头,连我是谁都没看清。
我拽了拽,没拽回来,只能着急地左右张望,然后低声呵斥:「松手。」
他低低地喘息着:「齐丰,扶我起来。」
我蹲在他面前,伸手挑起他的下巴:「看清楚点,我不是齐丰。」
谢闻止的额间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眉间紧皱,显然是胃疾犯了。
一蹲下来,我就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他眼神涣散,很是不清醒。
见他这样,我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屈指贴在他额间一探,果然滚烫。
我拿出帕子,替他擦拭额头的汗水。
无奈之下,只能哄他:「你松手,我去帮你喊人。」
一时没留神,他的脸已经蹭在我冰凉的手背上。
他不太清醒地喃喃道:「阿絮,天气一变你就手脚泛冷,我帮你暖一暖。」
我怔怔地蹲在他面前。
听着他用熟悉的语调唤我。
有一瞬间,耳边仿佛一片寂静,我试图张嘴用力喘气,却发现根本无法呼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混沌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
我极力稳住心底的慌乱,自言自语道:「烧糊涂了吗?蹭得我一手汗。」
反正他不会死在这儿。
我猛地抽回手,起身离开。
走了几步,我缓缓停下脚步。
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急忙转过身。
不远处,他正隔着一段距离望着我 。
我轻轻把玩着帕子。
不知何时,这帕子竟从我的手中被抽走了。
帕子是藕粉色的,此刻正缠绕在他修长的手指间。
那颜色,仿佛是山水墨色里偏偏晕开的一抹红,太过出挑,让人移不开眼。
“你那天给我下蛊了吗?”他突然问道。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满脸疑惑。
这跨度极大的问题,直接把我问得稀里糊涂。
他微微皱眉,解释道:“你我以往从未见过,我们不可能有过亲密的过往。可为啥这几天,我频繁地梦到你。若不是巫蛊之术,还能是什么原因?”
我手边不知何时沾了汗,被夜风一吹,沁凉的冷意瞬间袭来。
我错愕地看着他,心里竟觉得他说的好像没错。
这太符合他的性格了,怀疑我一个陌生人作祟,根本不认为那是什么前世之事。
“你太奇怪了。”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了与他分辨。能这样想挺好的,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可走着走着,心底却涌起一股无限的难过。
无论何时何地,他面对我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居然都是质疑。
翌日,我和点墨都起得有些晚。
点墨是昨天和其他人聚在一起吃酒了。
我呢,是自己独自喝了点。
儿时,我不懂父亲为何爱饮酒。
如今到了这个年纪,我才终于体悟到苦酒的滋味。
我温了一盅从家乡带来的黄酒,就着小菜慢慢喝着。
微醺之中,似梦非梦,我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过去。
在记忆里,家里的灯是暖的,爹娘的笑容也是暖的。
我借此抚平中秋思乡的怅然。
不然,这一个晚上我恐怕都别想睡得着。
虽说昨天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但今天对我而言,算是新生。
我终于要迈上与前世不同的道路。
我像往常一样,去拜别老夫人。
老夫人拉着我的手,不住地叹息:“可惜了,实在是可惜了。”
当初觉得我配不上谢闻止的是她。
可在我做出舍下亲事的作为之后,她又开始欣赏我了。
前世她不耐烦看到我的那副脸色,如今似乎在这一刻离我远去,变得模糊不清了。
很多事,二房和三房并不知情。
但大公子以后要承爵位,所以王氏也在屋里。
她看我的眼神,难得带着几分包容。
估计也是觉得我走得干脆利落,并非贪慕荣华的女子。
她贴心地说:“老夫人难得这么喜欢一个人,江姑娘以后要常来侯府坐坐。我安排了马车和下人过去帮忙,等姑娘稳定下来,再让他们回来。”
说着,老夫人招来一个嬷嬷:“安排的宅子附近都是些富贵人家,让李嬷嬷带你熟悉熟悉周围,免得不长眼的欺负到你头上来。”
没有了利益关系之后。
前世的那些阻碍,如今全都成了我的助力。
我向老夫人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出了宴安堂,我领着搬东西的人往外走。
临近垂花门时,我再次遇上了谢闻止。
想起昨天他的那番话,我索性只当没看到他。
他却叫住我:“这是要去哪儿?”
大概是觉得昨夜太过唐突,他神情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我站在门边,回望了他许久,随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回家。”
短暂的问答结束,我便匆匆离去。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他在看着我,那道目光很有存在感。
可我倒希望他别再看了。
我害怕他逐渐发现,那些记忆真的来自前世。
不过现在的他,也可以有全新的选择。
或许那段记忆对他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一切都只是我想太多了。
老夫人很大方,说要给我安排一个比较安静的位置。
其实宅子还在北城范围,寸金寸土的地方,两进的宅子价格不低。
王氏送来的下人办事很麻利。
李嬷嬷还准备了不少礼物,带着我去给附近的人送礼。
各家各户得知我来自安定侯府,脸上立刻挂上了亲和的笑容。
李嬷嬷的气度,走在外面,比一些品级不高的官太太还要好。
这倒不是我贬低他人,只是曾经的我,就算努力学,也学不会这样的仪态。
毕竟没有长期浸染,根本无法沉淀出稳定的底气。
很多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就会被人发现端倪。
好在我终于不用再心虚地装下去了。
现在的我就是普普通通的江家孤女。
有李嬷嬷看顾,我给新家重新补充了人手。
闲暇时,我指点厨娘做点家乡的吃食,还托人送去安定侯府,向老夫人问安,借此维系一下情分。
一直到九月份。
那天雷声阵阵,下了一场大雨。
点墨匆匆跑进来,眼里满是惊惧:“姑娘,侯府四公子不顾阻拦闯进来了。”
我正坐在绣棚间绣一幅古画,闻言怔住片刻,悬着的心终究是落了下来。
我低头瞥了眼绣了一半的画,连忙说道:“我出去看看,你赶紧把这个收起来。”
“什么东西要收起来?”谢闻止推开房门,目光直晃晃地落在我身上。
他的肩头落了雨,等我走近了才发现,他眼底泛红,似乎好多天没睡好了。
我朝点墨挥挥手:“你先出去看看外面,四公子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同我说。”
宅子里有不少人。
谢闻止这般闯进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
点墨明白我的意思,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快步往外走去。
这幅古画,是多年后,他手把手教我画的。
可我早就做出改变,他迟早会意识到不对。
故而我只是踌躇了一瞬,就垂首笑了下:“没什么不能看的,你想看就看吧!”
谢闻止盯着绣棚看了许久。
我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他,始终没吭声。
他转而看向我,靠近我一步,拨开我散落的发,微凉的指腹摁在我后颈的红痣上。
这让我惊异地转过身,不想他会站得这么近。
身后就是绣棚,我一个踉跄,绣棚顿时发出移动的响声。
他不退反进,顺势环住我,将我压在他的怀里。
我一开始有些僵硬,可到底曾经太过亲密,也知道反抗只会激怒他。
我索性贴近他的胸膛,去倾听那规律有力的心跳,轻声问道:“你想证明什么?”
他拥得更紧了,没有回答,反而反问我:“为什么不抬头?你以前不是最爱抱着我,然后可怜巴巴地抬头望着我吗?”
我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每次抬头,你都会以为我想亲你,而你每次看着看着,就会低头亲我,你是想听这个吗?”
难言的沉默在屋里蔓延开来。
他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为什么不嫁给我?”他忽然松开了些,捏住我的下巴,让我与他对视,“你应该清楚,就算我不娶你,也不会娶傅明惠。”
他探寻的目光太过锐利,我不自觉地动了动嘴唇。
没等我回答,他的视线就落在我的唇瓣上。我太明白他眼神变化的意思了,在他低下头的瞬间,我微微偏头,任由他的亲吻落在颈侧。
他并不介意我的躲避,反而用鼻尖蹭我的耳垂,轻声问:“阿絮,为什么不要我了?”
我低低地抽气:“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你松开我就告诉你。”
依旧是像最亲密那些年,我哄他的语气。
好在谢闻止吃这一套。
我松了口气,开玩笑般开口:“你不能娶傅明惠,但可以娶个和我相似的女子,重新开始生活,你完全能够重新来过,不是吗?”
毕竟到最后,我们只是相敬如宾。
在王氏揭开一个又一个问题后,问题太多反倒让我冷静下来,开始反思自己这一生。
我竟意外地没有和他大吵大闹,更没有觉得他喜欢过傅明惠有什么。
这一回忆,我发现了太多后悔的时刻。
后悔没弄清楚他是否有喜欢的人。
后悔没弄清楚亲事的缘由。
后悔没有看清老夫人对我的不喜。
后悔多次讨好谢家上下。
谢闻止蹙紧眉头:“我看起来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吗?重来一次不是正好可以弥补遗憾,你以前要学的,现在不用学也很熟练。”
我张了张嘴:“可我的遗憾,并不是你啊!”
那一瞬间,他的神色凝固了。
我明白这句话太伤人,可还是得说下去:“我娘去世前交代过我,平日里万万不能眼高手低,可我才十六,根本没吃透这话的意思。”
他面露冷色,不想听这些。
我叹气,避开他的视线继续说:“她一死,我的天都塌了。先不说有家不能回,来到全然陌生的侯府,我把侯府视为唯一的依靠。我甚至不知道一个人该如何过日子,一心急于想要一个归处。”
在这种情况下,谢老夫人提出我和谢闻止定过亲的事。但凡见过谢闻止一面的女子,都难以抗拒这个诱惑。
“十六岁容易被诱惑,可气性高,不承认自己被诱惑。你的家世,你的外在条件,是我最想要的良药。当时以为嫁给你就万事大吉,却不想只是个开始。”
十六岁,没有长辈看顾,我做出的许多选择,后来都让我后悔不已。
我不怪老夫人引诱我,不怪大夫人瞧不起我,唯独怪自己没有经受住诱惑。
做错选择后的后悔,时不时冒出来触动我的心绪。
“我一直在责怪自己,责怪自己不够努力,责怪自己不够坚定,责怪自己太过在意你。可这样是不对的。我应当原谅自己,放过自己,对自己好点,哄一哄自己,抑或糊涂一点。”
我没有理解母亲的交代,走上了岔路。
这条路走得很辛苦,被人看不起,始终在寻求他人的认同感。到头来越是想要的东西,越是落了空。
看似一辈子熬过去了,与谢闻止之间也算互相喜欢过,一切都过得去,但那样的生活却不想再来一次。
年少无知做的选择,嘴硬说不后悔,咬着牙一步步走到底。
可真正品到其中的滋味,心里的后悔就像潮水一样蔓延开来。每当回忆过去,都会觉得窒息般难过,隐秘地祈求着如果能重来就好了。
我拽住他的袖子,低声祈求:“你或许不懂,今生的自由是我前世苦苦求来的,这才是我的遗憾。我不想重蹈覆辙,那样复杂的生活一次就够了。”
谢闻止听完后,眼底平静得吓人:“可我呢?你没有相信过我,不给我解决问题的机会,直接舍弃了我,这样对我就算公平吗?需要时利用我,不需要我就甩开吗?”
在我不可思议的眼神下,他拿出帕子捂晕了我,强行把我带回侯府,关进在侯府时的住处。
迷迷糊糊醒来时,屋内没点灯,外面还不是太暗。
微光让我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屋内熟悉的布局,像烟花一样在我脑海里炸开,瞬间让我失去了思考能力。
我呆愣地看着坐在床沿的谢闻止。
他挑开我脸颊上的发丝:“我会向你证明,你可以过简单的生活,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搅到你,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
我怒极,打了他一巴掌,气得落泪:“你疯了!你总有离开的时候,到时候老夫人过来,我该怎么向她解释?无论是谁都会夸我一句,对付男人的手段真厉害,真是个狐媚子!”
他拇指摁在我眼尾,抹去泪珠,低声轻笑:“你别担心,母亲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了,没人看到我把你带回来,他们只知道你生病了,需要在府上治病。”
他好像真的疯了!
不,他只是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而已。
再次见到老夫人,已是隔日。
预料之中,她儿子发疯,她应该也措手不及。
她收起了之前对我的慈悲相,不明喜怒地坐在那里,与我相顾无言。
还是我先开的口:“老夫人,能否放我走?只要出了这个门,我立即回去收拾东西离开,只需要给我准备一份户籍,远一些也没关系。”
大概是我这番话让她觉得我可怜,她摇了摇头:“他是我儿,我知道他性格,全然不知他为何这么对你。但我把你放走,他一定会记恨我这个做母亲的。”
母慈子孝,她不愿意在儿子面前做恶人,破坏母子关系。
她甚至反过来劝我:“实话告诉你,我们本就在为他的亲事做打算,如果你不介意,完全可以嫁给我家老四,没有什么比如愿更容易耗尽兴致,何况嫁给他你也不亏。”
世族手段,完全不是戏文里的棒打鸳鸯。
相反,他们洞察人性,早早悟出堵不如疏的智慧。
纸上得来终觉浅,认知上的参悟,他们轻易不会教给旁人。
许多事,我一步一个脚印,仔细去感受差别,悟出大道理已经迟了。
但现在还不迟!
“我不想嫁给他。”
即便我挑明了心意,老夫人面上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我望向走不出的大门:“不是嘴硬,而是觉得一只乌龟混在兔子族群之中,误以为自己也是兔子,只会变得可笑又悲惨。我会被人瞧不起,我的孩子也会被人瞧不起。”
一辈子,我都在追赶他们的脚步。
生活在他们之中,我会失去平常心。
不是我不想得过且过,或者奋发图强。
而是面对他们,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一如此刻我说了许多,对她而言根本不重要,在她看来只要她儿子腻了,这件事就解决了。
谢闻止以为我轻易舍下了他。
其实不是,我在上一世已经琢磨许久了。
分明心悦他,为何要舍下。
我发现,日久未必能生情,心动往往有期限,爱意也会被消磨殆尽。
最终,我磨合出了最适合他的模样。
可这样让他喜爱的我,却始终得不到自己的欢喜。
我不快乐,也不幸福。为了达到他心中的那个位置,我身心俱疲。到最后,再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喜欢别人。
每当我回首过往,都会惊觉,过去的年华才是最珍贵的。曾经拼命追求的归宿,在岁月积累的阅历面前,早已变得无足轻重。
如今,我得好好看看自己,对自己好一些。
若能有重活一次的机会,我不知会有多欣喜。现在的我,有着成熟的观念和丰富的见识,还有侯府的庇护,一定能活得比前世快活得多。
然而,谢闻止轻易地打破了平静,闯入了我的生活。他就像一味令人欲罢不能的毒药,即便到了现在,我对他依旧狠不下心。
临近中午,老夫人离开了。
我正做着绣活,借以打发时间。
谢闻止突然冲过来,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剪子,大声喊道:「你想做什么!」
我低头一看,不知何时,绣品竟被我剪成了一条条碎片。而我自己,似乎盯着剪子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看到他手里的血,我慌忙松开手,刚想解释「你误会了」。
突然,一个人冲了进来,没等我看清是谁,一记响亮的耳光就甩在了我脸上。错眼间,我看清竟是王氏。
我偏头看向谢闻止,王氏却直接挡在他面前,厉声说道:「你看老四做什么,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拿剪子伤他,下次打的就不是你的脸了!」
曾经对我和颜悦色的人,仅仅因为一个误会,就毫不犹豫地掌掴我。
我的眼眶渐渐蓄满泪水,可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想笑,却只能哽咽着说道:「谢闻止,你看……你根本保护不了我。」
他自认为的好,并非我真正需要的。
而他所渴望的一切,需要我用一辈子去换取。
王氏估计以为我真的病糊涂了,特意前来探望。念及涉及谢家人,她自然会将谢闻止放在首位。
我隔着王氏,语气前所未有的尖锐:「我与你扯上关系,她们都觉得是我招惹了你。人心都是偏的,她们只会维护你。而你以为最安全的地方,对我来说,却并非如此。」
这里,是谢闻止的家,从来都不是我的港湾。
将所谓的归宿寄托在别人身上,最终,我一无所获。
谢闻止绕过王氏,走到我面前。
他神色凄惨地恳求道:「阿絮,你再信我一次。」
我一边摇头,一边频频后退,哭着说道:「我只求你离我远远的。」
直到他跪在地上,朝着我膝行而来。
我怔在原地,忘记了后退。
他想拉住我的裙摆,却发现掌心满是鲜血,只能勾住我的手指,近乎语无伦次地解释:「阿絮,再怜我一次。」
「从来不是她喜欢蜡梅,而是我喜欢蜡梅,她才跟着喜欢,先后顺序错了。我对她,并没有太多心思,我仗着你喜欢我,便没有过多解释。」
我觉得他有些可怜,但这并非我想要看到的。我蹲下身,与他平视,轻声说道:「你是否喜欢过蜡梅并不重要,是否喜欢别人也与我无关。我耿耿于怀的,是我自己。我只想对自己好一点。」
我从袖中拿出帕子,小心翼翼地为他拭去眼泪。
「我希望你好好的,能和我一样好好的。」
只是,我们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我的心性,早已不再需要寻找归处,也不需要他的爱与怜惜。
但在这世上,唯有我和他,才能真正互相理解。
他永远无法对外人诉说那段前世的经历,而我亦是如此。
「一时难以割舍,是人之常情。但我希望你能想清楚,曲终人散,终有定局。如今,我们都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你还记得那幅绣图吗?」
那日,他教我画古画,本是为了培养我的眼光。在这之前,我曾绣过一幅图,却被王氏嘲笑满是匠气,说没有半点灵气。
「其实,我娘曾为我请过名师,那老师夸我有灵性。我的绣品,曾经千金难求。只是后来,这份灵性被消磨殆尽,所以你送的那幅绣品,才会生硬不好看。」
想到这里,我恍然大悟。此后的我,无论绣多少幅作品,再也找不到曾经的灵光一闪。
「我只是不够聪慧,性格也有些木讷。但我的心,也曾是活泛机灵的。所以这一次,我想选择自己!」
我轻轻地扶着他起身,他注视着我许久,开口道:「你别走太远,至少让我知道你过得好!」
我破涕为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自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但周边也没人再敢欺负我。
我的绣品,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养活下人。
彻底安心后,我开始置办田产,购置庄子。
偶尔,我会在无人的时候,撒欢似的在山野间奔跑。
住宅中,虽只有不大不小的凉风拂过。
可庄子附近却截然不同,山林被山风吹得沙沙作响。
我站在高处,放眼望去,茂密的林海,金色的麦浪,尽收眼底。
心中的郁闷,在山上跑上几圈,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也喜爱夜里的星空,偶尔会和点墨一起,摆上竹床,倒上几杯温暖的黄酒,小酌几杯。
后来,我还交上了几个朋友。
时常约着一起吃酒听戏。
我还学会酿酒,还找到了许多藏在深巷里的特色吃食。
如今的日子,过得轻松又自在。
【全文完】
来源:可可酱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