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视里那位女士的长发扫过石阶时,风把发尾卷成半透明的弧,忽然就撞开了记忆里那扇贴着红双喜的木门。母亲的头发总在姥姥膝头铺成墨色的河,阳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发丝间淌成金红色的溪流,而姥姥的指尖,是溪水里最灵巧的舟。
文|山逸,原创,版权归本人所有。
正文
发间的时光褶皱
电视里那位女士的长发扫过石阶时,风把发尾卷成半透明的弧,忽然就撞开了记忆里那扇贴着红双喜的木门。母亲的头发总在姥姥膝头铺成墨色的河,阳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发丝间淌成金红色的溪流,而姥姥的指尖,是溪水里最灵巧的舟。
母亲当教师时极重仪表,藏青色的列宁装永远熨着笔挺的折线,可梳理那头及腰的秀发,总需要姥姥搭手。清晨的木椅还带着昨夜的凉意,姥姥就着窗光坐下,银发在鬓边晃出细碎的亮。她把母亲的长发分成两股搭在膝头,木梳先从发梢轻轻捋开,"嗤啦——"一声,像春冰初裂的脆响。我和妹妹总趴在八仙桌边偷瞄,看姥姥的拇指按住母亲后颈的碎发,食指与中指夹着梳子,从发根到发梢走成流畅的弧线,梳齿间漏下的几缕发丝,会被她小心拢在手心,最后团成毛球塞进窗台上的蓝花瓷罐。
编辫子是姥姥的拿手戏。她把头发分成三股,指尖沾着井台边采的野蔷薇露,编进铜钱大的麻花。有时兴起,会解下柜顶上的红头绳,在辫尾缠出蓬松的花结,风从堂屋穿过时,那花结就跟着母亲的步子轻颤,像落在发间的红蜻蜓。逢到周日走亲戚,姥姥便要给母亲梳"凤回头"——先将长发在头顶松松挽个髻,余下的发丝用抿子蘸着刨花水梳得服帖,再用银簪从髻心斜斜穿过,余下的发尾垂在耳后,走动时会擦过旗袍的盘扣,发出极轻的"沙沙"声。有次我趁姥姥不注意,偷偷拿起抿子往自己头上抹,却把头发粘成一团乱草,惹得母亲和姥姥笑出了眼泪,姥姥的笑声里,银发和母亲的黑发都在颤。
最难忘姥姥给母亲散着头发的模样。黄昏的光线把木梳染成琥珀色,姥姥的动作慢下来,梳子每划过一段,就用手掌轻轻抚平发丝上的涟漪。母亲闭着眼靠在姥姥怀里,鬓角的碎发被夕阳镀成金线,而姥姥的目光落在发间,像在辨认岁月的纹路——那些被粉笔灰染过的发梢,被教案灯光照过的鬓角,还有我和妹妹小时候偷偷编进去的狗尾巴草痕迹,都在姥姥的指尖下一一展开。有次我看见姥姥对着母亲的头发发呆,枯瘦的手指停在几缕早生的白发上,半天没动,后来才低声说:"到底是熬费了心神。"母亲反手握住姥姥的手,发间的碎光落进两人交叠的指缝里。
如今那把檀木梳还躺在母亲的妆奁里,梳齿间嵌着几不可见的发痕。电视里的长发被风掀起时,我忽然想起姥姥临终前攥着母亲的手,用枯槁的指尖在她发间画圈,像当年梳理头发那样轻柔。而母亲垂首时,鬓边的白发正与记忆里姥姥的银发重叠,原来有些温柔是会遗传的,就像那些被梳进发丝的时光,永远在岁月里,飘飘扬扬。
来源:养气场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