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坐在船上，两岸是波澜不惊的湖湘风光，是“浓密的桐树，马尾松，丰富的丘陵地带，/欢呼着又沉默着，奔跑在江水两旁”。（穆旦《出发—三千里步行之一》,诗歌引文下同）在诗中，穆旦把自己看成了一个失去了一切的鲁滨逊。此刻的船只就是一座移动的小岛，“鲁滨逊”“又把茫然的眼

▌邹汉明 著

坐在船上，两岸是波澜不惊的湖湘风光，是“浓密的桐树，马尾松，丰富的丘陵地带，/欢呼着又沉默着，奔跑在江水两旁”。（穆旦《出发—三千里步行之一》,诗歌引文下同）在诗中，穆旦把自己看成了一个失去了一切的鲁滨逊。此刻的船只就是一座移动的小岛，“鲁滨逊”“又把茫然的眼睛望着远方”。穆旦的心情并非愉快。战时的漂泊和迁徙只是一个方面。有资料表明，穆旦与女友万卫芳正是此前不久分的手。我们查一九三八年一月统计的长沙临时大学学生名录，借读生万卫芳的名字排列在外国语文学系二年级的名下。可是，就在二月十日统计的《长沙临时大学准予赴滇就学学生名单》中，万卫芳的名字消失不见了。据此，似乎也可以知道了，孤寂的穆旦没有挽留住初恋女友，万卫芳被家人招回天津结婚，随即被双方家庭安排出国。这是穆旦与万卫芳事实上的分手。他们此后再没有见面，而即使有机会见面，伤透了心的诗人再也没有见面的愿望了。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是一段水程。长沙零零落落的街灯，很快落入远去的夜空，船行其上的湘江，如一条白带，倒立或者躺了下来。远处，是淡蓝色的天空和淡蓝色的山。二十一日船到临资口已是中午。过临资口镇，白马寺远去了。二十二日抵甘溪港，原计划出甘溪港由沅水去常德，但前面的沅江水太浅，船队无法通行而不得不改道去益阳。船由此转了一个方向，进入比湘江更美丽、水也更清澈的资江，全团晚上在离益阳城尚有十里路的清水潭住了一宿，“在清水潭，我看见一个老船夫撑过了激流，笑……”清水潭这个地名，连同吃船上饭的一个老船夫的笑，随后被穆旦写入诗歌。

二十三日，早上七点钟，旅行团整队去益阳。这时，天下起了小雨。严格意义上说，这一天，是旅行团步行的开始。大家在雨中走上湘滇公路。所幸，雨不久就停了。四个小时后，第一天的步行结束，全团居然有二十多人走坏了脚。在山岚和层层的水田之间，穆旦所在的小分队来到一个叫军山铺的小村住宿。军山铺是一个跨山坡的乡村，沿公路散开着几家杂货铺和几家客店。阴暗的老屋，大门开向公路。门槛很高，孩子们坐在门槛上，吃惊又害怕地看着这一群穿制服的人。穆旦后来为此写了两行诗：“在军山铺，孩子们坐在阴暗的高门槛上/晒着太阳，从来不想起他们的命运……”山区的孩子不会想到，他们痴騃的神态被一个年轻的诗人看见，诗人用一个敏锐的眼神一把抓住并写在了他的诗中。入夜，当地百姓把他们领回家，并给他们烧开水，用香喷喷的稻草铺床。第二天离开的时候，据说还放鞭炮欢送他们。

随后，二十四日下午抵太子庙。二十五日至石门桥，二十八日下午到桃源，三月一日到郑家驿。二日傍晚，微雨中抵毛家溪，我们之所以不惮其烦标出这五个地名，是因为这些地名依次出现在了穆旦的一首诗中。“在太子庙，枯瘦的黄牛翻起泥土和粪香，/背上飞过双蝴蝶躲进了开花的菜田。”沿途，在穆旦眼前依次展开着的，是“湖南中部一片迷人的乡村景色：层层叠叠的山丘，一望无际的稻田，路边的鲜花嫩草，挺拔的竹子，山坡上苍翠的茶树和松树，还有料理得整整齐齐的菜地。清澈的池塘倒映着棕榈树的影子”。整个旅途，未见穆旦记有日记，但诗人以诗歌为日记，把如此密集的地名一一嵌入诗行，显然也是有意为之。很可惜，以三千里步行为题材的组诗，穆旦只完成了之一《出发》和之二《原野上走路》两首。两年后的一九四○年十月，两诗发表在重庆《大公报》副刊《战线》上。 （5）

来源：北京日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