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张，咱们以后就AA制吧。＂新婚之夜，当我满心欢喜地等待一段新生活的开始时，丈夫张洪明的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心中所有的温暖。

半生缘，一世情

＂老张，咱们以后就AA制吧。＂新婚之夜，当我满心欢喜地等待一段新生活的开始时，丈夫张洪明的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心中所有的温暖。

我一时语塞，只能呆呆地看着他那张方正的脸，不知该如何回应。

＂AA制？这是我们的家，不是街边的小饭馆啊。＂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倒是一脸理所当然：＂咱们都是工人，挣的是自己的工分，花的是自己的血汗钱，算清楚不是更好吗？＂

我叫林巧云，是北方一家国营纺织厂的普通工人。那是一九九三年，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全国，也冲垮了许多人的饭碗。

每天清晨，我都要骑着二八自行车，赶在六点半之前到达厂区。那时候的冬天特别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耳朵和鼻尖冻得通红。

出厂大门时，常常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工人围在告示栏前，神色凝重。下岗名单每周更新，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让人心惊胆战。

就在这动荡不安的日子里，我认识了张洪明。

他是隔壁机械厂的技术员，比我大五岁，生得高高瘦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只是话不多，性子有些拘谨。

我们是在厂区工会组织的＂青年联谊会＂上相识的。那天厂里的广播喇叭一大早就在播送：＂今晚七点，全厂青年职工到礼堂参加联谊活动，不得无故缺席。＂

礼堂里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和彩带，播放着《春天的故事》和《难忘今宵》。我和几个车间的姐妹一起去的，刚坐下没多久，就看见一个高个子男青年朝我走来。

＂给。＂他递给我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那双因常年和机器打交道而粗糙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谢谢。＂我接过茶杯，感受到了冬日里难得的温暖。

后来才知道，张洪明早就在食堂里注意到我。他说我盛饭时总是只要一勺菜，把更多的留给后面的人，这让他觉得我与众不同。

我们开始了断断续续的见面。有时是下班后在厂门口＂偶遇＂，有时是周末一起去看露天电影。

那时候谈恋爱，没有花前月下，也没有甜言蜜语。最奢侈的约会，不过是去百货大楼的二楼小餐厅，点一份红烧牛肉面，两个人分着吃。

张洪明最大的优点是踏实。他不像其他男青年那样爱吹牛，而是实实在在地做事。车间里的机器坏了，别人还在研究说明书时，他已经卷起袖子钻到机器底下去了。

半年后，我们结婚了。没有豪华的婚礼，只在厂里的食堂摆了十桌酒席，请来亲朋好友和厂里的老师傅们。

我穿着表姐送的红色旗袍，他穿着借来的西装，挤在厂区的照相馆里拍了一张结婚照。照片里，我们的笑容都有些拘谨，却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婚房是张洪明单位分的一间小平房，不到二十平米，除了一张木床、一个衣柜，就只剩下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厨房是公用的，卫生间在院子的另一头。

可我心里却美滋滋的，这是属于我们的小家，再简陋也是幸福的港湾。谁知道，就在新婚之夜，丈夫提出了那个让我措手不及的AA制。

＂咱们都是工人，收入也不高，以后各管各的钱，花销平摊，清清楚楚的，多好。＂张洪明一边收拾礼物，一边说着，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我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收拾起新房。心里想着，也许这就是张洪明的处事方式，认真、务实，虽然少了些浪漫，但在这个物价飞涨、下岗如雨的年代，或许这才是最实际的生活方式。

婚后的日子如同流水，平淡而规律。我们各自上班，各自存钱，房租水电按月分摊。

每天早上，我比张洪明早起半小时，烧好热水，做好简单的早餐。两个馒头，一碟咸菜，偶尔加个荷包蛋，这就是我们的标配。

到了月底，我们会坐在桌前，各自拿出工资袋，清点钱数，然后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比例分担家用。剩下的钱，我们各自收好，从不过问对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看似平静，却也暗藏波澜。每当看到邻居家的小两口你侬我侬，丈夫毫不吝啬地给妻子买新衣服、新首饰，我心里也会泛起一丝酸楚。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张洪明放下碗筷，神色犹豫地说：＂巧云，我爸妈要来和我们一起住了。＂

我抬起头，看见丈夫眼中的忐忑。他解释道：＂厂里给爸妈分的房子要拆迁了，补偿款不够在城里重新买房，他们年纪大了，我想接他们过来一起住。＂

＂什么时候来？＂我问。

＂下周。＂

我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多：按照我们的AA制，公婆的生活费用该怎么算？

张洪明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急忙补充道：＂爸妈有退休金，不会给咱们添负担的。＂

我苦笑一声：＂我不是那个意思。咱们这么点地方，四个人住得开吗？＂

张洪明拍拍我的肩膀：＂委屈你了，等我们有钱了，一定换个大房子。＂

这是他结婚以来第一次表达关心，我心里暖暖的，却又不由得担忧起来。

果然，公婆搬来后，我们的生活节奏被彻底打乱了。

张父张母都是朴实的老人，张父曾是机械厂的老工人，如今已经退休在家。张母则是个勤快的家庭妇女，每天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但再怎么勤快，二十平米的小屋里挤了四个人，也难免拥挤不堪。我和张洪明只能睡在靠窗的小床上，公婆则睡在靠门的大通铺上。

每天早上，我都要摸黑起床，小心翼翼地绕过公婆的床铺，到公共厨房去做饭。晚上回来，公婆已经吃过晚饭，我和张洪明就在小桌上凑合着吃点剩菜剩饭。

最让我头疼的是，每到月底结算家用时，张洪明总是避而不谈公婆的那部分。

＂爸妈的退休金不多，就别计较了。＂他总是这样敷衍我。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按说公婆住进来，吃喝拉撒都要花钱，按照AA制，这些费用应该怎么分担呢？

我不止一次地想和张洪明谈这个问题，可每次看到他疲惫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天下班，我路过副食品店，看到橱窗里摆着新进的罐头水果，忍不住买了两听。回到家，张母正在择菜。

＂巧云回来了？洪明在加班，说晚点回来。＂张母笑着说。

我拿出罐头：＂给您和爸买的，尝尝。＂

张母摇摇头：＂这么贵的东西，你们自己留着吃吧。＂

＂不贵，我发奖金了。＂我撒了个小谎。

张母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罐头：＂谢谢你，巧云。你和洪明结婚这么久，我还没好好谢过你呢。＂

＂谢我什么？＂我有些不解。

＂谢谢你照顾洪明。＂张母叹了口气，＂他从小就倔，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爸天天说他太死心眼，可这孩子就是不听。＂

我笑了笑：＂他是挺认真的。＂

张母突然压低声音：＂我听说...你们是AA制？＂

我脸一红，不知该如何回答。

＂傻孩子，过日子哪有算得那么清的？＂张母拍拍我的手，＂不过你别往心里去，洪明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我好奇地问。

张母欲言又止：＂这个...还是等他自己告诉你吧。＂

这一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张洪明的＂苦衷＂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如此坚持AA制？为什么他要把公婆接来同住，却又避而不谈费用问题？

直到深夜，我才听到张洪明轻手轻脚地进门。他以为我睡着了，小心地躺在我身边，却被我一把抓住了手。

＂这么晚才回来？＂我问。

＂嗯，厂里有个急活，加了会儿班。＂他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我鼓起勇气：＂洪明，我想和你谈谈。＂

＂什么事？＂他警觉起来。

＂我们这样...不太好。＂我斟酌着用词，＂四个人住在一起，却各算各的账，很奇怪。＂

张洪明沉默了一会儿：＂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咱们以后全家人的收支都记在一个账本上，公开透明，大家都能看到。＂我提议道。

＂不行！＂张洪明的语气突然变得生硬，＂就按原来的方式。＂

我忍不住火了：＂为什么不行？你怕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张洪明翻身背对着我：＂没什么，你别多想。睡吧。＂

第二天，我决定采取行动。下班后，我买了一个漂亮的账本，晚饭时拿出来，放在餐桌中央。

＂这是什么？＂张父好奇地问。

＂家庭账本。＂我看着张洪明的眼睛，＂我想咱们以后全家人的收支都记在这上面，公开透明，大家都能看到。＂

餐桌上一片寂静。张父放下茶杯，严肃地看向儿子：＂洪明，你和媳妇真的是AA制？＂

张洪明低着头不语。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张母责备道，＂巧云嫁给你不容易，你怎么能算得这么清楚？＂

＂妈，不怪洪明。＂我打断道，＂现在日子不好过，厂里说不定哪天就轮到我们下岗了，大家都有顾虑。我理解他。＂

张父突然拍了桌子：＂理解什么？老两口拼死拼活把他养大，他倒好，和自己媳妇算得清清楚楚，却不管我们死活！＂

我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争执，连忙解释：＂爸，您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用解释！＂张父气呼呼地站起来，＂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明天就搬走！＂

＂爸！＂张洪明终于抬起头，眼中满是恳求，＂您别这样，我...＂

＂你什么你！＂张父打断他，＂当初你非要把我们接来，我就知道没好事！＂

张母拉着丈夫的袖子：＂老张，你别着急，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张父甩开妻子的手，＂这个不孝子，我不认了！＂

说完，张父摔门而去。张母歉意地看了我一眼，也跟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张洪明。他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对不起。＂我轻声说，＂我不该提这个。＂

张洪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不，是我该道歉。我瞒了你太多事。＂

那一晚，张洪明终于告诉了我真相。原来，他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两家是世交。发小得了重病，需要做一个大手术，家里却拿不出那么多钱。

张洪明二话不说，把自己的积蓄全部拿了出来。可还是不够，他又悄悄地跟高利贷借了一笔钱。婚后，他每个月都要偷偷还钱，这也是他坚持AA制的原因——他不想让我承担这个负担。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心疼地问。

＂我怕你担心，也怕你看不起我。＂张洪明苦笑道，＂一个大男人，连朋友都保护不了，还要借高利贷，多没用。＂

＂傻瓜！＂我忍不住抱住他，＂你这是重情重义，有什么好怕的？＂

张洪明哽咽道：＂可我连累了你，也伤害了爸妈的心。＂

＂没关系，我们一起想办法。＂我擦去他的眼泪，＂明天我们一起去找爸妈，好好解释。＂

第二天，我们找到了住在邻居家的公婆。张洪明跪在父母面前，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张父气得直跺脚：＂你这个糊涂虫！借高利贷这种事也敢做？！＂

＂爸，我也是没办法。＂张洪明低着头，＂老李家对我们有大恩，他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过不去。＂

张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心肠是好的，可方法不对啊。家里有困难，为什么不和我们说？我们虽然退休了，但也有些积蓄啊。＂

＂我...我不想麻烦您二老。＂张洪明抬起头，眼中满是愧疚。

张父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啊，就是死要面子。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家人之间哪有那么多客套？＂

从那天起，我们开始一起记账，全家人的收入和支出都清清楚楚。张父拿出了退休金的一部分，张母把藏在枕头下的＂私房钱＂也拿了出来，我们一起还清了高利贷。

日子依然紧巴，但心里却踏实了许多。当我得知张洪明一直在偷偷寄钱给生病的老同学，当他知道我每月都省下一部分工资给远在农村的父母时，我们之间的隔阂渐渐消融。

那一年冬天，厂区的广播喇叭突然宣布：＂全厂停产整顿，职工暂时回家待岗。＂

这意味着，我们的收入要锐减一半。全家人坐在一起，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怕！＂张父拍了拍桌子，＂我去找老同事问问，看有没有零工可以干。＂

＂我可以去菜市场帮人看摊子。＂张母也表示要出力。

我和张洪明相视一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们全家同舟共济，一起经历了下岗潮、国企改革的风风雨雨。

张洪明后来告诉我：＂巧云，对不起，我那时太自私了。我只想着保护你，却没想过和你一起面对困难。＂

我笑着摇头：＂人这一辈子，哪有算得清楚的事情？真正的家，不是计较得失，而是在困难面前站在一起。＂

时光荏苒，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我们的小平房早已换成了七十平米的两室一厅，虽然和那些富贵人家比起来还是简陋，但在我们眼中，这就是最温馨的家。

张父张母都已经年过七旬，但精神矍铄。每天早上，张父还会到小区的空地上打太极拳，张母则和邻居大妈一起跳广场舞。

我和张洪明的工厂虽然都改制了，但好在都保住了工作。这些年，我们省吃俭用，供出了一个大学生——张洪明发小的儿子。那孩子争气，毕业后进了国企，每逢节假日都会来看我们，亲如一家。

前些日子，我在收拾旧物时，翻出了那本已经泛黄的家庭账本。那上面记录着我们的点点滴滴：张洪明加班的奖金，我省下的买布钱，张父修自行车挣的外快，张母卖手工编织的毛衣得到的收入...

每一笔收入，每一项支出，都凝聚着全家人的心血和汗水。翻着这些发黄的纸页，往事如潮水般涌来，让我忍不住湿了眼眶。

＂看什么呢？＂张洪明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看咱们的老账本。＂我把账本递给他，＂还记得吗？就是这本账本，让咱们的家庭走到了一起。＂

张洪明翻了翻账本，笑道：＂想当年，我还傻乎乎地提出AA制，差点把咱们的家庭搞散了。＂

＂傻人有傻福。＂我靠在他怀里，＂幸好咱们都想明白了。＂

张洪明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本子：＂给你看个东西。＂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本存折。上面的金额让我吃了一惊：＂这么多钱？你哪来的？＂

＂这些年偷偷存的。＂张洪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咱们的小金库。＂

＂你存这么多钱干什么？＂我好奇地问。

＂给你养老的。＂张洪明认真地说，＂我想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你一直想去的地方——北戴河，颐和园，故宫...＂

我忍不住笑了：＂张洪明，你这是要带我私奔吗？＂

＂那叫旅游！＂他假装生气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怎么样，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当然愿意。＂我搂住他的脖子，＂不过这次可不能AA制了，得你全包！＂

＂遵命，我的巧云姑娘。＂他笑着吻了我的额头。

当初的AA制早已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我们共同走过的岁月，和那本记满了生活点滴的老账本。人生路上，我们经历了太多风风雨雨，却依然手牵着手，肩并着肩。

这大概就是婚姻的真谛吧——不是计较得失，而是共同面对生活的酸甜苦辣；不是精打细算，而是在对方需要时，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如今，我常常想起新婚之夜那个提出AA制的张洪明，和现在这个愿意带我看世界的中年丈夫。岁月改变了太多，却也成就了我们的＂半生缘，一世情＂。

来源：故事解码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