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三十年了,他竟然来了。 他老了。 头发全白了。 背也驼了。 拐杖戳着地,像一下下戳在我的心上。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可他今天,就站在了我家门口。 他不是来叙旧的。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慌张。 我知道,他肯定是遇上事了。
我叫黎向东,今年四十八岁。三十年前,十八岁的我,是村里第一个被父亲赶出家门的“废物”。而眼前这个拄着拐杖,满脸沟壑,连呼吸都带着颤音的老人,就是我的父亲,黎振邦。一个在我生命里,消失了整整三十年的男人。
那年我高考落榜,他指着我的鼻子,骂出那个“废物”,让我滚。我滚了,一滚就是三十年。这三十年,我从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变成了今天这家不大不小的装修公司的老板。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扎了根,娶了妻,生了女,有了自己的家。我以为,我和那个家,和我那个“父亲”,这辈子就算两清了。可我没想到,命运这个东西,总喜欢在人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来个回马枪。
1. 那个黑色的七月
三十年前,也就是1992年的夏天,格外的热。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搅得人心烦意乱。那时候我们农村娃唯一的出路,就是高考。考上了,就是鲤鱼跳龙门,吃上商品粮,光宗耀祖;考不上,就得跟我爹一样,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
我爹黎振邦,是我们村里有名的硬骨头,也是出了名的好面子。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把我和弟弟黎向南两个人的名字,写进了村里小学的“光荣榜”。他逢人就说:“我们老黎家,祖坟冒青烟了,要出两个大学生!”
为了供我们兄弟俩读书,他跟我妈许秀莲两个人,真是把血汗都熬干了。天不亮就下地,天黑了才拖着一身泥水回家。家里的那几亩薄田,硬是被他们种出了花来。收了粮食,最好的都拿去卖了换钱,给我们交学费,买资料。我跟我弟身上穿的衣服,永远是村里最干净整洁的。我爹常说:“人可以穷,但志不能短!读书人的样子,得端起来!”
在这样的期待下,我跟弟弟的压力,比天还大。弟弟黎向南比我小两岁,脑子比我活,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奖状贴了半面墙。而我呢,就是个闷葫芦,用尽了全力,成绩也只是中不溜秋。
高考那几天,我爹比我还紧张。他特意请了假,每天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接我送我。考完最后一门,我走出考场,看见他站在白杨树下,踮着脚尖往里瞅,满是汗水的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
“向东,考得咋样?”他递过来一瓶早就捂热了的橘子汽水。
我没敢说话,心里七上八下的。我感觉自己考砸了,很多题目都模棱两可。可看着他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我撒了谎。我说:“还行。”
就是这两个字,让他接下来那一个多月,都活在梦里。他开始在村里“预告”我们家要摆状元席了,甚至开始打听城里哪个大学的伙食好。
结果出来那天,我永远也忘不了。邮递员骑着自行车,老远就喊:“黎振邦,有你家的信!”
我爹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双手颤抖地接过那封薄薄的信。他的手抖得连信封都撕不开,还是我妈许秀莲接过去,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
我没敢凑过去,我心里已经凉了半截。我知道,那信封的厚度,就注定了我的命运。
果然,我爹的脸,从涨红,到煞白,再到铁青,最后,变成了酱紫色。他死死地盯着那张通知单,上面的分数,像一根根针,扎得他眼睛都红了。
“三百八十分……三百八……”他喃喃自语,然后猛地抬起头,那眼神像要吃人一样瞪着我。
“黎向东!你给我过来!”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哆哆嗦嗦地走过去,不敢看他。
“这就是你说的‘还行’?啊?!三百八十分!你连个大专线都够不上!你考的这是个什么东西!”他一把将通知单摔在我脸上,那纸片子不重,却像一块巨石,砸得我头晕眼花。
“我黎振邦的脸,都被你这个废物给丢尽了!”
“废物”两个字,像一道响雷,在我耳边炸开。我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我看见我爹黎振邦涨红的脸,看见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五官。
我妈许秀莲赶紧上来拉他:“他爹,你少说两句,孩子一次没考好,明年再来就是了……”
“再来?拿什么再来?我拿命供他再来吗?”我爹一把甩开我妈,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我起早贪黑,我低声下气去借钱,我为了什么?我就是为了你能有出息,能走出这个穷山沟!你呢?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你这个废物!”
他越骂越激动,随手抄起院子里的扫帚,就朝我身上打来。那竹条子抽在身上,火辣辣地疼,可再疼,也比不上心里疼。
“滚!你给我滚!我们老黎家,没有你这种没出息的废物!我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他双眼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我妈死死地抱着他的腰,哭着喊我的名字,让我快跑。弟弟黎向南也吓傻了,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我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狂的男人,那个曾经把我扛在肩头,给我讲故事的父亲,不见了。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我没有哭,也没有求饶。我转过身,走进我的小屋,胡乱地把几件旧衣服塞进一个破旧的帆布包里。我什么都没拿,就这么背着包,走出了那个家门。
我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回头望了一眼。我看见我妈许秀莲追了出来,哭得瘫倒在地上。而我爹黎振邦,就站在院子门口,像一尊雕像,手里还攥着那根扫帚。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充满了萧瑟和决绝。
那一刻,我在心里发誓:黎振邦,你今天看不起我,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后悔!我黎向东,就算不是大学生,也绝不是废物!
2. 离乡的血与泪
我揣着我妈偷偷塞给我的一百二十块钱,坐上了去省城的绿皮火车。那是我全部的家当,也是我妈半年的积蓄。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我只知道,我回不去了。
到了省城,我才发现,世界比我想象的大,也比我想象的冷。我一个农村出来的毛头小子,没学历,没技术,想找份工作,比登天还难。我睡过公园的长椅,啃过发硬的馒头,被人当成小偷追打过。那一百二十块钱,很快就见了底。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在一个建筑工地的门口,看到了招小工的牌子。管吃管住,一天八块钱。我眼睛都亮了,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
工头是个黑胖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看我虽然瘦,但个子还行,就留下了我。我被分去扛水泥,一袋一百斤。第一天下来,我的肩膀就磨破了皮,血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浸透了那件破背心。晚上躺在十几个人一间的大通铺上,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工友们看我年纪小,又是个闷葫ü,都喜欢欺负我。他们使唤我干这干那,吃完饭的饭盒都扔给我洗。我一句话不说,全都默默地干了。因为我知道,我爹说得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我心里那股劲儿,一直憋着。我告诉自己,黎向东,你不能倒下,你要是倒下了,就真成废物了!
就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我遇到了我生命中的贵人——郑师傅。
郑师傅大名叫郑开山,是工地上手艺最好的木工。他五十多岁,不爱说话,但看人的眼神很温和。他不像别人那样欺负我,有时候还会把自己饭盒里的肉,分一半给我。
有一次,我因为太累,扛着水泥从脚手架上滑了下来,脚踝崴得像个馒头。工头骂骂咧咧地扔给我二十块钱,就想把我打发走。是郑师傅站了出来,背着我去了小诊所,给我垫了医药费。
他看着我红肿的脚踝,叹了口气,说:“小伙子,你这么干,不是长久之计。你这身子骨,迟早要垮掉。”
我眼圈一红,把我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我没说我恨我爹,我只说,我想混出个人样来。
郑师傅听完,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有志气。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我看你这孩子,手挺稳的,要不,跟我学木工吧。”
我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扑通”一声就给他跪下了,磕了三个响头。从那天起,我拜了郑开山为师,成了他的徒弟。
郑师傅是个严厉的师傅,也是个慈祥的父亲。他教我认木材,用刨子,拉锯子。我的手,不知道被划了多少口子,起了多少血泡。但他告诉我:“干我们这行,手上的茧子,就是你的功劳簿。”
他不仅教我手艺,还教我做人。他常说:“我们做装修的,做的不仅是活儿,更是良心。你糊弄客户,就是糊弄自己的招牌。”
跟着郑师傅的那些年,我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慢慢成了一个能独当一面的木工师傅。我省吃俭用,把攒下来的钱,一部分寄给郑师傅的爱人,感谢他们的收留之恩,另一部分,我都存了起来。我知道,我不能一辈子给别人打工。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我认识了我的妻子,苏晓月。她是一家建材店老板的女儿,来工地送货的时候,我们认识了。她不嫌弃我一身的刨花和汗味,总是笑眯眯地递给我一瓶水。她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灰暗的生活。
我们恋爱的时候,她父亲是极力反对的。他觉得我一个外地来的穷小子,配不上他的宝贝女儿。是我用自己的行动,慢慢打动了他。我接了一个大活儿,带着几个师弟,没日没夜地干了两个月,不仅活儿干得漂亮,还比预期提前完工。老板特别满意,多给了我们不少奖金。我把那笔钱,全部交给了苏晓月的父亲。
我说:“叔,我现在是穷,但我有手有脚,有手艺。我保证,我不会让晓月跟我吃一辈子苦。”
老丈人看着我,看了很久,终于松了口。
1998年,我和苏晓月结婚了。我们没有办盛大的婚礼,只是请了郑师傅和几个最好的工友,吃了顿饭。那天,我喝了很多酒,我哭了。我想起了我妈许秀莲,我想象着如果她在场,该有多高兴。我也想起了我爹黎振邦,那个把我赶出家门的男人。我不知道,我算是给他丢脸了,还是给他长脸了。
婚后,在晓月和岳父的支持下,我用所有的积蓄,成立了一个小小的装修队。我把郑师傅那句“做活儿就是做良心”当成了座右铭。我们从不偷工减料,从不漫天要价。靠着口碑,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大,从一个小装修队,变成了一家正规的装修公司。我们在城里买了房,买了车,女儿也出生了。日子,就像我当年梦想的那样,越过越红火。
这三十年,我不是没有想过家。每年过年,看着别人大包小包地往家赶,我心里就不是滋味。晓月也劝过我好几次,让我回去看看。她说:“你爸当初也是气话,哪有不疼儿子的爹啊。”
可我过不了心里那道坎。那句“废物”,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我心里。我怕我一回去,看到他那张冷漠的脸,我所有建立起来的自信,都会瞬间崩塌。
我也偷偷地打听过家里的消息。听说我走后第二年,弟弟黎向南不负众望,考上了省城的名牌大学,成了我们村飞出去的第一个金凤凰。我爹黎振邦,在村里彻底扬眉吐气了,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听说他喝得酩酊大醉,拉着村支书的手说:“我黎振邦这辈子,值了!我还有个有出息的儿子!”
听到这些话,我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原来,他不是没有儿子,他只是没有我这个“废物”儿子。
从那以后,我彻底断了回家的念想。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我的事业和我的小家庭上。我告诉自己,黎向东,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挣来的,跟那个家,再无关系。
我以为,我们会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各自走完自己的人生。
3. 三十年的不速之客
直到今天,2022年的秋天,他拄着拐杖,出现在了我家门口。
我把他让进了屋。这个我曾经在梦里无数次幻想过他会低头的男人,如今真的以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坐在了我家昂贵的真皮沙发上。他局促不安,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我的妻子苏晓月给他倒了杯热茶,轻声说:“爸,喝水。”
他浑身一颤,抬头看了晓月一眼,嘴唇哆嗦着,没说出话来。
我的女儿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老人。我介绍说:“这是……爷爷。”
女儿礼貌地喊了一声“爷爷”,但他只是呆呆地看着,仿佛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是啊,他怎么会想到,他那个“废物”儿子,如今会有这么漂亮宽敞的房子,有这么温柔贤惠的妻子和亭亭玉立的女儿。
气氛尴尬得让人窒息。
还是我先开了口,声音干涩:“你……找我,有事?”
他像是被这句话点醒了,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他“扑通”一声,就要给我跪下。
我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他。他的身体轻飘飘的,像一捆干枯的柴火。
“向东……”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得……救救你侄子啊!”
我的心猛地一沉。侄子?我弟弟黎向南的儿子?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断断续续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原来,我那个“有出息”的弟弟黎向南,大学毕业后确实风光了几年,进了一家国企,娶了城里的媳妇。我爹黎振邦为此骄傲得不行,觉得自己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可好景不长,前几年,黎向南不满足于国企的稳定,辞职下海经商,结果赔得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弟媳妇受不了这种日子,跟他离了婚,扔下十岁的儿子黎小伟就走了。
而现在,这个可怜的孩子,被查出了急性白血病。
“……医生说,要骨髓移植,要好多好多的钱……我们家……我们家能卖的都卖了,亲戚朋友也都借遍了……可还差四十万的手术费……”我爹黎振邦泣不成声,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绝望。
“向东,你弟弟他……他现在就是个混蛋,他自己都没脸来见你……爸知道,爸当年对不起你,爸混蛋,爸不是人……可孩子是无辜的啊!小伟他才十岁啊!”
他死死地抓着我的胳膊,那力气大得惊人。我能感觉到,那是他全部的希望了。
我沉默了。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不再是三十年前那个盛气凌人、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的父亲了。他只是一个走投无路,为了救孙子,不得不拉下老脸,来求自己最瞧不起的儿子的可怜老人。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着,又酸又疼。我恨他吗?我当然恨过。这三十年的委屈和心酸,不是假的。可现在,看着他这副模样,那股恨意,却怎么也提不起来了。
我想到那个素未谋面的侄子,那个只有十岁的孩子。他做错了什么呢?
妻子苏晓月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这时,她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心很暖。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支持和理解。
我对父亲说:“你先起来。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听到这句话,我爹黎振-邦浑身一软,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像一头受伤的老兽,充满了悔恨、无奈和一丝得救后的解脱。三十年的坚冰,仿佛在这一刻,有了一丝裂缝。
4. 医院里的真相
第二天,我让公司财务准备了五十万现金,和我爹黎振邦一起去了医院。
在病房里,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弟弟黎向南。他比我记忆中苍老了许多,头发稀疏,眼神灰败,完全没有了当年“天之骄子”的模样。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羞愧地低下了头,囁嚅着喊了一声:“哥……”
我没理他,径直走向病床。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小男孩,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他就是黎小伟,我的侄子。或许是血缘的关系,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心里就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怜惜。
我把装钱的包放在床头柜上,对黎向南说:“这里是五十万,四十万给孩子做手术,剩下十万,你留着给他加强营养。”
黎向南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他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先流了下来。
我爹黎振邦也走过来,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说:“好孩子……好孩子……”
我不想在这里多待,这种久别重逢的场面,让我感到窒息。我跟他们说了一声,就准备离开。
这时,我妈许秀莲从外面打水回来,看到了我。她手里的暖水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热水洒了一地。
“向东……我的儿……”她哭喊着向我跑来,一把抱住了我。
三十年了,我再次感受到了母亲的拥抱。她的身体变得那么瘦小,背也驼了。我能感觉到,她的眼泪,很快就浸湿了我的肩膀。
“你这个狠心的孩子……三十年……你三十年都不回来看妈一眼……”她捶打着我的后背,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思念的宣泄。
我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了。我抱着她,像一个迷路了三十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在医院的走廊里,我妈许秀莲拉着我的手,跟我讲这三十年家里的事。她说,自从我走了以后,我爹黎振邦其实一直很后悔。他嘴上不说,但人变得更沉默了。他常常一个人,坐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一坐就是大半天,眼睛一直望着通往城里的那条路。
“你爹那个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当年骂你,也是被气昏了头。他把一辈子的希望都压在你身上,看你落榜,他觉得他这辈子都完了,所以才说了那么重的混账话。”
我妈抹着眼泪说:“你走的那天晚上,他一晚上没睡。第二天,他就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他嘴里不说,心里比谁都疼。”
我妈告诉我,这些年,我爹一直偷偷地打听我的消息。他不敢直接问,就让我妈去跟村里那些在外打工的人打听。听说我在城里吃了苦,他就在家里唉声叹气,吃不下饭。听说我后来生意做起来了,娶了媳妇,他就在家里偷偷地乐,还拿出藏了多年的好酒,一个人喝。
“你弟弟考上大学那年,你爹之所以那么高兴,摆了那么大的酒席,其实……有一半是做给村里人看的,还有一半,是想让你知道,咱们家,还有一个有出息的,想让你……放心……”
我妈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了好几层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
那是我结婚时,和晓月一起拍的。我不知道我妈是怎么弄到的。
“这张照片,是你一个远房表叔,在城里碰到你,偷偷拍了寄回来的。你爹拿到照片,跟个宝似的,每天晚上都拿出来看。有一次被我撞见了,他还嘴硬,说是看看你这个废物在外面过得到底有多惨。可我看见了,他一边看,一边拿袖子擦眼睛。”
听到这里,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原来,这三十年,我以为的决绝和冷漠背后,藏着这样一个卑微而深沉的父爱。他不是不爱我,他只是用了一种最笨拙、最伤人的方式,把我推得越来越远。
我妈说:“这次小伟生病,你弟弟走投无路,是你爹拍了板,说,‘去找你哥,就算我这张老脸不要了,跪下来求他,也得去!他是我们老黎家的人,他不能见死不救!’。他来找你,既是为了救孙子,也是想借这个机会,跟你见一面,跟你……低个头。”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蹲在医院的走廊里,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三十年的委屈、心酸、怨恨,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奔涌而出。
小伟的手术很成功。我在医院陪了他一段时间,直到他脱离危险期,才回到自己的公司。
出院那天,我去接他们。我爹黎振邦,我妈许秀莲,我弟黎向南,还有小伟,一家人,整整齐齐。
临走前,我爹把我拉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满了补丁的旧钱包。他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抽出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旧钞票,还有一些零钱,总共一百二十块。
他把钱塞到我手里,眼睛红红地说:“向东,这是……这是当年你走的时候,你妈给你的钱数。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疙瘩。当年……是我不对。我不该骂你废物,更不该赶你走。”
他顿了顿,声音哽咽了:“其实,你才是我们老黎家,最有出息的那个。爹……爹对不起你。”
说完,这个在我面前硬了一辈子的男人,这个宁愿被打断骨头也不肯低头的男人,深深地给我鞠了一躬。
我扶着他,眼泪再一次模糊了视线。我摇了摇头,把钱又塞回了他的口袋。
我说:“爸,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那句“废物”,像一根扎了我三十年的刺,在父亲这深深的一躬和这句迟到了三十年的“对不起”里,终于被拔了出来。伤口或许还在,但已经不那么疼了。
夕阳下,我开着车,载着他们,行驶在回家的路上。车里,小伟天真地问我城里的高楼大厦,我妈和我妻子苏晓月在后面小声地聊着家常,我弟黎向南沉默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我爹黎振邦,就坐在副驾驶,他没说话,只是时不时地,会偷偷地看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愧疚,有欣慰,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如释重负的轻松。
我知道,我们这个破碎了三十年的家,正在一点一点地,重新拼凑起来。这个过程或许会很慢,但我们,已经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回首这三十年,我吃过数不清的苦,流过数不清的泪,也曾无数次在深夜里质问命运为何如此不公。但现在,我似乎有些明白了。生活有时候,会用最严酷的方式,逼着我们成长。那些打不倒你的,终将使你更强大。父亲当年的决绝,像一把刀,斩断了我的退路,却也逼着我,在悬崖峭壁上,为自己凿出了一条生路。
都说血浓于水,可那长达三十年的隔阂与怨恨,真的能因为一句道歉、一次求助,就一笔勾销吗?我原谅了他,是因为血脉亲情,还是因为,我看到了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卑微与悔恨,看到了岁月在他身上刻下的无情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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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健康艾伯特9W9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