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我的记忆深处,有些往事如同飘散的蒲公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有些却像老树的年轮,深刻且清晰,任时光流转,依旧鲜活如初。其中,那段在乡下插队当知青的岁月,便是如此,虽已过去多年,却仿佛就发生在昨日,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在我的记忆深处,有些往事如同飘散的蒲公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有些却像老树的年轮,深刻且清晰,任时光流转,依旧鲜活如初。其中,那段在乡下插队当知青的岁月,便是如此,虽已过去多年,却仿佛就发生在昨日,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时节,我和一众来自城里的同学,踏上了北上的列车,前往北方的一个县城插队落户。同行的大都是所谓 "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因着家庭的缘故,我们与兵团、农场失之交臂,最终辗转来到了这片陌生的土地。初到之时,寒意尚未褪尽,背阴处的残雪和冰冻还倔强地坚守着,早晚的风依旧带着刺骨的冷,让人感受不到春日的温暖。
我们一行十一个知青被分配到了野马公社的平安六队,暂时住在队部的三间土坯房里。队里的张队长四十来岁,是个热心肠的人,对我们这些城里来的孩子格外关照。他说,我们这些知青组成一个集体户,让大家推选一个户长来负责日常事务。经过一番商量,大家一致推选大平担任户长。大平为人稳重,做事踏实,大家都信服他。张队长看着我们住的破旧房子,有些歉意地说,等天气暖和些,就安排社员给我们盖新房子,让我们先凑合着住。
张队长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春播结束,地里的农活稍闲,他就带着社员们开始给我们盖房子。他拍着胸脯说,秋收前一定让我们住进新房。果然,立秋前两天,我们搬进了新建的知青集体户。那是一排五间的土坯平顶房,虽说不上气派,但比队部的老房子宽敞明亮多了。院子里还修了厕所和猪圈,张队长说,等他家的老母猪下了小猪崽,就给我们抓一只来养,等养大了就能杀猪吃肉。他还让我们在院子里种菜,队里会提供白菜、萝卜的种子。
搬进新家后,大平依旧忙前忙后。每天天还没亮,他就起来挑水,把水缸灌得满满当当。不管是不是他轮值做饭,他总会搭把手,帮着劈柴、择菜。晚饭后,他又在院子里刨地,准备种菜。他说,种点白菜萝卜,既能体验种菜的乐趣,也能方便以后吃菜。在他的带领下,我们的集体户渐渐有了家的模样,院子里的菜苗一天天长大,猪圈里的小猪也蹦蹦跳跳,充满了生机。
那年冬天,平安大队有了一个征兵名额。因为大平平时表现出色,我们生产队一致推荐他去公社参加体检。一同去的还有其他生产队的几名男知青,这样做一是为了公平,二是怕有人身体不合格,有个替补。在公社的第一轮体检中,只有大平和另外两个知青通过了,其他人都有些小问题。到了县里复检,其中一个因为紧张,血压升高,没通过。最后,另一个知青顺利通过政审,参军入伍了,而大平却因为大伯在解放前夕去了台湾,政审没通过。得知这个消息,大平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没关系,在哪儿都能好好干。我们心里都替他难过,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
第二年冬天,我被抽调到公社革委会排演文艺节目。原本负责的副主任打算让我演女一号铁梅,可后来听说我是 "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不仅换了人,还把我打发回了生产队。我心里委屈极了,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整天躲在集体户里,不敢见人。大平看出了我的低落,有天晚饭后,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轻声对我说:"出身没法选,但日子是自己过的。别老想着那些没用的,把眼前的事做好,比什么都强。"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跟我说话,简单的几句话,却像冬日里的暖阳,让我心里暖暖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一九七三年秋天,厂矿企业开始在知青中招工招干,还有人被推荐上大学。看着一起插队的知青陆续离开,我们心里既高兴又羡慕,也看到了回城的希望。一九七四年秋天,大队书记给了我们集体户两个招工名额,让我们按平时表现投票决定。大平毫无意外地得票最多,另一个是徐宁。可大平却把自己的名额让给了我,他说他不想去供销饭店工作,让我去试试。我又惊又喜,可没想到,到了政审这一关,我还是没通过。后来听说,名额被公社干部的亲戚占了。我虽然失望,但心里对大平的感激更甚。
随着时间推移,知青们陆陆续续离开,到了一九七七年春天,我们集体户只剩下我和大平两个人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平跟我说话越来越少,干活也总是保持着距离。我知道,他是怕别人说闲话,毕竟孤男寡女住在一个院子里,难免会有人议论。那年夏天,我淋雨感冒,发起了高烧。大平烧了开水,给我找了退烧药,见我迟迟不退烧,又赶紧叫来赤脚医生,还请了张队长的媳妇张婶来陪着我。他忙前忙后,却始终没在屋里多待,只是在门口不时地问张婶我的情况。那一刻,我心里暖暖的,又有些酸酸的。
中秋节过后,张队长带来了一份毛纺织厂的招工审批表,说这次只有一个名额,大队倾向于让大平去,因为他表现好,而且现在政审没那么严格了。大平接过审批表,看了一眼,却趁我做饭的时候,把表上的名字改成了我。第二天去公社体检,他骗我陪他去,到了卫生院门口,才把表递给我,说:"我走了,你一个人在这儿咋办?我是户长,得对大家负责。" 我看着表上我的名字,喉咙发紧,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那次招工很顺利,我办理好手续,准备离开的前一天,大平杀了家里养的鸡,买了猪肉和豆腐,还请了赵书记和张队长来吃饭。席间,大平喝了不少酒,红着眼圈说:"玉婷,到了城里好好干,别想家。"
离开后不久,我听说恢复高考了,赶紧赶回平安,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平,还给他带了肉罐头和白糖。他很激动,说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让我好好复习。那年十二月,我们一起参加了高考。高考结束后,大平因为身体原因,办理了病退,回了北京,而我继续在毛纺厂上班。第二年,我考上了吉林大学,毕业后分配到长春工作,后来又调回了北京,成了家。
多年后,我们在电话里重逢,相约回东北看看。再次踏上那片土地,一切都变了,又好像没变。见到大平时,四十年的时光仿佛在眼前闪过,那些共同经历的岁月,那些互相扶持的日子,都化作了眼中的泪水。如今,大平随女儿定居澳洲,我们只能通过电话和微信联系,但那段插队的时光,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却永远留在了我们的记忆里,成为最珍贵的财富。
我们都盼着明年春天的相聚,盼着再回那个魂牵梦绕的地方,见见曾经的乡亲,走走熟悉的小路,再叙一叙那些说不完的往事。岁月虽然苍老了我们的容颜,却带不走那些温暖的回忆,它们就像陈酿的酒,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醇香。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