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父亲走了。
葬礼上,我一滴泪没掉。
亲戚的白眼快把我戳穿了。
邻居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
他们说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说我是铁石心肠的冷血动物。
可他们不知道,我的泪,二十年前就流干了。
更不知道,那个我恨了一辈子的男人,藏着一个能让石头都流泪的秘密。
我叫苏望舒,今年五十二岁。今天,是我继父骆知山出殡的日子。
灵堂设在乡下那栋老旧的瓦房里,黑白遗照上,他还是那副严肃古板的样子,眉头紧锁,仿佛对这个世界有操不完的心,看不惯的事。
我穿着一身黑衣,面无表情地站在角落里,像个局外人。哀乐凄切,哭声震天,可我的眼睛却干涩得厉害,一滴泪也挤不出来。
我的“孝顺”大哥,也就是骆知山的亲儿子骆启明,哭得撕心裂肺,几次昏厥过去,被人搀扶着。他的妻子和孩子也跟着抹眼泪。周围的亲戚邻里,无一不是眼圈红肿,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数落着继父生前的好。
“老骆是个好人啊,就是命苦,一辈子没享过福。” 说话的是隔壁的张翠芬婶子,她嗓门大,说的话半个院子都能听见。
“可不是嘛,对两个孩子那真是没得说,尤其对望舒,比亲生的还亲呢!” 另一个远房亲戚接话道。
这话像一根针,不偏不倚地扎在我心上。
张翠芬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了过来,落在我身上,声音顿时拔高了八度:“哎,我说望舒,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你爸都走了,你怎么一滴泪都不掉?这心是铁打的吗?老骆在天之灵看见了,该多寒心啊!”
一句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我身上。鄙夷、指责、不解……那些眼神像刀子一样,在我身上来回切割。
“就是啊,再怎么说也是叫了半辈子‘爸’的人,怎么能这么冷血?”
“养了个白眼狼啊,真是的!”
“亏得老骆以前那么疼她,有好吃的第一个给她,有好穿的第一个给她买,真是喂了狗了!”
我垂下眼帘,懒得辩解。
疼我?比亲生的还亲?
这些话听在我耳朵里,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们看到的,永远是他们愿意相信的“真相”,而我经历的那些委屈和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和这个叫骆知山的男人,名为父女,实则仇人。我恨了他半辈子,如今他死了,我只觉得解脱,哪里来的眼泪?我的眼泪,早在二十年前,那个大雨倾盆的午后,就为我死去的梦想,为我被斩断的前程,流干了。
我以为,我会带着这份恨意,直到我闭上眼睛的那一天。
可我万万没想到,就在出殡前的家祭上,当着所有亲戚邻居的面,我那个前途无量、人人夸赞的继兄骆启明,会突然转身,对着我,“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那一跪,石破天惊。
所有人都懵了,包括我。
“哥,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我慌忙要去扶他。
骆启明却死死跪在地上,抬起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声音嘶哑,一字一句,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望舒,我对不起你!爸……他对不起你!是我们骆家,欠了你一辈子!”
他这一句话,揭开了一个埋藏了二十年,足以颠覆我全部人生的秘密。
我的童年,曾经是彩色的。
我亲生父亲苏建业,是个温文尔雅的乡村教师。他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墨水香味,笑起来眼睛里有星星。他会用省下来的工资给我买上海产的大白兔奶糖,会把我架在脖子上,带我去看镇上的露天电影。他常说:“我的望舒,以后一定要考上大学,走出这个小山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时候,天总是蓝的,云总是白的,日子虽然清贫,但家里处处是笑声。
然而,我八岁那年,天塌了。
父亲为了救一个掉进河里的学生,自己再也没能从冰冷的河水里上来。
家里的顶梁柱倒了,我和母亲文秀雅的生活,瞬间从彩色变成了灰色。母亲是个善良懦弱的女人,除了哭,什么都不会。家里的积蓄很快就花光了,亲戚们接济了几次,也渐渐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就在我们娘俩快要走投无路的时候,骆知山出现了。
他是邻村的一个木匠,经人介绍认识了母亲。他比母亲大十岁,带着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儿子,叫骆启明。他个子不高,皮肤黝黑,沉默寡言,一双手上全是老茧和木屑。看人的时候,眼神总是很严肃,不爱笑。
我从心底里排斥他。我觉得他抢走了父亲的位置,他身上的木屑味,怎么也比不上父亲的墨水香。
可母亲对我说:“望舒,妈也是没办法,你还小,以后要读书,要生活,妈一个人撑不下去。老骆是个好人,他会照顾我们娘俩的。”
就这样,在我九岁那年,母亲带着我,嫁给了骆知山。我的人生,从此开始了漫长的、看不见尽头的阴天。
刚进骆家门的时候,骆知山对我,确实还算“不错”。他会给我零花钱,会给我夹菜,努力想做一个慈父。
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份“不错”里,带着客气和疏离。他看我的眼神,和我看他的眼神一样,都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而他对自己的亲儿子骆启明,则是完全不同的态度。
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不加掩饰的偏爱。
我记得很清楚,我们组成新家庭的第一个月,骆知山从镇上回来,带回来一辆崭新的玩具小汽车,是铁皮的,上发条就能跑,在当时的孩子眼里,那简直是宝贝。
他一进门,就笑着喊:“启明,看爸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十一岁的骆启-明欢呼着扑上去,拿过小汽车,爱不释手。
我站在一边,心里充满了羡慕和渴望。我也想要,哪怕只是摸一下也好。我眼巴巴地看着骆知山,希望他也能从兜里再掏出一个什么东西给我。
可是没有。
他的眼里只有骆启明,仿佛我就是个透明人。
晚上,我委屈地跟母亲告状。母亲叹了口气,摸着我的头说:“望舒,你别怪你骆伯伯,他……他可能就是忘了。下次,下次妈给你买。”
可我知道,他不是忘了,他就是心里没我。
这种事情,后来发生过无数次。
过年做新衣服,骆启明的是当时最流行的涤卡布,笔挺又精神;而我的,则是母亲用旧布料改的,穿在身上总觉得矮人一头。
家里杀了鸡,鸡腿永远是骆启明的;煮了荷包蛋,也是卧在骆启明的碗里。骆知山的理由永远是:“启明是男孩子,要长身体,得多吃点。”
我呢?我是女孩子,就活该看着吗?
我开始变得沉默,变得叛逆。他越是偏心,我就越是跟他对着干。他让我往东,我偏要往西。他让我好好写作业,我偏要把书本扔在一边。
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一根越绷越紧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母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她总是劝我:“望舒,你骆伯伯就是那么个脾气,人是好人,你别跟他拧着来。”
我冷笑:“妈,他心里只有他儿子,你看不出来吗?我们就是寄人篱下的!”
每次我说这话,母亲都会掉眼淚。看着她为难的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但那股怨气,就是消不掉。
而骆启明,这个既得利益者,在我看来,也面目可憎。他总是跟在骆知山屁股后面,享受着独一份的父爱,对我这个“外来”的妹妹,虽然没有欺负,但也并不亲近。
我常常在夜里想念我亲生父亲苏建业。如果他还在,我一定还是那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而不是这个看人脸色、处处被区别对待的“拖油瓶”。
恨意,就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悄悄地发了芽。
如果说童年的那些区别对待,只是在我心里种下了恨的种子,那么,发生在我十六岁那年的事,则让这颗种子彻底长成了参天大树,盘根错节,再也无法拔除。
那一年,我和十八岁的骆启明,双双面临着人生的重要关口。
我以全校第三的成绩,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寄到家的那天,我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我仿佛看到了我亲生父亲的笑脸,听到了他对我的期许:“我的望舒,以后一定要考上大学!”
我拿着通知书,第一次主动、甚至是带着一丝讨好地递给了骆知山看。我想,这总能让他对我另眼相看一次吧?
他接过通知书,看了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嗯”了一声,就放在了一边。那份冷淡,像一盆冰水,把我从头浇到脚。
而与此同时,骆启明也收到了他的“判决书”——高考落榜了。他的分数,离最差的大专线都还差一大截。
那几天,家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骆知山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整天唉声叹气。骆启明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我心里虽然有些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对我未来高中的憧憬。开学要交学费和住宿费,加起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我盘算着,家里就算再困难,这笔钱总是要出的吧。
可我没想到,骆知山接下来的决定,彻底将我打入了深渊。
一天晚饭时,他突然开口了,声音沙哑又坚决:“家里没那么多钱,供不起两个读书的。启明准备去复读,复读班的费用很高。”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他顿了顿,目光甚至没有看我,而是对着空气说:“望舒,你……你一个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也没用,早晚是要嫁人的。你看,你张翠芬婶子的女儿,初中毕业就去广东打工了,现在一个月能寄回家好几百块钱呢。”
“轰”的一声,我的脑子炸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让我上高中了?他要为了一个考不上大学的儿子,牺牲我的前程?
“凭什么!” 我猛地站起来,浑身发抖,指着他吼道:“我考上的是重点高中!骆启明连个大专都考不上!凭什么让他复读,不让我上学?!”
“就凭他是男的,是骆家的根!就凭我是他老子!”骆知山也拍了桌子,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这个家,我说了算!”
“你不是我老子!我爸早就死了!” 我歇斯底里地喊出了压抑在心里多年的话。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我的脸上。我的脸火辣辣地疼,耳朵嗡嗡作响。
打我的人,是骆知山。
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我。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全部化为了滔天的恨意。
母亲哭着扑过来抱住我,对骆知山哀求道:“老骆,你别这样,望舒还小,她不懂事!上学的事,我们再想想办法……”
“没什么好想的!就这么定了!”骆知山扔下这句话,摔门而出。
那一晚,我抱着我的录取通知书,哭得肝肠寸断。我亲生父亲的遗像就挂在墙上,我仿佛看见他也在流泪,为他无能为力的女儿。
那个决定,像一把刀,不仅斩断了我的前程,也斩断了我和他之间最后一丝可能的情分。
我恨他,恨他的偏心,恨他的绝情,恨他毁了我的人生。
第二天,我眼睛肿得像核桃。母亲还在想办法,她想回娘家去借钱,想把家里唯一的老母猪卖了。
可我知道,没用的。这个家,是骆知山说了算。只要他不同意,我一分钱也拿不到。
我的心,在那一记耳光之后,彻底死了。
开学的前一天,我做了一个决定。我没有再哭闹,也没有再争吵。我平静地把我所有的课本和那张被泪水浸泡过又风干了的录取通知书,一起放进灶膛,点燃了。
火苗舔舐着纸张,也吞噬了我所有的梦想和希望。
然后,我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只有两件换洗的衣服。我找到正在院子里劈柴的骆知山,冷冷地对他说:“你不是说让我去打工吗?好,我去。从今天起,我苏望舒跟你骆家,再无瓜葛。我挣的钱,一分都不会给你们花,我会自己存着,给我妈养老。”
他劈柴的动作顿住了,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愤怒,还有一丝我当时看不懂的东西。
最终,他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随你。”
就这样,十六岁的我,揣着母亲偷偷塞给我的几十块钱,跟着村里的大人,登上了南下广东的绿皮火车。
火车“咣当咣当”地响着,载着我远离那个让我窒息的家。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心里没有一丝留恋,只有无尽的苍凉和决绝。
我知道,从我踏上这列火车开始,我的人生,就只剩下我自己了。
在广东的电子厂,我成了一名流水线上的工人。每天十几个小时,重复着同一个枯燥的动作。住的是十几个人一间的宿舍,吃的是最便宜的饭菜。
日子很苦,但我咬着牙挺过来了。因为我心里憋着一股劲,一股恨意。我要证明给骆知山看,没有他,我一样能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他儿子好。
我把每个月的大部分工资都寄回家,但信封上写的收件人,永远是文秀雅。我在信里叮嘱母亲,这钱是给她一个人的,让她自己存着,不要给那家人花。
后来我才知道,善良懦弱的母亲,怎么可能自己存着。家里的开销,骆启明复读的费用,很大一部分,都出自我寄回去的血汗钱。
而骆启明,在复读了一年之后,或许是良心发现,或许是开了窍,居然真的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
他去上大学那天,骆知山在村里摆了酒席,风光无限。而我,正在千里之外的工厂里,为了一个全勤奖,发着高烧也不敢请假。
那一刻,我觉得命运真是讽刺。
我用我辍学的代价,用我的血汗钱,供出了一个“大学生”,而这个大学生,还是我最恨的人的儿子。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时间一晃,就是十几年。
我从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变成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我没有再回过那个家,只在过年的时候,会把母亲接到我打工的城市来住几天。
骆知山的头发白了,背也有些驼了,但他那股子倔强和固执,一点没变。每次母亲在我这里,他都会隔三差五地打电话来,不是问母亲什么时候回去,就是说家里有事。我知道,他是不放心,也是在宣示他的主权。
而我,也始终不肯叫他一声“爸”。见了面,连“骆伯伯”都懒得喊,直接当他是空气。
我们之间的那座冰山,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但没有融化,反而越积越厚。
大学毕业后的骆启明,留在了省城发展,进了一家不错的单位,后来娶妻生子,事业有成,成了全村人的骄傲,也成了骆知山口中永远的 자랑거리.
他回老家的时候,也曾辗转联系过我,想缓和关系。
有一次他给我打电话,在电话里说:“望舒,当年的事,是我爸不对。你别怪他了,他人老了,身体也不好。你有空……就回来看看吧。”
我当时正在车间里加班,周围全是机器的轰鸣声。我对着电话冷冷地回了一句:“我没有家,也没有爸。我妈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我以为我可以一辈子都这么硬气下去。
直到十年前,母亲病倒了。是脑梗,很严重,送去医院抢救,虽然命保住了,但半边身子瘫痪了,话也说不清楚。
我立刻辞掉了工作,回到老家照顾她。
那段时间,是我和骆知山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最久的日子。
但我们几乎不说话。
我负责照顾母亲的吃喝拉撒,他负责下地干活,挣钱买药。我们像两个合租的陌生人,各自履行着自己的“责任”。
有一次,母亲深夜发高烧,我一个人弄不动她,只好去敲骆知山的门。
他二话没说,披上衣服就起来,用他那辆破旧的三轮车,载着我们往镇上的卫生院赶。深夜的乡间小路,颠簸得厉害,他骑得很快,风刮在他花白的头发上。
到了医院,他跑前跑后地挂号、交费。看着他那个有些佝偻的背影,我的心,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但很快,那股恨意又占了上风。
我想,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我妈,不是为了我。他是在弥补他对我妈的亏欠。
母亲在病床上躺了两年,最终还是走了。
临走前,她拉着我和骆知山的手,想把我们的手放在一起。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睛里全是祈求。
我把手抽了回来。
母亲看着我,流下了最后一滴眼泪,然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母亲的葬礼上,我哭得昏天黑地。我觉得我的天,又塌了一次。
办完母亲的后事,我一天也不想在那个家多待。我收拾了东西,准备再次离开。
骆知山坐在门槛上,抽着烟,看着我忙碌。在我拖着行李箱要出门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声音苍老而沙哑:“望舒,别走了,这个家……也是你的家。”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的家,早在我妈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就没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以为,这就是我和他最后的交集。
没想到,再得到他的消息,就是他的死讯。
时间回到骆知山的葬礼上。
骆启明那一跪,把所有人都镇住了。亲戚邻居们的窃窃私语瞬间停止,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
我更是心头巨震,手足无措。“哥,你疯了!快起来!有什么话起来说!”
骆启明却执拗地跪着,泪水混合着鼻涕,满脸都是。他仰着头,看着我,也像是在对着满屋子的亲戚邻居宣布:
“大家不是都在骂望舒不孝吗?不是都在说我爸对她比亲生的还好吗?今天,我就告诉你们真相!”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们都以为,当年望舒考上高中,我高考落榜,爸是为了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才不让望舒去读书的,对不对?你们都以为,是我,抢了望舒上学的机会,对不对?”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这本就是村里人尽皆知的“事实”。
“你们都错了!全都错了!”骆启明几乎是吼出来的,“那一年,我落榜是真的,但更重要的是,我被查出……被查出有先天性的心脏病,需要立刻做手术,不然,我活不过二十岁!”
“嗡”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心脏病?手术?
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手术费要多少钱?在那个年代,那是一笔天文数字!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了,还远远不够!爸他愁得一夜之间白了半边头发!他跑遍了所有的亲戚家,跪下求人借钱,可谁家又有那么多钱?”
骆启明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的回忆。
“就在这个时候,望舒你的高中录取通知书来了。爸他……他不是不想让你去读,他比谁都希望你去读!他知道你像你亲爸,是个读书的料!可是,他没钱啊!一边是你的前途,一边是我的命……他能怎么办?他只能选一个!”
“他打你那一巴掌,我知道,后来他自己在外面偷偷地哭,用手打自己的脸!他说他不是人,他毁了你的前程!可是他不敢告诉你真相啊!他怕你知道了,会把上学的机会让给我,他不想你小小的年纪,就背上这么沉重的包袱!”
“你南下打工,每个月寄回家的钱,妈都拿出来给我治病了!是你……望舒,是你用你辍学的代价,用你在流水线上挣的血汗钱,换了我这条命啊!”
骆启明泣不成声,周围的亲戚邻居,也都听傻了,一个个张大了嘴巴,满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我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原来是这样……
原来竟是这样……
我想起了那个大雨的午后,他打在我脸上的那一巴掌。我想起了他得知我考上高中时,那复杂又痛苦的眼神。我想起了他坐在门槛上,让我别走时,那苍老又落寞的背影。
一幕一幕,在我眼前飞速闪过。
原来,我恨了二十年的“偏心”和“绝情”,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沉重又无奈的真相。
他不是不爱我,他是没办法。
他在我的前途和儿子的性命之间,做出了一个父亲最痛苦的抉择。他选择保住儿子的命,然后用一辈子的内疚和亏欠,来惩罚自己。
他把所有的苦和自责都埋在心底,用沉默和严肃,筑起了一道高墙,把自己和我隔离开来。他不敢对我好,因为他觉得他不配。他越是看到我懂事、能干,他心里的愧疚就越深。
“爸临走前,一直拉着我的手,念叨着你的名字。”骆启明从怀里掏出一个被摩挲得边角都起了毛的笔记本,递给我。
“这是爸的日记,从你妈嫁过来那天开始记的。他……他其实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
我颤抖着手,接过那个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是母亲嫁给他那天的记录,字迹笨拙,却很认真:
“今天,秀雅带着望舒进门了。家里添了两个人,热闹了。望舒这孩子,眼睛像她爸,亮亮的,就是不爱笑,看我的眼神,像看坏人。以后,我要对她们娘俩好,一定好。”
我继续往下翻。
“今天给启明买了玩具车,忘了给望舒买。她一天没理我。我真是个笨蛋,这碗水怎么就端不平。明天,我得给她补上。”
“望舒这丫头,学习真好,又考了第一。要是建业兄弟还在,该多高兴啊。我没啥文化,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就希望她以后有出息。”
我的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
我翻到了我考上高中的那一年。
“启明病了,是心脏的病,医生说很危险。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要我的命,就拿去,别折磨孩子!”
“望舒考上重点高中了,这孩子,争气!我拿着通知书,手都在抖。可是钱呢?救启明的命,钱还差一大截,哪里还有钱供她上学?我……我不是个好父亲,我对不起建业兄弟的托付!”
“我打了望舒,她看我的眼神,全是恨。我的心,像被刀子剜一样疼。孩子,你恨我吧,你越恨我,我心里越好受一点。是我没用,是我对不起你。”
“望舒走了,去了广东。这丫头,性子真倔,像我。也好,出去了,就不用再看我这张讨人厌的脸了。只希望她在那边,能吃饱穿暖,别被人欺负。”
“收到望舒寄给秀雅的钱了,这丫头,真是……我拿着这钱去给启明交住院费,手都是抖的。我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
一页一页,一句一句,像一把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那些我曾经以为的冷漠、偏心、绝情,在这些朴实无华的文字面前,被击得粉碎。
这是一个不善言辞的男人,用他最笨拙的方式,承担了所有的重担和误解。他像一座山,沉默地矗立在那里,为这个家遮挡了所有的风雨,而我,却只看到了他投下的、让我感到寒冷的阴影,却从未想过,如果没有他,我早已被狂风暴雨淋得湿透。
“哇——”
我再也忍不住,抱着那个笔记本,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这哭声里,有积压了二十年的委屈,有真相大白后的震撼,有对他的误解和怨恨烟消云散后的轻松,但更多的,是无尽的悔恨和心痛。
我哭他一辈子的隐忍和苦楚,哭我二十年的愚蠢和怨恨。
我恨错了人,也错过了一份深沉如山的父爱。
原来,他不是不爱我。他的爱,只是没有说出口。
周围的亲戚邻居,早已哭成了一片。张翠芬婶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捶着自己的胸口:“哎哟,我这张破嘴!我真是老糊涂了!老骆,我对不住你啊!望舒,孩子,是婶子错怪你了!”
我扶起骆启明,他也哭得像个孩子。我们兄妹俩,相拥在一起,泪水流淌了二十年,终于在此刻,汇流到了一起,洗刷了所有的隔阂与怨恨。
我走到骆知山的遗像前,看着照片里那个依然严肃的男人,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然后,我跪了下去,对着冰冷的相框,磕了一个响亮的头。
“爸,对不起!”
“爸,我错了!”
“爸,谢谢您!”
这三声“爸”,迟到了整整二十年。
我知道,他听见了。
葬礼结束了,喧嚣散去,但我们家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我和哥哥骆启明,从此成了最亲的亲人,共同守护着这个被两位父亲用生命和爱浇灌的家。
我把继父的日记本,和我亲生父亲的遗像,郑重地摆放在了一起。他们都是伟大的父亲,一个给了我生命,一个给了我生命的延续和庇护。
我常常在想,这个世界上,爱的表达方式有千万种。有的爱,像夏日的太阳,热烈而奔放,让你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它的温度;而有的爱,却像深埋在地下的树根,沉默无言,你看不见它,甚至会误解它,但它却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用尽全力,为你汲取着生命的养料。
幸运的是,我在有生之年,终于读懂了那份沉默的、深沉如山的父爱。
只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成了我心中永远的意难平。
亲爱的朋友们,这个世界上,误解常常比比皆是。很多我们以为的“真相”,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如果换作是您,在知道了全部真相之后,您会选择原谅,还是会带着这份迟到的理解和终生的遗憾,继续生活下去呢?欢迎在评论区留下您的想法。
来源:心清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