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每到公历6月21日或22日夏至时节，广西玉林总会因“荔枝狗肉节”引发广泛争议。尽管玉林官方多次明确表示，当地从未组织举办过“狗肉节”。所谓的“节日”，不过是部分市民在夏至时节食用狗肉和荔枝的饮食行为。

十几年争议不断的，玉林狗肉节

◎思恩编辑部（森路）

（一）

每到公历6月21日或22日夏至时节，广西玉林总会因“荔枝狗肉节”引发广泛争议。尽管玉林官方多次明确表示，当地从未组织举办过“狗肉节”。所谓的“节日”，不过是部分市民在夏至时节食用狗肉和荔枝的饮食行为。

从历史记载来看，岭南自古有“夏至磔犬御蛊毒”的说法，古人笃信狗肉性温，在炎热潮湿的岭南地区，古人认为其有健脾益气、抵御瘴疫的功效。明代徐霞客在《徐霞客游记》中也提到广西古人有吃狗肉的风俗，可见这一饮食习惯已延续数百年。

对玉林人来说，夏至吃狗肉更像是一种传统聚餐。过去农民在荔枝丰收后，会用卖荔枝的钱买狗肉庆祝，逐渐形成“荔枝配狗肉”的吃法。当地流传着“吃了夏至狗，西风绕道走”的说法，认为此时吃狗肉能增强体质，抵御疾病。

“荔枝狗肉节”的说法其实是上世纪90年代当地商家为促进狗肉销售搞的商业噱头。

大约2009年起，部分商家开始以“狗肉节”为名进行宣传，吸引了外界关注。尽管玉林市政府多次声明从未组织过狗肉节，只是民间饮食行为，但每到夏至，玉林的狗肉交易依然活跃，江滨路等街道的狗肉餐馆生意火爆，甚至出现“第一家脆皮狗肉馆”等招牌。

图 / CFP

一开始只是小范围的民间饮食行为，后来因媒体报道和爱狗人士抗议，逐渐引发国内外关注。

（二）

西方舆论对玉林的狗肉饮食行为批评较为激烈。BBC、CNN等媒体多次报道，称其“残忍”。美国动物福利团体“Duo Duo（躲躲）”在网站发起请愿，要求取消“狗肉节”，获得超30万签名，其请愿视频在YT点击超13万次。多位明星也在社交平台声援反对活动。

国内反对者中，爱狗人士逐年增多，部分人认为吃狗肉是“陋习”，且质疑狗肉来源不明、存在虐杀现象。2014年，爱狗人士与食狗者发生冲突，使“狗肉节”成为全国舆论焦点。他们常通过拦车救狗、网络声讨等方式表达诉求。在2016年争议达到顶峰。

爱狗人士认为狗是伴侣动物，屠杀犬只违背动物伦理。他们通过多种方式表达反对，比如现场救狗，天津爱狗人士杨晓云每年到玉林，花费数千元购买待宰犬只，2016年曾花7000元买下约100只猫狗，并计划在当地建立养殖基地；明星如杨幂、陈坤等公开声讨，呼吁取消狗肉节，志愿者身穿“拒食猫狗，反对虐杀”文化衫，在全国开展祈福活动，揭露非法猫狗产业链；还质疑狗肉来源，指出玉林狗肉节的狗肉来源复杂，大量犬只是被盗宠物狗或流浪狗，而非正规养殖的肉狗，部分狗贩子为牟利，用氰化物毒杀狗狗，存在食品安全隐患，上海奉贤警方曾破获一起用氰化物毒杀流浪狗卖给饭店的案件，医生表示食用毒杀犬只可能导致中毒。

狗贩在市场上贩卖小狗/ 图源：腾讯图片

许多玉林人认为这是个人饮食选择，属于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不应被外界干涉。当地一位医生说：“这就是一种习俗，就像有人爱吃猪肉一样。”部分商家表示，过去当街屠狗的现象已减少，但狗肉仍有稳定的消费群体。

也有玉林人对争议感到困惑。有市民提到，自己从小吃狗肉，但从未觉得这是“节日”，直到被媒体报道后才知晓外界的强烈反应。他们认为，西方对斗牛、食用牛排等行为较为宽容，却对狗肉问题双重标准。

对许多玉林人而言，他们不理解外界的抵制。当地餐馆服务员称，媒体报道后，吃狗肉的当地人从50%增至90%，部分人认为这是对外部干预的反弹。玉林大市场和垌口菜市场是狗肉主要交易场所，夏至期间，村民牵着自家狗公开兜售，活狗价格约15元一斤，一条30斤的狗可卖450元，狗贩子常以“家狗”搪塞狗肉来源，拒绝回答检疫问题。当地人对拍摄和采访较为抵触，部分村民会故意遮挡镜头，便衣警察也会阻挠拍摄，认为“年年来拍没意思”。

不少人持中立态度，认为吃不吃狗肉是个人自由，但应规范行业行为。比如，反对偷狗、虐杀等违法行为，支持文明屠宰。有网友指出：“如果狗肉来源合法、屠宰合规，他人无权干涉；但虐待动物必须谴责。”

学者如钱永祥认为，应尊重动物伦理，但反对过激行为，建议在法律框架内解决问题，如加强狗肉来源监管、打击非法盗杀、普及动物保护知识等。《人民日报》曾发文指出，狗具有“伴侣动物”和“食材”的双重属性，文明的解决方案是尊重多元，通过温和方式引导社会观念进步。

（三）

玉林市场上的狗肉主要来自养殖和收购。当地一些餐馆宣称选用“走地土狗”，强调食材健康。但外界质疑存在偷狗现象，部分爱狗人士称，看到过戴着项圈的宠物狗出现在屠宰市场。不过，也有商家表示，随着监管加强，偷狗现象已减少，多数狗肉来自正规渠道。

屠宰方式，过去有当街杀狗的场景，被爱狗人士视为“残忍”。如今，当地警方加强管理，当街屠狗现象基本绝迹，屠宰场所转移至隐蔽处，且需遵守卫生规定。

爱狗人士拍下狗贩笼中的小狗/ 图源：腾讯图片

据媒体调查，玉林狗肉节期间的狗肉大多来源不明，很多狗是被偷来的宠物狗，还有从外地非法运输过来的。偷狗贼常用毒镖、电击等方式偷狗，这些狗未经检疫，肉品安全无法保障，毒狗用的药物可能残留在肉中，人食用后可能中毒，有报道称有人吃了毒狗肉后全身感染，甚至一家七口被毒倒。另外，屠宰现场卫生条件恶劣，露天宰杀、污水横流，容易滋生细菌病毒，存在公共卫生隐患。中国动物保护组织指出，狗肉节背后隐藏着全国性的非法盗运屠售伴侣动物的黑色产业链，北线主要从东北、河北等地盗窃狗只，南线从安徽、浙江等地输送，执法人员曾截获伪造检疫证明的非法运狗货车，显示产业链已形成盗窃、收购、运输、屠宰、伪造文书的完整环节。

中国肉类协会指出，国内不存在“肉用犬”养殖行业，犬类养殖成本高、出栏期长，无法像猪牛羊一样规模化饲养，因此，市场上的狗肉大多来源不明，缺乏检疫保障。部分狗贩子为提升肉味，采用残忍方式屠宰，如活狗灌水、煮沸等，河南洛阳曾曝光狗贩子给狗灌水增重，导致狗狗吐血的视频，引发爱狗人士强烈愤慨。

（四）

狗在不同文化中的角色差异显著。在欧美，狗常被视为家庭宠物，而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狗既是伴侣动物，也是“六畜”之一，可作为食物。

有学者指出，类似的争议在其他国家也曾发生。如韩国在举办奥运会前，因西方压力减少吃狗肉现象，但中国的变化更缓慢、自然。玉林的年轻人中，不吃狗肉的比例在上升，部分人因养宠物而改变饮食习惯，但中老年群体仍保持传统。

随着独生女群体的逐渐成长，以及失孤家庭数量的增多，孤独这一话题愈发显得沉重且永恒。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犬类和猫类宠物成为许多人生活中的贴心陪伴。促使社会大众对猫狗的整体观念发生了转变。如今，狗所蕴含的情感价值已构建起一个万亿级的经济生态。在中国，宠物经济规模更是突破了 3000 亿大关。其中，90 后、00 后作为宠物主人的占比高达 78%，他们对宠物投入的深厚情感以及所展现的强大消费能力，正一点点重塑着宠物市场的规则。在这样的趋势推动下，宠物医疗、保险等高端业态应运而生。

国内舆论呈现两极分化，一边是坚决抵制的爱狗人士，另一边是强调饮食自由的支持者。而国外媒体大多持批评态度，认为这是不文明行为，损害中国形象，德国媒体称中国每年屠杀20万条狗，不是文明国家所为，美国议员甚至提出提案谴责玉林狗肉节，敦促中国立法禁止虐待动物。

（五）

面对争议，玉林的狗肉从业者也在改变。许多餐馆摘掉“狗”字招牌，改为“脆皮肉”“X肉粉”等。一些老字号推出真空包装产品，通过快递销售。

随着舆论压力增大，一些电商平台开始整治狗肉销售，有网友发现，抖音上以“香肉”名义售卖的狗肉商品被下架，这是因为有网友通过购买取证、向平台和市监局举报等方式，促使平台加强审核，举报者表示，商家无法提供狗肉的检测报告和检疫证，所以被下架。不过，仍有部分商家通过微信、直播等渠道私下交易，监管难度较大。

玉林警方在夏至期间加强巡逻，维护秩序，避免冲突。政府多次强调，这是民间饮食行为，不鼓励也不禁止，但要求遵守法律法规，禁止虐杀和非法交易。前外交部发言人华 2016年曾回应称，这属于个人饮食偏好，中国政府尊重各地习俗，同时也关注动物保护问题。

为避免冲突，玉林市政府采取了一系列管理措施，整顿市场，要求狗肉摊贩从路边搬进市场内的铁皮罩摊位，禁止在店外悬挂狗肉，招牌不得出现“狗”字，垌口市场的狗肉摊被转移至新建摊位，部分摊主因铁皮罩内温度高、顾客看不到狗肉等问题，经反馈后获准搬至市场内部与牛羊肉摊调换位置；加强巡逻，夏至期间，城管、警察在市场及街头巡逻，维持秩序，2016年，武警也参与街头巡逻，保障活动平稳进行；淡化节日影响，官方多次强调“荔枝狗肉节”不存在，引导商家避免公开宣传，减少外界争议。

政府会加强对餐饮单位和动物检疫的监管，比如在夏至期间开展食品安全宣传周活动，强调对狗肉来源和屠宰过程的检查，但对于是否取缔狗肉节，政府未明确表态，态度相对谨慎。

每年夏至，关于玉林狗肉的讨论都会如期而至，但热度逐渐趋于理性。有媒体发现，爱狗人士的现场抗议活动减少，更多转向网络讨论。双方的争论焦点也从“是否该吃”转向“如何规范”。

一位玉林市民的话颇具代表性：“我们不反对别人不吃狗肉，但也希望自己的饮食习惯得到尊重。如果有一天大家都不吃了，那也是自然的改变，而不是被外界强迫。”。

（六）

玉林狗肉节的争议，本质是传统习俗与文化冲突、饮食自由与动物保护伦理的四方争议。一方面，许多爱狗人士的行动充满善意，但部分过激行为（如高速拦车救狗）容易激化矛盾；另一方面，狗肉产业链的非法问题确实需要法律规范，而不是简单的“禁”与“不禁”之争。

农业农村部在2020年就将大猫列为“伴侣动物”，然而未设立强制禁食条款。在地方层面，2020年深圳率先立法禁食犬猫，2021年珠海也跟进，但全国性法律尚未出台，广西玉林也未有相关法规。

对于类似深圳立法的情况，有网友持不同意见。认为：首先，从法律角度看，该立法可能与我国《物权法》相悖。我国物权法未将动物单独区分于其他财产，动物仍属公民合法财产，公民对动物享有包括食用在内的完全所有权。

其次，在立法依据方面，不能强行与“国际共识”接轨。部分国外虽禁止食用猫狗，但禁止食用猫狗肉源于西方动物福利思想，背后有深厚的宗教背景，而我国是无神论国家，缺乏相应的道德土壤，不应强行接轨，且该立法可能是部分信教、爱宠人士延伸的结果。

再者，从社会角度来看，食用猫狗肉的人群多为社会底层，动物保护立法常被指责为有钱人的法律，会侵犯社会底层的私人生活空间。西方国家在动物相关立法及实践上也存在矛盾，如加拿大、挪威合法食用海豹，日本捕鲸等行为未受强烈谴责。即便是动物福利主义始祖学者雷根、科亨，也主张不能片面、绝对地夸大动物福利。

在国家尚未制定全国性动物保护法的现实情境下，简单地指责某一方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相较于纠结于“吃与不吃”的争论，完善的行业规范才是更为关键之举。一方面，严格打击非法盗狗行为，从源头遏制乱象；另一方面，推动建立狗肉来源的可追溯体系，确保产业链的透明度；再者，进一步完善检疫标准。如此这般，方能在尊重不同选择的前提下，减少争议中模糊不清的灰色地带。

本文插图来源网络

本文参考：【1】争议中的玉林狗肉节 梁宗龙 吴雨轩 凤凰网 2016年06月22日 ；【2】玉林狗肉节:人的问题没解决去管吃狗肉，是不是太奢侈了?澎湃新闻 2016年06月27日；【3】玉林狗肉节:狗粉和狗肉粉的对决 中央广电总台中国之声 2015年06月22日。

来源：思恩府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