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工作?就你这么对我,我凭什么再帮你?"妹妹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尖锐得像刀子,扎得我心口一阵发疼。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工作?就你这么对我,我凭什么再帮你?"妹妹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尖锐得像刀子,扎得我心口一阵发疼。
那是1994年的夏天,我刚上完夜班回到家,疲惫得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
厂里的纺织机声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仿佛跟了我一路回家,不肯离去。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墙上那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上。
照片里的我们姐妹俩肩并肩,笑得那么灿烂,那是八九年过年时照的,妹妹刚参加工作,我已经在纺织厂干了五年。
谁能想到,短短几年光景,我们却因为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反目成仇。
我叫林秀芝,今年三十五岁,是市五棉纺织厂的一名普通女工,因为手脚麻利,去年被提拔为小组长。
我和老公赵建国结婚十年,有个十岁的儿子小强,日子过得踏踏实实。
妹妹林秀娟比我小三岁,在百货商店当售货员,嫁给了镇政府办公室的小李,在单位分的四十平米的楼房里,过着让人羡慕的生活。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那天我正在厨房里忙活晚饭,院子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妹妹急匆匆地推开虚掩的门,脸上挂着泪痕,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
"姐,出大事了!"妹妹一进门就扑到我身边,声音哽咽。
我连忙关小煤气灶,锅里的白菜炒肉发出滋滋的响声,屋子里弥漫着葱蒜的香气。
"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我看着妹妹通红的眼圈,心里一紧。
"姐,小李公婆要带我去南方看小李的姑姑,说是病得很重,可能挺不过这个夏天了。"妹妹抹了抹眼睛,"可我儿子小虎才五岁,单位托儿所放暑假,没人照顾啊!"
我手里的锅铲顿了顿,心里盘算着自己的班次,最近车间里赶订单,我被排了半个月的夜班。
"这阵子我上夜班,白天得睡觉啊,你婆婆家没别人能帮忙?"
"我婆婆心疼她妹妹,一定要去,公公也得跟着。"妹妹叹了口气,从塑料袋里拿出两盒桃酥,"姐,求你帮我看几天孩子吧,就八天,我给小虎带了好多零食,他最爱吃这个。"
看着妹妹焦急的样子,我心软了。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父母早逝,姐妹相依为命,我初中毕业就去了纺织厂,供妹妹读完了高中。
往日里妹妹有什么困难,我都会伸出援手,这次也不例外。
"行吧,你把小虎送来吧,别担心。"我叹了口气,接过桃酥盒子,顺手放在了搪瓷茶几上。
"姐,你真是我亲姐!"妹妹破涕为笑,跟变脸似的。
第二天一早,妹妹就带着小虎来了,给他带了一大包衣服和零食,还有一盒七巧板和几本童话书。
"小虎乖,在阿姨家要听话,妈妈很快就回来。"妹妹蹲下身,亲了亲儿子的脸蛋。
小虎扁着嘴,眼圈有些发红,但没哭,只是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角不放。
"去吧,放心吧,我和小强会照顾好小虎的。"我拍拍妹妹的肩膀,把小虎拉到身边。
妹妹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临走还不忘叮嘱:"姐,小虎睡觉前要讲故事,他喜欢听《木偶奇遇记》。"
小虎确实是个听话的孩子,安静又懂事,但毕竟才五岁,精力旺盛,总有处不完的事。
每天晚上六点,我换好工装,骑着二八自行车去厂里上夜班,把家里交给老公照看。
清晨七点下班回家,老公已经出门去机械厂了,儿子小强和侄子小虎则叽叽喳喳地等着我做早饭。
忙完孩子们的事,简单扫一下地,洗一下昨天的衣服,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我顶着浓重的黑眼圈,伸着懒腰往床上一躺,耳边还是孩子们的嬉闹声。
"小强,看好弟弟,别出院子,让妈妈睡会儿。"我迷迷糊糊地嘱咐儿子。
"知道了,妈!"小强响亮地答应着,却总是控制不住和表弟的玩闹声。
我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就得起来准备午饭,下午还要带孩子们去小卖部买雪糕,或者到河边的杨树下乘凉。
晚上还要做饭、洗衣服,等老公回来接班照顾孩子,我又急匆匆地赶往纺织厂。
八天下来,我整个人像被榨干了一样,眼睛下面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人瘦了一圈,连厂里的老杨头都说:"林师傅,你这是咋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终于熬到妹妹一家回来的日子,那天正好是我休班,特意蒸了小虎爱吃的南瓜饼,炒了几个小菜,等着妹妹来接孩子。
中午时分,妹妹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晒黑了不少,手里提着好几个精致的纸袋。
"姐!我可想死你了!"妹妹一把抱住我,又蹲下身张开双臂,"小虎,过来,妈妈回来了!"
小虎像只欢快的小兔子蹦到妈妈怀里,嘴里叨叨着这几天的趣事:"妈妈,阿姨带我和哥哥去河边抓蝌蚪了,我抓了好多!"
妹妹疼爱地摸着儿子的头,眼睛里满是愧疚:"累坏了吧?妈妈给你带了南方的玩具。"
她看到我疲惫的样子,连声道谢,从纸袋里拿出一条青花瓷图案的丝巾和一盒杏仁糕。
"姐,这是广州最有名的老字号,我特意给你带的。"妹妹把丝巾往我脖子上一披,退后几步打量,"真好看,衬得你皮肤白嫩!"
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我也不由得露出笑容,虽然这段时间累得够呛,但妹妹能记挂着我,心里还是甜丝丝的。
"姐,真是太谢谢你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看把你累的。"妹妹诚恳地说道,坐在八仙桌旁给我倒了杯水。
我摆摆手,心想这毕竟是自家妹妹,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没事,小虎很乖,就是上夜班回来睡不踏实,习惯了就好。"
"我和小李给姑姑上了香,一回来就赶紧接小虎,这孩子跟他爷爷奶奶感情淡,还是跟你亲。"妹妹喝了口水,眼神飘忽,像是在琢磨什么事。
"吃了午饭再走吧,我蒸了南瓜饼,小虎爱吃。"我站起身,准备去厨房端菜。
谁知道,就在妹妹接回孩子的第二天,事情发生了转折。
晚上七点,我刚整理好工作服,准备去上夜班,墙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我拿起话筒,还没等我说话,妹妹急促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姐,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事啊?小虎不舒服了?"我有些紧张,生怕孩子出了什么状况。
"不是不是,是这样的,我小姑子刚从师范学校毕业,找不到工作,到处托关系也没着落。"妹妹压低了声音,"听说你们厂在招人,你能不能帮忙安排一下?"
电话那头的妹妹语气轻松,似乎这只是一个顺带的小请求,就像借本书、换个零钱那么简单。
我一时语塞。
五棉纺织厂确实在招工,是挂在劳动局的牌子,但名额有限,而且已经有好几个老职工的子女在排队等着进厂了。
更何况,厂里明文规定,招工要按程序来,不能走后门,就算是厂长的亲戚,也得通过正规考核。
"秀娟啊,这事不太容易办。"我犹豫着开口,"厂里招工有规定的,得按程序来,先去劳动局报名,再参加考试,通过了才能进厂。"
"姐,我不是让你破坏规矩。"妹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就是让她有个机会面试,小李说你在厂里这么多年,当了小组长,肯定有办法的。"
我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搪瓷钟,已经快到上班时间了。
"真的不行啊,厂里领导盯得紧,再说现在排队的人多着呢,光咱们单元楼就有三家的孩子想进厂。"我为难地说,觉得耳根有些发热。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以为妹妹理解了我的难处,谁知道她突然变了语气。
"姐,我帮你看了八天孩子,我可是一点怨言都没有。"妹妹的声音冷了下来,"每天变着法子给小虎做好吃的,带他去公园玩,晚上还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我求你一件事,你就这态度?"
我一下愣住了,感觉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秀娟,你这是什么意思?帮你看孩子是我应该的,咱姐妹之间用得着这样计较吗?"我的声音开始发抖。
"我不是计较,我就是觉得你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妹妹的声音里满是失望,"大家都是亲戚,互相帮衬不是很正常吗?你们厂那么大,就不能安排一个人?单位里谁不是这样进去的?"
"小李都跟他领导打过招呼了,说你一定能办成这事,现在你这样,多难堪!"
我感到一阵心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秀娟,不是我不想帮,是真的没办法。"我放缓语气解释道,"厂里招工有规定,我一个小组长,哪有权力让人进厂啊?厂长的侄女去年想进来都没成,你让我怎么办?"
"算了,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妹妹气呼呼地打断我,"我当初就不该麻烦你看孩子!"
啪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我拿着听筒,站在那里发愣。
墙上的钟嘀嗒嘀嗒响着,已经过了十分钟,我该去上班了,可双腿像灌了铅,迈不开步子。
厨房里,老公赵建国正在给儿子热牛奶,听到我和妹妹的对话,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
"别想太多,你妹妹就是一时着急。"老公安慰我,"等她冷静下来就好了,你先去上班吧,别迟到了。"
我点点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帮妹妹照顾孩子,在我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现在,这份付出却变成了一种交换的筹码,这让我感到心寒。
那晚上班,我心不在焉,差点把手指卷进纺织机,被老杨头及时拉了一把。
"林师傅,魂儿都飞了?小心点,伤着手可不是闹着玩的!"老杨头拍了拍我的肩膀,满脸关切。
我勉强笑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手却一直发抖。
下了夜班,天刚蒙蒙亮,我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回家,路过建筑工地,看到几个民工已经开始忙活,扛着水泥袋上上下下。
想起妹妹的话,我心里堵得慌,好像吞了个橘子似的,又酸又涩。
回到家,老公已经起床,正在煮稀饭,看到我进门,给我倒了杯热水。
"怎么样?昨晚上班还顺利吧?"他问道,目光关切。
我摇摇头,一言不发地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烫得舌头发麻。
正准备躺下休息,电话铃又响了。
老公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变了变,把听筒递给我:"是你妹妹。"
我深吸一口气,接过电话。
"姐,你再考虑考虑吧。"妹妹的语气软了下来,"小李的小姑子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她学的是纺织专业,正对口。"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里升起一股无力感。
"秀娟,我真的爱莫能助。"我耐心解释,"厂里规定招工要公平公正,我不能因为私人关系给谁开后门,你让她去劳动局报名,参加统一考试,如果合格,自然能进厂。"
"你就是不想帮我!"妹妹突然又激动起来,声音高了八度,"以前你总说咱姐妹要互相照应,现在我有事求你,你就推三阻四!"
"秀娟,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感到一阵委屈,声音也不由得提高,"我是真的没办法,不是不想帮你。你让她按正规程序来,我可以在面试的时候多说几句好话,这是我能做的极限了。"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工作?就你这么对我,我凭什么再帮你?"妹妹的声音冷若冰霜,"以后你有事别来找我!"
说完,妹妹又一次挂断了电话。
我站在那里,手中的听筒嘟嘟作响,像是在嘲笑我的无能。
窗外,夏日的蝉鸣声此起彼伏,热浪滚滚袭来,让人透不过气。
墙上的吊扇吱呀吱呀地转着,却驱散不了屋子里的闷热。
老公从厨房里端出两碗稀饭,放在桌上,招呼我和儿子吃饭。
"妈,小虎阿姨什么时候再来?"小强天真地问道,嘴里塞满了咸菜。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含糊地说:"阿姨最近很忙,等她有空了再来。"
老公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又给我夹了块咸鸭蛋。
"多吃点,你都瘦了。"他轻声说,眼里满是心疼。
接下来的日子,妹妹再也没有联系我,往日热闹的电话安静得出奇。
每次路过磁器口百货商店,我都忍不住放慢脚步,希望能碰到妹妹,可每次都失望而归。
周末去南门菜场买菜,碰到妹妹的婆婆,她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扭头就走,仿佛我是什么瘟神。
看来,妹妹已经把我们之间的矛盾告诉了她的婆家人,而且肯定不是客观的说法。
一个星期后的周日,厂里组织工人去人民公园划船,我和老公带着儿子一起去凑热闹。
初秋的阳光温暖而不炙热,树叶开始泛黄,公园里人来人往,有踩着三轮车卖冰糕的,有摆着小摊卖风车的,热闹非凡。
远远地,我看到妹妹一家也在公园里,她穿着一条碎花连衣裙,挽着小李的胳膊,小虎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小虎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我们,高兴地喊道:"阿姨!小强哥哥!"就要跑过来。
妹妹一把拉住他,头也不回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留下小虎在原地跺脚,眼巴巴地看着我们。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曾经亲如手足的姐妹,现在却形同陌路,这比吵架要伤人得多。
回家的路上,儿子小强问我:"妈妈,为什么小虎阿姨不理我们了?我们是不是做错事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怎么向一个十岁的孩子解释成人世界复杂的人情往来?
"没有,阿姨只是有事情要忙,下次见面会好好打招呼的。"我摸了摸儿子的头,心里却酸涩难当。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老公打着呼噜,窗外偶尔传来狗吠声和晚归电车的铃声。
妹妹的脸在我脑海中浮现,从我们小时候一起在炕上睡觉,到我拼命供她上学,再到她参加工作,结婚生子...这些年来,我们之间有过欢笑,有过争吵,但从未像这次一样产生如此深的隔阂。
厂里的事情,我确实爱莫能助,就算我想帮忙,也没有那个权力。
但妹妹似乎认定我是不愿意帮她,这让我既委屈又无奈,仿佛多年来的姐妹情谊,抵不过一个工作机会。
第二天上班时,我碰到了厂长的秘书小王。
他是个热心肠的年轻人,刚从技校毕业不久,待人和气,办事麻利。
闲聊中,我提到了这件事,倒不是想找解决办法,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心里的委屈。
"林师傅,你这妹妹也太不讲理了。"小王摇摇头,一边整理文件一边说,"现在找工作都靠关系,人情债越欠越多,谁都吃不消啊。"
"周厂长的侄女想进咱们厂,都得按规矩来,参加统一考试,你一个小组长,哪有这么大面子?"
我苦笑道:"是啊,可我们毕竟是亲姐妹,闹成这样,心里不是滋味。"
小王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厂里确实不能走后门,但下个月人事科要组织一次公开招聘,主要是补充一线工人,你可以让你妹夫的小姑子来参加考试。如果她真有能力,通过考试也是可以进厂的。"
我眼前一亮,连忙道谢:"真的吗?那太好了!小王,谢谢你提醒,我这就去告诉我妹妹!"
"别客气,这本来就是公开的消息,不算走后门。"小王笑着摆摆手,低声补充道,"考试内容主要是纺织基础知识和实操技能,你可以提前告诉她,让她做点准备。"
当天晚上,我鼓起勇气给妹妹打了电话,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她会不会接。
电话响了很久,最后是妹夫小李接的。
"姐,秀娟不在家。"小李的语气有些尴尬,背景音里能听到电视机的声音,正在播《渴望》的主题曲。
"小李,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我压下心里的失落,尽量让声音显得轻松,"厂里下个月要组织一次公开招聘,你小姑子可以来参加考试。如果通过了,就能正式进厂,这是正规途径,不算走后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我听到有人在小声说话,像是妹妹在问什么。
"姐,谢谢你的好意。"小李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不过我小姑子已经在县一中找到了代课老师的工作,不打算去纺织厂了。"
我愣住了,手里的听筒差点滑落。
"是吗?那挺好的,代课老师比厂里工作轻松多了。"我强打精神说道,心里却五味杂陈。
原来妹妹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却没有人告诉我,我们之间的隔阂,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嗯,是的。"小李的语气依然有些生硬,背景音中传来小虎的声音:"爸爸,是阿姨吗?我要和阿姨说话!"
"小虎,别闹,阿姨要挂电话了。"小李压低声音呵斥儿子。
"那...小李,改天我去看看小虎,行吗?"我试探着问。
"姐,最近比较忙,等有空了再说吧。"小李敷衍地回答,随即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我坐在八仙桌旁发呆。
屋子里只有墙上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老旧的收音机里传来京剧《红灯记》的唱段,邻居家的猫在窗台上懒洋洋地舔着爪子。
这个时间,老公还没下班,儿子在隔壁王婶家写作业,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我一个人,孤单得像棵风中的小草,随时可能被连根拔起。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中秋节。
按照往年的习惯,我和妹妹一家会一起吃团圆饭,去年还是在我家,妹妹带来了她婆婆做的八宝饭,我们一起包饺子,其乐融融。
今年,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主动去找妹妹,毕竟血浓于水,再大的矛盾也不该让亲情断裂。
中秋节前一天,我特意去百货商店买了妹妹喜欢的羊毛围巾和一盒杏仁茶,又去南门市场买了新鲜的鲫鱼和排骨,打算亲自上门去做和解。
下了班,我换上那条妹妹送我的丝巾,骑着自行车,紧张地来到妹妹家所在的机关宿舍楼下。
宿舍楼是灰白色的四层小楼,妹妹家在二楼,正对着院子里的一棵桂花树。
我停好车,捧着礼物,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走上楼梯,在妹妹家门前站定。
敲了很久的门,最后是小虎开的门。
"阿姨!"小虎高兴地扑到我怀里,像只欢快的小鸟。
妹妹听到动静,从里屋出来,看到我,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既有惊讶,又有一丝尴尬,还隐约带着一丝欣喜,但很快就被淡漠取代。
"姐,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不冷不热。
我把手里的礼物递给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明天中秋节了,来看看你们。"
妹妹接过礼物,沉默了一会儿,眼神闪烁不定,最后把我让进了屋。
"姐,你坐。"她放下礼物,随手把我挂在衣架上,然后给我倒了杯茶。
屋里,妹夫小李正在看报纸,见我进来,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继续低头看他的《人民日报》。
我看了看四周,屋子里贴了新壁纸,墙上挂着全家福,角落里摆着一台新买的14寸彩电,茶几上放着一个玻璃果盘,里面盛着几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看来妹妹家里的日子过得不错,她在百货商店上班,小李在机关工作,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在这个县城里算是相当不错的收入了。
"姐,坐吧。"妹妹给我倒了杯水。
我们坐下来,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尴尬得像凝固的豆腐脑。
小虎成了我们之间的缓冲,他兴奋地给我讲他最近在幼儿园学的儿歌,还给我看他画的小汽车。
趁着小虎去拿他的画给我看,我低声对妹妹说:"秀娟,咱们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我真的是爱莫能助。"
妹妹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茶杯,杯中的茶叶上下翻腾,像她此刻复杂的心情。
"姐,我知道我当时说话重了点。"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但是你也应该理解我的难处。小李的家人对我很好,他小姑子找工作,我总得表示一下,不然多难做人?"
"我理解,但厂里的事情真的不是我能决定的。"我真诚地说,"如果是我能办到的事,我一定会尽力帮忙,可连厂长的侄女都得按规矩走,我一个小组长哪有那么大面子?"
"我知道了。"妹妹的语气有些生硬,眼圈却微微发红,"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反正她现在有工作了。"
虽然妹妹嘴上说着过去的事就过去,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心结并没有真正解开。
我们之间的对话仍然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某些敏感的话题,仿佛在一片布满暗礁的海域航行,随时可能触礁沉没。
小虎端来了他的画册,一张张地给我看,有画得歪歪扭扭的小汽车,有鸡爪似的太阳,还有拉着手的爸爸妈妈。
"这是谁啊?"我指着一个画在角落里的小人问。
"这是阿姨!"小虎指着那个比其他人都要高的小人说,"阿姨给我讲故事,阿姨最好了!"
听到这话,妹妹的脸色柔和了一些,她看了我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愧疚。
离开妹妹家时,天已经黑了,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来,像一串珍珠。
小虎一直送我到门口,依依不舍地拽着我的衣角:"阿姨,你什么时候再来?我想听你讲故事。"
"快了,阿姨过几天再来看你。"我蹲下身,摸摸他的头,心里充满了怜爱。
回家的路上,我心情复杂,既有释然,又有遗憾。
我和妹妹之间的裂痕,似乎没有那么容易弥合。
人情债,亲情债,这些无形的东西,有时候比金钱债务更难还清,一旦算计起来,就很难回到从前那种纯粹的亲情了。
中秋节那天,老公提议我们一家去河边看月亮,他从单位食堂借了蒸笼,准备带些包子和茶水,在河边吃一顿简单的晚饭。
初秋的晚风带着丝丝凉意,月亮高高挂在天空中,圆圆的,像一个巨大的银盘,照亮了整个夜空。
儿子小强兴奋地跑来跑去,捡起河边的小石子往水里扔,激起一圈圈涟漪。
老公在一旁摆弄着搪瓷茶缸和蒸笼,里面的包子散发出阵阵香气。
我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
那时候,我和妹妹也常常在这条河边玩耍,夏天和小伙伴们一起洗澡,冬天在结冰的河面上滑冰。
父母去世后,我们相依为命,无论多大的困难,都一起面对。
什么时候,我们之间开始有了隔阂?是工作的压力,生活的重担,还是这个变化的时代带给我们的改变?
正当我出神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姐。"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妹妹一家。
小虎一看到我就兴奋地跑过来,像只小狗一样扑到我怀里:"阿姨!阿姨!我们来找你了!"
妹妹和小李跟在后面,小李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和一个纸盒,妹妹则抱着一束不知道从哪里采来的野花。
"我们也来看月亮了。"妹妹说,语气有些拘谨,"小虎一直吵着要来找小强玩。"
我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像是冬日里喝了一杯热腾腾的姜茶,从胃里暖到了心里。
"来得正好,我们刚摆好野餐,老赵从食堂带了包子和茶水,够吃的。"我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老公高兴地招呼小李过来,两个孩子已经跑到河边去捡石头了。
妹妹坐到我身边,把那束野花递给我:"路上看到的,随手摘的,什么花也不是,就觉得挺好看。"
我接过花,是几株不知名的黄色小野花,朴素而淡雅,散发着草木的清香。
"谢谢,很漂亮。"我把花插在搪瓷茶缸里,摆在石头上,顿时增添了几分生气。
妹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姐,对不起。"
我愣住了,没想到妹妹会主动道歉。
"我知道你为难的处境,我不该那样责怪你。"妹妹低着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嗡嗡,"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觉得自己太不懂事了。你帮我照顾小虎,是真心实意的,我却把这份情谊当成了交换条件,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后来打听了才知道,你们厂招工确实很严格,连厂长的亲戚都得通过考试,我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怪你,真是...真是太不应该了。"
我鼻子一酸,伸手握住妹妹的手。
"秀娟,我们是亲姐妹,本就该互相帮助,不用这么客气。"
"正因为是亲姐妹,我更不该那样对你。"妹妹抬起头,眼里含着泪水,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姐,我们和好吧,别为这点事伤了姐妹情分。"
那一刻,所有的隔阂和误会都烟消云散。
我紧紧抱住妹妹,就像小时候那样,当她摔倒时,我总会第一时间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她不要哭。
月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银子。
远处,两个孩子的笑声清脆悦耳,他们正在比赛谁扔的石子能溅起更大的水花。
老公和小李在一旁谈笑风生,小李打开保温桶,原来是他婆婆做的醪糟汤圆,香甜可口,正适合这个中秋之夜。
人生在世,亲情最难得。
在这个变化的时代,我们或许会有分歧和误会,但只要心中还存有那份真挚的情感,任何隔阂都能被时间和理解慢慢化解。
妹妹靠在我肩膀上,轻声说:"姐,明天我做红烧肉,你们来我家吃饭吧。我还从单位带了几斤上好的五花肉,用酱油腌了,特别香。"
"好啊。"我笑着点头,心里甜滋滋的,比吃了十个蜜枣还甜。
月亮越升越高,照亮了我们重归于好的姐妹情。
在这个中秋之夜,我们的家人团聚在一起,不仅仅是为了庆祝节日,更是为了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
因为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年代,工厂在变,房子在变,电器在变,唯有人与人之间那份真挚的情感,才是最珍贵的财富,是我们在激流中的定锚,是风雨中的港湾,是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带在身边的温暖。
小虎跑过来,拽着我的手说:"阿姨,明天我想吃你做的南瓜饼。"
我笑着点头:"好,阿姨明天给你做,香喷喷的南瓜饼。"
河面上,月亮的倒影完整而明亮,像是上天赐给我们最好的礼物——一个圆满的夜晚,和一段重修于好的情谊。
来源:天涯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