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93年,中国香港的海洋科学家王敏幹(John MK Wong)成为了首位在南极海底拍摄的中国潜水员,他在零下2度的冰冷海水中完成了前所未有的潜水挑战。31年后的今天,全球气候变化和南北极生态环境的剧变,让当年的南极之行显得更加意义非凡。在这次专访中,王敏幹
30年前的南极是什么样子的?第一个在南极冰冷的海水中潜水的中国人又是谁?
本文来源于“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
文 | 王海诗(Amphitrite Wong)
【编者按】1993年,中国香港的海洋科学家王敏幹(John MK Wong)成为了首位在南极海底拍摄的中国潜水员,他在零下2度的冰冷海水中完成了前所未有的潜水挑战。31年后的今天,全球气候变化和南北极生态环境的剧变,让当年的南极之行显得更加意义非凡。在这次专访中,王敏幹回顾了他在南极的亲身经历,与我们分享了那些极寒环境中的难忘时刻,以及他对南极生态变化的深刻感受。从企鹅岛到象海豹的栖息地,王敏幹不仅亲历了南极生物多样性的独特魅力,也见证了气候变化带来的潜在威胁。随着全球气候治理的不断推进,南极与北极的未来,正成为全球共同关注的议题。2024年12月下旬我们对这位海洋科学家进行了一场专访。请随“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小编一起,与王敏幹先生重温这段历史。(按/Amphitrite)
本文图片由王敏幹(John MK Wong)教授提供
本文约7500字,阅读约16分钟
海湿小编:王敏幹教授,您好!我看到历史报道中曾经提到,您是首位在南极海底拍摄的中国潜水员,能否与我们分享一下,是什么激发了您对南极潜水的兴趣,以及决定在如此极端环境下进行潜水的动机?
王敏幹:谢谢!其实,这一切都是一个机会。1993年,李乐诗女士受到了极地考察委员会的邀请,组织一次南极之行,访问中国的长城站。我当时是香港科技协会的一员,当时的会长唐一柱先生接受了邀请,决定参加这次考察团。而我,则作为团队中的潜水员之一,加入了这个团队。我的任务是测试水下设备,尤其是在极低温度下的表现;以及采集水下标本。
其实,我之前曾在苏格兰接受过冷水潜水的训练,训练时正值冬季,天气非常寒冷,那段经历让我积累了一些应对寒冷水域的经验。所以当这次机会来临时,我觉得自己有能力在南极这样的极端环境中进行潜水。
李乐诗女士是我们这次南极考察的名誉顾问,她的背景非常特殊。她是第一位踏足南极、北极和珠穆朗玛峰三极的中国女性。她不仅是香港妇女联合协进会的创会会员,还为这次考察团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指导和支持。她的经验和对极地的了解,对我们团队的整个行程帮助很大。
至于唐一柱先生,他不仅是香港科技协会的会长,还是这次南极考察团的名誉领队。唐先生有着非常深厚的学术背景,他是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电机学硕士,还是英国电机工程师学会的资深会员。他的专业知识使得我们对南极电力供应和排污系统的研究,得以顺利进行。他的领导风范和对于项目的细致规划,也让我们这次考察能够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可以说,唐先生和李乐诗女士的支持和指导,是这次南极之行能成功的重要保障。
海湿小编:为什么要开展这次南极之旅?在南极的实地考察中,考察团有哪些活动和科学实验?这些活动的目的和成果是什么?
王敏幹:30年前,长城站的情况和现在有很大的不同。那时,南极的基础设施还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完善,环境也要原始得多。那次南极之行,除了进行科学考察外,我们还参与了很多宣传活动。记得回到香港后,我们接受了报纸和电视台的采访,其中有一篇报道被越南《解放军日报》刊登。香港无线电视(HKTVB)还派摄制组前往南极,制作了关于南极的纪录片系列,他们使用了我在南极拍摄的企鹅潜水视频,以及我们收集的鳞虾、冰样本和地衣样本,并且给予我很大的鼓励和认可。
这次考察中的科学活动也很有意义。我们团队里面有三名科学人员,包括何建宗、温石麟和我,主要进行了环境研究。何建宗主要负责采集冰样本、地衣和水样,研究污染情况;我则测试了在低温环境下的摄影设备,发现低温会迅速消耗电池,必须时常将电池放在腋下保暖,以确保设备正常工作。之后,何建宗发表了关于这些研究成果的论文,而我则写了旅行日志,并通过报纸与公众分享我们的经历。我为大学、专业团体、银行和商业领域的讲座做了演讲,分享了我们的南极经历和科学发现,帮助公众了解南极的环境问题,也为未来的科学研究提供了参考。
在此次三名科学家中有一位是何建宗教授(Prof. HO Kin-chung),当时他还很年青。如今他已经是当代国际知名红潮和水质研究专家,在香港有“红潮王”、“东江水博士”之戏称。维基百科显示,他专修环境科学、水资源和水质、海洋生态、生态神学等学术领域,从事了环保工作超过40年。经历上,他更是一位极地探险家,专硏极地的海洋微藻、地衣和冰川污染。2018年起创办了“香港极地研究中心”。
图片说明:1993年香港南极科考团成员参观首次访港的中国极地科学考察船“雪龙号”,拍摄于2001年。后排右一为此次科考团团长唐一柱;前排依次为科考团成员王敏干、钟志平、何建宗;后排为“雪龙号”上的中国极地科学家。供图:王敏幹教授(Prof.John MK Wong)
海湿小编:在南极海底潜水时,冰水温度低至零下2度,这样的低温对您身体和潜水装备带来了哪些挑战?您是如何克服这些困难的?
王敏幹:在南极海底潜水时,冰水的温度低至零下2度,这对人的身体和潜水装备都带来了极大的挑战。所以首先,为了安全起见,极地潜水的时间需要严格控制,因为长时间暴露在零度以下的水中会导致体温过低,从而引发危险的低体温症。潜水服的选择也非常重要,尤其是我当时使用的干式潜水服在出发前竟然漏水,所以我不得不改用湿式潜水服,意味着冷水直接接触到我的身体。按照计划,我本是应该把潜水时间在30分钟以内的,但当时,由于对环境的好奇和对潜水的热情,我最后在水下呆了大约49分钟。虽然水下的时间远超预定,但是是还是坚持下来了。不过我也感到手指已经因寒冷、麻木,尽管我穿了两层潜水手套。
当我从水中上到快艇上时,队友们递给我一杯热巧克力,而我并没有直接喝,而是把我的手指浸入热饮中来快速回温,然后才慢慢饮用,照片里就是这一幕。由于冷风刺骨,队友们围绕着我,帮我挡风。回到长城站时,中国的科学家们在码头热情地欢迎我,我被带到水冷设施那里,这些冷却水来自发电机的冷却系统。站里的工作人员看到我湿身后用冷却水冲了一个洗澡,他们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我“真是太勇敢了”。
在极地潜水中,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因此,在潜水前,我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特别是注意穿戴适合极寒环境的潜水服,并在潜水过程中时刻关注自己的身体反应。虽然过程非常艰辛,但成功完成潜水任务后,看到南极海底的美丽景象,所有的困难都变得值得了。
我得时刻牢记潜水的潜在风险,尤其是冷水的影响和可能遇到的危险生物。虽然在水中有豹纹海豹是潜在的威胁,不过好在它们并不常出现在潜水区域内。我的潜水时间有限,还要考虑海流的影响,因此,我们考察团当时安排了一艘速艇,来保证潜水的安全。我在潜水过程中一直有队友密切关注,帮助我处理装备,也协助我收集样本,确保每一步都能顺利进行。
海湿小编:在潜水时,南极的海底景象与其他地方有何不同?您收集到了什么样本?这些样本和水下影像对科学研究有哪些潜在价值?
王敏幹:跟其他地方的海底环境相比,南极的海底景象确实大不相同。南极大陆上,只有黑色的火山岩和沙土、白色的冰雪,但水下的世界却充满了丰富的色彩,可以说是五彩缤纷。在潜水时,我看到了绿、棕、红色的海藻,海底上分布着黄色的海星,景象非常非常的迷人。让我觉得最惊艳的是,一群红嘴的樱桃企鹅(编者注:也叫白眉企鹅,英文名Gentoo penguins)在我周围游弋,实际上它们像是在空中飞翔一样,借助它们那强壮的翅膀在水中迅速穿梭。它们身上黑白相间的羽毛与水中的透明鳞虾交相辉映,透过海草的叶片,我还能看到鳞虾在水中游动。
那个季节,在南极陆地上,寒风四起,气温大约在4°C左右,这是南极最温暖的月份。但水下的情况完全不同,水温只有-2°C。为了应对这种低温,我穿着潜水干衣,干衣会在身体与潜水服之间保留一层水,这层水会被体温加热,从而保持一定的温暖感。在水下,虽然没有寒风的侵袭,但水中的寒冷依然令人难以忽视。虽然潜水服延缓了身体温度的流失,但它并不能完全阻止这种流失,因此潜水一段时间后,我开始感觉到周围水域的寒冷。为了确保安全,我尽量靠近岸边潜水,因为这里的象海豹虽然体型庞大,但并不危险。
我还收集了一些海藻和鳞虾样本。我们吃掉了一些鳞虾,也保留了一部分作为标本。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在水下时,我拍摄了这些企鹅、海豹游泳的影像,实际上它们是在水中“飞行”,这为我们记录了企鹅的水下活动。除了企鹅,我还捕捉到了底栖海洋生物的影像,如海星、不同颜色的海藻和隐匿在海藻中的鳞虾。当我把采集到的海藻带到速艇上时,队友们惊讶地发现,海藻中竟然有许多鳞虾,它们悄悄地躲在海藻里面。这些场景让我更加意识到,南极水下生态系统的复杂性、生物多样性。
这些水下景象不仅色彩丰富,还充满了生物的活力。南极的海底不仅有着独特的生物种群,像是企鹅和海星这样的生物,它们在极端的环境中依然能够繁衍生息。而且,海底的生态环境也表现出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生物多样性。我们收集的一些样本,如鳞虾、海藻和其他水生植物样本,对于科学研究具有重要的潜在价值。它们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南极生物如何在如此低温的环境中适应生存,也能为研究气候变化、生物迁徙和海洋生态系统提供宝贵的资料。
这次潜水中,我们不仅收集了海水样本、冰样、地衣等,还记录了许多独特的水下影像,这些影像为科学家们提供了南极生态系统第一手的数据。这些数据对于研究南极生态变化、气候变暖的影响,以及南极生物如何应对环境变化提供了关键的线索。这些资料作为一手资料,记录了海底的生态环境,也让人们看到了南极地区独特的生命力和脆弱性,为后来理解全球气候变化对南极生态系统带来的潜在威胁提供了有价值的科学依据。
海湿小编:南极的环境极为恶劣,气温低、风大、且缺乏足够的基础设施。请问您是如何应对这样的挑战,并确保您的团队能够顺利完成任务的?
王敏幹:南极的极端环境,不光是在水下的低温,还包括恶劣的气候条件。当时,在我们从智利最南端的城市蓬塔阿雷纳斯出发时,由于风暴的影响,我们的行程延误了三天。直到风暴稍微平息,我们才得以继续跨越麦哲伦海峡,飞往南极半岛的乔治王岛(King George Island)。那里的智利基地拥有南极唯一的机场和跑道,也有来自其他国家的极地科学站,包括韩国、智利、乌拉圭和俄罗斯的站点。为了到达长城站,我们租用了两架小型飞机,从白色波涛汹涌的南极海洋上空飞过,最终降落在智利基地的机场。
到达后,长城站的站长安排了一艘中国的快艇,并请求俄罗斯派出装甲车来接我们。我们一行16人分乘两架飞机和快艇,抵达了长城站。旅途中我们还停靠了俄罗斯的极地基地。当时,苏联已经解体,俄罗斯不得不削减部分极地站点,并出售一些物资以维持运营。我也趁机购买了一套海军舰长的制服和一些邮票。
尽管天气并不算非常寒冷,气温大约在4~6摄氏度之间,但风却极其强劲且寒冷。为了应对突如其来的雪暴,我们每个科研小组都配备了木质避难所,以便在暴风雪中躲避寒风和“白茫茫”的天气现象——白化天(Whiteout)。在白化天那种情况下,四周只有雪,视线极度模糊,无法分辨方向。幸运的是,我们到达时天气较为温和,没有出现大风暴。我们有一天步行到西海岸,偶尔会遇到雨夹雪,但总体上气候条件还是相对稳定的。
虽然当时这些恶劣的气候条件,对我们的任务带来了不小的挑战,好在我们充分准备了应急措施,确保了每个成员的安全与任务的顺利进行。
关于1993年南极之旅之后的史料
海湿小编:您参与了与多个国际科研团队的合作,包括乌拉圭、智利和韩国的研究站。您觉得跨国合作在南极科学考察中的重要性体现在哪里?
王敏幹:跨国合作在南极科学考察中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南极是全球科研的共同区域,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所以国际合作不仅是推动科学进步的关键,也是确保各国科研人员能够在极端条件下顺利开展工作的保障。
在我们的考察过程中,我们与乌拉圭、智利、韩国等多个国家的科研团队有着密切合作。合作的基础之一是资源共享,比如设备、技术以及数据的交换,这些都是单一国家无法独立完成的。南极的环境非常严酷,许多科学实验和研究需要不同国家的科研人员携手合作,才能完成复杂的研究任务。在考察过程中,我们与智利和韩国的科研团队共同交流,并借助他们的科研设备和经验,帮助我们更好地进行海洋、冰层及生态环境的研究。
此外,跨国合作还使得科学研究更加具有全球视野。每个国家和地区的科研人员都带来了独特的专业知识和视角,增强了我们对南极环境的全面理解。比如,智利和韩国的团队在极地气候研究和海洋生态保护方面具有丰富经验,我们通过与他们的合作,不仅加深了对南极环境的认知,也促进了国际科学技术的交流和进步。
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是,跨国合作还意味着共享科研成果,避免单打独斗所带来的资源浪费。极地研究是具有重要意义的,这种合作不仅仅是为了完成眼前的科研任务,它为未来的南极探索和资源保护打下了基础,让我们能够更深入地了解极地环境的变化以及它们对全球生态系统的影响,对人类应对气候变化具有重要意义。
海湿小编:在您与团队成员和其他研究员的交流中,是否发现南极地区的生物与其他生态环境有何独特之处?是否有任何发现令您印象深刻?
王敏幹:南极的生态系统跟其他地方的确有着显著的不同。这里的生物在适应极端环境方面展现了惊人的能力。这是深深的刻在它们基因里面的东西——南极的生物大多具有强大的抗寒能力。我们最熟知的企鹅(Penguins),是南极最具代表性的生物之一。它们的羽毛不仅密集,而且油脂层非常厚,帮助它们在零下温度的环境中保持体温。而且,南极的海洋生物如象海豹(Elephant seals)和鲸鱼(Whales)等,往往以冰冷的水域为栖息地,它们体内有丰富的脂肪层来应对低温。
此外,南极的生物多样性虽然相对较低,但却具有极高的生态适应性。我印象深刻的是,在潜水时,我看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景象——海底的海藻(Seaweed)五光十色,海星(Starfish)和透明的鳞虾(Krill)在水草间游弋,这些海底生物似乎不受严寒的影响,依然能够繁衍生息。尤其是看到这些鳞虾藏匿在海藻丛中,它们透明的身体和海藻的绿色相得益彰,形成了一幅美丽的水下画面。
而且,南极海域的生态系统并不像热带海洋那样繁忙和丰富,但它们在稳定性上却更为独特。在那里,物种间的竞争较少,更多的是对极端环境的适应和生存。虽然南极并非生物多样性最为丰富的地方,但在这片土地和海域,我们依然发现了许多值得研究和探索的独特现象。这次经历让我对南极的生态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也让我意识到南极作为地球生态系统的重要性,尤其是在全球气候变化的大背景下,它在调节地球气候和生态平衡方面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海湿小编:考察团从香港出发后,途径了哪些国家和城市?途中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经历或事件?
王敏幹:我们从香港出发,先是在泰国曼谷停留,然后横跨印度洋飞往南非约翰内斯堡,在机场停留了一晚,接着飞越大西洋抵达巴西圣保罗,稍作停留后飞往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短暂游览了这座城市后,又横穿安第斯山脉前往秘鲁利马,最后到达智利最南端的城市——蓬塔阿雷纳斯。在那里我们停留了四天,参观了由一家教会设立的小型博物馆,几乎买下了所有与南极相关的邮票。我们还参观了港口的一艘破冰船,航运公司安排了导游带领我们参观。
此外,我们参观了由麦哲伦企鹅(Magellanic penguins)栖息地,并参观了西班牙人首次登陆巴塔哥尼亚半岛的古老堡垒。博物馆里收藏了大量的动物标本、土著文化和遗物,城市中的人们非常友善且乐于助人。
海湿小编:后来去了极地哪些站点?
王敏幹:后来,我们参观了一些极地站点。韩国站位于麦克斯韦湾(Maxwell Bay)对面,正好与我们的长城站(Great Wall Station)相望。我们乘船前往,但途中遇到了强风和巨浪,原本20分钟的航程,花了我们45分钟才跨越湾口,抵达韩国站。午餐后,我们与韩国站的负责人进行了讨论,随后他们安排了补给船和一艘破冰船,将我们和我们的船一同搭载,返回中国基地。
之后,我们受邀前往乌拉圭站(Uruguay Station),在那里我们享用了下午茶,并参观了站点后方的冰架(ice shelf)。那里的海滩上栖息着一群企鹅。我们还访问了俄罗斯站(Russian Station),医生向我们展示了他们曾经设备齐全的医院、以及污水处理和工程设施。智利站(Chile Station)则设有一个小邮局,并且为驻站的智利家庭提供了一个小幼儿园。智利站的机场也位于此。
每到一个站点,我们都会在我们的书籍或护照上盖章,因为每个站点,代表着一个国家在南极的存在。
海湿小编:距离您1993年首次潜入南极海底已经过去了31年。在这段时间里,全球气候变化和环境治理问题愈加受到关注。您如何看待这些年气候变化对南极生态系统的影响?特别是冰川融化和生物多样性方面的变化,是否有一些显著的变化您亲身经历过?
王敏幹:是的,1993年我们已经感受到了南极气候的变暖。当时,我们注意到南极的气温明显升高,尤其是当地的冰雪情况。记得当时臭氧层有一个很大的空洞,澳大利亚因此遭遇了过多的紫外线辐射,导致了大规模的火灾,还有很多人得了皮肤癌。在智利,很多当地人也说,气温比以前高了很多,有时候甚至达到4、5度,甚至9度摄氏度以上。过去他们说,这里雪下得更多,然而在1993年,我们的考察期间,雪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丰富。
海湿小编:那您认为这些变化的意义是什么?气候变化的影响已经持续多久了?
王敏幹:可以说,气候变化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尽管我们那时的研究数据和今天相比可能没有那么详细,但从1993年的情况来看,气温升高和环境变化的趋势已经非常明显。不过,南极地区的气候变暖不再是偶然现象,而是一个长期的变化过程。随着全球气候变暖的加剧,南极和其他极地的生态环境都在发生深刻变化,影响着这里的动植物以及人类活动。
海湿小编:随着气候变化的加剧,南极的生态系统也发生了显著变化。您认为气候变化对南极的生物多样性,尤其是像企鹅、象海豹、以及鲸类等物种的生存和繁衍产生了哪些影响?
王敏幹:在南极,水温的升高,我认为对南极的影响并不像对北极那样显著。北极是海洋,而南极则是一个大陆。南极的动物比北极的动物更容易适应这些变化,因为北极的冰层消失后,暴露出更多的开阔水域,这直接影响了北极熊、北极狐以及一些依赖冰面栖息的鸟类和海豹的生存环境。相比之下,南极的冰层减少对栖息地的影响较小,南极的动物依然能够在冰雪覆盖和寒冷水域中找到适合的栖息空间。
同时,我还注意到南极的鲸类数量正在增加,这得益于国际社会对捕鲸的禁令以及南极海域食物来源的丰富。例如,南露脊鲸(Southern Right Whale)、蓝鲸(Blue Whale)、长须鲸(Fin Whale)和座头鲸(Humpback Whale)等鲸类的数量都有所回升。尽管如此,南极生态系统仍然依赖充足的磷虾(Krill),这是许多动物,特别是大型鲸类、食蟹海豹(Crabeater Seal)、企鹅和其他海鸟的重要食物。然而,一些国家开始大规模采集南极海域的磷虾,这可能对这些依赖磷虾为食的物种产生不利影响,进而影响整个生态系统。
所以总的来看,尽管南极的生物适应性较强,但气候变化和人类活动的影响依然不可忽视,尤其是磷虾采集对生态链的潜在威胁。所以我认为,保护南极的生态环境仍然是我们亟待解决的重要课题。
海湿小编:随着全球气候变暖,南北极的生态环境发生了显著变化。您作为一名亲身经历过南极的科研人员,您认为气候变化对极地研究和未来的科学探索有哪些潜在影响?特别是对于潜水、冰雪研究等极限科学活动,您是否看到了一些新的挑战或机遇?
王敏幹:气候变化在全球范围内的影响愈发明显,尤其是在极地地区。在我前往格陵兰(Greenland)和斯瓦尔巴群岛(Svalbard)时,我亲眼目睹了北极海冰的快速融化。当地的驯鹿(Reindeer)通常以地衣和草类为食,但随着冰盖的消退,这些生态系统也发生了显著变化。北极的气候变暖使得更多的蝴蝶和苍蝇出现在当地,甚至在格陵兰和斯瓦尔巴群岛,我们还发现了棉草(Cotton weed)这一植物,它们的生长是气候变暖的明显信号。
在北极进行皮划艇探险时,我们曾经听到冰山发出的嘶嘶声,那是冰中的气泡被释放出来的声音。随着气温的上升,冰山的结构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不稳定。导游曾提醒我们不要靠得太近,以免冰山突然爆裂或翻覆,造成海浪翻涌,摇晃我们的独木舟。
让我印象最深的是极地的黑顶燕鸥(Blackcap Tern)。这些鸟类在南极被称为南极燕鸥,而在北极则被称为北极燕鸥。它们可能是世界上迁徙距离最远的鸟类之一,从南极飞到北极繁殖,再返回南大洋觅食。它们的迁徙之旅让人叹为观止,展现了大自然在面对气候变化时的适应力。
这次南极之旅让我深刻感受到,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是如此的“渺沧海之一粟”。南极的静谧和自然的浩瀚力量让我深受震撼,和大自然的力量相比,我们的能力是微不足道的。极地生态系统应该得到我们的尊重,而不是被人类轻易地干扰。
香港科技协进会南极考察团的成员名单(部分)
【受访专家简介】王敏幹教授(Prof.John MK Wong),香港海洋生物学家,香港海洋环境保护协会主席,中国科学院极地科学委员会顾问,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顾问。曾任香港渔农处郊野及海岸公园委员会主席、香港海洋哺乳类动物保护委员会委员。现任卡塔尔海湾地区鲸鲨保护中心执行主任,并担任卡塔尔环境与气候变化部副秘书长助理的海洋环境顾问。此外,他还代表卡塔尔担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政府间海洋学委员会(UNESCO-IOC)的代表。
王敏幹教授在海洋保护与生态研究领域发表了超过150篇学术论文,涵盖了海洋生物多样性、海洋哺乳动物研究、海洋保护区管理、昆蒙框架保护政策等多个领域。他的学术成果为全球海洋生态保护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基础和数据支持。
(注:本文仅代表专家本人观点,不代表平台观点。欢迎留言、讨论。)
受访人 | 王敏幹
访谈人 | 王海诗(Amphitrite Wong)
编辑 | 绿茵
日期 | 2024年12月25日
排版 | 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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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绿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