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樊家夫人早早离世,少爷是个傻子,家主却未再娶,还不离不弃悉心照料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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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传说中能让人成仙的种子。
若有人能让我开花,此人便可飞升。
可修士们精心养护我七百年,我却连个芽都冒不出。
于是我被随手扔进了泥坑。
后来,一个傻子把我捡回家。
他把我埋在土里,每日只是浇水。
就让我开出了一朵谁也没见过的花。
1
「去他娘的!」
白衣修士一脚把我踢飞。
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然后「叭叽」一声摔进了泥坑里。
「什么狗屁传说!老子砸了那么多天材地宝进去,连片叶子都没长出来!」
他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踩我一脚。
我:「……」
行吧,习惯了。
这七百年来。
我被泡过灵泉、淋过龙血、埋过仙土。
甚至有个着了魔的试图引雷劈我,美其名曰「天雷淬种」。
结果呢?
我连个芽都冒不出。
从此,我就这么被随意丢在了路边。
过上了风吹日晒,渐渐被尘土掩埋的日子。
期间,偶尔有路过的修士瞥见我。
还会嗤笑一声:
「哟,这不那骗人的破种子吗?」
你才破种子,你全家都破种子!
……
不知道在泥坑里躺了多久。
这天,一只脏兮兮的手突然扒开泥土,一把抓住了我。
「糖!糖!」
我懵了,抬眼一看。
对上一张傻乎乎的笑脸。
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眼睛亮晶晶的。
他用食指和拇指捏着我,歪着头仔细地打量。
旁边的随从一脸嫌弃:
「少爷,这不是糖,就是个烂种子!
「都不晓得是不是牛拉出来的!快扔了快扔了!」
少年拼命摇头。
「不!甜甜的!」
他把我攥得更紧了,甚至想伸出舌头舔我。
我瞬间炸毛。
「住口啊!我可不是吃的!」
可他哪里能听得到我的惊呼,不管不顾地就将我往嘴里送去。
幸好随从眼疾手快,一掌打偏了少年的手。
「少爷!
「祖宗啊!你怎么什么都要吃!」
然而少年完全不听。
竟回头瞪了一眼随从,又把我捡回去,揣进兜里。
「不许欺负糖糖!」
接着乐呵呵地蹦蹦跳跳地往家跑。
还哼起了怪腔怪调的歌谣。
「种子糖~种子甜~种到地里长花花~」
一路上,我随着他蹦跳的节奏。
在装满木屑、布条和奇怪石子的口袋里翻滚。
晕晕乎乎。
生无可恋。
是的,我堂堂上古之神遗落人间的种子。
竟然落到了一个傻子手里。
2
随从带着傻子进了个宅子里。
我用灵识一瞅。
嚯。
区区一道偏门,就能看出这家人身份不简单。
门廊虽窄,顶上却架着精巧的藻井,彩绘了缠枝莲纹。
檐下悬着盏不起眼的素纱宫灯,细看却是用上等冰蚕丝织的。
我正欣赏着奢华的庭院,傻子却忽然又跑了起来。
「少爷!不能去!」
随从这会儿似乎是真急了,声线紧绷。
可傻子在宅子里一顿乱转,跑得飞快。
一下就甩开了随从。
晕头转向的颠簸中,我忽然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
「今年的灵星大会……
「川儿!」
傻子脚步一顿。
我这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开阔的厅堂里,坐了九个人。
中堂太师椅上的中年男子,一袭靛青锦袍,腰间悬着枚古朴的玉佩。
咦,这不是青云尊樊皓山吗!
我暗自咋舌。
原来傻子是樊家少爷,怪不得。
「嘿嘿,爹!
「你和这群老滑头在干嘛呢?」
傻子欢脱地笑。
樊皓山脸色一僵:「川儿,住口!」
接着叹了口气。
「老夫代犬子向各位赔不是。
「他先天不足,以至痴傻……」
樊家夫人早早离世,少爷是个傻子,家主却未再娶,还不离不弃悉心照料儿子。
这事早就成了一桩美谈。
因此满座宾客皆是会心一笑:
「无碍,无碍!」
「青云尊大善啊!」
樊皓山笑容和煦地摸摸傻子的头,转头对随从道:
「带少爷去后厅,我有吩咐。」
三人一起往后厅去。
可刚转过屏风,那张慈父脸却瞬间扭曲。
「跪下。」
随从「扑通」跪地,樊皓山抬脚狠狠踹了他一脚。
「说过多少次!不许让人看见这个废物!」
鞋底碾在随从手上,我听见骨裂的脆响。
他神色阴郁,揪住傻子衣领:
「还有你。
「捡回来个破种子你笑个屁!我让你笑!笑!」
一声一声清脆的巴掌扇在脸上时。
傻子还在憨笑。
3
「种,种糖……」
傻子回到厢房时,鼻青脸肿,嘴角渗着血。
可他也像感受不到痛楚一般,若无其事地去院子里挖了泥,把我埋进花盆。
看着他微肿的脸颊。
我有些气闷。
「傻子!」我大骂,「你爹打你都不知道躲吗?」
他当然听不见,还乐呵呵地拿壶往我身上浇水。
抬手撸起袖子时,我忽然发现他手臂上有未消散的伤痕。
好啊。
既要折磨人,又要留个完好皮囊给外人看。
好一个道貌岸然的慈父。
我气得发颤。
窗台上的兰花承受不住我外泄的怒意,瞬间枯死了。
傻子却忽然惊喜地拍手:「亮晶晶!」
原来是有细小的水滴落在了他睫毛上。
「唉……」
我瞬间蔫儿了。
七百年里,我在无数个修士的手里辗转。
见过各色各样的人。
却是第一次接触智力连幼儿都不如的傻子。
我能够感知到人的灵力。
也能感觉得到傻子的灵根已经濒临枯萎。
父亲那么强,他为何会如此?
如今我自己还被困在种壳里,灵力不足。
也没法帮他。
「真是令人苦恼啊。」
我深深叹了口气。
……
傻子的生活十分简单,除了随从偶尔带他从偏门溜出去玩一会儿。
其余的时间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种下我后,他走到哪儿便把我带到哪儿。
每日守着我,雷打不动地浇水。
奇怪的是,不知道从哪天起,我的灵力开始莫名暴涨。
首先是种壳内壁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
到后来,灵识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扩张。
从最初只能感知到周遭小范围,到现在已经能覆盖整个小院落。
要知道,之前那些修士用尽法子都没能让我达到这种状态。
我百思不得其解——
这傻子分明半点灵力都没有啊!
4
到了第十天夜里。
种壳竟忽然变得透明如玉。
随着一声轻响,一株晶莹剔透的嫩芽破土而出。
我发芽了!
欣喜之余,我又尝试着将灵识凝聚。
这次竟然轻松化出了完整的人形。
趁着傻子熟睡,我飘到榻前。
细细端详熟睡的少年。
鼻梁高挺,轮廓分明,剑眉斜飞入鬓。
墨发如瀑散在枕上,衬得肤色如玉。
睡着的时候,他褪去了醒时的呆傻。
反倒显出几分世家公子与生俱来的贵气来。
「让我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我轻叹一声,将手虚贴在他额前。
灵识探入的瞬间,我惊讶地收回了手。
他的灵根竟像干涸的河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分明是被吸干了灵力!
顺着脉络探查,我的心沉了下去。
傻子的心口处赫然浮现一道暗红符咒。
那咒印像活物般微微蠕动,每一次跳动都在蚕食灵根残存的生机。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挑开前襟。
少年精瘦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白皙。
嗯……
还有某处的粉嫩。
害我老脸一红。
正经些,正经些。
我执起傻子的手,在他食指轻轻一划:
「得罪了。」
血珠滴落到咒印上的刹那,咒纹扭曲起来。
发出「嘶嘶」的声响。
片刻后,颜色从鲜红转变为了黑色,静止下来。
我再次将手放到傻子的额头上,将灵力缓缓渡入他心脉。
干涸的灵根如逢甘霖,渐渐泛起微光。
就在我灵力将尽时,傻子的指尖忽然轻轻一动,长睫也跟着颤了颤。
我慌忙撤回灵识,瞬间飘回花盆里。
没想到他只是挠了挠胸口,然后侧过身继续睡了。
「慌什么!
「你又没做坏事儿!」
我拍拍自己红了的脸。
5
傻子身上的符咒繁复难解,以血喂养的方法只能暂时遏制。
且三天就需喂一次。
于是,接下来的月余时间里。
白天。
他给我浇水,我增长灵力。
半夜。
我给他输送灵力,滋养他的灵根。
灵力在我们之间形成了诡异的无限循环。
这让我不禁怀疑樊家的水是不是有什么来头。
可就算沿着水井寻到了水源,也没能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毕竟樊家的猪,喝的都是一样的水。
也没见它们成精呐!
……
这天夜里,我照常在给符咒喂血。
身后忽有人大喝一声:
「你是何人!」
我吓得浑身一抖,手指在傻子的胸膛上划了一道歪曲的长痕。
回头一看,更是惊恐地往床榻上靠拢了些——
傻子的魂魄,正飘在我面前。
因此,我的第一反应是:
「你死了啊?」
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当然没有。
「只是魂魄出窍了。」
我回头戳戳他的胸膛,感受到温度后才放松下来。
「还热着还热着,那就好。
「你吓死我了!小傻子!」
他皱眉:
「我不叫傻子,我叫樊迁川。」
原来是这么个名儿。
「好嘞,小傻子。」
我点点头。
「你……罢了。
「你为何要在我胸上画乌龟?」
樊迁川目光带着考究,投向我还戳着他胸膛的手指。
「哦,乌龟啊~」
我收回手,笑了笑。
「那当然是因为……给你布下这个符咒的人是个乌龟王八蛋咯!」
樊迁川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回答。
眼皮弹了弹,没接上话。
过会儿,才带着试探问道:
「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冲他眨眨眼:
「知道什么?那可多啦,我把你家底都摸透啦!」
6
我和樊迁川飘上屋顶,在上面一同坐了许久。
来到樊家之后的事情,我仔仔细细地全都讲给了他听。
如何被他捡回家、见到他父亲的真实面目、因他浇水而灵力暴涨、发现他被人布符咒……
樊迁川似乎并不意外。
听完后,只是平静地点点头:
「嗯。」
我有些疑惑,问道:
「你为什么会突然魂魄出窍?」
他平淡道:「其实不突然。
「很久之前就这样了。」
樊迁川说,他是从八岁那年开始被吸取灵力的。
天生没有灵根的人,魂魄也是破碎的,是真正的傻子。
可他不是天生就没有灵根。
只是灵力低微后,魂魄虽然完整,但无法再控制肉体。
「我知道父亲对我不好,也知道自己被下了符咒,但只能眼睁睁看着。
「直到三月前,灵根干涸,连魂魄都出不了体了。
「彻底成了傻子。」
樊迁川苦笑一声后,随即又沉默了。
他眼里黯淡无光,与平日里傻乐的模样大相径庭。
看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注视,他忽然抬眼看我。
「你呢?
「说说你的故事吧,从哪里来?从前遇到过哪些人和事?」
我抠抠脑袋:「我?
「其实没什么故事啦。」
依稀记得,从一开始我就是有灵识的。
睁眼便发现自己在大山的沼泽里。
可我是颗弱小又无助的种子,没法逃出沼泽。
于是在恶臭无比的泥里泡了三百年。
直到一个男人把我挖了出来。
他用泉水洗涤我,包入洁净的手帕里,带我进入了尘世。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人是那时灵力举世最强的高人。
他向世人宣告,我是上古之神遗落人间的种子。
若有人以灵力滋养令我开出花。
此人便能即刻飞升,位列仙班。
从此,我便成了人人都想要的宝物。
但那人将我抛入世间后,却销声匿迹了。
7
「他为何要这么做?」
樊迁川问。
我耸耸肩,摇头。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选中我。
「说不定就是他闲来编了几句话,哄骗世人罢了。」
不然我怎么会落到被人随手扔了的境地呢。
「莫要妄自菲薄。」
樊迁川神情认真。
「他可是亲自将你从沼泽里找了出来。
「能被高人选中,你定是有非比寻常的地方。」
我看向他:「比如呢?」
「呃……」他结结巴巴,「善、善良。」
「还有呢?」
「年纪大。」
「小傻子,你想挨揍吗?」
我瞪圆了眼,对樊迁川扬了扬拳头。
他却忽然笑了。
笑容很干净。
像是初春时节第一缕穿破云层的阳光,不掺半点杂质。
琥珀色的眸子倏地亮了起来。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他笑着说。
「我没有名字。」
我咬了咬嘴唇,又道:「但是你叫我糖糖。
「对了,你之前还想吃我来着!」
樊迁川脸色突变:「吃,吃你?」
我头点得像鸡啄米。
「对啊,你差点就舔到我了!
「咦~幸好你家小厮拦着了。」
这话一出,樊迁川立刻就急了:
「胡说!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他的耳尖泛起了一抹薄红。
那红晕飞速晕染开来,顺着脖颈蔓延到脸颊。
我瞧着他这副促狭的神情,这才明白过来他想歪了。
一巴掌拍到他头上:
「哎呀!你想哪里去了?当时我还是个种子!」
他:「我没,没想!」
吵吵闹闹到最后。
樊迁川忽然向我真诚地说了句「多谢」。
「要不是你,我这辈子或许就只能是个傻子了。」他说。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布下符咒的人,你是不是知道是谁?」
他牵起嘴角,轻笑。
「嗯,知道。」
8
「是谁?」
「我父亲。」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给我下咒时……我醒着,只是无法反抗。」
「哦……」
夜色很美。
满天星辰闪烁,宛如寂静的烟火。
樊迁川仰头看着星空。
忽然道:「糖糖,我和你讲讲我母亲吧。」
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徐徐吹过的夜风。
「我母亲是在乡野长大的女子。那年她进城为祖母抓药,在药铺门口遇到了我父亲。
「父亲对她一见钟情,追着她的驴车跑了十里地,后来更是在她家门前守了整整三个月。」
我托着腮帮子听得出神:「然后呢?」
「母亲起初很抗拒与修仙世家扯上关系。
「据说父亲为了证明真心,亲手在院子里种了一片母亲最爱的山茶花,还学着下地干农活。
「最后是那双手上的茧子,让母亲点了头。
「可惜母亲生下我就走了。」
樊迁川的发梢微微飘扬,眼底浮起一层薄雾。
「那你岂不是……」
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岂不是没见过我母亲?」
樊迁川摇摇头。
「父亲房里挂着她的画像,这些故事也是他从小讲给我听的。
「我脑子里能想象得出她笑起来的样子。」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既然他们那么恩爱,你父亲为何会如此对你?
「我看八成这些故事都是他编的!」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得想咬舌头。
哎呀。
人家想母亲呢,却非要这时候说些扫兴的话。
我赶忙道歉:「我……我只是为你生气。」
樊迁川却仍只是轻轻摇头。
「无妨。
「我很久没与人说话了,很开心。
「倒让你听了一堆陈年旧事。」
我猛地抓住他的袖子。
「我懂!我可太懂了!
「在沼泽里泡了三百年,我每天只能听青蛙『呱呱呱』……
「一直都没人能听到我说话,今天也是我第一次和人聊天儿!
「只是我没有什么故事可讲给你听,否则你定要嫌我啰嗦。」
他突然笑出声,眼底的光晃了晃:
「这么说来,我们挺有缘的。」
我开心地晃着腿,和他相视一笑。
「算是吧!」
9
樊迁川的父亲。
樊皓山。
灵星宗现任宗长,修仙界赫赫有名的青云尊。
修为已达九十七层灵级,是当世最接近百层飞升的强者之一。
因温润儒雅,待人宽厚,素有「仁德仙尊」之名。
哼。
实际上。
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樊迁川想在灵星大会上向世人揭穿樊皓山的真实面目。
灵星大会是修仙界最盛大的比试盛会。
每三年举办一次,由灵星宗主持。
是灵级达到五十层以上顶尖修士的角逐比赛。
历届魁首可进入灵星宗的天书楼参悟上古秘术,还有机会得到樊皓山的亲自指点。
灵星大会仅限三十层灵级以上的修士入场。
普通凡人、低阶修士若无特殊邀请,连观战的资格都没有。
可现在的樊迁川……
别说三十层,连一层都没有。
靠我渡给他的灵力也是杯水车薪。
于是我安慰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闻言,他幽怨地看我一眼。
我立马在自己嘴欠前比了个叉,讪笑。
瞧我这张嘴。
不说话了,不说话了。
……
樊迁川还是照常给我浇水。
我亦给他养灵根。
又是一月过去,我的树苗已经长到了近八寸高。
可樊迁川的魂魄仍然没有归体的意思。
他总会木木地盯着月亮发呆。
要么拉着我,讲幼时开心的事情。
他嘴角笑着,眼里却一片空荡。
我知道,他内心一定十分迷茫与痛苦。
某次,我在樊迁川胸口画完乌龟后。
下定决心:
我要研究法子帮帮他!
10
隔日夜里。
弯月被疏散的乌云掩着,朦胧氤氲。
见樊迁川睡着了,我立马飘到床边。
施了个安魂术,使他暂时无法魂魄离体。
「要如何彻底破坏符咒呢?」
我扒开他的衣服,仔细打量胸膛上的符咒。
这玩意儿渗进了血脉里。
那如果……有别的东西把它从他身体里挤出去呢?
要不试试别的什么符咒。
以毒攻毒?
「不行不行,万一伤到心脉……」
我正抱着手臂自言自语着。
床榻上的樊迁川忽然动了。
他双眸紧闭,眉头蹙成一团,额头上出了层细密的汗珠。
身子也无意识地在抖动,鼻间溢出痛苦的哼声。
我立刻碰了碰他的额头——
形如河堤的灵根正在坍塌。
我一下慌了。
「樊迁川!樊迁川!」
即使立即解开了安魂术,他的魂魄也没有出来。
我只能施法给他输灵力。
但一点用也没有。
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再这么下去,怕不是就真要成傻子了!
我花了这么多灵力养的灵根啊啊啊!
樊皓山死老头又做了什么!
我又气又急。
直接冲去了主院樊皓山的房里。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也和樊迁川一样状况。
昏迷,发热。
我想探探樊皓山的灵力。
指尖刚触到他的眉心,就感受到一股狂暴的灵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灵脉已经涨得发亮,像要爆裂的藤蔓。
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木系?
我惊讶地发现,樊皓山的灵力属性竟与我同源。
樊迁川的水系,竟是随了母亲吗?
我抿唇思虑了一会儿。
既然同是木系。
我或许能暂时先将樊皓山的灵力吸取至自己这里。
那之后呢,难道还要还回去吗?
我并不想管樊皓山。
但奈何符咒将他父子二人连在了一起。
罢了罢了。
如今来不及多想这些。
「老东西!你日后定会死得很难看的!」
我一记飞腿狠狠踢在樊皓山身上。
泄了心中的气闷,这才开始施术。
运转灵识,将樊皓山体内暴走的灵力吸入自己体内。
11
奇怪的是。
本该难以驾驭的灵力。
进入我体内后却温顺得像春日的溪流。
回到樊迁川房间时,我望着掌心跳动的灵光。
突然福至心灵:
这些本就是樊迁川的灵力,那若是我传给他。
岂不正是物归原主?
就这么办了!
「我,我要……」
正当我俯身准备渡灵力给樊迁川时,他突然在梦中呓语。
咕咕哝哝,不知在说什么。
我下意识凑近听。
贴近他唇边的瞬间,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一个陌生的画面——
满树繁花下,两个未着衣物的身影……
「啊!」
我吓得一个踉跄,整个人直接栽在了樊迁川身上。
唇瓣相触的刹那,那些灵力突然像找到了归宿,疯狂涌向他口中。
更可怕的是,他的双手不知何时扣上了我的后颈。
我惊慌地推搡,他却越抱越紧。
「唔……」
我被死死禁锢,与他亲密地贴着。
灵力流失的速度快得骇人,直到我浑身发软才终于挣脱。
「这、这……」
脑中闪过的画面和现实带给我双重冲击。
我摸着发麻的嘴唇跌坐在地,浑身烫得快要烧起来。
樊迁川却面色渐缓,连呼吸都平稳了许多。
登徒浪子!
登徒浪子!
我连滚带爬地钻回本体里。
此刻,脆绿色的嫩芽上。
「砰」地冒出了一个小花苞。
我捂着脸,绝望地想:
完了完了,这下我是一株不正经的花了!
如此荒唐的事情,我才不会让樊迁川知道。
第二日,他惊喜自己的灵级竟一夜之间到了十层时。
我则在一旁悄悄用手盖住发烫的脸颊。
一瞬不瞬地恍惚。
「或许是符咒年久失效了?
「离灵星大会还有三月,我或许有机会到三十层!
「糖糖,糖糖!
「你在想什么呢?」
樊迁川在我眼前晃了晃手。
我回过神来,对上他因兴奋而发亮的眼眸。
「啊?啊……没想什么……
「小傻子,你很想拿回自己的灵力,是吗?」
我问道。
樊迁川:「那是自然。
「樊皓山虽是我父亲,但也没有夺取我灵力的权利。
「我的就是我的。」
他说这话时,脸上有掩不住的不甘。
「好。」
我看着他,沉默片刻。
「我会帮你的。」
12
当樊家父子再次因符咒反噬而陷入昏迷。
我毫不犹豫地照上次的做法行动起来。
飘到樊迁川床前时,我捏着拳给自己打气:
「这是……是为了帮他!」
说罢。
闭上眼睛,俯身贴上他的唇。
灵力如涓涓的河流,从我的唇间渡入他的。
可就在我专心致志地输送灵力时。
樊迁川的睫毛忽然颤了颤。
紧接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竟睁开了。
啊啊啊啊啊!
我吓得立刻想逃,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硬生生拽了回去。
「糖糖。」
他的嗓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目光却清明锐利。
「你……在干什么?」
我撇开头不看他。
「给你传灵力啊……」
「哪来的灵力?别想骗我,我能感受到这灵力不属于你。」
「你爹的。」
「你去找他了?」
他眉头一皱。
「哎呀,不是我自己想去找他的。」
我扭了扭手腕,却没挣开。
索性就着这个诡异的姿势同他讲了事情的经过。
「这本来就是你的灵力,我只是物归原主。
「而且你爹已经开始遭到反噬了,这样也是在保住他的命。」
樊迁川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道。
「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万一你也被反噬了怎么办?怎的如此没脑子!
「还有,你……你怎么能亲……随便亲人!」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严厉震住。
随即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你不想拿回灵力吗?
「我是在帮你,你还凶我!
「况且!」
我气得脸颊发烫。
「亲你只是因为我发现这样传得快!你以为我很情愿吗!」
说完,我大力甩开他的手,回了花苞里。
「糖糖!」
樊迁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几分懊恼和焦急。
「别吵我!」
我不理他。
直接关了灵识,彻底隔绝外界。
……
接下来的好几日。
我把樊迁川当作空气,虽开了灵识却故意不作声。
樊迁川倒也不急,每日晨起便来照料我。
还给我换了个更大的青瓷花盆。
奇怪的是,他苏醒后给我浇水,仍然没用半点灵力。
我却长得愈发快了。
枝一日窜得比一日高,枝桠间又冒出三个小花苞。
「《百花谱》有载。
「人间三月天,海棠花中仙。」
这晚,樊迁川忽然对着我吟起了诗。
「原来你是株海棠,合该叫糖糖。」
一边说着,一边取出本泛黄的古籍搁在窗台。
我偷偷一扫,书页翻在海棠篇。
且有一处墨色尚新的批注:
【花事三分属海棠。
繁枝高荫,疏枝低绕。
一分入泥,一分随水,
一分留作千年期。】
我「嘁」了一声:
「文绉绉!我山里野种子听不明白,听不明白!
「少在这儿显摆自己聪明了。
「待会儿叫人瞧见了你不是傻子,传到樊老头儿耳朵里去!」
樊迁川低笑一声:「肯理我了?
「糖糖,我那日不是成心要凶你,只是担心你。」
他屈指轻轻点了点最小的那个花苞。
「走开走开!」
我气呼呼地用枝条拍开他的手。
他却笑得更开心:「我错了,莫要气了。
「今晚月色甚好,要不要一同去屋顶赏月?」
13
符咒反噬似乎让樊皓山一病不起。
好在樊家一向管制严格,没人敢把这些消息传出去,府上也运转如常。
我问樊迁川是否要趁此机会出去夺了家中主权。
他摇头。
「凭我这三脚猫的灵力。
「父亲的人未必会听我的差遣。
「还是先别打草惊蛇,眼下解除符咒才是要紧事。」
我问:「那你可知解除的法子?」
他垂头,叹了口气。
「这法子,恐怕只有父亲自己知道。
「但要让他开口,更是个难事。」
我点头认可他的话。
樊皓山这样狠毒的人,或许宁可同归于尽也不会松口。
「诶!」
我忽然灵光一闪。
「若是我化作你娘的模样,去打探打探?
「没准能诱出点什么话来!」
樊迁川并不赞同。
「太危险了。
「他身边的两个弟子灵级达六十层,若是你被擒了……」
我笑嘻嘻地打断他:
「那当然是在他身边没人的时候去啦!
「小傻子,调虎离山这事儿,就交给你咯!」
樊迁川抬眼看我,不解:
「我?」
三个时辰后。
夜幕降临。
我躲在樊迁川的袖子里。
看着他「傻里傻气」地提着灯笼在宅子里转悠。
「到了。」
片刻后,他停在樊皓山的藏宝阁门前。
故意将灯笼打翻。
火苗「呼啦」一下窜了起来。
接着,藏宝阁便烧起来了。
等值夜的人发现时,火势已愈演愈烈。
火光照亮了整个主院。
「走水啦!走水啦!」
小厮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等樊皓山的两个徒弟到了后,樊迁川低声对我道:
「千万小心,有任何危险立即回来。」
我应了一声。
便化作一缕青烟入了樊皓山的卧房。
摇身变成樊夫人的模样,走到床边。
病榻上的樊皓山脸色灰败。
若是不清楚他本性的外人,看了怕是会心生怜惜。
糟老头子。
活该!
我暗自骂了几句,才开始演戏。
「皓山……」
「夫君~夫君~」
我轻抚他的脸颊,夹着嗓子温声唤道。
樊皓山猛地睁开双眼。
「你是谁!」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
但还是尽力维持着面上的冷静,道:
「是我啊,夫君。
「夫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们的川儿?
「你可知……」
正当我想酝酿情绪,挤出几滴泪时。
樊皓山却忽然冷笑一声。
他眼中寒光乍现,抬手掐住我的脖子。
「苏含芸?
「你死了这么多年竟还未投胎?
「老子不是樊皓山,别在这纠缠!」
不是樊皓山?!
怎么会!
我心头大震,干笑两声。
「那那……是我寻错了人!
「行!我先走了哈!」
14
幸好樊皓山病了。
他迷迷瞪瞪,使不上多大劲。
否则我一定逃脱不了。
回到院中时,樊皓山两个徒弟在忙活着拿出藏宝阁中的物品。
樊迁川则在撒泼。
先是指着大火拍手蹦跶。
再是把来救火的小厮撞得人仰马翻,又抄起水桶全浇在管家头上。
「少爷!
「您这是干什么!」
管家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崩溃大喊。
樊迁川眨眨眼,一脸天真:
「帮你洗澡呀!」
说完,他还从袖子里摸出一把不知道何时带着的皂角粉。
肆无忌惮地撒了管家一身。
「少爷!」
管家气得胡子直翘,就差给自己掐人中。
樊迁川却已经蹦蹦跳跳地跑开,边跑边喊:
「管家着火了!快救他!快救他!」
这演的。
真是令人想拍手叫绝。
让樊迁川演傻子放火搞破坏,他起初还不太乐意。
这会儿却演得如痴如醉。
我看得直乐呵,都差点忘了正事。
……
回到房里后看到我,樊迁川立刻恢复正常人的模样。
「没受伤吧?」
他仔细地把我上下打量一番。
我摇摇头,把方才见樊皓山的情景描述一番。
「他怎会不认得母亲?」
樊迁川的脸色瞬间惨白。
「不可能……不,不是不可能!除非……」
「莫非,他真的不是我父亲?」
他喃喃自语,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坐到罗汉床上。
事情怎么越发复杂了?
「那他到底是谁?」
我拧起眉头,疑惑地问道。
「若我没猜错的话……」
樊迁川双手握成拳头,目光凌厉。
说话间,夜风骤起。
吹得廊下的灯笼剧烈摇晃。
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他声音低沉如鼓。
「这个冒充我父亲的人……是我的叔父。」
15
樊皓山有个孪生的兄弟。
樊皓石。
从小天资不凡,却总研究些诡法禁术。
后来被逐出了家族。
「我八岁那年,叔父确实曾回来过。」
「之后父亲突然闭关三月,出关后性情大变。」
樊迁川的声音在微微发颤。
「如今看来,樊皓石假扮父亲,以符咒夺取我的灵力。
「甚至可能……」
可能害死了真正的樊皓山。
我明白他要说什么。
于是握了握他的手,宽慰道:
「不会的,不会的。」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一股阴冷的灵力轰开。
樊皓石那两个弟子闪身而入。
为首的冷笑道:
「少爷,师尊请您过去一趟。」
樊迁川猛地起身。
「你们……」
他刚要运功抵抗,胸口符咒突然红光大作,剧痛让他跪倒在地。
那人一掌劈在他后颈,他便闷哼一声昏死过去。
「这株妖花也带走吧。」
另一个弟子一把抓住我的枝干,粗暴地扯断了我的根须。
为首的冷眼扫向我:「可以。
「正好拿去给师尊炼丹。」
……
我被塞进一个漆黑的布袋。
耳边只剩下樊迁川痛苦的闷哼声。
我拼命凝聚灵力,却发现这布袋内壁竟刻着禁灵咒文。
不知过了多久,布袋被猛地掀开。
我看到樊迁川被铁链吊在半空。
满眼阴鸷的樊皓石正站在他面前,鄙夷地笑。
「好侄儿。」
他手上把玩着一枚血色玉简。
「你比你那迂腐的父亲聪明多了。」
樊迁川啐出一口血沫:「我父亲在哪!」
「死了。」
樊皓石轻描淡写地挥手,空中浮现一具冰棺影像。
「他到死都以为是自己练功走火入魔,还求我照顾好你呢。」
樊迁川疯狂挣扎:
「畜生!」
铁链随着动作,深深勒进他的皮肉。
「那是你亲兄长!」
樊皓石突然暴怒,狠狠扇了樊迁川一巴掌。
「那又如何?他活该!
「明明我天资更高,就因为我研究禁术,你祖父就把宗主之位传给他!
「你也活该!天资竟比我更甚,我不允许!
「这一切都应该是我的!」
说着,他猛地咬破手指,在空
小说名称:《仙种落凡尘》
来源:小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