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南海的風带着咸湿的气息,浸透我单薄的毛衣,这件毛衣是李建国去年"五一"时在百货大楼给我买的,如今却成了我们感情的见证者。
三亚之春
年三十那晚,我独自一人站在三亚的海边,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海浪拍打着礁石,仿佛在嘲笑我的天真。
南海的風带着咸湿的气息,浸透我单薄的毛衣,这件毛衣是李建国去年"五一"时在百货大楼给我买的,如今却成了我们感情的见证者。
我叫周小芳,今年二十六岁,在一家外贸公司做会计,每月拿着七百多块钱的工资,在同龄人中已算不错。
与李建国相恋是在三年前的一次单位联谊会上,他是国企技术科的工程师,戴着黑框眼镜,说话慢条斯理,与办公室里那些油嘴滑舌的小伙子大不相同。
"小芳,你看这期《读者》有篇文章写得真好。"这是建国第一次主动与我说话,递过来的杂志上折了个角,那是篇关于亲情的散文。
就这样,我们从共读一本杂志开始了交往,感情稳定得像是计划生育办公室挂的那张表格,按部就班,井然有序。
单位的王阿姨总笑着说:"小李跟小周,那是天生的一对儿,稳当。"
这次春节,建国提议带我去三亚与他父母同游,说是让双方更熟悉。
"小芳,带你见见我爸妈,他们人挺好的,就是老头儿有点儿直性子。"建国揉着我的头发说,那是我们在肯德基吃饭时,那会儿肯德基刚进咱们城市不久,一顿饭要花去我们半天工资,但建国说要庆祝我们的决定。
我欣然接受,心里还暗自期待这或许是婚前的某种仪式,毕竟,到了咱们这个年纪,父母的催促声几乎每天回荡在耳边。
我妈更是直接,每次通电话都要说:"你那对象,到底啥时候上门提亲啊?"
海南与北方的冬天判若两地,一边白雪皑皑,一边椰风海韵。
头两天的相处出奇地融洽,建国的父母——李叔叔和刘阿姨对我照顾有加。
李叔叔是国企退休干部,戴着老式的银框眼镜,说话不紧不慢,正如建国所言,性格确实沉稳得很;刘阿姨曾是中学语文老师,梳着整齐的短发,言谈间透着知识分子的清醒与温和。
"小芳啊,你喜欢吃海鲜不?咱们晚上去吃个海鲜大排档。"刘阿姨拉着我的手,目光慈爱得让我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我们住在三亚湾的一家普通旅馆里,电视机还是那种大肚子的长虹牌,遥控器上的数字按得发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海边特有的潮湿气息。
电视里正播着春晚的彩排新闻,赵本山的小品片段引得李叔叔哈哈大笑:"这老赵,越来越有意思了!"
建国在一旁剥着橘子,剥好后认真地挑去白丝,才递到我手里:"尝尝,海南的橘子,甜。"
这些小细节,曾让我觉得无比温馨。
年三十这天,我们在旅馆附近找了家海鲜大排档,老板操着浓重的海南口音,热情地向我们推荐:"这个嘢虾蟹,今天刚打上来的,新鲜得很!"
塑料桌布上摆满了各色海鲜,啤酒的泡沫在大扎杯里翻滚,气氛本该是欢快的。
"来,小芳,尝尝这个螃蟹,蘸点姜醋。"李叔叔夹了一块最肥的蟹黄放在我碗里,笑容可掬。
我正要道谢,李叔叔却突然转变了话题:"小芳啊,你俩年纪也不小了,我们想着明年让你们把婚结了。"
这话说得突然,我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
"爸,这事我们自己会安排。"建国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他向来不喜欢被人安排。
"不是爸多嘴,"李叔叔放下啤酒杯,眼神和蔼却带着试探,"就是房子的首付得准备起来了,现在物价飞涨,再不买就更贵了。"
刘阿姨适时地接过话头:"是啊,我们单位小王家的儿子,去年结婚,首付就花了八万多。"
"我们这边能出个二十万,你们家大概能拿出多少?"李叔叔直截了当地问。
一瞬间,饭桌上的欢声笑语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餐巾,指节泛白。
父亲去年查出肺癌,中晚期,家里的积蓄几乎耗尽在医药费上,每月的化疗费用就要三四千,这还是走医保的情况下。
这事我一直没敢告诉建国,一方面是怕给他压力,另一方面也是害怕他家人嫌贫爱富——尽管我知道建国不是这样的人。
"叔叔,我家..."我声音颤抖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爸,今天过年,别说这些了。"建国打断了我,给我使了个眼色。
李叔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放下筷子,不再追问,但饭桌上的气氛已经变了味道。
吃完饭,我假装去洗手间,实际是想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鏡子里的我眼圈微红,妆容有些花了,我用冷水拍了拍脸,深吸一口气。
回到酒店,建国把我带到阳台上,周围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远处的天空绽放着绚烂的烟花。
"小芳,你怎么了?从饭桌上就不对劲。"建国问道,他的眼神里带着关切。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家了。"我勉强笑了笑。
"是我爸问你家里能出多少钱的事?"建国直接说出了我的心事,"我知道你家里可能有困难,但我们可以慢慢来,不着急..."
"建国,我爸得了肺癌。"我终于说出了这个藏在心底的秘密,"去年查出来的,中晚期。"
建国愣住了,半晌才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不想让你担心,也不想..."我哽咽了。
"不想什么?不想让我知道你家里困难吗?"建国的语气突然变得生硬,"我们谈婚论嫁,总该坦诚相待吧?这么大的事,你瞒了我一年?"
"我只是不想让我家的事影响到我们..."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等到我们要买房子的时候吗?"建国的声音提高了,"你知道我爸妈多少年的积蓄才攒了那二十万吗?他们还指望着我们能有个安稳的家..."
争执中,我们说了许多伤人的话,那些话像刀子一样划在心上。
"你就是不信任我,从来都是!"建国最后摔下这句话,转身离去,"我们还是分开冷静一下吧。"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那声音在我心里回荡。
我站在原地,泪水模糊了视线。
窗外的烟花依旧璀璨,映照着一个个幸福的家庭,唯独照不进我空荡荡的心。
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写了张纸条放在床头,悄悄离开了酒店。
三亚的夜晚依然喧嚣,到处是庆祝新年的人群,空气中弥漫着烧烤和海腥味混合的气息。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陌生的城市里,最终来到了海边。
这片海,白天看起来蔚蓝明媚,夜晚却深邃得令人害怕。
就像我和建国的感情,表面平静,却在不知不觉间潜藏了暗流。
我从包里掏出那个小香囊,这是建国送我的第一件礼物,上面绣着"平安喜乐"四个字,如今看来多么讽刺。
"小芳!"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刘阿姨。
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多危险啊!"
我再也控制不住,泪如雨下,像个孩子一样扑在刘阿姨怀里。
刘阿姨轻轻拍着我的背:"建国都告诉我们了,你爸爸的事..."
她带我到海边的一家小茶馆,点了两杯热乌龙。
茶馆的电视上正播着春晚,赵本山和宋丹丹的小品逗得众人哈哈大笑,而我却笑不出来。
"你知道吗,建国他爸年轻时也得过病,胃溃疡穿孔,差点没命。"刘阿姨慢慢地说,"那时候我们刚结婚没多久,家徒四壁,哪有钱治病呢?"
我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
刘阿姨讲述了他们家早年的艰难:八十年代末的下岗潮,李叔叔的工厂不景气,减员增效,他主动申请下岗,拿着几千块钱的补偿金,开起了三轮车,风里来雨里去地拉客;刘阿姨则省吃俭用,晚上还到市场摆地摊卖些小百货,就为了让建国能念完大学。
"那会儿,建国放假回来,看见我手上的冻疮,哭得像个孩子。"刘阿姨的眼神温柔而遥远,"他说,等他毕业了,一定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后来呢?"我轻声问。
"后来啊,他真的做到了,进了国企,工资稳定,我们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刘阿姨握住我的手,"小芳,生活从来不易,我们都在尽力而为。"
她告诉我,李叔叔知道我家的情况后,责怪建国不该发脾气,还打了他一巴掌:"你懂什么?人家闺女家里有难处,你不帮忙就算了,还指责人家?我当年要是这样,你妈早就跟我离了!"
听到这里,我的心里既愧疚又感动。
"阿姨,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们..."
"傻孩子,有什么好道歉的?"刘阿姨拍拍我的手,"咱们还不是一家人吗?"
"可是,我家里真的拿不出什么钱了,爸爸的医药费..."
"买房子的事可以慢慢来,你爸爸的病才是正经事。"刘阿姨坚定地说,"建国那孩子就是脾气急,和他爸一个德行,你别往心里去。"
回酒店的路上,我终于理解了彼此的压力与责任,也明白了生活的不易与亲情的珍贵。
回到酒店,建国不在房间里,据他父亲说,他自己出去散心了。
那晚,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思绪万千。
我想起了和建国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为了给我过生日,骑车三十里去买我爱吃的那家蛋糕;他知道我怕黑,每次加班接我回家,都会在楼下等着;他记得我喜欢的每一首歌,喜欢的每一本书...
这些小事,编织成我们爱情的图谱。
而我却因为害怕失去,隐瞒了家里的困境,这对他,对我们的感情,都是不公平的。
第二天一早,我主动找到李叔叔和刘阿姨,向他们坦白了家里的全部情况:父亲的病情,家里的经济状况,甚至是我内心的恐惧。
"叔叔阿姨,我很爱建国,但我不能让他因为我而背上沉重的负担。"我声音哽咽,"如果他想分手,我理解..."
没想到李叔叔摆摆手,打断了我:"傻闺女,什么分不分手的,年轻人吵架很正常!我和他妈结婚四十年,吵架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次了。"
刘阿姨笑着补充:"就是,感情是磨出来的,不是一帆风顺的。"
他们告诉我,已经和建国谈过了,让他好好反省自己的冲动。
"小芳,你放心,你爸爸的事,我们会尽力帮忙的。"李叔叔说,"我有个战友在省医院工作,说不定能找到好的专家。"
这番话,让我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剩下的假期,我们没再见到建国,他发信息说去找大学同学了,要过几天才回来。
我也没多说什么,或许我们都需要时间冷静。
回到北方后,我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试图忘记那个不愉快的夜晚。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元宵节。
下班后,我收到了建国的短信:"我在你单位楼下等你。"
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下楼见他。
冬末的风依然刺骨,我紧了紧围巾,看见建国站在路灯下,手里拿着一盏纸灯笼。
那是一盏传统的红色宫灯,上面写着"花好月圆"四个字,在风中微微摇晃。
"对不起,小芳。"建国走上前,眼睛里带着愧疚,"我那天不该那么说话。"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想了很多,去找了我大学同学,他爸妈也是身体不好,他一个人支撑着家庭。"建国低着头,"我和他聊了很多,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幸运,有健康的父母,有稳定的工作,还有...你。"
他抬起头,眼神坚定:"我想明白了,爱情不该被现实打败,而是要一起面对现实。"
我的眼眶湿润了:"可是我家里真的拿不出钱买房子..."
"谁说一定要立刻买房子?"建国握住我的手,"我们可以先租房子住,慢慢攒钱。最重要的是,你爸爸的病要赶紧治。"
他告诉我,他已经联系了上海的一家专科医院,那里有治疗肺癌的新疗法,效果不错。
"我爸的战友帮忙联系的,如果效果好,你爸可以去试试。"建国说,"费用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听到这些,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进他的怀里痛哭起来。
风吹动着纸灯笼,光影在我们脸上摇曳,恍若隔世。
后来,我们重新商量:先租房过渡,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父亲的治疗上;两边父母也不再提首付的事,都支持我们的决定。
李叔叔后来悄悄对我说:"闺女,建国妈妈当年嫁给我时,家里连像样的被褥都没有,靠着一针一线缝了半年才置办起来。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等出来的。"
那天晚上,我和建国走在元宵节热闹的街头,看着天空中绽放的烟花,心中充满了希望。
建国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小芳,嫁给我好吗?不是什么贵重的钻戒,就是个普通的银戒指,等以后有钱了再换金的。"
我看着那个朴素的银戒指,泪水模糊了视线:"傻瓜,我嫁的是人,不是房子和戒指。"
三个月后,父亲的病情在新疗法下有了明显好转,我们决定在夏天举行一个简单的婚礼。
婚前的最后一顿团圆饭上,我父亲握住李叔叔的手说:"老李啊,谢谢你们家对小芳的照顾,两家人,就是一家人了。"
李叔叔红着眼眶点点头:"老周,你要好好的,得看着咱们儿女的孩子长大啊!"
窗外的烟火绽放,映照着每个人笑意盈盈的脸庞。
建国悄悄握住我的手,在我耳边低语:"小芳,无论富贵贫穷,我都会陪着你。"
我望着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真正的爱情,从来不是浪漫的誓言和豪华的排场,而是彼此扶持,共度生活的风雨。
是啊,生活本就不易,能在漫长的岁月里找到一个愿意与你同舟共济的人,已是最大的幸运。
如今,父亲的病情稳定了,我和建国也有了自己的小家,虽然是租来的两居室,却充满了我们的欢声笑语。
每当夜深人静,我常常想起那个在三亚分手的除夕夜,以及后来的重逢与和解。
正如刘阿姨所说:"生活不会亏待每一个努力的人。"
而我,已经找到了生命中最珍贵的财富——真挚的爱与坚定的陪伴。
来源:恋过的美丽风景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