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1月24日，陕西省安康市岚皋县一头野猪闯入民宅袭击致人死亡。不只是陕西，近期，多地频繁发生野猪在农村毁田伤农、在城市扰民伤人等情况，野猪“撒野”“惹事”引发关注。
野猪毁物伤人等事件频发背后，与野猪栖息地遭到挤压、生态环境改善等都有关，特别是野猪数量增长快、攻击力强等自身特性，是多地野猪“肇事”之源
“人猪矛盾”的出现，暴露出现有调控野猪数量、降低种群密度的方法存在掣肘之处
文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赵久龙
11月24日，陕西省安康市岚皋县一头野猪闯入民宅袭击致人死亡。不只是陕西，近期，多地频繁发生野猪在农村毁田伤农、在城市扰民伤人等情况，野猪“撒野”“惹事”引发关注。
作为一种动物，野猪有特定的生态角色和显著的生态意义。但随着生态环境的改善和野生动物保护力度的加大，野猪数量逐渐增多，活动范围不断扩大，野猪与人类的冲突新情况出现。
以江苏省为例，《瞭望》新闻周刊记者从江苏省自然资源厅、江苏省林业局、江苏省野生动植物保护站了解到，目前江苏全省约有1.17万头野猪，主要分布在南京、镇江、扬州、无锡、常州的丘陵山区。其中，南京地区有约5000头野猪，南京江宁、浦口等一些地方野猪密度超控制标准。
从全国范围看，据国家林业和草原局2024年1月公布的数据，我国野猪数量达200万头，在28个省份有分布，在26个省份致害。
秋冬季节野外食物相对短缺，野猪下山寻食等引发的致害事件趋于多发。与时俱进加强研究、采取更为科学合理的措施，破解野猪致害难题，已是当务之急。
一些地方“猪患”成灾
有的跑到居民区和校园狂奔，有的下山破坏农田，有的“畅游”玄武湖，有的侵入地铁隧道，还有的侵入高铁联络线与列车相撞……近期，野猪侵入城乡的情况登上热搜。
在南京市浦口区、江宁区的山区和田间，常能见到野猪留下的脚印和痕迹。基层干部群众告诉记者，这两三年野猪进入大众视线和过去相比明显偏多。
野猪频刷“存在感”，从侧面说明我国生态保护工作成效显著，但野猪频频毁农田、闯民宅、伤民众，俨然成为致害较重的野生动物之一。
江苏省林业局有关负责人表示，根据监测，江苏全省约有1.17万头野猪，各地政府安排人力、物力和资金对野猪种群进行调控，南京紫金山地区2021年每平方公里野猪数量达到约9头，通过调控今年降到了约4头。然而由于各地投入资金不同，调控力度存在差异，一些地方野猪增长速度仍然较快，野猪数量仍呈上升趋势。
南京市绿化园林局监测数据显示，南京有8个行政区监测到野猪种群，各监测区域野猪种群密度总体呈上升趋势，在一些重点监测区域，野猪数量从2021年的每平方公里3.24头增加到2023年的4.43头，个别地区超过7头，远超南方丘陵地带每平方公里不多于2头的控制标准。目前，南京的野猪种群主要分布在玄武区紫金山、浦口区老山、溧水区无想山、江宁区汤山和牛首山等游客较多的区域。
野猪侵扰给城市日常运转带来新的挑战，南京近3年涉野猪警情超2000起。南京市公安局指挥中心数据显示，去年接报涉野猪警情692起，今年1月至10月已有784起，增长明显。这些警情主要涉及动物侵扰和野猪进入道路造成交通事故，多发区域集中在紫金山、浦口老山及江宁汤山周边。
铁路系统业内人士告诉记者，此前发生的野猪侵入沪宁城际铁路南京段事发地点就在紫金山下。随着山上生态环境恢复，野猪等野生动物活跃，动物侵入线路造成的撞击事件增多。事发当日，由于一头野猪侵入南京南站至紫金山东站间的高铁联络线，与通过的D5515次列车相撞，引发设备故障停车，该车随车机械师下车排查处置故障过程中，被邻线限速通过的列车碰撞，经抢救无效不幸身亡。
野猪不仅出现在城市街头，更“横行”乡野农田。南京市浦口区农业农村局森林防火办主任吴飞飞等基层干部说，野猪进入农田啃食、践踏农作物，常给农作物带来毁灭性伤害，有的地方出现伤农事件，南京、镇江等地野猪农业致害较重，尤其是玉米地、红薯地及茶园等。
在一些乡村地区，地里的庄稼一夜之间被野猪糟蹋殆尽，有的村庄每年损失的瓜果蔬菜和粮食达到数万斤。
南京市浦口区一名农户反映，他家占地六七百亩的花卉苗木基地近年每年都有三四个月频遭野猪侵袭，每年造成损失二三十万元。
“人猪矛盾”为何深化
记者采访发现，野猪毁物伤人等事件频发背后，与野猪栖息地遭到挤压、生态环境改善等都有关。
中国林科院自然保护地研究所所长金崑近期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随着近些年来保护取得成效，野猪数量快速增长，栖息地的范围也在逐步扩展，与人类生产生活区域重合越来越多。局部区域致害问题增多。
据了解，部分地区野猪栖息地接近人类活动区的背后，是城市发展下一些野猪栖息地逐渐遭到挤压，原本的森林和农田等被住宅区取代，野猪等野生动物的生存空间缩小，野猪为了寻找食物和生存空间，不得不逐渐靠近人类活动区。
此外，江苏省林业局野生动植物保护站副站长翟飞飞、南京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正高级实验师王亚华等分析，南京地处丘陵地带，野猪栖息环境较好，虎、豹、狼等天敌较少，野猪繁衍未受太多威胁，加之野猪繁殖力强、适应性强，数量增长较快，已经到了需要科学调控数量的时候。
“江苏人多地少，野猪生活区域和人类生活空间重合度较高，所以野猪的出镜率、曝光率相对较高。”江苏省自然资源厅、省林业局有关负责人说，近年江苏通过加强种群监测和调控、预警提醒以及扩大报险范围等措施，逐步减少野猪带来的损害。
“人猪矛盾”的深化，暴露出野猪致害防控的现实难题。
考虑到野猪已不存在生存威胁，国家林草局2023年6月公布的《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将野猪调出“三有”目录。
受访专家表示，尽管被调出“三有”目录，野猪仍有不可忽视的生态价值，受到《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动物保护法》保护，不能随意捕杀，不能流向餐桌；有关部门依法调控野猪数量，需进行无害化处理，或经过严格的检验检疫和专业部门处理加工成动物饲料等，但现有调控野猪数量、降低种群密度的方法存在掣肘之处。
一方面，枪猎、毒猎、电捕野猪易伤人或引发次生灾害，调控应对措施存在局限。不少野猪聚集区域为风景区，或靠近居民区，多地严令禁止使用猎枪捕杀野猪，防止伤人。南京江宁区、浦口区等一些地方在野猪活动频繁区域安装驱赶设备，修建防护坡、围栏、围网等设施，南京紫金山等一些地方张贴告示牌提醒市民和游客注意防范，但作用有限。
正规猎捕服务供给不足，而非法猎捕工具多渠道流通，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记者调查发现，一些商家在二手电商、直播电商平台，兜售“锂电池防水赶猪器”“充电款赶猪神器”“大功率赶猪器”等非法电捕设备。业内人士反映，这些网售设备质量良莠不齐，或存安全隐患。
另一方面，招募“野猪赏金猎人”依法捕杀野猪的做法成本较高。基层干部反映，狩猎手段受到制约，不少猎捕队无法使用猎枪，只能使用猎狗围猎，常造成猎狗伤亡，猎捕公司经济损失较大。由于不少猎捕队亏本运营，近期南京还出现猎捕队“中标又弃标”现象。
吴飞飞说，今年，浦口区农业农村局招募专业队伍，半年多内捕获130多头野猪并进行无害化处理，但损失2只猎犬。“猎犬贵达数千元，有的价值五六万元，调控一头成年野猪区财政奖金为2000多元，‘猎犬换野猪’代价太高。”
此外，基层干部群众表示，野猪性情凶猛，猎捕过程中存在伤人风险，可能引发安全问题；猎捕专业化程度高，猎犬在捕捉野猪时也可能伤及牛羊等动物；红外相机、高空摄像头等监测设备覆盖范围有限，不少农田、村集体山林等处于监测盲区；野猪毁田伤农，但相关保险覆盖面小、定损难，有的特色作物很难定损入保。
科学调控野猪数量
不少基层干部群众和网友呼吁强化监测预警，科学调控野猪种群数量，防止野猪无序增长、害农伤人。
专家建议，一些地方可探索统筹设置脉冲电围栏、阻隔栅栏、植被隔离带以及配置红外感应、影像监测、音响预警功能的新设备，同时建立野猪等野生动物迁徙廊道，在高铁沿线布设防控野生动物的护栏为其留出生态空间。
翟飞飞告诉记者，江苏省野生动植物保护站等已在全省丘陵山区布设400多台红外相机，覆盖南京、镇江、无锡、常州、连云港、淮安等地，对野猪进行监测，开展数量调控。
整合区域野猪等野生动物种群数据，促进数据共享、高效利用。王亚华表示，平衡野猪致害防控与生态保护，要充分了解区域内野猪的年龄结构、种群结构、年均增长率等，优化调控措施。他建议在基于控制野猪合理种群数量的前提下，注重连接各个生态保护区域，避免物种栖息地破碎化，降低野生动物进入人类居住区的可能性；通过全域土地综合整治等措施，因地制宜推动“耕地下山、林地上山”，优化空间布局，缓解“人猪矛盾”。
针对补偿野猪毁物伤人造成的损失，专家建议可推广相关野生动物致害保险。
江苏法德东恒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蓝天彬建议，一些地方可先行先试，探索完善野生动物致害农业保险补偿机制，将条目细化到直接损失和间接损失，增强农田受野猪等野生动物侵害赔偿的可落地性，确保受损农户及时得到合理补偿。
据了解，早在2022年，南京市浦口区和江宁区就引入野生动物致害政府救助责任保险。南京市绿化园林局一级调研员宗永恒表示，截至目前，南京浦口和江宁两区涉野猪报险共290多起，均获得赔偿，理赔金额超150万元，其中95%以上是农作物损害险。
另据江苏省林业局介绍，江苏在全省野猪较多、分布较广的地方设立野猪致害相关保险，目前仍在努力达到全覆盖。江苏省林业局有关负责人表示，将推动地方政府从野生动物致害的保险范围、理赔金额、保险手续等方面改善有关工作，方便民众更快、更便捷地理赔。
还有受访人士表示，尽管针对野猪的猎捕手续已经进一步简化，但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遇到野猪最佳处置方式仍是尽量躲避，等待专业人士处理。业内人士呼吁完善相关法律法规，科学划定野猪禁猎期、禁猎区，研究新型猎捕工具和猎捕方法，在做好保护野生动物的同时，分级分类、因地制宜开展野猪种群数量调控。同时强化宣传，提醒公众在野猪常出现的区域避免堆放垃圾，不投喂野猪。■
来源：新华社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