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妈,别犟了,把他们叫进来吧!"我急得直跺脚,窗外,公婆站在楼下,秋风里显得格外苍老。
"妈,别犟了,把他们叫进来吧!"我急得直跺脚,窗外,公婆站在楼下,秋风里显得格外苍老。
风儿揉着老旧的梧桐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像是在为这尴尬的场面伴奏。
我出生在吉林一个小县城,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全国刚刚恢复高考制度不久。
我家住在县一中家属楼的二楼,两居室的筒子楼,堂前一台老式"红灯牌"缝纫机,是妈妈的嫁妆,也是我童年最熟悉的背景音。
父亲张守诚是县一中的语文老师,经常戴着一副老式圆框眼镜,身上总有股浓浓的粉笔灰味道。
妈妈刘桂芝在县里的棉纺厂当挡车工,手上的老茧厚得能夹住一根缝衣针,脸上却总是挂着让人心安的笑容。
"小林,帮妈妈摇摇风箱。"每到夏末秋初,妈妈总会在楼道口架起小煤炉,做几坛老咸菜,那酸溜溜的香气,飘得整个楼道都是。
"桂芝,又做咸菜呢?今年多做点辣白菜,我爱吃。"隔壁李阿姨提着搪瓷盆出来倒水,顺便跟妈妈唠几句。
日子虽然清贫,但在妈妈的精打细算下,一家人过得还算宽裕,至少我从没饿过肚子,学费也没耽误过。
1989年,我以全县第三名的成绩考入省城师范学院,父亲特意借了同事的相机,在县一中大门口给我拍了张照片,那是我们家唯一的一张彩色照片。
妈妈把照片洗出来后,小心翼翼地装在塑料袋里,放在她的百宝盒最底层,那是她的骄傲。
"闺女,你看这工作证,妈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啦!"1991年冬天,妈妈捧着厂里发的大红工作证,献宝似的给我看,那是她一生中最高的荣誉。
我上学那会儿,妈妈省吃俭用,每月寄二十块钱给我做生活费,有时还塞两包自己做的咸菜干,说是"解馋用"。
1995年春天,我师范毕业,被分配到省城一所重点中学教语文。
这在当时可是个"铁饭碗",要知道那会儿省城户口金贵着呢,我们县上不少干部子女都没能留在省城。
妈妈把这事儿当成炫耀的资本,逢人便说:"我闺女林小雨,在省城当老师呢!那可是重点中学!"
那股子自豪劲儿,连做饭时炒菜的铲子都翻得格外有劲。
工作两年后,通过同事介绍,我认识了丈夫王明哲。
他比我大三岁,在省机械厂当工程师,父亲是市里某局的退休干部,母亲原是省百货公司的会计。
第一次见面,他穿着蓝色的确良衬衫,梳着整齐的分头,手里提着当时最时髦的"大哥大",一派城市干部子弟的气派。
"林老师,听说你语文功底很扎实,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份报告?"他开门见山,眼神却闪烁不定,像个犯了错的大男孩。
后来才知道,那份"报告"是他精心准备的约会借口,而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走进了他的生活。
1997年初,我们把婚期定在了五一假期。
订婚那天,王明哲父母来我家,带了两条"钟山"牌香烟、两瓶"贵州茅台"和一些当时还很稀罕的进口营养品。
"哎呀,你们太客气了!"妈妈手忙脚乱地接过礼物,脸上既是惊喜又有些拘谨。
父亲则显得有些不自在,他从不抽烟,对酒也只是浅尝辄止,这样的贵重礼品在他看来简直是奢侈。
当晚,我们在家附近的"红星饭店"摆了四桌酒席,这在当时的县城已经算得上排场了。
席间,王父王志国穿着一件深色的"美尔雅"西装,举止谈吐间透着一股干部家庭的气派。
"老张啊,现在年轻人结婚,房子是个问题。"王父轻轻敲着桌面,"我们家有两套房子,一套是单位分的公房,一套是前几年用公积金买的商品房。
"商品房离我们单位近,我们就住那边,单位的房子可以给他们小两口住。"
父亲闻言,原本紧绷的脸松弛下来:"那太好了,明哲家条件这么好,咱闺女有福气啊!"
妈妈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她大概从没想过,自己的女儿能嫁进城里干部家庭。
婚后,我们住进了王家在机械厂分的那套两居室。
虽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房子,但在当时,有暖气、有自来水、有独立厨卫的套房,对我这个从县城来的姑娘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条件了。
婚礼很简单,但热闹非凡。
我穿着租来的白色婚纱,王明哲穿着借来的黑色西装,在厂礼堂举行了简短的仪式,然后招待亲友吃了一顿"团圆饭"。
妈妈特意到省城最大的"友谊商店"买了一件枣红色的缎面上衣,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像个小姑娘似的。
"闺女,妈没见过什么世面,要是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可得提醒我。"临走时,妈妈拉着我的手,低声叮嘱。
那一刻,我鼻子一酸,忽然意识到,在我眼中坚强能干的妈妈,其实也有脆弱和不安的时候。
婚后的生活平静而温馨。
公婆虽然不常到我们家来,但每次来都会带些礼物,有时是水果,有时是公公钓的鱼,还有婆婆自己腌的酱菜。
记得有一次,婆婆带来一罐自制的辣椒酱,说是省里一个从四川调来的老专家教她做的,让我尝尝。
我吃了一口,辣得直冒汗,婆婆却笑眯眯地说:"这个下饭,你多吃点。"
那语气,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和王明哲也经常回县城看望父母。
每次回去,妈妈都会提前一天开始准备,蒸肉饺子、炖排骨、炒土豆丝,样样都是我爱吃的。
"别忙活了,咱们出去下馆子得了。"每次我都这么说,妈妈却总是摆手:"外头哪有家里吃着放心。"
她那双粗糙的手,总是忙个不停,像是要把所有的爱都揉进那些家常菜里。
就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三年,到了2000年初,我怀孕了。
这个消息让两家人都异常兴奋。
公婆更是时不时地送来一些补品,有燕窝、阿胶、花胶,还有当时刚从香港传来的各种孕妇营养品。
"这些都是对胎儿好的,你按时吃。"婆婆把这些东西一一摆在我家茶几上,像是在摆放珍宝。
妈妈知道后,也赶紧托在医院当护士的远房表妹买了些"安胎药",让我带着。
"听说这个对稳胎管用,你带着,别客气。"她也是一片好心,虽然那些药我一粒也没敢吃。
我生孩子那天,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妈妈一大早就从县城赶来,拎着一大包东西,里面装着她自己腌制的咸鸭蛋、风干的腊肉和几包红糖。
"坐月子要吃红糖水,下奶。"她自言自语地说着,脸上满是期待。
孩子出生后,是个男孩,取名王小川。
因为当时我们工作都忙,公婆提出帮忙带孩子,妈妈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眼神里的失落谁都看得出来。
"妈,你要不也在省城住段时间,帮着看看孩子?"我试探性地问道。
妈妈摇摇头:"我哪懂现在的育儿方法啊,再说了,你爸一个人在家也不行,我还是回去吧。"
其实,我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妈妈觉得自己没文化,怕在公婆面前露怯。
就这样,小川由公婆带着长大。
每个周末,我们都会去公婆家看望孩子。
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我和王明哲的心里充满了幸福。
公婆对小川疼爱有加,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他买,连"跳跳虎"、"巧虎"的早教碟片都一集不落地收藏起来。
妈妈偶尔也会去看望孙子,每次都带些自己做的小点心,虽然不值钱,但都是她的一片心意。
然而,每次看到小川叫公婆"爷爷奶奶",却叫她"姥姥",妈妈脸上都会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
在我们那儿的方言里,外祖母应该叫"姥姥",而奶奶才叫"奶奶"。
可小川从小在公婆家长大,自然把我妈当成了"姥姥"。
这事儿我也解释过,可妈妈总是笑笑说:"叫啥都行,反正是亲的。"
语气虽然轻松,眼神里却藏着说不出的委屈。
2005年,我和王明哲通过多年积蓄,再加上双方父母的一些资助,在省城买了一套新房。
搬家那天,两家人都来帮忙。
看着崭新的三居室,落地窗外阳光明媚,妈妈忍不住抹了抹眼角:"闺女,你们有出息了。"
随着小川上小学,我们把他接回了身边。
公婆虽然有些不舍,但也理解我们想自己带孩子的心情。
他们周末经常来看望小川,有时还会在我们家住上一两天。
妈妈也会在农忙季节过后,坐长途车来省城住几天。
每次来都会带上父亲做的木质玩具——小船、小风车、弹弓——这些都是小川最喜欢的宝贝。
"爷爷手巧着呢!"妈妈总是这么说,脸上写满了自豪。
然而,随着小川长大,两家差异逐渐显现。
公婆会帮小川报各种特长班——钢琴、围棋、英语——这些我和王明哲都没怎么考虑过的"高档"课程。
而妈妈则更关心他的身体状况,总是念叨着:"多吃点饭,长壮实了,上学才有精神。"
公婆讲究营养均衡、作息规律;妈妈则习惯了农村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觉得孩子饿了就该吃饱。
这样的差异并非谁对谁错,却在无形中拉开了代际之间的距离。
就在这看似平静的生活中,一场风波悄然酝酿。
2009年夏天,妈妈即将迎来七十大寿。
在我们老家,七十大寿是个大日子,讲究"喜寿",要好好庆祝一番。
我打电话告诉公婆这个消息,想请他们一起去县城为妈妈庆生。
"那怎么能不去呢!"公公在电话里爽快地答应,"我们准备点礼物,一定去给老太太祝寿!"
公公这话说得热情,却莫名刺痛了我的心——"老太太"这个称呼,怎么听着这么生疏,好像妈妈只是个不相干的长辈。
生日前一天,我们全家驱车返回县城。
县城变化不大,只是街上多了几家连锁超市,原来的电影院改成了商场,县一中的校门重新粉刷过,显得格外鲜亮。
回到老家,父亲早已把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还特意贴了几幅新的春联——虽然不是春节,但在他看来,老伴七十大寿,就该有年节般的喜庆。
晚饭后,我和王明哲商量着明天的安排。
"明天上午先陪爸妈去照个全家福,中午在家吃饭,下午可以带小川去县里的公园玩玩。"我边说边在本子上写着要买的菜。
"你公婆准备什么时候到?"父亲问道,语气中透着一丝紧张,手指不自觉地在桌上轻轻敲打着。
"他们说上午十点左右到县城,直接来家里。"我看了看表,"我已经把地址发给他们了。"
父亲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却把屋里的老式落地扇又擦了一遍,生怕落了灰尘。
生日那天一早,我起得很早,打扫房间,准备食材。
王明哲和小川去附近的蛋糕店取了提前订好的奶油蛋糕——那是县城里新开的一家西式蛋糕店,蛋糕上还特意用奶油写了"祝母亲七十寿辰快乐"。
"爸,妈还没起床吗?"我问道,心里有些着急,都快九点了。
"起了,在屋里收拾呢。"父亲放下手中的《吉林日报》,"刚才还问我那套蓝布衣服放哪了,说是要穿新衣服。"
我心里一暖,知道妈妈是把这次公婆来看得很重要,所以特意要穿那套她最心爱的蓝布对襟褂子——那还是她五十岁时候做的,平时舍不得穿,只有大日子才拿出来。
正收拾着,门铃响了。
"来了!"我有些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示意王明哲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公婆,他们显然也为这次见面精心准备过——公公穿着一件深色的西装,婆婆则穿着一件紫色的丝绸上衣,手里提着两个看起来就很贵重的纸袋。
"爸,妈,你们来了。"王明哲热情地招呼着,接过他们手中的纸袋。
我也赶紧迎上去:"路上顺利吗?"
公公笑着拍了拍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挺好的,高速修得不错,一路畅通。"
我接过纸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和几瓶高档滋补品,粗略估计价值近两千元。
在当时的县城,这样的礼物可以说是相当贵重了,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三四百元。
"妈,公婆来了!"我向屋里喊道,心里暗暗紧张起来。
等了一会儿,妈妈并没有出来。
我又喊了一声,这次加大了音量:"妈,爸妈来看您了!"
终于,妈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果然穿着那件蓝布对襟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耳朵上还戴着平时舍不得戴的小银耳环。
可让我吃惊的是,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热情地迎上来,而是站在走廊中间,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张姐,生日快乐啊!"公公热情地问候,手里提着礼物想进门。
妈妈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笑容,只是淡淡地说:"老王,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气氛顿时凝固,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公婆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站在门口进退两难;父亲坐在沙发上,眼神左右飘忽,明显不知所措;王明哲和我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小川站在一旁,疑惑地看着这一切。
"妈,这不合适吧,公婆是来给您祝寿的。"我低声劝道,心里直打鼓。
妈妈却固执地摇头:"我这辈子没收过这么贵的礼物,收了心里不安生。"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眼神里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公公的脸色变了,尴尬地说:"张姐,这只是一点小意思,您别见外。"
"不是见外,是真的太贵重了。"妈妈态度坚决。
我看情况不对,赶紧对公婆说:"爸妈,你们先进来坐吧,别站在门口。"
可就在这时,妈妈却突然提高了声音:"他们不用进来了!礼物太贵了,我收不起!"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那是我从未听过的语气——既坚决又脆弱。
公婆被这突如其来的拒绝弄得手足无措,脸上写满了尴尬和难堪。
父亲终于站了起来,走到妈妈身边,低声说:"老伴,人家大老远来给你祝寿,你这是干啥呢?"
妈妈却梗着脖子说:"我不需要这么贵重的礼物!"
说完,她转身就回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知了的叫声显得格外刺耳。
"对不起,爸妈,妈妈她可能是不太舒服。"我硬着头皮打破僵局,"你们先坐,我去看看她。"
公婆勉强点点头,跟着王明哲走进了客厅,脸上的尴尬和不悦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我则赶紧敲开妈妈的房门。
一进门,就看到妈妈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攥着那件蓝布褂子的下摆,眼眶红红的。
"妈,您这是怎么了?"我压低声音问道,"公婆大老远来给您祝寿,您怎么能这样?"
妈妈抬起头,眼里满是委屈:"他们什么意思?平时见着我,连个正眼都不瞧,今天突然拿这么贵重的礼物来,是看得起我了?还是来显摆他们有钱?"
我一愣,没想到妈妈会这么想。
"不是,妈,他们是真心来给您祝寿的。"我试图解释。
"真心?"妈妈冷笑一声,"我要的是真心,不是这么贵的礼物!"
她指着窗外,声音有些发抖:"你看看他们平时怎么对我的?小川从小跟他们,对我生分得很;你回家看我和你爸,他们从来不问一声好;现在突然拿这么贵的礼物,是施舍我吗?"
我这才意识到,妈妈的拒绝不仅仅是因为礼物贵重,更是一种被忽视、被轻视后的自尊心爆发。
"妈,别犟了,把他们叫进来吧!"我急得直跺脚,窗外,公婆站在楼下,秋风里显得格外苍老。
公婆最终还是离开了,临走时脸上满是尴尬和愠怒。
王明哲送他们到县城宾馆安顿下来,回来时脸色很难看:"你妈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当着孩子的面,多尴尬!"
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窗外。
窗外,妈妈正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洗着什么,那认真的样子,像是要洗去什么污垢。
我慢慢走过去,发现她在洗那件蓝布褂子。
"妈,您这是干什么呢?"我有些不解。
"洗洗它,这件衣服穿了不吉利。"妈妈头也不抬地说。
我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心里一阵酸楚。
当晚,我和妈妈长谈了一次,才真正了解了她心中的委屈。
原来,妈妈这些年一直觉得自己在公婆眼中低人一等。
小川从小由公婆带大,自然对他们亲近,对妈妈却有些生疏。
每次妈妈去看望孙子,虽然公婆表面热情,但她总感觉有种微妙的距离感,仿佛自己是个外人。
特别是有一次,小川在学校表演节目,公婆被邀请去看,却没人通知妈妈。
当她从邻居口中得知这事时,伤心得整夜没睡着。
还有一次,小川发烧住院,公婆第一时间赶去医院照顾,却直到孩子出院才告诉妈妈。
这些看似小事的忽视,在妈妈心里逐渐积累成了一座无法言说的委屈山。
"他们家条件好,见多识广,我知道我是个粗人。"妈妈擦着眼泪说,"但我把小雨养这么大,不容易......"
她的话没说完,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抱住妈妈,感受着她瘦削的身体在我怀里微微颤抖,心如刀绞。
原来,妈妈的抵触不仅仅是因为礼物贵重,更是一种长期被忽视、被轻视后的自尊心爆发。
在她看来,公婆平时对她不够尊重,现在突然拿贵重礼物来,似乎是一种施舍或炫耀,这刺痛了她敏感的自尊心。
第二天早上,我找到王明哲,把妈妈的想法告诉了他。
他听后沉默了许久,然后说:"我确实没注意到这些。"
他的表情很复杂,既有恍然大悟,也有深深的自责。
"爸妈可能真的没有恶意,只是他们生活环境不同,思维方式和表达方式也不一样。"他慢慢地说,"但这不是他们忽视你妈妈的理由。"
我们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两家人坐下来好好谈谈。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两天后,公公打电话来,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歉意:"小林,那天的事,我和你婆婆回去后想了很多。"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可能真的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想和你父母好好谈谈,当面道个歉。"
我心里一暖,说道:"好的,爸,我和妈妈说说。"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时,她先是惊讶,然后有些犹豫:"他们真这么说的?"
我点点头:"爸是诚心想来道歉的。"
妈妈思索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那就见见吧。"
尽管她的语气还有些生硬,但我知道,这已经是个很大的让步了。
第三天中午,我们安排了一次家庭聚餐。
地点选在县城新开的"四季红"饭店,一家装修得颇有格调的小餐馆,虽比不上省城的高档餐厅,但在县城已算得上档次不错了。
一开始,气氛确实有些尴尬。
公婆坐在一侧,表情略显拘谨;父母坐在另一侧,妈妈的脸色还是有些冷淡;我和王明哲则坐在中间,像是两家的"缓冲带"。
小川似乎察觉到了大人们之间的微妙气氛,格外乖巧地坐在一旁,不时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四位老人。
服务员上了几道凉菜,我们各自夹了一些,却没人先开口说话。
终于,在上完第三道热菜后,公公放下筷子,主动举起了酒杯。
"老张,老嫂子,"他站起身,语气诚恳,"前天的事,是我们考虑不周到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我和老伴一直把你们当亲家看待,从没有任何轻视的意思。"
这番话说得直接,却也真诚。
父亲赶紧站起来,举杯相迎:"老王言重了,都是一家人,别这么客气。"
妈妈则坐在那里,表情有些复杂,但眼神已经柔和了不少。
"张姐,"公公转向妈妈,"我们带那么贵重的礼物,确实考虑不周,让您心里不舒服了。"
他真诚地看着妈妈:"以后,我们就按老家人的规矩来,不铺张,不摆阔。"
妈妈的眼圈红了,轻声说:"老王,我那天也是情绪上来了,不该那么冲动。"
她的话虽然简短,但已经表明了和解的态度。
公婆似乎早有准备,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张姐,这次我们带了一件小礼物,希望你能收下。"
妈妈有些迟疑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普通的红色围巾,很朴素,但编织得很精致。
"这是我亲手织的,"婆婆解释道,语气温和,"我知道张姐喜欢红色,就选了这个颜色。"
妈妈摸着围巾,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谢谢你们......"
她的声音很轻,却包含着太多说不出的情感。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既感动又有些愧疚。
原来,两家之间的隔阂,很多时候不是因为恶意,而是因为缺乏理解和沟通;解开这些隔阂,有时候不需要华丽的言辞,只需要一份真诚和一点点妥协。
这顿饭吃得格外融洽。
公公和父亲一边喝酒一边聊起了各自年轻时的经历——原来公公年轻时也在基层工作过,对农村生活并非一无所知;父亲则分享了他当年支教山区的故事,引得公公连连称赞。
婆婆和妈妈则交流着家常——婆婆请教妈妈如何腌制咸菜,妈妈则对婆婆的编织技艺赞不绝口。
小川在一旁画着画,时不时地向两位奶奶展示自己的作品。
有趣的是,这一次,他自然而然地叫起了"奶奶",而不是以前的"姥姥"。
看到妈妈脸上绽放的笑容,我知道,这个小小的称呼变化,对她意味着什么。
从那以后,两家人的关系明显改善了。
公婆不再带贵重礼物来我家,而是带一些自己种的蔬菜或亲手做的点心;妈妈也开始主动邀请公婆来家里吃饭,准备些家常菜招待他们。
小川在两边爷爷奶奶的关爱下,健康快乐地成长,顽皮的他甚至学会了利用这一点——"爷爷不让我玩电脑,那我去奶奶家!"
每当听到这样的话,两家老人都会会心一笑,然后统一战线:"这小子,越来越精了!"
2010年春节,我们安排了一次全家旅行。
在桂林的漓江边,父亲和公公坐在一起,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评论着景色;妈妈和婆婆则互相搀扶着走过一段略有坡度的石阶,不时低声交谈着什么。
我拿起相机,喊道:"大家看这边,拍张全家福!"
于是,父亲和公公坐在前排的石凳上,两人谈笑风生;妈妈和婆婆站在中间,互相搀扶着;我和王明哲则站在两侧,小川站在最前面,灿烂地笑着。
那一刻,阳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暖融融的,仿佛过往的阴霾都被这春日的暖阳驱散。
回家后,我把这张照片放大装裱,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每当我看到这张照片,就会想起那次风波,以及之后我们如何一点点修复了家庭关系。
那年冬天,我们还发现了一个意外惊喜——妈妈居然学会了用手机发短信。
她的第一条短信是发给婆婆的:"老姐妹,下周来我家,教你做锅包肉。"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婆婆高兴了好几天,一直把这条短信珍藏在手机里,逢人便炫耀:"看,这是我亲家母发给我的!"
如今,妈妈已经八十多岁了,身体依然硬朗。
她和婆婆成了忘年交,经常一起去广场跳舞,有时还会一起去短途旅行。
前几天,我整理旧物时,发现了那条红色围巾。
虽然已经有些褪色,但依然柔软温暖。
妈妈见了,轻抚着围巾,眼中闪着光:"这是你婆婆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一直留着呢,舍不得戴。"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人啊,年轻时候总想着要面子,要牌面,其实到了我们这岁数,才明白,亲情最要紧。"
我突然明白,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往往不是因为恶意,而是因为缺乏理解和沟通。
而打破这些隔阂的,不必是贵重的礼物,而可能是一件亲手织的围巾,一顿家常便饭,或只是一句真诚的道歉。
那条围巾,承载了太多故事,见证了我们家庭从隔阂到和解的全过程。
它不仅仅是一件礼物,更是一座桥梁,连接着两个原本陌生的家庭,让他们慢慢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明天给小川打个电话吧,他都快一个月没回来看我们了。"妈妈收起围巾,轻声说道。
我点点头,看着窗外慢慢西沉的夕阳。
窗外,夕阳西下,晚霞绚烂。
妈妈坐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着远方,手里依然攥着那条褪了色的红围巾。
一阵微风吹过,围巾轻轻飘动,如同岁月中那些被时光抚平的褶皱,温柔而宁静。
来源:恋过的美丽风景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