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楼畔酒肆主人姓范名成,人称范大郎,其弟范二郎年方十九,生得剑眉星目,尚未议亲。 时逢三月三上巳节,金明池边柳绿桃红,游春士女络绎不绝。范二郎那日头戴青巾,身着白襕衫,手摇湘妃竹扇信步游玩,行至临街茶坊时,忽见帘栊微动,一位绿裙女子正倚窗品茗。
北宋年间,东京汴梁城金明池畔有座三层高的樊楼,飞檐斗拱下酒旗招展。
楼畔酒肆主人姓范名成,人称范大郎,其弟范二郎年方十九,生得剑眉星目,尚未议亲。 时逢三月三上巳节,金明池边柳绿桃红,游春士女络绎不绝。范二郎那日头戴青巾,身着白襕衫,手摇湘妃竹扇信步游玩,行至临街茶坊时,忽见帘栊微动,一位绿裙女子正倚窗品茗。
那女子年约二八,松云髻上斜插一支银蝶步摇,鹅蛋脸儿白里透红,一双秋水眼含情脉脉,正是曹门街绸缎庄周掌柜之女周玉娇。她因见春日迟迟,和奶娘到茶坊消遣,不想与楼下立着的范二郎四目相对,一时耳根发热,手中茶盏险些打翻。
周玉娇见那少年郎身姿挺拔,气度不凡,心下暗喜,却苦于闺阁女子不便唐突搭话。恰闻门外卖水人担桶而过,铜碗相撞叮咚有声,她灵机一动,轻启朱唇唤道:“卖水的,打一盏糖水来。”待卖水人将糖水捧来,她浅啜一口,忽将铜碗往桌上一掷,脆声道:“好个暗算人的!你可知我是谁?”
范二郎正要走,闻言停下脚步,只听那女子道:“我乃周记绸缎庄周德诚之女,小字玉娇,年方十八,至今未许人家。你这碗中怎会有草叶?莫不是想堵我喉咙?”说罢眼波流转,竟似有意扫向他的方向。
范二郎何等机敏,早知女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当即也叫卖水人,如法炮制道:“我乃樊楼范大郎之弟范二郎,年十九,擅骑射弹弓,至今未娶。你这碗中怎么会有草叶?”话音未落,茶坊内酒客尽皆回头,周玉娇却掩口轻笑,起身时故意将绢帕拂过案头,帕角绣着的并蒂莲若隐若现。
待女子登上马车离去,范二郎鬼使神差地尾随着马车,行至曹门街一座黑漆门前,见玉娇掀起车帘回望,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他呆立门前,直至暮色四合,才恍如梦醒般返回家中,自此茶饭不思,每日借故在周府附近徘徊。
周玉娇自那日归家后,便觉茶饭无味,每至夜深便对月长叹。周母见女儿日渐消瘦,心下忧虑,经邻舍引荐请来王婆看脉。这王婆年逾五旬,人称“王百晓”,最善察言观色。她屏退众人,执起玉娇手腕,忽一拍大腿道:“小姐这是心病啊!莫不是见着哪家少年郎了?”
玉娇闻言脸红至耳根,半晌才蚊呐般道出金明池相遇之事。王婆一拍手道:“巧了!那范二郎的嫂嫂正是我表侄女,他家在樊楼开酒肆,虽是商户,却也是本分人家。老身这就去说亲,保管成就这段好姻缘!”
三日后,王婆喜滋滋地来回话,称范家已备下聘礼,只等周掌柜归来便行聘。周母心疼女儿,当下应了亲事。范二郎得知喜讯,一改往日游侠做派,每日早早到酒肆帮忙,闲时便去书肆买些女儿家喜爱的胭脂水粉,托王婆转赠玉娇。玉娇亦亲手绣了香囊,内装辟邪香草,央王婆带给二郎。
却说周掌柜因去江南采办绸缎,直至十一月才归。周母满心欢喜地告知女儿亲事,不想周掌柜一听“樊楼酒肆”四字,顿时沉下脸来:“我周德诚好歹是有体面的商户,如何能将女儿许给卖酒的?传出去岂不让同行笑话!”说罢拂袖而去,任周母如何劝说都不理会。
玉娇躲在屏风后听得真切,只觉心口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周母慌忙去扶,却被周掌柜喝止:“休要惯着她!小小年纪便思春,成何体统!”仆人与奶娘见状,忙将玉娇抬至闺房,灌了好几口参汤都不见醒来。
三日后,玉娇竟香消玉殒。周掌柜余怒未消,吩咐仵作当日便入殓,将女儿平素喜爱的金钗、玉佩、织锦缎面尽数装入棺中,又命管坟人张老头连夜砌好坟茔。周母抱着女儿遗体哭晕数次,邻里皆叹周掌柜心狠,却也无人敢劝。
却说城南有个混混儿朱真,年三十有二,生得獐头鼠目,专干些挖坟掘墓的勾当。他早听说周府小姐陪葬丰厚,便在一个雪夜行动。朱真身着蓑衣,背着皮袋,趁更夫打盹之际越墙而入,先用掺了蒙汗药的肉包子毒倒守坟犬,又用撬棍拨开墓顶石板。
棺盖掀开时,朱真借着灯笼光见玉娇面色如生,胸前竟似有微微起伏。他大着胆子伸手试探鼻息,不想玉娇突然睁开双眼,一把抓住他手腕。朱真虽做惯了阴司事,却也吓得魂飞魄散,转念一想却又生出邪念,谎称是周掌柜派来救她的义士。
玉娇本因急怒闭气,被地下凉气一激竟苏醒过来,此刻见朱真手持利刃,又闻他口称“救兵”,竟信了三分。朱真将她扶出坟墓,背至自家小屋,威胁道:“我乃江湖义士,救你性命不易。你须在此躲藏几日,待风声过后,我自送你与范二郎团聚。”说罢便将她锁在屋内,每日只送些粗茶淡饭。
正月十五元宵夜,汴梁城万人空巷,朱真按捺不住观灯之心,临行前警告母亲看好玉娇。不想邻舍突然失火,朱母慌忙出门救火,玉娇趁机砸开窗子逃出。她身着单衣,在雪地里跌跌撞撞地问路,终于在五更时分寻到樊楼。
酒肆尚未开市,范二郎正在擦拭酒坛,忽见门前立着个浑身是雪的女子,正是日思夜想的周玉娇。他以为见了鬼,惊得后退半步,随手抓起柜台上的汤桶掷去,桶沿正中玉娇太阳穴。玉娇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中再无声息。
街坊邻居闻声赶来,见出了人命,忙报与开封府。府尹包拯升堂问案,仵作验尸称玉娇确系外伤致死,且棺中财物尽失。 包拯命人掘开坟墓,果然见墓室空空如也,遂将范二郎暂押大牢,限期缉拿真凶。
范二郎在狱中每日以泪洗面,悔恨自己鲁莽误事。至夜阑人静时,竟梦见玉娇踏雪而来,衣袂飘飘如在世时模样。玉娇泣道:“妾身因念君成痴,魂归地府后诉与五道将军,蒙其怜悯,许我阳间三日了却心愿。郎君莫怕,一月之内必有转机。”说罢竟与他执手相看,互诉衷肠。
转眼间月余过去,开封府捕快在市集上查获一支珍珠栀子花钗,经周母辨认,正是玉娇入殓时所戴。顺藤摸瓜之下,朱真在勾栏瓦舍被当场抓获。
公堂上,朱真起初百般抵赖,直至呈上从他家中搜出的金钗、锦缎,才不得不招认盗墓、拘禁之罪。
包拯震怒,判朱真斩立决,范二郎因误杀情有可原,着即释放。临刑前,朱真仍不服气,叫嚷着“周玉娇本就是死人”,却被刽子手一刀封喉。 范二郎出狱那日,周母哭着将玉娇生前绣的香囊塞给他,他含泪接过,自此每年清明、中元,必至玉娇坟前祭扫,顺带在五道将军庙烧香还愿。
光阴流转,汴梁城的樊楼依旧热闹如初,只是每逢阴雨时节,便有坊间传闻,称有人看见范二郎独坐酒肆二楼,对着空座喃喃自语,仿佛对面正坐着一位绿裙女子,共饮那穿越生死的相思酒。 后人有诗叹曰:
金明池畔遇娇娘,一眼魂销恨断肠。墓底还魂遭贼困,灯前误击断柔肠。情痴感得神明佑,罪首终须律法量。岁岁坟头青草绿,相思缕缕绕汴梁。
来源:凡尘小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