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陈根生,今年五十八岁了,在我们杨柳村,大家都叫我根生。每次想起三十多年前那个夏天,我的心里总会泛起一阵涟漪。那是1984年的夏天,那年我二十岁,刚从县一中毕业,高考落榜在家里闲着。
我叫陈根生,今年五十八岁了,在我们杨柳村,大家都叫我根生。每次想起三十多年前那个夏天,我的心里总会泛起一阵涟漪。那是1984年的夏天,那年我二十岁,刚从县一中毕业,高考落榜在家里闲着。
俗话说:“人生大事莫过于衣食住行”。可是在那个年代,我们家光是“食”这一项就让我爹娘犯了愁。我爹常年有病,就靠我娘和我在几亩薄田里刨食。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考上大学,好让我爹娘过上好日子。可惜天不遂人愿,我高考落榜了。
我们杨柳村是个水乡小村,村里有条小河,河边种满了杨柳树。每到夏天,微风拂过,杨柳轻轻摇曳,就像温柔的姑娘在梳理长发。我最喜欢的,就是坐在河边的杨柳树下,看着河水慢慢流淌,听着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
那天,我正坐在杨柳树下发呆,突然听到有人喊我:“根生,根生!”
我一抬头,原来是我舅舅张德明。我赶紧站起来:“舅,咋了?”
“你这孩子,整天在这发什么呆啊?听说你高考没考上?”舅舅语气里带着关切。
我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是啊,舅。”
“那你这么闲着也不是个事啊!这样,我那果园的水蜜桃快熟了,你来帮我看园子卖桃子吧,工钱按天给你算。”
我一听,心里顿时亮堂起来。我舅舅在村东头有个果园,种了不少水蜜桃树,每年夏天的水蜜桃都卖得很好。我忙不迭地点头:“好啊好啊,舅,那我明天就去。”
舅舅笑了:“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对了,你知道不?你初中同学徐小燕回来了,听说在县城中专读书呢!”
一听到徐小燕的名字,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徐小燕,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太熟悉了。初中三年,我们是同桌,她成绩好,人也漂亮,是我们班的班花。那时候,班上好多男生都偷偷喜欢她,我也不例外。可是我从来没敢表白,因为我知道,像我这样的穷小子,根本配不上她。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来到了舅舅的果园。果园里的水蜜桃树枝繁叶茂,一个个粉红色的水蜜桃挂在枝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舅舅教我怎么挑选成熟的桃子,怎么称重,怎么算账。
“根生啊,你要记住,咱卖东西要实在,不能缺斤少两。”舅舅一边教我,一边说,“不过呢,要是熟人来买,可以稍微多给点,这叫人情世故。”
我使劲点头:“知道了,舅。”
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又来到果园。刚打开园门,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请问,卖桃子吗?”
我转过身,顿时愣住了。阳光下,站着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姑娘,乌黑的头发扎成马尾,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是徐小燕!
“小。小燕?”我结结巴巴地叫出她的名字。
“咦,是根生啊!”徐小燕笑着说,“我听我妈说你在这里看果园,特意来买桃子的。”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手忙脚乱地去拿竹篮和秤:“你。你要买多少?”
“三斤吧。”徐小燕说。
我赶紧去摘桃子,挑最大最好的。称重的时候,我想起舅舅的话,特意多放了两斤。
“三斤,一共四块五。”我说。
徐小燕递给我五块钱:“不用找了。”
看着她提着装满桃子的竹篮离开,我的心里甜滋滋的。从那天起,徐小燕经常来买桃子,有时候一个人来,有时候和她的闺蜜王巧云一起来。每次我都会多给她称一些,她也从来不说什么,只是笑笑。
那个夏天,我过得特别充实。每天早上,我都早早地来到果园,把成熟的桃子摘下来,整整齐齐地摆在竹篮里。有时候,我会一个人坐在果园里的小凳子上,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的邓丽君的歌:“月亮代表我的心,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和徐小燕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多。每次她来买桃子,我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她穿着县城里最时髦的衣服,说话也比村里的姑娘利索,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城里姑娘的气质。
有一次,她买完桃子没走,站在那里欲言又止。我看她这样,心里直打鼓:“小燕,还有什么事吗?”
“根生,你这桃子每次都给我多称,我都知道的。”她突然说。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手足无措地说:“啊,这个。这个。”
“傻根生。”她笑着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这句“傻根生”,让我心里甜了好多天。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天,我就看到一个骑着永久牌自行车的年轻人在果园门口停下。那人穿着笔挺的白衬衫,戴着墨镜,一看就是城里人。
“请问,这是徐小燕家吗?”那人问。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她家在村西头。”
“哦,谢谢。”那人骑着车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人叫刘世杰,是县供销社主任的儿子,在县城机械厂上班。他是冲着徐小燕来的,据说是通过关系认识的。
从那天起,我常常能看到刘世杰骑着自行车来找徐小燕。有时候他们会一起从果园前经过,徐小燕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笑得特别开心。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我的心就像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
八月中旬的一天,我爹突然病重了。医生说需要做手术,要五百块钱。在那个年月,五百块钱对我们家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我娘愁得直掉眼泪,我也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就在这时,徐小燕来买桃子,看我愁眉苦脸的,就问我怎么了。我把爹的事情告诉她,她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我这两年在学校省下的钱,你先拿去用。”
我看着信封,眼泪差点掉下来,但还是摇了摇头:“不行,这钱我不能要。”
“傻根生,我们是同学,你爹的病要紧。”她硬是把信封塞给我。
我拿着信封,心里又酸又甜。可是第二天,我还是把钱还给了她。我决定去南方打工,那边工资高,说不定能快点赚到手术费。
临走那天,我特意等在果园门口,想见徐小燕最后一面。她来了,还是那么漂亮。
“小燕,我要去深圳打工了。”我鼓起勇气说。
她愣了一下:“要多久?”
“等赚够爹的手术费就回来。”
她点点头,转身从竹篮里拿出两个水蜜桃:“路上吃。”
我接过桃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默默说:“等我回来。”
一年后,我回到了杨柳村。我不但赚到了爹的手术费,还学会了修电器。我第一个想见的就是徐小燕,可是村里人告诉我,她已经和刘世杰订婚了。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村口的杨柳树下,掏出随身带着的收音机,里面正在放邓丽君的《又见炊烟》:“故乡的茶比那都市的好,故乡的情比那都市的好。”
三十多年过去了,我早已娶妻生子,也在县城开了家电器修理店。每年夏天,我都会回杨柳村,去看看那片水蜜桃园。果园还在,只是已经换了主人。站在园子门口,我仿佛又能看到那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姑娘,提着竹篮来买桃子。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我能勇敢一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们这些农村的穷小子,是不是注定配不上心仪的姑娘?
现在我女儿也到了谈恋爱的年纪,每次看到她和男朋友甜甜蜜蜜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起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那时的我们,是不是也曾这样年轻过,心动过?
来源:夏天里的冰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