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直到今天,当苏振华异常平静地递来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时,她才猛然惊醒。
四十七岁生日那天,贾秀君站在阳台上看着暮色中的城市。
远处高楼里的灯火像繁星般次第亮起,她却莫名感到一阵心慌。
结婚二十三年,她早已习惯了丈夫苏振华吵架后的沉默。
每次争执过后,他总是不声不响地做着家务,不辩解,不反驳。
贾秀君一直以为这是丈夫性格使然,甚至暗自庆幸他的“好脾气”。
直到今天,当苏振华异常平静地递来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时,她才猛然惊醒。
原来男人的不声不响,不是包容,而是绝望。
这场婚姻危机来得猝不及防,却在细节处早有征兆。
只是她太过习惯这份“稳定”,以至于忽略了那些微小的求救信号。
01
贾秀君推开家门时,迎面飘来红烧肉的香气。
苏振华系着那条用了多年的格子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
“回来了?洗洗手准备吃饭吧。”他头也不抬地说,手里的锅铲翻动着。
贾秀君放下包,走到厨房门口看着他忙碌的背影。
苏振华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肩背却依然挺直。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沉默得像一块石头,连表达关心都显得笨拙。
“子轩呢?不是说好今天晚上回来吃饭吗?”
“刚发消息说在路上了,估计堵车。”苏振华关掉火,开始装盘。
贾秀君走到客厅,看着餐桌上已经摆好的几道菜。
糖醋排骨、清蒸鲈鱼、油焖大虾,都是她爱吃的。
今天是她的四十七岁生日,苏振华显然费了心思。
但不知为何,看着这一桌丰盛的菜肴,她心里反而空落落的。
二十三年的婚姻生活,早已把激情磨成了习惯。
就连生日这样的日子,也变成了一种程式化的庆祝。
门铃响了,贾秀君前去开门。
儿子苏子轩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个小蛋糕。
“妈,生日快乐!”他笑嘻嘻地凑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就知道买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家里菜都做好了。”
贾秀君嘴上抱怨,眼里却带着笑意。
儿子今年二十二岁,在北京读大学,难得回来一趟。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苏振华给每人倒了一杯红酒。
“祝妈妈生日快乐!”苏子轩举杯,“永远年轻漂亮!”
贾秀君抿了一口酒,目光落在苏振华身上。
他安静地吃着饭,偶尔给儿子夹菜,几乎不怎么说话。
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熟悉得让人有些窒息。
“爸,你手艺又进步了。”苏子轩打破沉默,“这鱼蒸得真嫩。”
苏振华笑了笑,没接话,只是又给儿子夹了一筷子菜。
贾秀君突然想起刚结婚那会儿,苏振华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爱说爱笑,会讲各种好笑的技术员笑话逗她开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么沉默寡言了呢?
大概是从儿子出生后,生活的重压让每个人都变了模样。
“妈,我毕业后的工作方向,想跟你和爸商量一下。”
苏子轩的话把贾秀君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不是说好回省会找工作吗?离家近,我们也方便照应。”
贾秀君放下筷子,语气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想去深圳看看,那边机会多,发展空间也大。”
苏子轩小心翼翼地看了父亲一眼,苏振华依旧沉默地吃着饭。
“深圳那么远,房价又高,你去那里受苦吗?”
贾秀君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
“妈,我都二十二了,应该出去闯一闯。”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餐桌上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苏振华终于开口:“先吃饭吧,这事以后再说。”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就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贾秀君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
每次遇到重要的事情,丈夫总是这样回避问题。
她多么希望苏振华能站出来,和她一起说服儿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沉默把所有矛盾都压下去。
这顿生日宴在后半程吃得有些沉闷。
只有切蛋糕时,气氛才稍微活跃了一些。
贾秀君吹灭蜡烛时,偷偷许了个愿。
希望这个家能够一直这样平安和睦地过下去。
她完全没想到,这个愿望很快就会以最残酷的方式被打破。
晚饭后,苏子轩匆匆回了学校,说明天还有课。
苏振华在厨房洗碗,水流声哗哗地响着。
贾秀君坐在沙发上,翻看手机里拍的照片。
杨芸熙发来了生日祝福,还约她周末一起逛街。
她回复了一个笑脸,心里却莫名地感到不安。
这种不安像细小的蚊虫,在心头嗡嗡作响。
她起身走到厨房门口,看着苏振华的背影。
“今天辛苦你了,做了这么多菜。”
苏振华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没什么,应该的。”
他的语气依然平静,但贾秀君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那双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也许是灯光太暗,也许是她想太多了。
贾秀君摇摇头,转身回了客厅。
窗外的夜色浓重,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
四十七岁的生日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
她不知道,这是他们婚姻中最后一个平静的夜晚。
02
一周后的傍晚,贾秀君刚下班回到家,就听见书房里的争吵声。
苏子轩的声音激动而高亢,苏振华则低沉地回应着什么。
“怎么了这是?”她放下包,快步走进书房。
苏子轩站在书桌前,脸色涨得通红。
苏振华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神情严肃。
“妈,你劝劝爸,他非要我回省会工作。”
苏子轩像看到救星一样,急忙拉住她的手臂。
贾秀君愣了愣,这和她预想的情况完全相反。
上次吃饭时,苏振华明明对儿子的去向表现得漠不关心。
“振华,你这是...”她疑惑地看向丈夫。
苏振华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我托人打听的几家省会的单位,待遇和发展都不错。”
贾秀君接过文件翻看了一下,都是些国企和事业单位。
稳定是稳定,但确实不如深圳的发展前景好。
“爸,这些单位太死板了,不适合年轻人。”
苏子轩急得直跺脚,“我们同学都想去北上广深发展。”
“你知道现在的房价吗?知道在外的压力有多大吗?”
苏振华的声音突然提高,把贾秀君吓了一跳。
他很少这么激动,尤其是在讨论家庭事务时。
“振华,好好说,别着急。”她连忙打圆场。
“我怎么好好说?他根本不知道社会的残酷。”
苏振华站起身,脸上的表情是贾秀君从未见过的严厉。
“你以为外面是世界等着你去征服?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苏子轩被父亲的态度吓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贾秀君也感到诧异,丈夫的反应太过激烈了。
这不像他平时的作风,倒像是压抑已久的爆发。
“爸,你太保守了!现在时代不一样了。”
苏子轩回过神来,不服气地反驳道。
“时代是不一样了,但人性从来没变过。”
苏振华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
贾秀君突然注意到,丈夫的眼角有细密的皱纹。
那些皱纹像地图上的轨迹,记录着岁月的痕迹。
她第一次意识到,苏振华也已经不再年轻了。
“妈,你说说爸,他根本不理解年轻人的想法。”
苏子轩转向她求助,眼里满是委屈。
贾秀君一时语塞,她其实更赞同丈夫的意见。
但儿子眼中的期盼,让她不忍心直接否定。
“振华,让孩子出去见见世面也不是坏事。”
她试图找到一个折中的方案,“可以先去看看,不行再回来。”
苏振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她心悸。
那是一种混合着失望和悲伤的眼神,难以形容。
“随你们吧。”他最终只说了一句,转身离开了书房。
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最后是卧室门关上的声音。
苏子轩松了口气,感激地抱住贾秀君。
“妈,还是你开明,谢谢你能理解我。”
贾秀君勉强笑了笑,心里却乱成一团。
苏振华最后那个眼神,总让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晚饭时,苏振华没有出来吃饭。
贾秀君去敲门,里面传来低沉的一声“不饿”。
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每次吵架后他都会这样。
用沉默来表达不满,过一两天就会恢复正常。
但这一次,贾秀君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慌。
她端着一碗粥站在卧室门外,犹豫着要不要再敲门。
最终,她还是把粥放在了门口的小几上。
“粥放在门口了,饿了记得吃。”
里面没有回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寂静像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整个家。
苏子轩似乎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匆匆吃完就回了房间。
贾秀君独自坐在餐桌前,看着满桌的菜毫无胃口。
她想起二十三年前,和苏振华刚谈恋爱的时候。
那时他还是个会说会笑的年轻人,会为她写情诗。
是什么让一个活泼的人变得如此沉默寡言?
是她吗?是这段婚姻吗?还是生活的重压?
这些问题像潮水般涌来,让她感到窒息。
收拾完碗筷,她经过卧室门口时,发现粥碗还在原处。
一口都没动过。
这种无声的抗议,比大吵大闹更让人难受。
贾秀君在客厅沙发上坐了很久,直到深夜。
卧室的门始终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声响。
她终于忍不住,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
苏振华背对着门侧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但贾秀君知道,他绝对没有睡着。
他的呼吸声太平稳了,平稳得不像睡眠中的样子。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终轻轻带上了门。
今晚,就让他独处吧。
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这样告诉自己。
03
第二天早上,贾秀君被厨房里的声音吵醒。
她起床走出卧室,发现苏振华正在准备早餐。
煎蛋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咖啡机也在嗡嗡作响。
“醒了?早餐马上就好。”他头也不回地说。
语气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仿佛昨晚的争执只是一场梦。
贾秀君站在厨房门口,仔细观察着丈夫的背影。
他的动作依然熟练流畅,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这种快速的“恢复正常”,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振华,关于子轩工作的事,我们可以再商量。”
她试探性地开口,想知道他真实的想法。
苏振华把煎蛋装盘,转身放在餐桌上。
“先吃饭吧,一会儿你还要上班。”
他避开了话题,就像避开一个无关紧要的琐事。
贾秀君感到一阵无力感袭来。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遇到分歧,他就选择沉默。
用冷漠来回避问题,直到时间冲淡一切。
但问题真的解决了吗?还是只是被掩埋了起来?
吃饭时,两人相对无言,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
这种寂静比争吵更让人难受,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贾秀君几次想开口,但看到苏振华平静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也许真的是她想太多了,丈夫只是性格如此。
饭后,苏振华像往常一样收拾餐具,准备出门上班。
“我送你吧,今天刚好顺路。”他拿起车钥匙说。
贾秀君点点头,这种日常的关怀让她稍微安心了些。
在车上,收音机里播放着早间新闻。
主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国际形势,油价上涨的消息。
贾秀君偷偷观察着开车的苏振华。
他专注地看着前方,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
这是她熟悉了二十三年的侧脸,此刻却莫名陌生。
到了公司楼下,贾秀君解开安全带,犹豫着没有立即下车。
“振华,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苏振华转过脸,给了她一个淡淡的微笑。
“没有,别多想。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又是这样,用日常琐事来回避真正的交流。
贾秀君叹了口气,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随便吧,你看着买就行。”
她推开车门,看着丈夫的车汇入车流,渐渐远去。
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
上班时,贾秀君一直心不在焉。
同事肖玉珑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秀君,发什么呆呢?主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贾秀君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累。”
肖玉珑打量着她的脸色:“跟老苏吵架了?”
贾秀君惊讶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看你这一脸愁容就知道了。”肖玉珑叹了口气,“我家那位也是,昨天又跟我冷战了。”
两个中年女人相视苦笑,仿佛找到了知音。
在去主任办公室的路上,肖玉珑继续抱怨着。
“男人到了这个年纪,一个个都变得古怪起来。”
“要么一句话不说,要么就莫名其妙发脾气。”
贾秀君默默听着,心里却想着苏振华。
比起肖玉珑丈夫的喜怒无常,苏振华的稳定倒成了优点。
至少他不会乱发脾气,不会让她难堪。
午休时,贾秀君给闺蜜杨芸熙发了条消息。
“有空吗?想找你聊聊。”
杨芸熙很快回复:“老地方见?”
她们说的“老地方”是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贾秀君到的时候,杨芸熙已经点好了两杯拿铁。
“怎么了?看你这黑眼圈,昨晚没睡好?”
杨芸熙是贾秀君的大学同学,两人认识快三十年了。
贾秀君搅拌着咖啡,把昨天家里吵架的事说了一遍。
“就为这个?”杨芸熙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呢。”
“可是振华的反应很奇怪,他平时不会这么激动的。”
贾秀君努力描述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杨芸熙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你就是想太多了。”
“男人到了这个年纪都这样,我家那个也是闷葫芦一个。”
“吵架后不声不响的,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贾秀君抿了一口咖啡,温度刚好,但她觉得苦涩。
“可是这次感觉不一样,他的眼神...很陌生。”
杨芸熙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听说男人也有更年期,情绪波动大,容易抑郁。”
贾秀君愣住了,这个可能性她从来没想过。
苏振华今年四十九岁,确实到了这个年纪。
如果真是更年期,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情绪波动,沉默寡言,不正是更年期的症状吗?
这个解释像一剂安慰剂,暂时缓解了她的焦虑。
“可能吧,我回头查查资料,看看怎么调理。”
贾秀君感觉轻松了些,笑容也自然了许多。
杨芸熙得意地眨眨眼:“看吧,还是我经验丰富。”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家长里短,孩子工作。
但分别时,那种不安感又悄悄爬回了贾秀君心头。
回到办公室,她打开电脑搜索“男性更年期症状”。
一条条对照下来,苏振华确实符合不少表现。
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呢?
下班时,苏振华照常来接她。
车上放着她爱听的轻音乐,温度调得恰到好处。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贾秀君偷偷观察着丈夫,他专注开车的侧脸平静无波。
也许真的是她想太多了,杨芸熙说得对。
婚姻到了这个阶段,平淡才是常态。
她闭上眼睛,试图说服自己接受这个解释。
但心底有个声音在轻声提醒:不是这样的。
有些事情,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
而她,却迟迟没有察觉。
04
周末的早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卧室。
贾秀君醒来时,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她起床走出卧室,听到厨房里传来细微的声响。
苏振华系着围裙,正准备早餐,动作轻缓而熟练。
“怎么起这么早?”贾秀君揉着眼睛问道。
“睡不着了,就起来做点早饭。”他头也不回地回答。
这种对话在他们之间太过寻常,寻常得让人麻木。
贾秀君在餐桌前坐下,看着丈夫忙碌的背影。
阳光在他的白发上跳跃,勾勒出一个温柔的轮廓。
这个场景她看了二十三年,却第一次感到心悸。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说不上来。
是动作的频率?是呼吸的节奏?还是别的什么?
“子轩今天回来吗?”她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默。
苏振华把煎好的鸡蛋放在她面前:“说不回来,学校有事。”
他的语气平静,但贾秀君捕捉到一丝细微的颤抖。
很轻微,几乎难以察觉,但她确实感觉到了。
吃完饭,苏振华开始打扫卫生,这是他的周末例行公事。
先是用吸尘器清理地板,然后是擦拭家具,最后是拖地。
贾秀君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目光却跟着丈夫移动。
他打扫得很仔细,连角落里的灰尘都不放过。
这种过分的仔细,反而显得不太正常。
“振华,休息会儿吧,地已经很干净了。”
苏振华抬起头,额头上有些细密的汗珠。
“马上就好,你继续看你的。”
他继续拖地,动作依然一丝不苟。
贾秀君关掉电视,站起身:“我帮你一起吧。”
苏振华摇摇头:“不用,我一个人就行。”
他的拒绝很温和,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贾秀君站在原地,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疏离感。
这个男人就在眼前,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午饭后,苏振华说要去超市采购下周的食材。
贾秀君提出一起去,却被他婉拒了。
“你在家休息吧,我一个人去就行。”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留下贾秀君独自在家。
她在客厅里踱步,心里空落落的。
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走到书房,想找本书打发时间。
书桌上整整齐齐,和苏振华的性格一样一丝不苟。
但当她拉开抽屉时,发现里面的东西被重新整理过。
原本杂乱堆放的文件,现在分门别类地放好。
连便签纸都按颜色排列,整齐得令人不安。
贾秀君关上抽屉,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
苏振华确实有轻微强迫症,但从未如此严重过。
这种过度整理,更像是在为什么做准备。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摇头甩开这个念头。
也许是更年期的症状之一,她试图安慰自己。
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下午苏振华回来时,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
贾秀君上前帮忙,发现他买的东西比平时多。
“怎么买这么多?冰箱都放不下了。”
苏振华把东西一一归位:“多备点,省得老是跑。”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贾秀君还是觉得不对劲。
尤其是当他开始清理冰箱,扔掉过期食品时。
那种认真劲儿,不像是在做日常家务。
倒像是在...整理行装。
这个想法让贾秀君打了个寒颤。
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丈夫忙碌的背影。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这个她认识了半辈子的男人,此刻如此熟悉又陌生。
“振华,我们好久没出去走走了。”她突然说。
苏振华的动作顿了顿:“你想去哪儿?”
“随便,就是散散心。要不明天去公园逛逛?”
苏振华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但这短暂的犹豫,已经足够让贾秀君心生疑虑。
晚饭后,苏振华在阳台抽烟,这是他少有的习惯。
贾秀君走到他身边,借着月光观察他的侧脸。
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模糊不清,眼神望向远方。
那种疏离感又出现了,比白天更加明显。
“少抽点,对身体不好。”她轻声劝道。
苏振华掐灭烟头,笑了笑:“偶尔一根,没事。”
他的笑容很浅,没有到达眼底。
贾秀君突然很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害怕那个答案,害怕打破现在的平静。
即使这份平静,可能只是暴风雨前的假象。
夜里,贾秀君醒来发现身边没人。
她起身寻找,发现书房里有微弱的光透出。
推开门,苏振华正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一本相册。
听到动静,他慌忙合上相册,像是被抓住了什么秘密。
“怎么不睡觉?”贾秀君走上前问道。
苏振华揉了揉眉心:“有点失眠,看看旧照片。”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但贾秀君注意到相册的封面。
那是他们蜜月旅行时买的,已经多年没有翻看过。
为什么突然在深夜看这个?
她正想追问,苏振华已经站起身。
“回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去公园吗?”
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结束意味。
回到床上,两人背对背躺着,中间隔着一段距离。
黑暗中,贾秀君能听到丈夫均匀的呼吸声。
但她知道,他也没有睡着。
这种默契的假寐,比真正的失眠更让人难受。
她轻轻翻了个身,面向丈夫的背影。
想伸手抱住他,却又莫名地怯懦。
最终,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明天去公园散步时,一定要问个明白。
她这样想着,渐渐陷入浅眠。
却不知道,有些问题一旦问出口,就再也回不去了。
05
周一上班时,贾秀君一直心神不宁。
周末的公园之行并没有问出什么结果。
苏振华表现得一切正常,甚至比平时更健谈一些。
他主动聊起儿子小时候的趣事,聊起他们恋爱时的点点滴滴。
这种反常的热络,反而让贾秀君更加不安。
就像是...在回忆什么,或者在告别什么。
“秀君,想什么呢?主任叫你呢。”
肖玉珑的声音把她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贾秀君抬起头,发现同事们都看着她。
主任站在办公室门口,脸色不太好看。
“来我办公室一趟。”他说完就转身走了。
贾秀君忐忑地跟上去,心里猜测着是什么事。
该不会是工作出了什么差错吧?
主任关上门,示意她坐下。
“玉珑的事,你听说了吗?”他开门见山地问。
贾秀君一愣:“什么事?她今天不是好好的吗?”
主任叹了口气:“她丈夫提出离婚了,昨天的事。”
这个消息像一记重锤,打在贾秀君心上。
肖玉珑和她年纪相仿,结婚也差不多二十年。
平时虽然经常听她抱怨丈夫,但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为什么这么突然?”贾秀君难以置信地问。
主任摇摇头:“听说是积怨已久,男方已经搬出去了。”
贾秀君想起上周肖玉珑还和她抱怨丈夫冷战的事。
当时她还庆幸苏振华至少不会这样决绝。
现在看来,沉默可能比争吵更可怕。
回到工位时,贾秀君特意观察了一下肖玉珑。
她正在认真工作,外表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的眼睛有些红肿。
午休时,贾秀君约肖玉珑一起去食堂。
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安静地吃饭。
“主任跟我说了...”贾秀君小心翼翼地开口。
肖玉珑苦笑一下:“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
她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疼。
“怎么会这样?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吗?”
肖秀君问出这个问题时,心里莫名一紧。
肖玉珑放下筷子,眼神空洞:“有征兆,只是我没在意。”
“他最近特别安静,不再跟我吵架,也不再抱怨。”
“我以为是他想通了,成熟了,没想到是在准备离开。”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贾秀君心上。
苏振华最近的沉默,难道也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肖玉珑继续说着:“上周他开始整理东西,我还以为是大扫除。”
“现在想想,他是在分批把自己的东西搬走。”
贾秀君想起苏振华最近整理书房和冰箱的事。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
“男人啊,沉默起来比女人还可怕。”
肖玉珑苦笑着,“至少吵架还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贾秀君食不知味地扒拉着饭菜,心里乱成一团。
下班时,她特意绕到肖玉珑家附近。
果然看到窗户黑着,没有了往日的灯火通明。
一个家的破裂,原来可以这么悄无声息。
回到家,苏振华正在做饭,香味飘满整个屋子。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贾秀君看什么都觉得可疑。
他今天穿的那件衬衫,是最近新买的吗?
厨房里的调料瓶,是不是又被重新排列过了?
这种疑神疑鬼的感觉让她快要崩溃。
“今天工作顺利吗?”苏振华随口问道。
他的语气自然,听不出任何异常。
贾秀君盯着他的背影,突然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苏振华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恢复正常。
“怎么突然这么问?”他的声音依然平静。
贾秀君走到他身边,直视着他的眼睛。
“肖玉珑的丈夫跟她离婚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苏振华转过头,继续翻炒锅里的菜。
“别人家的事,别想太多了。”
这个回避的态度,让贾秀君更加确信有问题。
“振华,我们谈谈好吗?最近我觉得你不太对劲。”
锅铲碰撞的声音停了下来。
苏振华关掉火,转身面对着她。
他的眼神复杂,有挣扎,有疲惫,还有别的什么。
贾秀君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一刻,她既害怕听到真相,又渴望知道答案。
苏振华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菜要糊了,先吃饭吧。”
又是这样,用日常琐事回避真正的问题。
贾秀君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她眼看着丈夫重新开火,继续做饭的背影。
那个背影依然熟悉,却仿佛在渐渐远去。
晚饭时,两人沉默地对坐着。
电视机里播放着新闻,却没有人真正在听。
贾秀君几次想开口,都被苏振华回避的眼神挡了回去。
饭后,苏振华照常洗碗,然后去了书房。
贾秀君坐在沙发上,心里乱成一团麻。
她拿起手机,想给杨芸熙打个电话。
但拨号前又犹豫了,该说什么呢?
说我觉得丈夫要跟我离婚?证据呢?
就因为他的沉默?因为他整理了书房?
这些理由听起来多么可笑,多么神经质。
也许真的是她想太多了,被肖玉珑的事影响了。
贾秀君放下手机,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这时,书房的开门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苏振华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那个文件袋看起来很普通,但贾秀君的心跳突然加速。
他会现在摊牌吗?在这个平凡的周一晚上?
苏振华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走过来。
而是径直走向玄关,开始穿鞋。
“我去趟超市,买点明天早餐要用的东西。”
他的语气自然,文件袋被随意地放在鞋柜上。
贾秀君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感到一丝失望。
也许真的是她想太多了。
但她没有注意到,苏振华离开时那个复杂的眼神。
也没有注意到,文件袋的角落露出的一行小字。
那是律师事务所的名字,被刻意隐藏了起来。
真相就像水底的暗流,表面平静,底下却汹涌澎湃。
而贾秀君,还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安定中。
丝毫没有察觉,脚下的地基已经在悄然松动。
06
周六的早晨,贾秀君被窗外的鸟鸣声唤醒。
身边的床位已经空了,苏振华一如既往地早起。
她伸了个懒腰,决定今天要放松心情,不再疑神疑鬼。
也许是更年期的影响,让她变得过分敏感。
起床后,她发现苏振华正在整理储藏室。
那里堆满了多年积攒的旧物,平时很少打开。
“怎么想起整理这个了?”贾秀君靠在门框上问道。
苏振华戴着口罩,头发上落满了灰尘。
“天气好,顺便收拾一下。”他的声音隔着口罩有些模糊。
储藏室里堆满了箱子,有些还是搬家时的原封不动。
贾秀君挽起袖子:“我帮你一起吧。”
这次苏振华没有拒绝,递给她一副手套。
两人并肩蹲在储藏室里,开始翻检旧物。
第一个箱子里是苏子轩小时候的玩具和衣物。
小鞋子,拨浪鼓,褪色的布娃娃,每样都带着回忆。
“看这个,子轩最喜欢的玩具车。”贾秀君拿起一辆锈迹斑斑的玩具车。
苏振华接过来,仔细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贾秀君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也许真的是她想太多了,丈夫还是那个丈夫。
第二个箱子里是书籍,大多是苏振华的技术手册。
还有一些小说和散文集,是贾秀君年轻时爱看的。
“你还留着这些呢?”她拿起一本泛黄的《围城》。
苏振华笑了笑:“都是回忆,舍不得扔。”
他的笑容很温和,但贾秀君注意到他眼里的惆怅。
那种神情,不像是在怀念,更像是在告别。
她摇摇头,甩开这个不祥的想法。
继续翻找时,一个木盒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个盒子很精致,上面刻着玫瑰花纹。
她记得这是结婚时闺蜜送的礼物,后来不知放哪去了。
“这个盒子真漂亮,可以拿出来用。”她伸手去拿。
苏振华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正常。
但还是被贾秀君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紧张。
“都是些旧东西,没什么好看的。”他想阻止,但已经晚了。
贾秀君已经打开了盒子,里面的东西让她怔住。
最上面是他们的结婚证,已经有些褪色。
下面是一叠照片,都是恋爱和刚结婚时拍的。
还有一封信,信封已经泛黄,上面是苏振华的字迹。
“这是什么?”她拿起那封信,好奇地问。
苏振华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结婚前写给你的信。”
贾秀君想起来了,那是婚礼前夜,苏振华给她的信。
当时她太忙乱,随手放了起来,后来就忘了看。
再后来,生活被琐事填满,这封信就被彻底遗忘。
“我现在可以看吗?”她半开玩笑地问。
苏振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贾秀君抽出信纸,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
但依然能看出当时的用心,每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
“秀君,明天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信的开头很普通,无非是些新婚的喜悦和承诺。
但越往后读,贾秀君的心越沉。
信中写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对共同生活的向往。
苏振华用稚嫩而真诚的笔触,描述着理想的婚姻。
他希望能和妻子无话不谈,能分享所有的喜怒哀乐。
希望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携手面对。
希望到老了,还能像恋爱时一样互相理解。
而这些期望,在二十三年的婚姻里,几乎都没有实现。
贾秀君的手开始颤抖,信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终于明白丈夫最近的异常是怎么回事了。
那不是更年期,也不是性格变化。
而是在实现信中的最后一个承诺:
“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婚姻只剩下形式和习惯...”
“我会选择安静地离开,还你自由。”
信的最后一行这样写着,像一记重锤。
贾秀君抬起头,发现苏振华正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悲伤。
“你...你想起来了?”他的声音很轻。
贾秀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储藏室的灰尘在阳光中飞舞,像时光的碎片。
那些被遗忘的承诺,此刻重现在眼前。
沉重得让人窒息。
“我...”她试图说些什么,但喉咙发紧。
苏振华接过她手中的信,仔细折好放回盒子。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
“继续整理吧。”他轻声说,转身走向另一个箱子。
但贾秀君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个盒子的出现,那封信的重现,都不是偶然。
苏振华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她曾经的承诺。
或者说,是在为某个决定做准备。
接下来的整理在沉默中进行。
两人谁都没有再提起那封信,但气氛明显变了。
贾秀君机械地分类着物品,心里却波涛汹涌。
她突然注意到,苏振华在整理时有个规律。
他把物品分成三堆:保留、捐赠、丢弃。
而保留的那堆东西,数量少得惊人。
大部分物品都被归入了捐赠或丢弃。
这不像是一次普通的大扫除。
更像是在...清理生活的痕迹。
中午时分,储藏室终于整理完毕。
留下的只有几个小箱子,大部分空间都空了。
“这些要捐的东西,我下午送过去。”苏振华说。
他的语气平常,但贾秀君听出了其中的告别意味。
午饭时,两人相对无言。
贾秀君几次想提起那封信,但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道歉显得虚伪,承诺又太过苍白。
二十三年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饭后,苏振华真的把捐赠物品装上车离开了。
贾秀君独自在家,心里空落落的。
她重新打开那个木盒子,拿出结婚证。
照片上的两个人年轻而幸福,眼里有光。
而现在,那些光都去哪里了?
她继续翻看盒子里的照片,每一张都带着回忆。
恋爱时的约会,新婚的旅行,儿子出生时的喜悦。
那些被日常生活磨平的激情,此刻重新浮现。
伴随着深深的愧疚和遗憾。
盒子最底层还有一个小信封,没有署名。
来源: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