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年后,当婆婆赵桂兰满脸风霜地跪在我家门前时,我手里正端着一碗给女儿熬的鲫鱼汤。那浓白的汤汁在青瓷碗里微微晃动,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我的视线,也模糊了门外那个曾经无比强势,如今却瘦骨嶙峋的身影。
三年后,当婆婆赵桂兰满脸风霜地跪在我家门前时,我手里正端着一碗给女儿熬的鲫鱼汤。那浓白的汤汁在青瓷碗里微微晃动,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我的视线,也模糊了门外那个曾经无比强势,如今却瘦骨嶙峋的身影。
这三年,我和建军从一无所有,到租下一间小小的早餐铺,再到今天这个两室一厅的安稳小家,每一分钱,都是用凌晨四点的汗水和面粉换来的。日子像发面一样,虽然慢,但总归是热气腾腾地起来了。
我们很少提起过去,也很少提起那个给了我们生命,却又亲手将我们推开的母亲。
可思绪,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回到那个闷热的夏夜。一切,都是从那时开始崩塌的。
第1章 老屋里的偏心
结婚头五年,我和陈建军就住在城南那片老旧的筒子楼里。房子是公公单位分的,两室一厅,狭小,但因为是自己的根,总觉得踏实。公公去世得早,家里大小事都是婆婆赵桂兰说了算。
赵桂兰是个嗓门大,心思也大的女人。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生了两个儿子。可在我看来,她好像只生了一个,那就是小叔子,陈建伟。
这种感觉,是从饭桌上开始的。
我们家吃饭,永远有一道不成文的规矩。红烧肉里的五花腩,一定是紧着建伟的碗里夹;炖鸡汤里的鸡腿,也必定是他的专属。建军作为大哥,得到的永远是婆婆一句“你大小伙子,吃什么都行,让着点弟弟”。而我这个儿媳妇,多半只能喝点汤,吃点菜。
起初,我以为是建伟年纪小,大家让着他。可他都二十五六的人了,游手好闲,整天换工作,婆婆却总说:“我们建伟是做大事的人,现在只是没找到机会。”
建军在一家国营工厂当技术员,工资不高,但胜在稳定。我则在一家超市做收银,早出晚归。我们俩的工资,除了日常开销,大部分都上交给了婆婆,由她统一“保管”。她说,一家人,钱要放在一处,才叫家。
建军老实,孝顺,总跟我说:“妈一个人拉扯我们兄弟俩不容易,她偏心建伟一点,咱们多担待。我是大哥,应该的。”
我爱建军,也敬重他这份孝心,所以,那些委屈,我都咽了下去。
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那年中秋。我单位发了两盒包装精美的月饼,我高高兴兴地提回家。晚饭时,我拆开一盒,里面是六个不同口味的。我把最大那个蛋黄莲蓉的递给婆婆,她接过去,看都没看,直接转手就放到了建伟的碗里。
“建伟,你最爱吃这个,多吃点。”她笑得满脸褶子。
建伟头也不抬地玩着手机,含糊地“嗯”了一声,拿起月饼咬了一大口,蛋黄碎屑掉了一桌子。
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不疼,但密密麻麻地难受。
建军在桌子底下握了握我的手,眼神里带着歉意。我对他笑了笑,表示没事。
饭后,我收拾碗筷,婆婆坐在沙发上,一边剔牙一边对我说:“晓静啊,不是我说你,你这肚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你看看隔壁老李家的媳妇,进门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女人啊,还是要给夫家开枝散叶,这才是正经事。”
我手里的碗滑了一下,差点掉在地上。结婚三年,我们一直没避孕,可孩子就是迟迟不来。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我们俩身体都没问题,就是压力别太大,顺其自然。
这话我跟婆婆解释过,她却总觉得是我的问题。
“妈,这事急不来。”我低声说。
“怎么急不来?建伟过两年也要结婚了,到时候人家媳生了,你这个当大嫂的,脸上也不好看啊。”她说着,又转向在看电视的建军,“建军,你也说说她,别整天就知道上班,身体要紧。”
建军关了电视,走过来帮我收拾:“妈,晓静身体好着呢。孩子是缘分,早晚会有的。”
“你啊,就是太护着她了!”婆婆不满地撇撇嘴,不再说话。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月光明晃晃的,照得屋里一片清冷。我问建军:“你有没有觉得,妈好像……从来没把我当成一家人?”
建军叹了口气,把我搂进怀里:“别胡思乱想了。妈就是那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她心里有你的。你想想,她不是还帮你留着那件你最爱吃的腌笃鲜的笋吗?”
我没再说话。那罐腌笃鲜的笋,是婆婆自己腌的,确实给我留了一小碗。但前提是,建伟已经吃腻了,不想再吃了。
在那个家里,我得到的所有“好”,似乎都是小叔子挑剩下的。
这种日子,就像一锅温水,虽然不至于烫得人跳起来,但日复一日地煮着,总有一天会把人的心煮得麻木,甚至溃烂。我当时天真地以为,只要我生个孩子,最好是个男孩,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我没想到,不等我的肚子有动静,一场更大的风暴,已经悄然来临。
第2章 拆迁款的风波
风暴的引子,是老城区改造计划。
我们住的那片筒子楼,被划入了拆迁范围。消息一传来,整个大院都沸腾了。大家聚在一起,讨论的都是补偿款和安置房的事。按照我家的面积和户口,算下来能分到两套两居室的安置房,外加一笔不菲的现金补偿。
我和建军都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我们盘算着,一套我们住,一套给建伟结婚用,现金补偿款拿来装修,还能剩下一些给婆婆养老。建军兴奋地对我说:“晓静,这下好了,我们终于能有自己的房子了,不用再挤在这个小房间里了。”
我也对未来充满了憧憬,甚至觉得,有了新房子,我和婆婆的关系或许也能有个新的开始。
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
家庭会议是在一个周末的晚上召开的。建伟也难得地没有出去鬼混,和他当时正在谈的女朋友王莉一起回了家。王莉长得挺漂亮,就是眉眼间总带着一股精明和傲气。
饭桌上,婆婆清了清嗓子,宣布了她的决定。
“关于拆迁这个事,我跟建伟商量过了。”她一开口,就直接跳过了家里的大儿子陈建军。“政策是能分两套房子,还有一百二十万的补偿款。”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我和建军身上,语气不容置喙:“我的意思是,这两套房子,都写在建伟名下。他马上要结婚了,没房子,人家姑娘怎么肯嫁过来?那一百二十万,也给建伟,让他拿去做点小生意,总不能一辈子给别人打工。”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套房子,一百二十万,全给建伟?那我和建军呢?
建军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婆婆严厉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王莉则得意地瞥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亲昵地挽住了建伟的胳膊。建伟则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埋头扒饭,仿佛他妈说的不是上百万的家产,而是明天早上吃什么一样。
“妈,”我实在忍不住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房子是爸单位分的,建军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怎么能一点都没有?”
婆婆把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拍,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什么叫一点都没有?你们现在住的这不就是家吗?以后我们还住在一起,不就行了?建军是你大哥,他结婚早,有家有业了,建伟不一样,他还没成家,当哥的不得帮衬着点弟弟?”
“帮衬是应该的,”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跟她讲道理,“可这不是帮衬,这是把我们扫地出门。两套房子都给了建伟,我们住哪儿?跟你们一起住?那我们算什么?住在自己弟弟的房子里吗?”
“怎么就不能住了?”婆婆的嗓门大了起来,“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我生的儿子,我的房子,我想给谁就给谁!再说了,你一个外姓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外姓人”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结婚五年,我自问孝顺公婆,操持家务,从无半句怨言。可到头来,在她眼里,我终究只是一个“外姓人”。
建军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妈,这不公平。当初爸还在的时候说过,这老房子以后就是我们兄弟俩的,一人一半。”
“你爸那是老糊涂了!”赵桂兰眼睛一瞪,“现在我说了算!建伟是我小儿子,我从小就最疼他。他要是过得不好,我死都闭不上眼!你当大哥的,就不能为我想想,为你弟弟想想?”
她开始打感情牌,声音里带了哭腔:“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拉扯大,容易吗我?现在为了点钱,你们就要跟我这个当妈的对着干?建军,你的孝心呢?都被这个女人给教唆坏了吗?”
她说着,手指直直地指向我。
那一刻,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所有的委屈、忍耐、不甘,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了。
“妈,您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我站了起来,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这跟我是不是外姓人没关系,跟孝心也没关系!这是做人的道理!您不能因为偏心小儿子,就把大儿子往死路上逼!”
“反了!真是反了!”婆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你给我滚!我们陈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妇!滚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建军身上。
他坐在那里,脸色在灯光下忽明忽暗。一边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一边是与他同床共枕的妻子。我知道,这个选择对他来说,有多艰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像砂轮一样磨着我的心。
终于,他站了起来,没有看他母亲,也没有看我,而是看着他那个始终一言不发的弟弟。
“建伟,你也觉得妈这样做,对吗?”
陈建伟终于从饭碗里抬起头,眼神有些闪躲,含糊不清地说:“哥,妈也是为了我好……你就……你就当帮我一次。”
“一次?”建军惨笑一声,“这是我全部的家当,我拿什么帮你?”
他转过身,拉住我的手,那只手冰冷而颤抖。
他对赵桂兰说,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妈,既然这个家已经没有我们的位置了。那我们走。”
第3章 净身出户的决绝
“走?你们能走到哪里去?”婆婆赵桂兰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鄙夷,“你们俩那点工资,一个月能剩下几个钱?离了这个家,你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建军,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敢跟这个女人踏出这个门,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妈!”
这是最后的通牒,也是最狠的威胁。
建军的身体僵了一下,我能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汗。他回头看了一眼满脸决绝的母亲,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漠然的弟弟和幸灾乐祸的王莉。
这个他生活了三十年的家,此刻却像一个冰冷的牢笼。
他深吸一口气,拉着我的手,力道更紧了。
“妈,您保重身体。”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拉着我,朝门口走去。
“陈建军!你给我站住!”赵桂兰在背后尖叫,“你这个不孝子!为了一个外人,连妈都不要了!我白养你了!你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谩骂声像刀子一样,一句句割在我们的背上。
我没有回头,我怕一回头,所有的勇气都会土崩瓦解。我只是紧紧地跟着建军的脚步,走出了那个让我压抑了五年的家门。
夏夜的风,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我们俩站在筒子楼下,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窗户,里面灯火通明,却再也没有一丝温暖属于我们。
建军的肩膀在微微颤抖。我伸出手,从背后抱住他。
“我们……现在去哪儿?”我轻声问。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后悔。然后,他转过身,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痛苦、愧疚和坚定的眼神看着我。
“晓静,对不起。”他说,“这些年,委屈你了。”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决了堤。所有的委,所有的忍耐,在他这一句“对不起”面前,都烟消云散。我哭得像个孩子,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仿佛要把这五年积攒的所有情绪都发泄出来。
他只是抱着我,一遍遍地说:“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那天晚上,我们用身上仅有的一点现金,在一家廉价的小旅馆住下。房间很小,墙壁上泛着霉味,床单也有些潮湿。
我们几乎一夜没睡。
建军把我们这些年的积蓄算了一遍。我们的工资卡都在婆婆那里,密码她也知道。我们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不到两千块。
“明天,我去把卡挂失,把里面的钱取出来。”建军说。
“能有多少?”我问。
他苦笑了一下:“我每个月就留五百块零花,你的工资……妈说帮你存着,我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
第二天,我们去了银行。结果是残酷的。我们俩名下的几张工资卡,里面的余额加起来,不到一百块。
很显然,婆婆早就把钱都转走了。
她做得那么绝,一点后路都没给我们留。
那一刻,建军这个一米八的汉子,蹲在银行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插在头发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我明白,压垮他的不是没钱,而是母亲那份深入骨髓的绝情。
我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拍了拍他的背。
“没事的,”我说,“钱没了,可以再挣。只要我们俩在一起,总会有办法的。”
他抬起头,眼睛通红:“晓静,我真没用。”
“不,”我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今天拉着我走出那个门的时候,是我见过你最有用,最像个爷们的时候。”
我的话似乎给了他力量。他擦了擦眼睛,站了起来。
“对,我们从头开始。”
我们用仅剩的钱,在城中村租了一间最便宜的单间。没有厨房,没有卫生间,只有一个十几平米的空间。白天,我们分头出去找工作。建军不想回原来的厂子,他说不想看同事们同情的眼光。他什么活都干,去工地搬过砖,去市场卸过货。我则在一家小餐馆找了份洗碗的工作。
日子很苦。每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回到那个小小的出租屋,连个洗热水澡的地方都没有。吃的也都是最简单的,馒头配咸菜是常事。
但奇怪的是,我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因为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没有偏心,没有指责,没有那种寄人篱下的窒息感。我和建军,相依为命。他会把工地上发的唯一的鸡腿留给我,我会用洗碗赚来的钱,偷偷给他买一瓶冰镇啤酒。
我们像两株被从肥沃土壤里拔出来,扔到石缝里的野草,虽然艰难,却拼了命地想要活下去。
一天晚上,建军下工回来,带回来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他神秘兮兮地对我说:“晓静,我想到一个挣钱的法子。”
“什么法子?”我咬了一口包子,满嘴流油。
“我们开个早餐铺吧。”他说,“我跟工地的老师傅学的和面、做包子的手艺,你手巧,可以学着做豆浆、炸油条。我们租个小门面,起早贪黑,肯定能挣钱。”
我看着他被晒得黝黑,但眼睛里闪着光的脸,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
启动资金是最大的难题。我们俩四处借钱,求爷爷告奶奶,最后还是建军一个关系最好的工友,看我们实在,借给了我们两万块钱。
拿着这两万块钱,我们的早餐铺,就在一个老旧小区的巷子口,开张了。
店名叫“建静早餐铺”。
第4章 蒸笼里的新生活
我们的早餐铺,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门面,外面搭了个棚子,摆上几张折叠桌椅。我和建军的生活,从此被绑定在了凌晨三点的闹钟上。
每天凌晨三点,当整个城市还在沉睡时,我们已经摸黑起床。建军负责和面、发面、做包子馒头,他的手艺是在工地上跟一个山东师傅学的,实在,面皮筋道,肉馅饱满。我则负责磨豆浆、炸油条、煮稀饭。
豆浆是用石磨现磨的,黄豆提前一晚泡好,磨出来的豆浆带着浓郁的豆香,过滤后煮开,上面会结一层厚厚的豆皮。油条的面是建军头天晚上和好的,讲究一个“醒”字,炸出来金黄酥脆,内里却又柔软。
起初,生意并不好。巷子口量不大,来的都是些老街坊。但我们坚持用最好的料,做最实在的东西。包子比别家的大一圈,豆浆比别家的浓,油条也炸得干净。
渐渐地,口碑传开了。有人专门开车过来,就为了吃我们家一个热乎乎的肉包子,喝一碗现磨的豆浆。
生活就像那个巨大的蒸笼,虽然每天被蒸汽包围,汗流浃背,但看着一屉屉白白胖胖的包子出笼,闻着那股朴实的麦香和肉香,心里就觉得无比踏实。
最累的时候,我俩靠在墙角,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有点瑕疵的包子,就着免费的豆浆,吃得心满意足。建军会用他那沾着面粉的手,帮我擦去脸上的汗,笑着说:“看你,都成小花猫了。”
那一刻,所有的辛苦都烟消云散。
大概半年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当验孕棒上出现两条清晰的红线时,我激动得手都在抖。建军抱着我,在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里转了好几个圈,眼眶都红了。
“晓静,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
他不再让我干重活,炸油条的活他自己揽了过去,每天被油烟熏得一身味道。他也不让我再熬夜,每天晚上催我早点睡。早餐铺的生意,他一个人扛起了大半。
十月怀胎,我生下了一个女儿。
孩子出生那天,建军抱着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我们给女儿取名叫“念念”。
一来是希望她懂得思念和感恩,二来,也是纪念我们这段从零开始,相濡以沫的日子。
有了念念,我们的生活更忙碌,也更有盼头了。
我们搬了家,从那个城中村的单间,搬到了一个有独立厨卫的一室一厅。虽然还是租的,但已经好了太多。
念念很乖,不怎么哭闹。白天我们出摊,就请了一个相熟的邻居阿姨帮忙照看几个小时。收摊回来,我第一件事就是抱起女儿,闻她身上那股好闻的奶香味。建军则会把当天赚来的钱,摊在桌子上一张张数好,然后把一多半放进一个铁皮盒子里。
那是我们给念念存的“大学基金”。
日子就在这蒸笼的热气和女儿的笑声中,一天天好了起来。
我们还清了工友的借款,手里还有了些积蓄。我们开始盘算着,再干个一两年,是不是可以盘一个大一点的店面,甚至,是不是可以按揭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
这期间,关于婆婆和陈建伟的消息,我们不是没有听到过。
有一次,一个以前的老邻居来买早餐,认出了我们。她拉着我的手,叹着气说:“晓静啊,你们俩是受苦了。不过现在好了,也算是熬出头了。”
她告诉我们,陈建伟拿着那笔拆迁款,并没有去做什么正经生意。他听了王莉的撺掇,去跟人合伙投资了一个什么项目,结果血本无归。后来又染上了,把两套房子都卖了一套,钱也输光了。
“现在啊,就剩一套房子,他们小两口住着,你婆婆也跟他们住一起。听说啊,那个王莉,对你婆婆可不怎么样,整天指桑骂槐的。”老邻居摇着头说。
我和建军听了,心里五味杂陈。没有幸灾乐祸,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唏嘘。
建军沉默了很久,才对我说:“妈那个人,好强了一辈子,把宝全押在建伟身上了。希望……他能懂事一点吧。”
我们以为,我们的生活和他们,会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各自延伸下去。
直到三年后的那个下午。
那天,我们的早餐铺因为煤气管道检修,难得地休息了一天。我给念念熬了她最爱喝的鲫鱼汤,建军则在客厅陪着女儿搭积木。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地板上,一切都那么安宁,那么美好。
然后,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邻居,端着汤碗就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人,让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是婆婆赵桂兰。
三年不见,她像是老了十几岁。头发白了大半,稀疏地贴在头皮上。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窝深陷,眼神浑浊。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脚上是一双沾满泥土的布鞋。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然后,在我和建D军惊愕的目光中,她“扑通”一声,直直地跪了下去。
第5章 门前的下跪
“晓静……建军……”
赵桂兰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哭腔,回荡在安静的楼道里。
我手里的那碗鲫鱼汤,差点失手掉在地上。建军听到动静,也抱着念念走了过来,看到门外的情景,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妈?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建军一步跨过去,就要扶她。
赵桂兰却死死地跪在地上,抓住建军的裤腿,浑浊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建军,妈对不起你,妈错了……你让妈进去说,好不好?妈……没地方去了。”
“没地方去了?”建军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我把汤碗放在鞋柜上,对建军说:“先把人扶起来,邻居都看着呢。”
我们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婆婆从地上拉起来,扶进了屋里。
念念被眼前的阵仗吓到了,躲在建军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好奇又胆怯地看着这个陌生的老太太。
我给婆婆倒了杯热水,她捧着杯子,手抖得厉害,水洒出来不少。
在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我们终于拼凑出了这三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情况比我们听说的还要糟糕。陈建伟不仅输光了卖掉一套房子的钱,还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为了躲债,他带着王莉,把剩下那套房子也偷偷卖了,连夜跑去了外地,谁也联系不上。
他们走的时候,没有告诉赵桂兰。
等赵桂兰发现时,新房主已经拿着房产证来收房了。她被赶了出来,身上只有几百块钱。她去找亲戚,可当年她分拆迁款时那副得意的嘴脸,把亲戚都得罪光了,没人愿意收留她。
她在小旅馆住了几天,钱花光了,就只能流落街头。最后,实在走投无路,才辗转打听到我们住在这里,找了过来。
“那个……那个王莉,就是个扫把星!都是她把我儿子教坏的!”赵桂兰捶着胸口,哭得撕心裂肺,“我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他,他怎么能这么对我……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客厅里,只剩下她的哭声。
建军坐在她对面,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我抱着念念,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我恨她吗?
恨。我永远忘不了她骂我“外姓人”时那刻薄的嘴脸,忘不了她把我们扫地出门时那份决绝。
可看着眼前这个苍老、落魄、被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抛弃的老人,我又觉得她可怜。她用自己那套“养儿防老”的逻辑,经营了一辈子,最终却落得这样一个结局。她不是坏到了骨子里,她只是愚昧,固执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用一种扭曲的方式,去爱她认为值得爱的人,也伤害了她认为可以随意伤害的人。
“妈,您先别哭了。”建军终于开口,声音有些疲惫,“您吃饭了吗?”
赵桂兰摇摇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我起身走进厨房,把我给念念熬的那碗鲫鱼汤热了热,又给她下了碗面条,卧了个荷包蛋。
端出来的时候,她看着碗里的荷包蛋,愣了一下,然后埋下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得太急,呛得直咳嗽。
看着她吃饭的样子,我想起了刚结婚那会儿。她也曾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下过一碗卧了荷包蛋的面条。只是那样的温情,太少,也太短暂了。
吃完饭,她似乎恢复了些力气。她看着我们这个虽然不大,但干净整洁的家,看着在建军怀里玩耍的念念,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这是……我孙女?”她试探着问。
“嗯,叫念念。”建军说。
赵桂兰的嘴唇动了动,想对念念笑一下,但笑得比哭还难看。她从贴身的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一个被手绢包得整整齐齐的东西。打开来,是一个成色不太好的银镯子。
“这是……奶奶给你的见面礼。”她颤颤巍巍地想给念念戴上。
念念却害怕地往建军怀里缩了缩,摇着头说:“我不要。”
赵桂兰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气氛再次变得沉重。
沉默了许久,她终于说出了她的来意。
“建军,晓静……你们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们能不能……收留我?”她看着我们,眼神里满是祈求,“我不要你们养,我还能动,我可以帮你们带孩子,帮你们做饭,洗衣服……我什么都能干。只要给我一个住的地方,一口饭吃就行。”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了我和建军的心上。
第6章 一碗汤的距离
婆婆的请求,让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建军低着头,没有立刻回答。我能看到他紧握的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我知道,他的内心正在天人交战。一边是血浓于水的母子亲情和传统的孝道,另一边,是这三年来我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安宁生活,以及她曾经带给我们的深深伤害。
我抱着念念,轻轻地站起身,对建军说:“我带念念去房间睡午觉。”
这是一个借口,我想给他,也给我自己一点思考的空间。
关上卧室的门,我把女儿放在小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念念很快就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呼吸均匀而香甜。
我坐在床边,看着女儿熟睡的脸庞,心里乱成一团麻。
收留她吗?
理智告诉我,不能。
这三年来,我们过得有多辛苦,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个家,是我们用汗水和眼泪一点点搭建起来的避风港。我害怕她的到来,会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我害怕那些曾经的偏心、指责和争吵,会再次上演。我更害怕,她会把对我的不满,转移到我女儿身上。
我不能让我的女儿,也经历我曾经受过的那些委屈。
可是,不收留她吗?
看着她刚才那副凄惨的模样,一个被儿子抛弃,无家可归的老人……把她再次推向街头,我又于心不忍。建军也会一辈子活在良心的谴责里。
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我在房间里坐了很久,直到听见客厅的门响,建军走了进来。
他走到我身边,坐下,身上带着浓浓的烟味。
“晓静,”他声音沙哑地开口,“我知道,让你点头很难。她以前那样对你……我没脸开这个口。”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可她毕竟是我妈。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流落街头。如果我今天把她赶出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我懂他的挣扎,也懂他的孝心。这正是当初我爱上他的原因之一。他善良,重感情。
“我知道。”我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我没想过要把她赶出去。”
建军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
我握住他粗糙的手,一字一句地说:“建军,我们可以养她,给她养老送终,这是我们作为儿女应尽的本分。但是,我们不能让她住在这个家里。”
“不住在家里?”建军有些不解。
“对。”我看着他的眼睛,无比坚定地说,“这个家,是属于我们三个人的。是我,你,还有念念的。这里面有我们所有的心血和希望,我不希望任何人来破坏它。我们可以给她钱,在附近给她租一间小房子,每天给她送饭,带她看病,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但是,我们要有自己的空间和距离。”
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这不仅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为了我们这个家。有些伤痕,就算愈合了,疤也还在。离得太近,总有一天会重新撕裂。我们给她体面和依靠,但我们也要守住自己的底线和安宁。”
这番话,我想了很久。这不是报复,也不是绝情,而是一种自我保护。是一种经历过伤害之后,学会的成熟和理智。
建军静静地听着,眼眶慢慢红了。他反手握紧我的手,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晓静,”他哽咽着说,“谢谢你。谢谢你……还愿意为我考虑到这一步。”
他明白,我的决定,已经是最大的宽容和退让。
我们走出卧室,赵桂兰还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建军把我们的决定告诉了她。
“妈,我们不会不管你。我们会在这个小区附近,给您租个一居室的房子,房租和生活费我们来出。我们早餐铺离得近,每天都能给您送饭过来。您有什么事,打个电话,我们马上就到。”
赵桂兰听完,愣住了。她可能设想过我们会拒绝,也可能设想过我们会接纳,但她唯独没有想到,我们会给她这样一个安排。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就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或许是羞愧,或许是无奈,又或许是一丝如释重负。
她浑浊的眼睛看了看我,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好……好,妈听你们的。”
第7章 没有赢家的和解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天,我和建军就请了半天假,在离我们家不远的一个老小区里,给婆婆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房子虽然旧,但我们花了两天时间,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添置了新的被褥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安顿好那天,婆婆站在那个属于她自己的小空间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摸了摸崭新的床单,又看了看窗台上我们买来的一盆绿萝,眼圈红了。
“够了,够了……比我之前想的好太多了。”她喃喃自语。
从那天起,我们的生活进入了一种新的模式。
每天早上,建军出摊前,会先把做好的早餐——一碗热粥,两个包子,一个鸡蛋——给婆婆送过去。晚上收摊,我会多做一份饭菜,让建军带过去,顺便看看她有什么需要。
周末,我们会带着念念去看她。
起初,婆婆很沉默,也很拘谨。我们去了,她就给我们倒水,然后就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念念还是有些怕她,总是躲在我们身后。
婆婆也不敢主动去亲近孩子,只是用一种渴望又胆怯的目光,远远地看着。
有一次,我们去看她,她正在看电视。电视里演的是一个家庭伦理剧,婆婆因为偏心小儿子,最后被大儿子一家接纳,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她看得入了神,连我们进门都没发现。
我看到她偷偷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她心里或许也曾幻想过那样的结局。可现实终究不是电视剧,破镜难圆,有些裂痕,是永远无法消失的。
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那碗汤的距离。我们愿意为她提供温暖,但这份温暖,必须隔着一个安全的距离,才不至于烫伤彼此。
随着时间推移,婆婆似乎也慢慢接受了这种模式。她的话开始多起来,会跟我们聊一些邻里间的琐事,会提醒我们天冷了要多穿衣服。
她开始学着对我笑,虽然那笑容依旧有些不自然。
有一次,我给她送饭过去,她拉住我,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是一双做工精致的婴儿棉鞋,鞋面上还绣着可爱的小老虎。
“晓静,这是……我给念念做的。”她把鞋子递给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我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的手艺,好多年没动,生疏了。”
我接过那双鞋,鞋底纳得密密实实的,针脚虽然有些歪斜,但能看出做的人有多用心。我的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妈,您费心了。念念肯定喜欢。”我说。
那天回去,我把鞋子给念念穿上。小丫头穿着新鞋,在地上“哒哒哒”地跑来跑去,高兴得不得了。
周末我们再去看婆婆时,我特意让念念穿着那双鞋。
当婆婆看到念念脚上的小老虎鞋时,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她朝念念招了招手,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念念,到奶奶这里来。”
这一次,念念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迈开小腿,跑了过去,扑进了她的怀里。
婆婆抱着念念,瘦弱的身体激动得微微发抖,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和悔恨的泪,而是带着一丝迟来的温暖。
建军站在我身边,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祖孙俩的身上,画面显得异常祥和。
我知道,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没有激烈的报复,也没有皆大欢喜的团圆。我们没有成为圣人,原谅她所有的一切,让她重新融入我们的生活;我们也没有成为恶人,对她的困境视而不见。
我们只是选择了用一种成年人的方式,去处理这段复杂而沉重的关系。
我们承担了责任,也守住了边界。
我们给了她供养,也给了自己安宁。
第8章 早餐铺的晨光
又是一个普通的清晨。
凌晨三点半,我和建军已经站在了我们那个越来越红火的早餐铺里。蒸笼的热气氤氲升腾,将整个小店都笼罩在一片温暖的白雾之中。
建军熟练地将一屉屉包子放进蒸笼,他现在的胳膊比以前粗壮了许多,脸上也总是带着一种踏实的笑容。我则在另一边,将磨好的豆浆倒进大锅里,用勺子慢慢地搅动着,防止糊底。
我们很少说话,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彼此都能心领神会。这种默契,是三年多的辛苦日子里,一点一滴磨合出来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第一批客人来了。是附近工地的工人,还有早起的环卫工。
“老板,老样子,两个肉包,一碗豆浆!”
“老板娘,今天油条多炸一会儿,要脆一点的!”
我和建军笑着应和,手里的活计不停。小小的早餐铺,人来人往,充满了烟火气。这种忙碌,让我觉得生活无比真实和富足。
送走了一波客人,稍微有了点空闲。建军把一碗刚出锅的豆腐脑,多加了勺辣子,端到我面前。
“歇会儿,吃点东西。”他说。
我接过碗,热气腾开,暖了手,也暖了心。我看着他,忽然想起了我们刚被赶出来,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出租屋里,分食一个肉包子的情景。
“建军,”我轻声说,“你说,要是当初……我们没从那个家里搬出来,现在会是什么样?”
建军擦了擦手,在我对面坐下,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如果没搬出来,我们大概率会拿到一部分钱,或者一套小一点的房子。我们会少吃很多苦,不用起这么早,睡这么晚。但是……”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继续说:“但是,我们可能永远学不会像现在这样,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生活。我也可能永远都是那个在你和妈之间,左右为难,让你受委屈的窝囊丈夫。我们之间,可能也会因为那些没完没了的家庭矛盾,慢慢消磨掉所有的感情。”
他的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是啊,失去的,是那笔唾手可得的家产。但得到的,却是一个真正懂得担当的丈夫,一个完全由我们自己做主、充满爱和尊重的小家庭,还有一份靠自己双手挣来的踏实和底气。
这笔账,怎么算,都是值得的。
“对了,”建军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给我看,“昨天下午去看妈,她给我看的。”
照片上,是婆婆和一个小男孩的合影。那个男孩,我有点印象,是她邻居家的孙子。照片里,婆婆笑得很开心,正在教那个孩子捏面人。
“妈说,她现在每天在小区里帮邻居照看一下孩子,人家一个月还给她几百块钱。她说她自己也能挣钱了,让我们以后不用给那么多生活费了。”建军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欣慰。
我看着照片里那个笑容祥和的老人,很难把她和三年前那个刻薄、强势的赵桂兰联系在一起。
或许,人真的会变。当她失去了所有可以依仗的东西,当她不得不放下那些固执的偏见,去重新面对生活时,她也找到了另一种存在的价值。
早上七点,天已经大亮。阳光穿过薄雾,给小店镀上了一层金边。
建军要去给婆婆送早餐了。我把一份打包好的早饭递给他,里面除了照例的粥和包子,我还特意多放了一根刚出锅的油条。
“路上骑车慢点。”我叮嘱道。
“知道啦,老板娘。”他笑着接过,跨上那辆半旧的电动车,消失在晨光里。
我站在店门口,看着街上渐渐多起来的行人和车辆,看着这个城市在新的一天里苏醒。
我的人生,也像这清晨一样,曾经被浓重的夜色笼罩,但最终,我们靠着自己的力量,一步步走到了天亮。
不远处,念念所在的幼儿园传来了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清脆悦耳,充满了希望。
我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空气里混合着豆浆的醇香、油条的焦香和包子的麦香。这是我生活的味道,是幸福的味道。
我转身走进店里,系上围裙,对着新来的客人,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您好,请问要吃点什么?”
来源:奎哥的情感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