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到两周,他就出现在北京大学的讲台上,给人讲了一堂关于工业革命为什么会发生、为什么先在英国发生、技术怎样从纸上跑到车间去的课。院长张辉还当场给他颁了名誉教授证书——这开场够直接,也够有仪式感。
10月13日,乔尔·莫基尔拿下了诺贝尔经济学奖。
不到两周,他就出现在北京大学的讲台上,给人讲了一堂关于工业革命为什么会发生、为什么先在英国发生、技术怎样从纸上跑到车间去的课。院长张辉还当场给他颁了名誉教授证书——这开场够直接,也够有仪式感。
讲座定在经济学院,题目用英文写着“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 and the Origins of Modern Economic Growth: A New Look”。主持人是赵一泠,她当年在西北大学跟莫基尔学过,2020年拿博士。这场听讲不像演唱会那样热闹,像是大家来上公开课:安安静静,认真记,想把这位刚拿诺奖的学者每句话都听清楚。颁证完了,莫基尔回到主题,开始讲他对工业革命起因和长期增长的那套解释。
有人当场问他中国的问题:中国能不能实现长期持续增长?他的态度挺直白:到现在看,中国走的路没错。他把视角拉长,提了宋朝曾经是世界领先的事实,说中国的成就不是偶然,复兴是有可能的。还举了个让人会心一笑的例子:不久前华沙肖邦国际钢琴赛前三名里有中国人,这事儿和科技没直接关系,但说明中国有培养人才的能力。他还说自己喜欢听中国人弹肖邦,“我一直在听”,这句轻松的话让现场气氛更亲切了些。
讲工业革命这回事,莫基尔把问题放在长时间尺度上:为什么1600年前后全球长期都处在低增长、几乎不动的状态?他给出的答案里,两个老问题一直在作怪。一个是人口和资源的耦合:产出一提高,人口跟着长,人口上去后人均产出又被拉回原点,像个自动复位的机制。另一件事是政治和掠夺:哪个地方富起来,内部的权贵和外部的掠夺都会变本加厉,税收、战争、破坏把增长吞掉。这两套机制像旧式刹车,总能把社会拉回低水平。
英国的不同点在于,这种负反馈被打破,变成了正反馈。莫基尔把这种转折描述得比较平实:正反馈不是一阵风,而是自我强化的循环——收入上来了,更多创新和投资跟上来,人力资本也积累,反过来继续推高收入。他具体列了三条互相配合的正向路径:一是人们的行为和心理,富起来会更愿意冒险、合作、创业;二是营养和健康改善后,人力能更好地发挥;三是需求结构变了,人们开始消费对收入敏感的产品,这会推动城市化和教育投入,城市和高人力资本又会推动产出。这三条路像三股绳子,拉在一起就起作用了。
为什么偏偏先在英国?莫基尔反对把所有原因都压在一个点上。他逐项否定了那种“煤多就一定工业化”“靠帝国掠夺才富起来”的单因论。实际情况更像是好几个因素碰在一起、互相放大。政治上,1689年的光荣革命后,议会权力增强,王权受限,法律和制度让企业家的预期更稳定。资源上,英国煤多而便宜,劳动力相对贵,这种价格组合推动人们去发明节省人工的机器。文化上,17、18世纪的英国社会在信任和合作方面要强一点,利于自由创新。物流上,岛国的海运优势,加上后来修的运河和铁路,让国内流通成本下降。把这些因素一块放到同一时间窗口里,就形成了一个能“共振”的环境。
莫基尔举了当时社会具体面临的问题来说明为什么这些条件能催生发明:矿井里要把水抽上来,长途航海得算出经度,手工艺想做出更好的瓷器,纺织业想减少对人力的依赖,生活里还得应付天花防治、夜间照明、食物保存等。这些都是迫切的日常问题,碰上合适的制度和人力,就成了发明的土壤。除了一些像炼钢这种特殊技术外,很多具体问题在那个年代找到了可行解法。
他说技术从想法变成现实,还有一个容易被忽略的环节:“上尾人力资本”的概念。他的意思是,单有点子不够,得有能把点子做出来的高技工匠和工程师。达·芬奇能画满奇思妙想的图纸,但他生活的时代没有大规模精密制造能力。相对地,瓦特身边就有像约翰·威尔金森那样能把蒸汽缸做得足够精密的工匠。莫基尔还引用罗伯特·胡克的说法,说要征服自然需要一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卡特尔式军团”,意思是工业化要靠有组织的技能网络,不是孤立的天才一个人在那儿做白日梦。
他把技术进步来源分为两路。一路是自下而上,来自工匠、农民在实践中反复试错积累的改良;一路是自上而下,由少数发明家带动,一圈专业改进者把设计变成可用的产品。两条路都挺重要,而英国在制度、市场和文化上同时支持这两类人,这才让技术既会被发明,也能被传播和放大。换句话说,工业革命的核心不是单一发明本身,而是把“实用知识”变成一套可复制、可操作的技术体系。
在讲旧解释时,他的态度是批判但不激动。拿“煤是万能钥匙”这类说法举例,他说煤只是一个条件,得和劳动力价格、制度激励、市场需求配套,才能真正推动变化。历史容易被简化成一句话,但那往往不准。听他讲这些,既有学术的严谨,也有点学者自带的幽默,像是在拆一个复杂配方,每少一味都会影响味道。
会后有互动环节,有人问未来合作的问题。莫基尔表示愿意和北大建立常态化学术往来,特别是在气候和人口这些跨国问题上多交流。他反复强调跨学科、跨国界对学术的重要性,这不是客套话:他提到想和更多不同领域的人面对面讨论。会结束时,他写下了一段话,把工业革命和今天的技术革命联系起来,说工业革命留下的重要遗产之一是“发明了‘发明’的方法”,这句话比较有诗意,会后被不少稿子引用。
把他放回职业轨迹里看,莫基尔并非一夜成名的陌生人。他是西北大学和特拉维夫大学的教授,长期研究经济史,出过几本在学界影响较大的专著,比如《富裕的杠杆》《启蒙经济》《雅典娜的礼物》《增长的文化》。这些年他在国际学术界活跃,曾任重要学刊主编,也拿过若干学术奖。和北大的往来也不是第一次:2015年他来过北大参加量化历史讲习班,2021年做过线上讲座,这回是实体回访,意义更实在。
活动的组织和接待也有意思的细节。院长张辉亲自出面颁证,这在学术访问里算是正式认可。主持人赵一泠既是北大教职也是莫基尔的学生,这种跨校师生关系让场子多了点温度。听众以研究生和老师为主,问题集中在工业革命的机制和当代的政策启发,互动深但有分寸。有人会后说,听到“社会如何把天才点子变成现实”这类话题,让人觉得历史和现实贴得很近。也有人被他把历史装进制度和人力资本框架的说法说服了。
讲座结束后,走廊里还有热闹。几位学生围着讨论达·芬奇和瓦特的对比,有人翻开手机查图,有人对着那句“训练有素的卡特尔式军团”笑着摇头。这种从书本走进生活的讨论,让人觉得学术并非高高在上。北大的“大学堂”计划每年会请几位世界级学者来,目的是增强学校国际学术影响力。莫基尔这一站既是学术交流,也成了计划里的一个亮点,他在台上台下都表示希望未来有更多面对面的讨论,特别是在气候变化和人口动态这类需要跨界合作的问题上。走廊的讨论继续,有人把讲座的要点记在纸上,有人打算回去把莫基尔的书借来读。
来源:乐天派奶酪a1Yy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