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提起多铎,努尔哈赤第十五子,清初八大铁帽子王之一,人们的记忆似乎总在两个极端间摇摆:要么是影视剧里那位重情重义、驰骋沙场的“多情战神”,要么是史书血迹斑斑的一页——“扬州十日”的冷血刽子手。然而,当我们拂去演义的尘埃,沉潜于《清史稿》《清实录》等正史的浩瀚卷帙
提起多铎,努尔哈赤第十五子,清初八大铁帽子王之一,人们的记忆似乎总在两个极端间摇摆:要么是影视剧里那位重情重义、驰骋沙场的“多情战神”,要么是史书血迹斑斑的一页——“扬州十日”的冷血刽子手。然而,当我们拂去演义的尘埃,沉潜于《清史稿》《清实录》等正史的浩瀚卷帙,一个远比标签复杂、鲜活得多的人物,正从刀光剑影与权力棋局中走来。他7岁执掌旗权,21岁名震天下,36岁憾逝天花,短暂的一生,始终踩在清朝开国的刀刃之上。他的功与过,如同一根拧死的麻绳,不将每一缕纤维掰开揉碎,便永远无法看清其真实的纹理与张力。
一、7岁当旗主:努尔哈赤的偏爱,是父爱还是最深的权力算计?
别以为多铎的起点是13岁受封贝勒,这位“老来子”的特权,从他尚在襁褓中时,就已悄然注定。
后金天命五年(1620年),当同龄的孩童还在牙牙学语时,年仅7岁的多铎,被父亲努尔哈赤破格册封为和硕额真,直接执掌一旗实权。这并非虚衔,而是八旗制度下真正的权力核心。我们不妨做个对比:彼时,他9岁的哥哥多尔衮,还在跟随兄长们练习骑射,苦学满文,连参与议政的门槛都未曾触及;而长子代善,历经二十余年血战,才勉强保住正红旗旗主之位。多铎的童年,没有刀光剑影,却先一步攥住了后金帝国的权柄钥匙。
努尔哈赤晚年的安排,更是将这份偏爱推向了极致。他将自己亲领的两黄旗(正黄、镶黄)这支最精锐的“御林军”,硬生生拆分出整旗(镶黄旗)划归多铎名下。更惊人的是,他在临终前留下遗命:自己麾下最精锐的亲军,未来将全部归多铎指挥。这哪里是为子铺路?这分明是将后金一半的军事家底,提前塞进了一个稚子的口袋。
世人常将此解读为老父亲对幼子的舐犊之情,但细究之下,这背后是帝王心术的冰冷算计。晚年的努尔哈赤,深陷诸子争位的漩涡:代善功高望重,皇太极智谋深沉,阿敏、莽古尔泰亦非等闲之选。在这样的局面下,抬出一个年幼、根基尚浅但血统尊贵的嫡子,让他成为制衡各方势力的关键砝码,才能确保后金这艘大船不因内斗而倾覆。多铎的“幸运”,从降生之初,就是权力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他手握的权柄,既是恩宠,也是将他推向风口浪尖的沉重枷锁,只是那时的他,还不懂这其中的凶险。
二、21岁破松锦:被误读的“纨绔”,打起硬仗有多狠?
许多人津津乐道于多铎的乖张跋扈,便想当然地给他贴上“纨绔子弟”的标签。然而,历史的真相是,一旦踏上战场,这位年轻的王爷便会化身为一头最凶猛的猎豹,其狠辣果决,足以让最精锐的明军胆寒。崇祯十五年(1642年)的松锦之战,便是他军事天赋的第一次惊艳亮相。
当时,明蓟辽总督洪承畴率领十三万大军驰援锦州,这是明朝倾尽国力打造的最后一支机动兵团。面对强敌,年仅21岁、初次独当一面的多铎,并未选择硬碰硬。他敏锐地抓住了明军劳师远征、粮草依赖后方的弱点,上演了一出教科书式的“围点打援”。他先以重兵将锦州围得如铁桶一般,切断其内外联系;待洪承畴主力抵达松山一带,又亲率精骑,如鬼魅般绕至明军后方,一刀斩断了其生命线——粮道。
十三万明军瞬间陷入绝境,军心大乱。多铎抓住战机,率八旗铁骑如潮水般发起冲锋。史载“炮矢如雨,尸横遍野”,明军阵线彻底崩溃,洪承畴、丘民仰等一众大明名将尽数被俘。此战之惨烈与彻底,堪称明朝辽东防线的“滑铁卢”。明军最精锐的关宁铁骑几乎全军覆没,松山、锦州、杏山、塔山四大重镇接连失陷。经此一役,明朝再也无力与后金在辽东抗衡,山海关外的门户洞开。
皇太极接到捷报,龙颜大悦,不仅立刻恢复了多铎此前因行军失误被革去的爵位,更将象征荣耀的镶白旗交到他手中。从戴罪立功到逆风翻盘,不过短短数月。这份卓越的战场洞察力和执行力,绝非“嫡子”身份所能伪装。战后,据说洪承畴曾忍不住问他:“将军年纪轻轻,用兵为何如此果决?”多铎只冷冷回了一句:“打仗靠的是脑子,不是岁数。”这句话,狂傲,却字字珠玑。
三、铁帽子王的“铁”:究竟硬在战功,还是兄长的权势?
“铁帽子王”,这个封号自带千钧之力,而多铎的豫亲王爵位,更是其中分量极重的一顶。很多人认为,他的地位全靠哥哥多尔衮的扶持,但事实远非如此。清初八大铁帽子王,其“铁”不在于血缘,而在于“世袭罔替”的特权——爵位传承无需降级,子孙后代永享亲王俸禄。这份荣耀,是用鲜血和战功换来的。
多铎的战功,在开国诸王中堪称翘楚。从松锦大捷,到随清军入关,再到挥师南下,平定江南,他几乎参与了清王朝奠基的所有关键战役。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乾隆帝在为多尔衮平反的同时,高度评价多铎“开国诸王战功之最”,并将其牌位请入太庙,配享太庙。要知道,当时多尔衮的评价尚在反复横跳,多铎能获得如此稳定且至高的肯定,足见其功绩之彪炳,早已超越了个人恩怨与政治风波。
豫亲王爵位的“铁”,更体现在其惊人的韧性。它曾两次被夺,又两次被恢复。康熙年间,多铎之孙鄂扎因战功卓著,被康熙帝重新册封为豫亲王;到了乾隆朝,乾隆帝又念及多铎开国元勋之功,将爵位归还其直系后代。这种“跌落深渊还能重回顶峰”的经历,在清初宗室中极为罕见。多铎的“铁”,不是靠兄长的荫庇,而是靠自己在战场上一次次拼杀出来的硬实力,是刻在清朝开国史册上不可磨灭的功勋。
四、扬州十日的血:再大的战功,也洗不白的原罪
然而,无论多铎的战功多么显赫,也永远无法绕开“扬州十日”这道深深刻在历史耻辱柱上的血色烙印。顺治二年(1645年)四月,多铎率清军兵临扬州城下,南明重臣史可法率军民死守。城破之后,多铎下达了那道残忍的屠城令。
根据幸存者王秀楚的《扬州十日记》以及计六奇《明季南略》等记载,扬州城瞬间化为人间炼狱。“刀声割然,遍于远近,乞命之声,嘈杂如市。”屠杀持续了整整十天,繁华的江南重镇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据称,事后僧人收敛的尸骸就超过八十万具。清兵不仅屠戮生命,还纵火劫掠,昔日“烟花三月下扬州”的盛景,转瞬化作一片焦土。
有人为多铎辩解,称此举是为了“杀一儆百”,以恐怖手段震慑南明残余势力,加速统一进程。但无论理由多么“正当”,都无法掩盖其针对无辜平民的极端残暴。这不是战争,而是屠杀。当多铎班师回朝,顺治帝赏赐他黄金五千两、白银五万两时,这些冰冷的金属,又怎能洗净扬州城浸入泥土的鲜血?他的战功再大,也抹不掉这场浩劫留下的永久污点。这是他一生都无法赎清的原罪,也是评价他时永远无法回避的黑暗面。
五、手握重兵不揽权:一个权臣的“清醒”有多难得?
作为摄政王多尔衮的同母弟,多铎的权势一度达到顶峰。多尔衮将平定江南、讨伐蒙古等最核心的军事任务悉数交给他。当多铎平定江南、功成名就班师回朝时,多尔衮亲自出朝阳门外迎接,兄弟二人并辔入城,威势赫赫,连年幼的顺治帝都显得黯然失色。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手握重兵、战功盖世的多铎,却始终保持着一种罕见的政治“清醒”。他从不结党营私,不干预朝政。多尔衮多次想拉他一同把持朝政,他都巧妙地婉拒,一心只专注于军事。有人劝他多培养心腹,以备不时之需,他却回答:“我是旗主,也是将军,管好兵、打好仗就行,朝堂上的事,有我哥在。”
这种“不越界”的分寸感,在波诡云谲的权力场中,堪称一股清流。对比后来鳌拜的专权、年羹尧的跋扈,多铎的克制与自律显得尤为可贵。他深知,自己的立身之本是战场上的赫赫战功,而非朝堂上的权谋诡计。一旦卷入中枢的政治漩涡,无论输赢,都可能万劫不复。这份清醒,最终也救了他的家族。多尔衮死后被清算,多铎虽受牵连被降爵,但并未被抄家灭族,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他没有结成威胁皇权的政治集团,没有触碰顺治帝的底线。
多铎不是没有野心,而是他清醒地知道,自己的野心应该在何处燃烧。在战场上,他是无所畏惧的猛将;在朝堂上,他是懂得收敛的权臣。这份精准的自我定位,是他为自己,也为后代留下的一条生路。
六、36岁死于天花:天命无常,战神亦难逃
谁能想到,一位能决胜千里、平定四方的战神,最终却倒在了看不见的敌人——天花病毒面前。顺治六年(1649年),北京天花大流行,多铎不幸染病。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天花对于几乎毫无免疫力的满洲人而言,无异于死神的通知书。
远在山西征讨姜瓖的多尔衮得知弟弟病危,心急如焚,星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回北京。史载他“七昼夜驰至京”,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当他风尘仆仆地赶到府邸时,多铎已经气绝,年仅36岁。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抱着弟弟冰冷的尸体,哭到吐血,却再也唤不回那个曾与他并肩作战的亲人。
历史的讽刺在于,夺走多铎生命的天花,后来也成了清宫的梦魇。他的侄子顺治帝,同样英年早逝于天花;年幼的康熙玄烨,为避痘曾被送出宫外抚养。一个能踏破明军百万雄师、能驯服蒙古各部的铁血王爷,却败给了一场小小的瘟疫。天命无常,在多铎身上,得到了最残酷、最令人唏嘘的印证。
顺治帝追封他为“和硕德豫亲王”,谥号“德”,寓意美好。可再多的身后哀荣,也换不回那个戛然而止的年轻生命。他的一生,如同一场急行军,来时轰轰烈烈,去时猝不及防,留给历史一地来不及细评的功与过。
多铎,不是完美的战神,也不是纯粹的恶魔。他是一个被时代洪流裹挟着前行的复杂个体,一个在权力、战争、人性与命运之间挣扎的猛人。他的一生,是清初那段血与火的历史最浓缩、最矛盾的篇章。读懂了他,我们或许才能真正读懂那个时代的残酷与真实,读懂历史本身那无法被简单定义的复杂与深刻。
来源:历史那些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