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50年6月10日,吴石在台北被处决。案子被当局按《惩治叛乱条例》以“叛乱罪”定性处理。因为他在国民党撤退台湾后还是个高级将领,这桩死案在岛内外都引起了不小的震动;牵连的人多,数目曾一度超过两百人,台湾当局后来还在香港刊物上把案情公布出来,为的是给外界一个解
1950年6月10日,吴石在台北被处决。案子被当局按《惩治叛乱条例》以“叛乱罪”定性处理。因为他在国民党撤退台湾后还是个高级将领,这桩死案在岛内外都引起了不小的震动;牵连的人多,数目曾一度超过两百人,台湾当局后来还在香港刊物上把案情公布出来,为的是给外界一个解释,证明这并非随意整肃军中异己。
把时间线倒回去看,事情的转折发生在1950年3月1日。这一天,中共在台的组织遭到严重破坏,吴石的身份因此暴露。他被捕,关押、审讯、移送军法系统,过程是有记录的:拘押时他住在看守所,最初住西厅,随后在不同狱房间搬来搬去。狱中记录里写着,押送后的几天里有保密局的叶处长多次来讯问,四月初国防部军法局介入侦讯。四月底,最高军法审判长作出运命判定,案子进入了审判和处置阶段。狱中人多拥挤,五月中他因房中人数过多血压升高,随后房内人数调整。最终在六月被执行。
抓捕到处决之间,台湾当局对外的说法并不只是内部资料。承办这案的李资生(实际姓名夏晓华)在1950年7月通过在香港发行的《新闻天地》分两期发表了《台湾大间谍案破获始末》,把逮捕吴石及相关人的经过详述出来,目的明显:要证明这是一起情报破获案件,不是政治清洗。大陆当时对此知之甚少,海峡两岸隔绝、秘密工作又多,使得真相长期难以传播。直到同年8月14日,上海的一家报纸刊出日本记者村田勇夫写的访谈,文中提到吴石被处死,这几乎是大陆当时公开媒体中唯一的一点记录。
关于他在狱中的文字,确有来龙去脉。家属后来拿到的遗书和绝笔诗保存下来。遗书大段是回顾其一生、交代后事,还包括狱中对审讯、房间变动、健康状况的记述与时间节点。绝笔诗里写了“天意茫茫未可窥,悠悠世事更难知。平生殚力唯忠善,如此收场亦太悲。五十七年一梦中,声名志业总成空。凭将一掬丹心在,泉下差堪对我翁。”这首诗的原意清楚,可后来被不同势力改动引用,少了一个“太”字变了味,成为研究时需要留意的问题。原件据说由夫人王碧奎保存,复印件是儿子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带回大陆的。
倒回得再远一点,吴石的人生轨迹比较复杂。他生于清末民初,家里是书香世家。族谱和家人一致记载他生于农历八月十五,按换算是公元1894年9月14日。有些资料写成1895年、或把农历和公历弄混了,造成不少误传。但从他绝笔诗中“五十七年一梦中”一句来看,1894年更为贴合。早年参军、上过保定军校,还到日本陆大学习,学业成绩好,回国后在军界和教育界都颇有作为。历任国防部史政局长、福州绥靖公署副主任、国防部参谋次长等职,名头不算小。
他和共产党之间的关系也有些容易被误读的地方。实际上,档案显示他在1947年4月开始在中共影响下为党提供帮助,1973年中央调查部回复中也明确指出他并没有正式加入中共组织。换句话说,他是个同情、支持中共的国民党高层将领,被党派去执行秘密任务,但他并非中共正式党员。围绕他身份的各种说法里,对他是“中共党员”或“特别党员”的断言并不符合组织调查的结论。另一个广为流传的说法是他代号为“密使一号”。这事后来被国家安全部门否认,组织上没有给他这个代号,所以“密使一号”只是后世附会的称谓,无从考证。
他的情报活动相当具体,也影响不小。1949年3月,他把一些核心军事部署资料送出,内容包括国防部长有关江防兵力部署图、全国军备部署图、沪宁沿线部署图,图上有时甚至标到团级编号。这类情报在渡江战役前对解放军很有价值,像张震等当时的参谋长后来都承认收到过类似情报,认为对作战有帮助。5月他在广州短暂停留时,通过朋友何遂把江南地区的兵力部署、编制和后勤资料等重要信息传给了在港的中共地下组织。5月下旬到福州后,又在当地社会部特派员的协助下,一次性向中方提供了关于蒋在北京、上海、杭州的部署,福建省内的兵力分布,整编部队的主官姓名等情报;这些资料也被及时送到前线指挥部,作为作战参考。7月下旬他还专程到了香港,把国民党军委会编制的两大密报交给中共中央华南分局:一份是西北各地残存部队的番号、驻地、人力装备情况;另一份是长江以南各省的部队建制与兵力概览。按当时局势,这两份材料对追歼残敌和战后整编都有直接参考价值。
1949年8月他赴台后,仍然继续从事秘密联络和情报输送。李资生在其后发表的文字里甚至称他“忠诚过度”,强调他对数字和图表的重视使得交出的情报都极有价值。李在文中感叹说,如果不是台湾内部组织被破坏,他可能会让“岛上不战而降”。这类话语反映出当时处理方的紧张和惊讶,也侧面说明情报对局势的潜在影响。几十年后,1991年罗青长在接见吴石家属时也对其贡献表示记挂,算是另一种官方层面的承认。
关于他的身后与纪念,时间线也被弄得有点复杂。追认烈士的手续不是一蹴而就。福州的地方志或百科有说1975年福建省人民政府追认,但中央文件显示,1973年11月15日由河南省革命委员会根据中共中央调查部意见就地追授吴石为革命烈士。1975年2月6日才向家属发了《因战因公牺牲人员家属光荣纪念证》。两次时间点相差一年多,主因是纪念证当时正在印制,导致颁发时间滞后。这些程序上的差异为后来一些误传提供了空间。
关于遗骸和墓葬,他的骨灰走过一段曲折路。遇难后,骨灰被家人冒险从岛内带回并安置在郊外一寺庙。直到1990年,吴石在台的子女回大陆探亲时才把骨灰带回大陆,暂放在兄长处。1994年4月22日,吴石与夫人王碧奎的骨灰在北京福田公墓合葬,墓碑上刻了生平简介,碑文由儿子拟稿,罗青长审定,原秘书以正楷题字。碑背上写明他生卒年、早年经历、抗战时期功绩、在台被害等事实,同时注明1973年被追授为革命烈士。墓地和碑文为后人提供了一个可查的实物证据。
他留下的文字作品也不少。作为一个读书出身的军人,他编著、翻译、主编过多种军事与诗文类著作。现存图书馆目录里能查到的有十三种明确的条目,例如《东游甲稿》《最新军事航空述要》《近代战争与国防之本质》《兵学辞典粹编》《克罗则维兹〈战争论〉之研究》《新战术论》《国防研究(期刊)》等。各地图书馆有分藏:北京大学、上海市、重庆市、福建师范大学、福建省图书馆等都保存有他的某些著作或翻译作品。遗书里他也反复交代希望后人整理印行未竟稿件,这也成为后来整理工作的一部分。
关于一些被流传的“附加故事”也需要分清。像那首被说是毛泽东写的五言绝句,早年在若干文章或影视作品中被引用,用以歌颂我方隐蔽战线的功绩。经档案核对后,这首诗被认定并非毛泽东所作,而是南京一作者假托毛名写成的伪作。还有“密使一号”的称谓,各类纪实小说、电视片和报道里多次使用,但据有关部门查证,组织上并未给吴石这样的代号,所以这类称谓不应再作为史实引用。类似的误用、篡改或附会在史料传播中并不少见,研究时要留神核对原始档案。
人、事、物的线索比较清楚但又不完全顺畅。吴石的出身、学业、军职、著述都留下文字证据,他与中共之间的关系也有组织调查的结论:自1947年开始为党工作,但没有在组织上入党。1950年的被捕与处决,官方以“叛乱罪”处理;案情公开后牵连甚广,岛内外均有反应;遗书、遗骸、墓碑、有关论述和作品文献至今可查。档案材料有时互相印证,也有时出现时间和细节的混淆,这在跨越海峡、政治对立多年后的史料中并不罕见。资料的主要来源包括当年的报刊记录、家属保存的文字、中央和地方调查文件以及各地图书馆的藏书目录。
来源:林中沉静读书的学者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