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81年秋,皖北的风裹着稻穗的香气,田埂上的狗尾巴草沾着晨露,沉甸甸地垂着。我叫陈卫国,那年刚满二十一岁,是陈家村的普通社员,爹娘在我十二岁那年遇了山洪没了,跟着爷爷过活,住的是两间夯土房,墙根裂了道缝,下雨天得用塑料布挡着。
1981年秋,皖北的风裹着稻穗的香气,田埂上的狗尾巴草沾着晨露,沉甸甸地垂着。我叫陈卫国,那年刚满二十一岁,是陈家村的普通社员,爹娘在我十二岁那年遇了山洪没了,跟着爷爷过活,住的是两间夯土房,墙根裂了道缝,下雨天得用塑料布挡着。
那时候包产到户刚在公社试点,村里还没完全分地,一半地块集体耕种记工分,一半按户试种,男劳力一天九个工分,女劳力七个,年底算工分的时候,还得看队长赵卫东的脸色。
赵卫东三十五岁,个子不高但肩宽,左脸有颗黄豆大的痣,说话总夹着烟味,手里攥着工分本,村里没人敢跟他呛声——去年有个社员跟他争工分,转天就被派去看村西头的坟地,夜里闹得不敢合眼。
我每天天不亮就起身,先给爷爷烧锅煮红薯糊糊,再喂家里的三只鸭子(试点政策允许每家养三只,下的蛋能换点煤油),然后揣两个凉红薯干,扛着锄头去村东头的晒谷场集合,等赵卫东吹哨派活。
9月17号那天,天刚露鱼肚白,晒谷场就聚了不少人,男的扛着镰,女的挎着竹篮,都瞅着赵卫东的方向。我刚蹲在墙根下,就听见有人压低声音说:“看,春燕来了,赵队长指定又给她派轻活。”
我抬头望去,刘春燕从村北头走来,穿件洗得发蓝的的确良褂子,梳着齐耳短发,发梢别着个塑料发卡,皮肤是村里少见的白净,眼尾有点翘,是陈家村公认的村花。
刘春燕比我大一岁,爹娘就她一个闺女,去年跟镇上供销社的职员处过对象,后来人家调去县城,婚事就黄了,至今没再找婆家。
赵卫东果然快步凑过去,声音压得低却漏风:“春燕,今天你去晒稻种,别去地里割稻子,太阳毒,晒坏了皮肤。”
晒稻种是轻活,就是把队里的稻种摊在席子上翻晒,不用弯腰,不用沾泥,一天还照样记七个工分。旁边的妇女都小声羡慕:“还是春燕有福气,队长总护着。”刘春燕抿着嘴没说话,接过赵卫东递来的竹耙,往晒谷场角落去了。
我旁边的林晓梅碰了碰我的胳膊,声音细弱:“卫国,你看赵队长,对春燕也太偏了,咱天天割稻子,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她倒好,天天晒晒太阳就完了。”
林晓梅是我青梅竹马,比我小半岁,爹是村里的老社员林老根,为人耿直,娘走得早,家里就她跟爹过。晓梅跟我一样,天天扎在地里干活,手上磨了层厚茧,笑起来却有两个酒窝,干净得像田埂上的露水。
我扯了扯嘴角:“咱比不了,春燕是村花,队长疼她。”
晓梅瞪了我一眼:“就你会说软话,小心赵队长听见,给你派更重的活。”
我赶紧闭了嘴。赵卫东吹了声哨子,开始派活:“老根、卫国,你们俩去河沟挖淤泥,给试种的麦田积肥;二柱、铁蛋,去南地割稻子;妇女们都去拾稻穗,中午给队里的牲口添料。”
挖淤泥是重活,河沟里的泥又黏又沉,铁锨插进去都费劲,一天下来,裤腿全是泥,胳膊酸得抬不起来。我跟林老根扛着铁锨,推着独轮车,往村西的河沟去。路上,林老根跟我说:“卫国,你年轻,多干点没事,但别跟赵卫东置气,他那人,心眼小,记仇得很。”
我点了点头:“叔,我知道,不惹他。”
那天挖淤泥,累得我晚饭都没吃几口,胳膊疼得睡不着。中午在队里的伙房吃饭,就是玉米糊糊就着咸菜,晓梅偷偷给我塞了个煮红薯:“快吃,下午还得挖,别饿着。”刘春燕也来吃饭,赵卫东特意给她多盛了半勺米:“春燕,多吃点,下午晒稻种别中暑。”
刘春燕接过碗,抬眼瞅了我一下,我赶紧低下头扒饭,不敢跟她对视。我总觉得,赵卫东对刘春燕的好,不只是队长对社员的照顾,里头藏着别的意思,可我不敢说,也不敢问——在村里,少说话多干活,才不会惹麻烦。
晚上收工,我先去队里的旧仓库,给爷爷拿他落在那儿的旧锄头(昨天爷爷帮队里修农具,把锄头忘在仓库了),然后才回家。爷爷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看见我就喊:“卫国,回来啦?累坏了吧?”
我走过去扶着爷爷:“不累,爷爷,今天伙房发了块玉米饼,我给你留着了。”
爷爷摸了摸我的手,全是茧子:“你自己吃,爷爷晚上喝了糊糊,不饿。”
我知道爷爷是心疼我,把饼子掰了一半递过去:“咱一起吃,不然我也不吃。”
爷爷没办法,只能接了饼子。吃完了,爷爷说:“卫国,家里的煤油快没了,队里仓库里有上次公社发的煤油票,你晚上去跟赵卫东要两张,别让人看见,他那人抠门,不一定愿意给。”
我点了点头:“爷爷,我去试试,要是他不给,我明天再想办法。”
我没料到,就是这趟去仓库要煤油票,让我撞见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事,也让我卷进了一场风波,差点连试种的田地都保不住。
1981年的秋夜,村里没路灯,只有几家窗户透着昏黄的煤油灯,远处传来几声狗叫,还有河沟里的蛙鸣。我揣着口袋,从后门溜出去,沿着田埂往仓库走。
仓库在村西头,离住户远,是三间青砖房,前面放着队里的农具,后面堆着稻种和化肥,平时晚上没人守,只有白天有个老会计看着,晚上就挂个铁锁,锁芯锈了,用力掰就能开——队里的东西,没人敢随便拿,一是怕赵卫东报复,二是刚试点包产,大家还念着集体的情分,怕被人戳脊梁骨。
我走到仓库门口,捏住铁锁晃了晃,“咔嗒”一声就开了。里面黑漆漆的,只有月光从窗户的破纸缝里钻进来,在地上投下几道亮线。我刚摸到放农具的角落,就听见仓库最里面传来动静,不是老鼠叫,是女人的说话声,软乎乎的,有点耳熟。
我心里一紧,这么晚了,谁会在仓库里?难道是偷稻种的?我赶紧躲到堆着的稻草后面,想看看是谁。
月光刚好照在仓库中间,我眯着眼一看,浑身的血都凉了——赵卫东靠在化肥袋上,刘春燕站在他跟前,赵卫东手里拿着几张花花绿绿的票子,往刘春燕手里塞:“春燕,这五斤粮票你拿着,下次公社来拉化肥,我再给你家留半袋,别跟别人说。”
刘春燕接过粮票,脸上红扑扑的,声音有点怯:“卫东哥,这要是被人看见,我可咋在村里待啊?”
赵卫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怕啥?我是队长,谁敢说闲话?等过阵子,我跟公社说说,给你安排个供销社的临时工,不用再下地干活。”
“真的?”刘春燕眼睛亮了,“你可别骗我,上次你说给我换的确良布,到现在还没给。”
“不骗你,”赵卫东往前凑了凑,几乎贴到她耳边,“过两天我去县城,给你扯块红的确良,做件新褂子。”
刘春燕抿着嘴笑,往赵卫东身边靠了靠。我躲在稻草后面,大气都不敢喘,口袋里的搪瓷缸“咚”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了响。
“谁?”赵卫东一下子站直了,声音绷得紧,“谁在那儿?”
刘春燕也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捋了捋衣角。我心里慌得厉害,想跑,可腿像灌了铅,挪不动。
赵卫东往我这边走,月光照在他脸上的痣上,看着格外扎眼。我能听见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就在赵卫东快走到稻草堆跟前的时候,刘春燕突然喊了一声:“卫东哥,别找了,是卫国吧?我看见他的搪瓷缸了。”
我没办法,只能从稻草后面走出来,低着头不敢看他们:“队……队长,春燕姐,我……我来拿我爷爷的锄头,还要两张煤油票,我不知道你们在这儿,我这就走。”
我捡起搪瓷缸,转身想跑,刘春燕突然走过来,拉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手很软,却抓得紧,我挣了挣没挣开。
刘春燕看着我,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眼神有点怪,不像平时那样腼腆,反而带着点拉拢的意思,她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卫国,既然看见了,也别跑了,你也跟我们一起,以后卫东哥也给你派轻活,多给你记工分,煤油票要多少有多少。”
“一起?”我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甩开她的手,“春燕姐,你……你说啥呢!我不要,我这就走!”
赵卫东走过来,挡在我前面,脸色沉得能滴出水:“卫国,你都看见了?”
我赶紧点头,又赶紧摇头:“队长,我……我啥都没看见,我刚进来,啥都不知道,我这就走,以后再也不来了!”
“啥都没看见?”赵卫东冷笑一声,“你当我是傻子?既然看见了,就给我把嘴闭紧,不准跟任何人说,不然,你知道后果。”
我赶紧说:“我不说,我肯定不说,队长,你放我走,我这就回家,再也不提这事。”
赵卫东盯着我看了半天,眼神里全是威胁:“记住你说的话,要是村里有半句闲话,我就说是你偷队里的稻种,还诬陷春燕,到时候,我把你试种的地收回来,让你爷爷跟着你饿肚子!”
我吓得赶紧点头:“我记住了,我不说,我不偷稻种,我这就走!”
说完,我扔下搪瓷缸,转身就跑,跑得太快,差点摔在田埂上,一路没敢回头,直到冲进家门,关上大门,靠在门后,才敢大口喘气,后背的衣服全被冷汗浸湿了。
爷爷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卫国,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锄头和煤油票呢?”
我看着爷爷,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却不敢说真话,只能说:“爷爷,我……我没拿到,仓库锁得紧,赵队长不在,我怕被人看见,就回来了。”
爷爷没怀疑,叹了口气:“没拿到就没拿到,明天我去跟他要,你别慌,是不是遇见啥了?”
我赶紧摇头:“没有,爷爷,我就是跑累了,我去睡觉了。”
我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仓库里的场景,刘春燕说的“你也跟我们一起”,还有赵卫东威胁我的话,像蚊子似的在耳边转,一夜都没合眼。
我知道,我撞见了不该见的事,赵卫东和刘春燕肯定不会放过我,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黑眼圈去出工,心里慌得厉害,总怕赵卫东找我麻烦。到了晒谷场,赵卫东已经在那儿了,看见我,眼神冷得像冰,没说话,却故意把最重的活派给我:“卫国,今天你去河沟挖淤泥,必须挖够两车,挖不够,晚上别收工。”
挖淤泥本来就累,两车的量更是要从早干到晚,河沟里的泥黏在铁锨上,每扬一下都要费不少劲,中午太阳毒的时候,晒得皮肤发疼。旁边的二柱小声跟我说:“卫国,咋回事啊?赵队长咋总盯着你?昨天还让你挖半车,今天就两车。”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队里缺肥吧。”
晓梅走过来,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担心:“卫国,你是不是得罪赵队长了?昨天他还没这样,今天就故意刁难你。”
我赶紧说:“没有,晓梅,你别多想,我没事。”
晓梅没再问,却偷偷从口袋里掏出个烤红薯,塞到我手里:“你拿着,中午饿了吃,挖淤泥累,别饿着。”
我接过红薯,心里暖暖的,却也更害怕——我不敢跟晓梅说实话,怕连累她和林老根,只能把秘密藏在心里,自己扛着。
那天挖淤泥,累得我差点栽进河沟里,肩膀被独轮车的绳子勒得通红,一碰就疼,裤腿全是泥,晚上收工的时候,天都黑透了。晓梅一直等着我,手里拿着个煤油灯,看见我就喊:“卫国,你咋才完?我给你带了玉米糊糊,快趁热喝。”
我接过碗,狼吞虎咽地喝着,眼泪差点掉下来:“晓梅,谢谢你。”
晓梅摸了摸我的肩膀,疼得我龇牙咧嘴,她赶紧收回手:“赵队长也太过分了,明天我跟我爹说说,让他跟赵队长讲讲理,别再让你干这么重的活。”
我赶紧拉住她:“别,晓梅,你别跟你爹说,也别跟赵队长说,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晓梅疑惑地看着我:“卫国,你到底咋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有啥心事跟我说啊,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还信不过我?”
我看着晓梅真诚的眼神,心里像被针扎了似的,想跟她说实话,可一想到赵卫东的威胁,就不敢了——我怕我说了,赵卫东会收了我家的试种地,还会连累晓梅和林老根。我只能摇了摇头:“晓梅,我真没事,就是累了,你别担心。”
晓梅没再问,却没走,陪着我一起回家,一路上,她举着煤油灯,把光都照在我脚下,怕我摔着。
接下来的日子,赵卫东天天给我派重活,要么挖淤泥,要么去山上砍柴火,要么去南地割稻子,从来没给我派过轻活,记工分的时候,还总找借口扣我的工分,说我“干活慢”“偷懒”。爷爷看我天天累得直不起腰,还总被扣工分,就问我:“卫国,你是不是真得罪赵卫东了?咋他总针对你?”
我还是没说实话,只是说:“爷爷,没有,队里活多,我年轻,多干点没事。”
爷爷叹了口气:“你别太累了,要是实在不行,咱就少干点,大不了煤油省着用。”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大概过了二十天,刘春燕突然来找我,那天我收工回家,刚走到家门口的老槐树下,刘春燕就从树后走出来,手里拿着个布包,小声说:“卫国,你等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我吓得赶紧四处看,怕被人看见:“春燕姐,你找我干啥?有话快说,别让人看见。”
刘春燕走到我跟前,把布包递给我:“这里面有两斤大米,还有一块的确良布,是卫东哥让我给你的,他说,以前让你干重活,是跟你开玩笑,你别往心里去,只要你不说那天的事,以后他给你派轻活,不扣你工分,还多给你家分粮票。”
大米在那时候是稀罕物,平时都是吃玉米糊糊、红薯干,只有过年才能吃上几顿;的确良布更是金贵,一块布能做件新褂子,村里好多姑娘都盼着。
我看着布包,心里很矛盾——我想给爷爷煮顿白米饭,想不做重活,可我知道,这是赵卫东和刘春燕的拉拢,拿了他们的东西,就更不能说那天的事了,以后他们要是再做啥过分的事,我也只能忍着。
我把布包推回去:“春燕姐,我不要,你拿回去吧,那天的事,我不会说的,你让赵队长别再为难我就行。”
刘春燕愣了一下,说:“你咋不要?这可是大米,你爷爷肯定想吃白米饭,你拿着,不然卫东哥会生气的。”
我摇了摇头:“我真不要,你拿回去吧,我干活凭自己的力气,不用你们给。”
刘春燕看我态度坚决,没再劝,把布包收起来,脸色沉了下来:“卫国,你别给脸不要脸,卫东哥给你台阶下,你就下,不然,以后有你好受的。”
说完,刘春燕转身就走,没再理我。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更害怕了——我没要他们的东西,他们肯定会更恨我,以后的打压,只会更厉害。
果然,没过几天,赵卫东就找了个借口,扣了我一个月的工分,说我“砍柴火的时候,砍了队里的成材树”(其实我砍的都是枯树枝)。我去找赵卫东理论,赵卫东瞪着我:“我说你砍了就是砍了,你还敢跟我顶嘴?再顶嘴,我扣你两个月的工分!”
我没办法,只能忍了,转身就走。林老根看见我,跟我说:“卫国,你咋跟他顶嘴?他现在还握着工分本,你斗不过他,忍忍吧,等包产到户全推开了,他就没这么横了。”
我点了点头:“叔,我知道,我忍。”
可我没想到,赵卫东根本不是等包产到户,他是怕我把那天的事说出去,想一直打压我,让我不敢说话,甚至想把我家的试种地收回去,逼我们离开陈家村。
1981年的冬天来得早,11月就下了场小雪,地里的麦子刚出苗,需要盖层稻草防冻。赵卫东给我派的活,还是去河沟挖淤泥——天寒地冻的,河沟里的泥都结了冰,一铁锨下去,只能铲下一小块,手冻得通红,差点握不住铁锨。
晓梅看我天天受苦,心里不忍,跟林老根说了,林老根去找赵卫东,说:“卫东,卫国是个老实孩子,爹娘没了,跟着爷爷过,你别总让他干重活,给他派点盖稻草的活吧。”
赵卫东却冷笑一声:“老根叔,我派活是按队里的规矩来,卫国年轻,火力壮,不干重活,谁干?难道让你这把老骨头干?”
林老根没话说,只能回来跟晓梅说:“晓梅,我跟他说了,没用,他就是针对卫国,你让卫国再忍忍,别跟他硬碰硬。”
晓梅跟我说了,我心里很感动,却也更委屈——我没做错啥,就因为撞见了赵卫东和刘春燕的好事,就天天受这么大的罪,还要被诬陷,被打压。
12月8号那天,队里丢了一袋稻种,是准备明年春耕用的,放在仓库里,早上老会计发现不见了。赵卫东一下子就炸了,在晒谷场上喊:“谁偷了队里的稻种?站出来!要是让我查出来,我把他的试种地收了,让他一家子喝西北风!”
没人说话,赵卫东的眼神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我身上,说:“卫国,是不是你偷的?你天天干重活,工分少,肯定是你想偷稻种,明年自己种!”
我一下子就懵了:“队长,不是我!我没偷稻种,我昨天晚上在家给爷爷烧炕,没去仓库!”
“不是你是谁?”赵卫东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你上次去仓库偷煤油票,被我撞见,这次又偷稻种,你还敢狡辩!我这就把你家的试种地收了!”
旁边的人都议论纷纷:“卫国咋会偷稻种?他不是那样的人啊。”
“就是啊,队长,你再查查,别冤枉了他。”
刘春燕也站出来,指着我说:“我昨天晚上看见卫国在仓库旁边转,肯定是他偷的!卫东哥,你别放过他,不然以后队里还会丢东西。”
我看着刘春燕,气得浑身发抖:“刘春燕,你胡说!我昨天晚上根本没去仓库,你是在诬陷我!”
“我诬陷你?”刘春燕红了脸,“你上次在仓库看见我和卫东哥,你就记恨我们,现在偷了稻种,还想赖我!”
刘春燕这话,虽然没明说看见啥,但旁边的人都听出了不对劲,眼神都怪怪的看着我和赵卫东、刘春燕。赵卫东也慌了,怕刘春燕多说,赶紧说:“别跟他废话,我这就收了他家的试种地!”
赵卫东拉着我就往我家的试种地走,我拼命挣扎:“我没偷!你诬陷我!你是怕我把你和刘春燕的事说出去,才诬陷我!”
我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虽然没明说啥事儿,但旁边的人都听明白了,议论声更大了:“啥事儿啊?队长和春燕咋了?”
“难怪队长总打压卫国,原来有事儿啊!”
赵卫东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赶紧捂住我的嘴:“你胡说八道啥!我看你是疯了!”
就在这时,晓梅跑过来,拉住赵卫东的手:“队长,你放开卫国!他没偷稻种,昨天晚上他帮我家修脱粒机,修到半夜,我和我爹都在,好多邻居都看见了!”
林老根也走过来,说:“卫东,晓梅说的是实话,昨天晚上卫国帮我家修脱粒机,从天黑修到半夜,没去过仓库,你别冤枉他。”
旁边的几个社员也走过来,说:“是啊,队长,我们昨天晚上还去老根家看热闹,看见卫国在修脱粒机,没去过仓库。”
赵卫东愣住了,没想到晓梅和林老根会帮我作证,还找了这么多人。他看着我,又看着晓梅和林老根,眼神里满是愤怒,却又没办法——要是再硬说我偷了稻种,就没人信了,还会让人更怀疑他和刘春燕的事。
赵卫东松开我的手,冷笑一声:“就算你没偷,你也别得意,以后再让我发现你不老实,我照样收拾你!”
说完,赵卫东转身就走,刘春燕也赶紧跟在后面,跑了。
我看着晓梅和林老根,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叔,晓梅,谢谢你们,要是没有你们,我家的试种地就没了。”
林老根拍了拍我的肩膀:“卫国,你是个老实孩子,叔不能看着你被冤枉。你跟叔说实话,你是不是撞见卫东和春燕啥事儿了?不然他不会这么针对你。”
我看了看周围的人,小声说:“叔,晓梅,我……我上次去仓库拿锄头,撞见赵队长给春燕塞粮票,还说要给她安排临时工,春燕让我‘一起’,我跑了,赵队长就威胁我,不让我说,还天天打压我,今天又诬陷我偷稻种。”
林老根和晓梅都愣住了,晓梅说:“难怪赵队长总护着春燕,还这么针对你,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们太过分了!”
林老根叹了口气:“我就说卫东不对劲,天天跟春燕走得近,原来他俩有这事儿。卫国,你别怕,以后有叔和晓梅在,他不敢再随便冤枉你了。”
晓梅拉着我的手,说:“卫国,以后你有啥事儿,跟我说,别再自己扛着了,咱斗不过他,可也不能让他随便欺负你。”
我点了点头,心里满是温暖——以前,我以为我只能自己扛着这个秘密,受着委屈,现在有了晓梅和林老根的支持,我终于不用再一个人害怕了。
1982年的春天,公社下来通知,包产到户在全村推开,把队里的地按人口分给社员,自己种自己收,只需要给国家交公粮,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这个消息传到陈家村,全村人都高兴得跳起来:“终于不用看赵卫东的脸色了!自己种自己的地,多劳多得!”
“就是啊,以前天天记工分,干多干少一个样,现在好了,自己说了算!”
只有赵卫东不高兴,包产到户后,他这个队长就没权力了,不能再派活,不能再扣工分,不能再护着刘春燕了。赵卫东找公社的干部,说:“干部,咱村不能全分地,集体耕种挺好的,分地了没人管,地里的活干不好。”
公社干部瞪了他一眼:“这是国家的政策,就是为了让社员们过好日子,你懂啥?你要是不愿意,就别当这个队长了!”
赵卫东没话说,只能灰溜溜地回来。社员们都看出来了,赵卫东的权力,快要没了。
林老根跟我说:“卫国,包产到户是好事,以后你不用再受赵卫东的气了,咱分块好地,自己种,好好过日子。”
我点了点头:“叔,我知道,以后我一定好好种地,给爷爷和你、晓梅都过上好日子。”
晓梅笑着说:“谁要跟你过日子啊,我是帮你,让你别再受委屈。”
我脸一下子就红了,没再说话,心里却甜甜的。
包产到户的事还没落实,村里就有人开始说赵卫东和刘春燕的闲话了——以前没人敢说,是怕赵卫东报复,现在知道他要没权力了,就没人怕他了。
有人说:“难怪赵队长总护着春燕,天天给她派轻活,原来他俩在仓库里有事。”
有人说:“上次卫国被诬陷偷稻种,就是因为卫国撞见了他俩的事,赵队长怕卫国说出去。”
还有人说:“赵卫东当队长这么多年,扣了不少社员的工分,多分了不少粮票,该让公社查查他!”
闲话越传越广,刘春燕在村里待不下去了,出门的时候,别人都指着她背后说闲话,她只能天天躲在家里,不敢出门。赵卫东也天天被人议论,脸色越来越难看,却没办法——他没权力了,没人再怕他了。
3月中旬,公社干部下来落实包产到户,给社员们分地。分地的时候,社员们都要求查查赵卫东当队长这些年的账,看看他是不是多占了集体的东西。公社干部同意了,让林老根牵头,找几个老实的社员,一起查账。
查了两天,查出赵卫东这些年,多占了集体的粮票一百多斤,化肥五十多斤,还扣了不少社员的工分,给自己和刘春燕多分了不少粮食、煤油。
公社干部很生气,当着全村人的面,批评了赵卫东,撤了他的队长职务,让他把多占的东西还给集体,还让他在村里做检讨。
赵卫东站在晒谷场上,低着头,做检讨的时候,声音小得像蚊子叫,社员们都在下面议论,笑话他:“以前多横啊,现在知道错了?”
“就是啊,占集体的东西,还跟春燕有事,该!”
刘春燕也来了,站在人群后面,红着脸,不敢抬头。检讨结束后,刘春燕跑回家,收拾了东西,跟她爹娘说,要去县城找她远房表姐,再也不回陈家村了。
没过几天,刘春燕就走了,听说后来在县城的纺织厂找了个临时工,嫁了个厂里的工人,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她走的时候,没跟村里任何人打招呼,悄悄走的——她在陈家村,已经没脸待下去了。
赵卫东撤了队长职务后,没人再理他,他媳妇也跟他闹离婚,说他“不老实,丢死人了”,最后虽然没离成,却天天跟他吵架,家里鸡犬不宁。赵卫东没了权力,没了面子,只能天天在家种地,再也不敢跟人耀武扬威了。
我看着赵卫东的下场,心里没有一点高兴,只有平静——他是咎由自取,要是他不滥用权力,不跟刘春燕做那样的事,不打压我,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包产到户后,我分了两亩好地,就在村东头,以前我天天割稻子的地方,土壤肥沃,适合种水稻和小麦。林老根帮我一起翻地、播种,晓梅也天天来帮我,给我送水、送吃的。
爷爷看着我有了自己的地,高兴得直哭:“卫国,太好了,以后咱有自己的地了,再也不用看赵卫东的脸色了,再也不会受委屈了。”
我扶着爷爷:“爷爷,是啊,以后我好好种地,给你煮白米饭吃,给你买新棉袄。”
1983年的春天,我种的小麦返青了,绿油油的一片,看着就喜人。我天天去地里转,浇水、施肥、除草,晓梅也天天陪着我,跟我一起干活,我们俩在地里说说笑笑,日子过得踏实又开心。
夏天的时候,小麦熟了,金黄色的一片,风吹过,沙沙响。我和晓梅、林老根一起割小麦,用镰刀割,一天下来,手上磨了茧子,却很开心——这是我自己种的小麦,是我靠自己的双手换来的。
收割完小麦,卖了一部分,留了一部分自己吃,我给爷爷煮了顿白米饭,爷爷吃着米饭,眼泪掉了下来:“卫国,爷爷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米饭了,谢谢你。”
我笑着说:“爷爷,以后咱天天能吃米饭,不用再吃红薯干了。”
秋天的时候,我种的水稻也熟了,稻穗饱满,卖了不少钱。我给爷爷买了件新棉袄,给林老根买了瓶白酒,给晓梅买了块红的确良布——就是去年刘春燕要给我的那种布,我想给晓梅做件新褂子。
我把布递给晓梅的时候,脸都红了:“晓梅,这布给你,做件新褂子,谢谢你天天帮我干活。”
晓梅接过布,也红了脸,小声说:“谢谢你,卫国,我自己做就行。”
林老根看在眼里,笑着说:“卫国,晓梅,你们俩也老大不小了,卫国二十四,晓梅二十三,我看,不如就把婚事定了,明年就结婚,好不好?”
我和晓梅都愣住了,然后都点了点头,脸都红了。爷爷也高兴得不行,说:“好,好,太好了,卫国终于有媳妇了,我也能放心了。”
1984年的春天,我和晓梅结婚了,婚礼办得简单,却很热闹。我给晓梅买了件红的确良褂子、蓝布裤子,买了双红皮鞋,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却是我攒了一年的钱买的。婚礼那天,村里的社员都来贺喜,林老根给我们做了红烧肉、炖鸡肉,都是以前过年才能吃到的菜。
晓梅穿着红的确良褂子,坐在我旁边,笑得像春天的桃花一样。我拉着晓梅的手,说:“晓梅,以后我一定好好对你,好好种地,让你和爷爷都过上好日子。”
晓梅点了点头,说:“卫国,我也好好对你,好好照顾爷爷,咱们一起好好过日子。”
结婚后,晓梅跟我一起种地,一起照顾爷爷,家里的日子越来越红火。1985年的秋天,晓梅给我生了个儿子,我给儿子取名叫陈向晨,希望他像早晨的太阳一样,光明正大,不用像我一样,受委屈,藏秘密。
儿子出生那天,爷爷抱着孙子,笑得合不拢嘴:“向晨,我的好孙子,以后好好长大,做个老实人,别像赵卫东那样。”
我看着爷爷、晓梅和儿子,心里满是踏实——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有了疼我的媳妇,有了可爱的儿子,再也不用受赵卫东的打压,再也不用藏着不敢说的秘密,日子过得安稳又幸福。
2025年的秋天,我已经六十六岁了,头发都白了,晓梅也六十五岁了,儿子向晨也四十岁了,有了自己的孩子,我的小孙子,已经上小学了。
我们还住在陈家村,不过夯土房早就拆了,盖了两层小楼,宽敞明亮,院子里种着桃树、李树,还有晓梅喜欢的月季花。地里的活,早就不用我干了,向晨在镇上开了个农资店,雇了人种地,我和晓梅在家带孙子,偶尔去地里转一转,看看小麦、水稻,就像当年一样。
赵卫东早就老了,七十岁了,媳妇跟他离了婚,儿子也不孝顺,跟他断绝了来往,他一个人住在村西头的旧屋里,没人照顾,平时只能自己种点小菜,自己做饭,活得很孤单。有时候在路上遇见他,他都低着头,不敢跟我说话——他早就没了当年的威风,只剩下落魄。
刘春燕我也见过几次,她后来从县城回了邻镇,跟她丈夫开了个小杂货店,生了两个女儿,都嫁了好人家,刘春燕也老了,头发白了,却过得很安稳。上次在镇上的集市遇见她,她跟我打招呼,说:“卫国,好久不见,你过得挺好啊。”
我笑着说:“挺好的,你呢?”
她说:“我也挺好的,两个女儿都孝顺,日子过得踏实。”
我们没提当年的事,都知道,那是过去的事了,没必要再提。
有一次,小孙子问我:“爷爷,你年轻的时候,有没有过害怕的事啊?”
我抱着小孙子,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跟他说起了1981年的事,说起了仓库里的月光,说起了赵卫东的威胁,说起了晓梅和林老根的帮助,说起了包产到户后的好日子。
小孙子听得很认真,说:“爷爷,那个赵队长太坏了,晓梅奶奶真好。”
我笑着说:“是啊,赵队长是坏,可他也得到了报应;晓梅奶奶好,所以爷爷娶了她,跟她过了一辈子好日子。向晨,你要记住,做人要老实,要守本分,不能滥用权力,不能欺负别人,也不能受了委屈就忍,要学会反抗,要相信,好人有好报,坏人有坏报。”
小孙子点了点头:“爷爷,我记住了。”
晓梅走过来,给我递了杯热茶,说:“你又跟孙子说以前的事呢?”
我接过热茶,拉着晓梅的手,说:“是啊,跟孙子说说,让他知道,现在的好日子,来之不易。”
晓梅笑着说:“是啊,来之不易,以前受了那么多委屈,现在终于过上好日子了,咱要好好活着,看着孙子长大,看着重孙子出生。”
我点了点头,看着院子里的桃树,看着天上的太阳,心里满是平静。
1981年仓库里的事,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那些害怕、委屈、愤怒,早就被岁月冲淡了,只剩下淡淡的回忆。我很庆幸,当年我没妥协,没被赵卫东吓倒,也很庆幸,有晓梅和林老根的支持,让我走出了困境,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岁月流转,时代变迁,陈家村早就不是当年的陈家村了,没有了集体出工,没有了队长的权力,没有了那些藏在暗处的秘密,社员们都靠自己的双手,过上了红火的日子。
而我,也始终记得初心——做人要老实,要守本分,要珍惜眼前的幸福,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人,不让他们受委屈。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院子里,洒在我和晓梅、小孙子的身上,温暖又安稳。这就是我想要的日子,简单、平淡,却满是幸福。
来源:小蔚观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