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文盛:流淌千年的水脉与文脉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0-22 19:06 1

摘要:“一朝入姑苏,满眼是江南”,漫步在苏州的平江历史街区,清澈的河水依然沿着南宋《平江图》碑刻所标示的脉络流淌,连接着这座城市的过去与现在。水,是苏州的地理血脉,而由此衍生发展的文化,则是苏州的精神血脉。

“一朝入姑苏,满眼是江南”,漫步在苏州的平江历史街区,清澈的河水依然沿着南宋《平江图》碑刻所标示的脉络流淌,连接着这座城市的过去与现在。水,是苏州的地理血脉,而由此衍生发展的文化,则是苏州的精神血脉。

千百年来,这两条脉络交织互动,共同构筑了苏州独特的历史文化特质,并生生不息地传承,从远古良渚潺潺延续至今。

文 | 廉政瞭望全媒体记者 邓苗苗

苏州文庙大成殿。

因水为脉筑城池

1973年初夏,阳澄湖不远处一片沉寂了数千年的土地,迎来了考古工作者的脚步声。这处名叫草鞋山遗址的地方,在30多年前的零星发现后,终于迎来了一次系统性的考古发掘,一座沉睡数千年的文明宝库豁然开启。

这座被称作良渚大墓M198的文化遗存,埋藏了大量琳琅满目的玉质兵器、礼器与装饰品。根据随葬品的品类和规格,专家判断,长眠于此的是一位良渚时期的男性贵族。这些工艺精湛和形制独特的文物令学者们惊叹不已,它们像穿越时空,向今人诉说着远古的荣光。以良渚大墓M198出土的“中华第一玉琮”为例,其内圆外方的独特形制,生动体现了“天圆地方”的朴素宇宙观。

这一发现,为今人理解良渚文化提供了关键实物证据。良渚文化以其分布广阔、影响深远而著称,而苏州地区正是其早期中心之一。沿着古吴淞江两岸分布的诸多遗址,勾勒出一个独具特色的文明形态,见证着太湖流域早期文明的灿烂。

苏州市考古研究所原所长、江苏省考古学会副理事长张照根介绍,大江大河下游会诞生文明,通过考古实践发现长江流域的文明比较早,因为长江入海口较为稳定,苏州是江南水网空间的人文中心,苏州地区早期的文明——吴淞江流域的史前一体化聚落群对中华文明产生重要影响。

水,是这片土地最慷慨的馈赠,也是文明最初的摇篮。太湖流域蜿蜒纵横的水网,不仅塑造了水乡泽国的独特地貌,更深刻地融入了良渚先民的生活脉络,成为他们繁衍生息、创造文明的关键要素。从某种意义上说,苏州文明的曙光,正是从这片水乡中缓缓升起的。

凭借对水性的深刻理解,苏州先民发展出一套独特的生存智慧,他们以水造田,以水为路,也以水营城。公元前514年,吴国大夫伍子胥“相土尝水,象天法地”,将水的智慧融入城市营建,在太湖之滨筑起阖闾大城,这便是今日苏州城的雏形。伍子胥依据自然水势,设计出“水陆并行、河街相邻”的双棋盘格局。从阖闾大城到越国的姑苏城、楚国的春申君城、秦朝的会稽郡城,再到吴郡的郡城,这一格局虽历经朝代更迭,却在2500多年的岁月流转中基本保持未变。

这一独特格局也在南宋绍定二年(1229年)镌刻的《平江图》中得到了翔实记录。这幅石刻现藏于苏州碑刻博物馆,据该馆负责人介绍,地图详细描绘了宋代平江城的平面轮廓与街巷布局,城墙、护城河、官署、街坊、寺院、桥梁等建筑一应俱全。值得注意的是,《平江图》呈现的城市布局南北方位端正,但实际上,这座城池整体由北偏西倾斜。相传,这样的规划让河道和建筑偏向东南,巧妙地避开了来自西南方向的太湖洪水的正面冲击,体现了古人在城市规划中高超的水利智慧。

水的川流不息,潜移默化地塑造了苏州文化开放包容的品格。隋唐时期,随着大运河的开通,苏州成为南北文化交汇的重要节点,四方思想在此碰撞融合,孕育出多元并蓄的文化气质。

水的柔韧灵动,则涵育了苏州文化精致典雅的美学追求。宋代以降,苏州园林艺术发展进入了新的繁盛阶段,水景与人文意境完美结合,创造出“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艺术境界。这种追求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学理念,其思想源头可以追溯至良渚玉器中体现的天地观念,形成了一条清晰的美学传承脉络。

水的润泽滋养,更为苏州赢得了“鱼米之乡”的美誉,奠定了其丰厚的经济基础。宋代流传的“苏湖熟,天下足”的谚语,明代“衣被天下”的丝绸产业,都是水给予这片土地的慷慨馈赠。经济的繁荣为文化的发展提供了沃土,而文化的兴盛又反过来促进经济的繁荣,形成了良性的发展循环。

以水载道续文脉

苏州人民路,在当地人心中是一条龙脉,北端北寺塔是它的尾巴,南端文庙则是龙头。流水游龙,苏州文脉亦绵延悠长。

这条文脉的源流,可以追溯到2500年前。春秋末年,吴地(今苏州市常熟市)人言偃,为求学于孔子,北渡长江,跋山涉水地追寻孔子的足迹,最终如愿拜入孔子门下,成为孔子唯一的南方弟子。虽从师较晚,言偃勤思好问,终学有所成,位列孔门十哲。言偃后来返回江南,将儒家礼乐文明播撒在这片水乡沃土上,被尊为“南方夫子”。后人记载:“故吴逸民,闻风向学,从之游者以千计。”

天平山范仲淹塑像。

当时光流转至北宋,这条文脉在范仲淹手中完成了关键的升华。

据苏州天平山景区工作人员俞正阳介绍,景祐元年(1034年)范仲淹调任祖籍地苏州后,为建居宅找到了一块风水宝地。当时有人说,住在这里可以保证家族世世代代高官显贵。不料范仲淹听后却说:“吾家有其贵,孰若天下之士咸教育于此,贵将无已焉。”他毫不犹豫地将房地献出,并奏请朝廷批准设立苏州文庙府学。

范仲淹在苏州创立文庙府学,开创“庙学合一”的新体制。这座占地约十万平方米的宏伟建筑群,“左庙右学”,规整庄严,成为“江南诸学之冠”。后来,范仲淹还将他在天平山的祖宅改建为天平山寺,并在此设立义庄,创办义学,使文化的种子从庙堂深入民间。

现藏于苏州碑刻博物馆的《平江图》完整保存了南宋平江城(今苏州)全貌。

天平山的石,象征着士大夫的刚直不阿;山间的泉,恰如源远流长的文化。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写下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仅成为千古传诵的名句,更在山的坚毅持守与水的灵活变通相依相存之间,成为苏州文脉精神内核的一个重要部分。

文庙府学的建立,使文脉的传承有了制度的保障。自此,苏州的文化发展从自然的绵延走向自觉的传承。

清康熙年间,吴江人纽琇在所著《觚賸续编》中就记载了一则《苏州土产》趣闻。趣闻中讲道,明末清初文学家、长洲(今属苏州)人汪琬曾和人聊天,大家都纷纷夸赞自己家乡的特产,欢笑一堂,只有汪琬沉默不言。众人揶揄,问你是苏州人,难道不知道苏州有什么特产吗?汪琬说:“苏产绝少,唯有二物耳。”在众人追问下,汪琬才回答,一是梨园子弟,二就是状元。

故事虽是笑谈,但由此可见,苏州盛产状元在当时也是世人公认的事实。明清两代,苏州先后涌现出35位文武状元,占全国总数的七分之一以上,成为名副其实的“状元之乡”。王鏊的刚正不阿、申时行的稳健持重、彭定求的博学多才,都在历史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他们的成就,正是对范仲淹开创教育传统的隔空回应。

文化的繁荣从来不是单一的。在科举功名的辉煌之外,苏州的文学艺术星空同样璀璨夺目。

明代中叶,以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为代表的“吴门画派”将文人画的意境与水乡的灵气完美融合,开创了写意山水的新境界。沈周的沉酣深厚、文徵明的文雅幽静、唐寅的傲岸风流、仇英的精丽艳逸,共同绘就了明代画坛最绚丽的画卷。

以祝允明、唐寅、文徵明、徐祯卿为代表的“吴中四才子”,跨越书画、诗文多个领域,展现出全面的艺术才华。唐寅的“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写尽名士风流;文徵明年至耄耋仍能稳作精楷的功力令人叹服;祝允明集各书家之长,其草书狂放又严谨,领一代风骚;徐祯卿的诗论开一代新风,留下“文章江左家家玉,烟月扬州树树花”的千古名句。

在书画诗文之外,昆曲的婉转悠扬更为苏州文化增添了动人的韵律。这一戏种被誉为“百戏之祖”,将江南水乡的柔美与文人雅士的情怀完美结合。昆曲的水磨腔细腻婉转,一如苏州园林的曲径通幽;戏词典雅清丽,恰似吴门画派的笔墨意趣。从梁辰鱼的《浣纱记》到洪昇的《长生殿》,昆曲将文学、音乐、表演融为一体,成为苏州文化集大成的艺术形式。

苏州的文化之树在各个艺术领域都结出了丰硕的果实,苏州文庙中珍藏的四大宋碑,是这种全面发展的最好见证。《天文图》展现对宇宙的探索,《地理图》体现对疆域的认知,《帝王绍运图》梳理历史脉络,《平江图》记录城市营建,这四块石碑如同镜子,映照出苏州文化自然与人文并重的独特气质。

如水浸润传家风

在苏州纵横交错的水网间,家风的传承如同涓涓细流,既滋养着名门望族的深宅大院,也润泽着寻常百姓的粉墙黛瓦。这条流淌千年的教化之脉,与苏州的水系同频共振,共同塑造了这座城市独特的文化气质。

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苏州地区形成了“朱、张、顾、陆”四个大族,唐宋元明时期则有“归、范、文、王”,明清又有“彭、宋、潘、韩”……世家大姓的繁衍延续,堪称苏州文化的奇观。

文化的繁荣,靠的是文脉的传承。望族的赓续,靠的是家风的熏染。苏州世家望族历来重视家风的塑造与传承,并将对个人修养的要求写入家训中,要求族人遵守。如洞庭东山《沈氏家训》,“始以正心修身,继以孝友睦族,终以丧葬祭祀”,把养心、正身、谨言、积德作为修身的主要内容;常熟《钱氏家训》明确要求,“心术不可得罪于天地,言行皆当无愧于圣贤”;昆山《朱子家训》,“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更是跨越了家族范畴,被人们广泛铭记。

据苏州当地学者研究,苏州的世家望族一般分为商贾巨族、官宦世家和文化世家,三者在一定条件下是互相转化的。如被誉为“葑门第一家”的彭氏家族,原是明初军户,后来通过科举步入仕途。在明末和清代,除状元彭定求和彭启丰外,彭氏还出过1名探花、14名进士、36名举人、副榜4人,加上贡生、秀才、国学生等共171人,可谓科第鼎盛,乾隆皇帝御赐“慈竹春晖”的褒奖,正是对这脉清流最恰当的注脚。

大阜潘氏原来是经商的,后来在吴地经过数代熏染,至清代时,潘世恩家族在科举上取得巨大成就,共出了9名进士(其中1名状元,2名探花),36名举人,21名贡生,142名秀才,有“贵潘”之称。时人夸赞,“吴中言科第人文之盛者,必以潘氏为称首”。

在俞正阳看来,谈到苏州古代家风时,不少人忽略了一个重要人物,那就是范仲淹的继室张氏夫人,她也是范仲淹第四子范纯粹的生母。

范仲淹去世时,范纯粹只有7岁。临终时,范仲淹嘱咐张氏夫人说:“这个孩子将来会有大成就,可惜我等不到那一天了。等他长大,一定要让他明白我的志向和操守。”在范纯粹的成长过程中,张氏夫人将范仲淹修身治家的方法、为官事君的原则不厌其烦地向儿子讲述,既严厉又恳切。后来,范纯粹因为直言敢谏触犯了当权者,获罪罢官。张氏夫人又宽慰说:“当年我跟随你的父亲经历了多次贬官放逐。因为坚持正道不愿改变原则,被罢官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若贪恋俸禄,谄媚地侍奉权贵,那才是父母的耻辱啊!”

据俞正阳讲述,2002年的一天,河南洛阳伊川万安山范仲淹墓园东侧发生地面塌陷,一件保存完整的北宋墓志铭被人发现,张氏夫人的事迹这才重现天日,范氏家族的家风家教也变得更加鲜活。

苏州的世家望族通过文化传承、科考入仕保持隆盛,而家族子弟在取得功名以后,大多能秉承其家族良好的家风,做到为官清廉和造福一方。更值得一提的是,苏州家风教化不仅在文化世族间传承,更随着水脉深入市井巷陌。在东山、西山、黎里各村落,即使是最普通的人家在大门上都刻有“善积余庆”“耕读传家”等吉语,读书人家则刻得寓意深远些,如“燕翼贻谋”“聿脩厥德”等,希望子孙后代能继承发扬先人德业、传承优良家风。

这些家庭将历代智慧沉淀为家学家风,而散落在苏州城内外的大小府第,正如星罗棋布的湖泊池塘,既各自独立又通过水脉相连,共同构成一个完整的文化生态系统,深刻地影响这座城市的历史、现在与未来。

今日苏州,平江路上,山塘街边,评弹袅袅,昆曲咿呀。古老的水网流经良渚的稻田,流过春秋的城墙,浸润唐宋的诗篇,滋养明清的园林,如今依然在城市中流淌,流入苏州人日常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曾经的府学旧址上,苏州中学钟灵毓秀,琅琅书声随着纵横交错的水脉,正平缓而坚定地流淌向未来。

来源:廉政瞭望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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