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陈寅恪何以眼光奇差,最看重的学生偏毫无学术能力?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10-19 05:38 1

摘要:陈寅恪一代宗师,晚年最看重的学生,却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女生,确实很让人费解。那女生毕生在学术上毫无作为,连同班同学都颇轻视,终其生不过一介中学老师而已,连“学者”都不是,着实透着奇怪。难道本土近百年最厉害的史学大师,眼光居然差到离谱,会钦点一位资质平庸之人当“传

陈寅恪一代宗师,晚年最看重的学生,却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女生,确实很让人费解。那女生毕生在学术上毫无作为,连同班同学都颇轻视,终其生不过一介中学老师而已,连“学者”都不是,着实透着奇怪。难道本土近百年最厉害的史学大师,眼光居然差到离谱,会钦点一位资质平庸之人当“传人”?倘贵为史学家,连身边人都看不准,似乎也难怪钱锺书会瞧不上这位陈师伯,私底下嘲笑他“迂谬可笑”(《容安馆札记》第210则),甚至还当别人面批陈书“适足令通人齿冷耳”(范旭仑《容安馆品藻录》页135)。

至于“小女生”,就是高守真女士。说起来,高女士还是敝人广东潮汕大同乡,大约1925年出生,1950年代毕业于省内中山大学历史系,晚到2001年才辞世的,生前是汕头市澄海中学历史教师。她一辈子默默无闻,生活很坎坷,迟至39岁才结婚,也没留下什么文章与著作,唯一有价值的文字遗物大概就是残存的“一些课堂笔记及零星的谈话记录”,俨然非“能读父书”者,更非“能传父业”者。她在孤独寂寞中撒手后,也就生前就职所在的澄海中学印了一份“讣告”而已,一辈子就这么草草完结了。她到底是1925年生人,还是1927年生人,大家实际也没搞明白。

如今尚有陌生人听闻高守真之名,大抵就两个缘由,也均与她自身才情或成就无关:其一,她有个很有名的爹,那就是掌故学家高伯雨,老报人罗孚誉之为“在南天不作第二人想”,实力亦堪与高拜石颉颃,乃是名父之女;其二,按陆键东畅销书名作《陈寅恪的最后20年》的说辞,她是陈寅恪从教30多年生涯中亲授的“最后一个学生”,且是陈寅恪唐筼夫妇俩都最喜欢的后辈,差不多是彼时惟一能升堂入内室的“关门弟子”。而今网上广为流传的那张“陈寅恪中山大学授课照”,坐三戴眼镜的那位“小女生”,就是大学生时代的高守真女士。到了1957年底,高女士即将大学毕业,陈寅恪曾力求中大校方让高守真留校,当他的全职助手,可惜遭到拒绝,只因高守真未曾入党。

图:坐起第三位戴眼镜女生即高守真,后排埋头记笔记者为汪廷奎

晚年陈寅恪,尤其爱重高守真女士,当是彼时中大师生人所共知之事。端木正1950年代任教于中大政法学系,晚年还津津乐道,有位名为“高守真”的小女生最受陈家“喜欢与信赖”。到了2018年,时隔60载之后,当“陈学家”张求会探访中大老毕业生汪廷奎时,已是90高龄的汪老先生都还清晰记得,同学高守真是陈寅恪最喜爱的学生,且是老师惟一指名留校并当助手的。只是汪老先生似乎很自负,言辞间似乎瞧不上高,直白嘲笑她“其实并不聪明,程度也不好”。而对于陈何以又偏爱这么表现平平的学生,汪思来想去能找到的唯一理由,就是陈高两家熟悉,揣测是所谓“世交”,犹如当下的“关系户”。汪老先生还自许是彼时同学中底子最好的,说陈寅恪讲课全然对牛鼓簧白费口舌,惟他“一个人基本上能够把他讲的内容记下来”,以至于照片中就他低头做笔记。所以陈寅恪对高同学青眼有加,他显然不大服气,60多年后都无法释怀。(张求会《馀生流转:陈寅恪的生前身后事》,广东人民2025年版,页134)。

可事实上,据张求会事后考证,陈寅恪与高伯雨绝非“世交”,此前都不认识。二人唯一的往来记录,还是高守真作介绍人疏通,彼此互赠过新书而已。也就是说,1950年代的中大历史系,每年招收学生70多名,三四年下来至少有学生近300人,可陈寅恪就偏爱高守真,只能是他自己的心意,并无戚谊因素。而高守真女士往后余生的表现,又似乎真能大抵证实老同学汪廷奎的评议并非蓄意贬损,她是真的在学术上无所作为,后半生就在老家一所普中无声无息地逐渐消失。若非1980年代后“陈寅恪热”兴起,她必将彻底隐入历史尘埃,正如我手头在读的李济自传所感慨的那般,犹如“时代洪涛中的砂砾一样,沉淀到海底去了”。

是直到1990年代初,陆键东要写《陈寅恪的最后20年》,才多方打听偶然找到了高守真,获悉大量第一手信息之外,才让她作为陈寅恪学生突然“浮出水面”——该书第七章整整一半篇幅是专述她与陈寅恪夫妻交往史的。但即便是陆键东,尽管满心的尊敬与感激,书中照样很直率写到,高守真是修选陈寅恪“元白诗证史”课程“30多个同学中很普通的一个”。我想,陆键东大概率也会和张求会同样疑惑:陈寅恪一代史学大师,如此明眸善睐独具只眼,古今多少苍茫事都目光如炬,何以在看待“高足”这个事上偏偏奇怪地“翻船”了,难道大师照样一老就糊涂?这种走眼,似乎也与陈寅恪“人设”严重不符。

这个事的解释,依我所见还属陆键东的看法最见允当。据陆说,高守真“一生苦寒”,离校后也再未涉足“专业史学研究”,不管资质还是实绩似乎都不足称道,何以陈寅恪如此器重,他起初也茫然难解。但当他现实中接近高后,似乎一下子就恍然大悟了,那就是高守真为人如此质诚、朴实、谦逊,她对恩师陈寅恪的感情是无法言表的深厚!尽管半个世纪已过,在电话中一听“陈寅恪”大名,仍抑制不住的激动,讲起恩师来滔滔不绝,而且“她只谈先生的好,其谦恭让我震惊”,实际她性格木讷并不善言辞。陆键东说,他写作期间几乎采访过所有与陈寅恪有过来往的人,独高守真的那份“忠诚”是令他最感深刻的。他说,陈氏夫妇那么偏爱她,只有一个解释最接近“真相”:高守真为人太忠厚了,也可说是陈寅恪中大学生中最忠诚的。

也就是说,陈夫妇与其说尤其重视高守真,不如说是最信任她。换言之,陈氏夫妇最看重的,是高守真的人品,而非什么才学识。虽说也是1950年代的“高材生”,亦有时代误人的因素,但高守真女士似乎也真缺少学术潜质。高守真老人自己,晚年面对来访者,也曾“无限内疚地称自己是陈老不成器的学生”(《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修订本,页180)。尽管真要实事求是地说,当时的中大也就是个了不起眼的地方大学,立校主要是为了解决吾粤子弟教育问题,生源是比较不理想的,陈寅恪在那能招收到的学生,多出岭南省内,本身也多是水准平平者,陆键东说他们“外语尚未过关,文史基础知识贫乏”也当是实情,所以宜乎当日陈寅恪的讲授几乎都听不懂,日后也没跻身出多厉害的学人出来(最有名的应该是蔡鸿生、姜伯勤、胡守为三位教授),高守真置身其中或许还真难说有多糟糕。

图:高守真之父高伯雨(1906-1992)

藉此似乎也可以看出来,以陈寅恪的段位,一生中所学所教都是最顶尖学府,接触过的“英才”乃至“天才”不知凡几,对于这些外在只怕还是最熟视无睹的,是不会有什么滤镜的。他最看重一个人的,不会是才华或学识,而是人品。这一点,其实也曾是本土传统知识分子的认知共识,他们自有一套知人论世的价值标准,鉴人最重“内在”。在他们眼中,饶是不世出的天纵奇才,若品行不过关,抑不过“小人”而已,是不足挂齿的,反之亦然。陈氏弟子蓝文徵回忆,早年陈义宁在清华研究院教学,就是主张“治学与做人并重”,平日总以学问道义相期的(《蓝文徵文存》,江苏人民2012版,页269)。更别说,陈寅恪晚年备受伤害,多少暗箭就来自学生,而惟有高守真这样老实且忠诚之人才是绝不会背叛他的那种人。他有这个识人之明,后来事实也证明他眼光没差,并不曾走眼。

陈寅恪一生,手下出那么多高弟,但真正感人的,我以为是蒋天枢与高守真(至于刘节从日记看反倒颇冷淡,黄萱则属于贡献最巨),而这两位恰好都是人品绝高者,人则难说“绝顶聪明”,学术成就也更不好置喙什么,识者自有公评。家鸡野鹜同登俎,春蚓秋蛇总入奁,当现代大学的机制导致无法自己选择学生时,过去老辈学者那套察人方法,似乎还是靠谱管用的。想1980年代,今之沪上名教授刘永翔登门拜访钱锺书,问及为啥不招学生助手,钱就指了指小区不远处俞平伯住所说,当初俞老先生最青睐的某助手兼高足,恰是后来落井下石背刺他最厉害的,把俞平伯整得苦不堪言,“殷鉴不远”云云(《蓬山舟影》,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5版,页29)。所以钱锺书这方面很彻底,誓不蓄门弟子,对外宣告“苟有自称为予晚年门下士者,非吾徒也,诸君鸣鼓而攻之可也”(此处复旦王教授又躺枪)。

事实也证明,当“影底河山频换世”之际,陈寅恪亲自口授心传苦心孤诣培养出来的才学最好的那批学生,表现多堪忧。早年最器重的“天才”学生周一良金应熙汪篯们,自然都成了趋时趋新的“圣之时者”,并不值得他托付与信任。他们不想公然“谢本师”,陈自己也要动手“清理门户”的,同校同系的高足金应熙就被明言“终身不许其踏入家门”(仇鹿鸣《书生金应熙 》)。陈在岭大时的第二任学术助手程曦,是追随他数十年的老门生,其毕业论文《恽南田研究》老陈给过91分的高分,据说“陈寅恪为程曦倾注的心血是最多的”,其学识才情不可谓不高,可在1950年代陈寅恪孤立无援最需要他帮助的时候,他照样“不辞而别,有负师恩”,老了以后又在那表示悔恨,痛哭流涕一番,于事何补?“毕竟一书生”,“书”这东西确实是翻来覆去之物。

这都说明,当沧海横流之际,人品确实高于才华,也更能见证一个人的底色。陈寅恪晚年更看重学生的人品,而非才华与学识,也未必没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后的忧惧。当然了,彼时的陈寅恪也是英雄老矣,“小女生”最能讨老人欢心,中郎寥落,谢公偏怜,亦属人之常情。这种状况,在眼下大学中,这也是极常见的了。

2025.10.18午后,增补改写

来源:历史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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