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衷于漫游城市的女作家发现,生活要么是契诃夫式的,要么是莎士比亚式的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5-17 20:41 1

摘要:美国作家薇薇安·戈尔尼克是个城市漫游者,每天散步六英里,通过散步提神醒脑,也以此表达自我。散步时脑海里浮现的那些关于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思绪,帮她熬过了无数虚度的日子。

薇薇安·戈尔尼克

美国作家薇薇安·戈尔尼克是个城市漫游者,每天散步六英里,通过散步提神醒脑,也以此表达自我。散步时脑海里浮现的那些关于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思绪,帮她熬过了无数虚度的日子。

她经常听到的一句评价是:“你真是个怪女人!”她说话风趣而尖刻,总带着批判的意味;她拥有智慧和勇气,可摆脱不了焦虑和孤独,也害怕暴露自己的不足;她结婚、离婚,对为人母、为人妻不怎么感兴趣;最重要的是,她爱自己。生活要怎么过,她说了算。

以下内容选摘自回忆录《怪女人和一座城》

我早就知道,生活要么是契诃夫式的,要么是莎士比亚式的。我家的生活属于哪一种,结论显而易见。我母亲躺在昏暗房间里的沙发上,一只胳膊搭在额前,另一只按在胸口。“我真孤单!”她喊道,女人们——以及男人们——的空洞安慰从公寓的每个角落传来,他们想以此缓解自己眼中那颗高贵灵魂正在经受的剧烈痛苦。但她拒绝安慰,带着难以压抑的不满闭上了双眼。她渴求的精神安慰,这些人谁也无法提供。他们不是对的人。她身边的都不是对的人。只有一个人是对的,现在他死了。

她认为爱的地位堪比圣杯。找到真爱,不单单是体会鱼水之欢,更是在宇宙中占据一席之地。她告诉我,她嫁给我的父亲时,心上的云翳消散了。这是她的原话:云翳。爸爸拥有魔力:他的神情,他的抚摸,他的理解。在这句话的结尾,她身体前倾。理解是魔法般的词语。她说,没了理解,她就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有了理解,她就能感到生活有了重心,感到自己在世界上有了一席之地。在我父亲面前,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刻回应诗歌、政治、音乐:一切。她夸张地闭上眼睛。一切。他死后,她说,“一切”都随他而去。她心上的云翳又回来了,而且它比从前更加灰暗:如今它遮天蔽日。

沮丧是强烈的,显然也是无法改变的,岁月无法将其冲淡分毫。她没法忘记自己曾经拥有的绝对 “正确”。现在,无论摆在她面前的是什么,她都无法接受。再也没有什么事是对的事,再也没有什么人是对的人。对不尽如人意的拒绝开始枝繁叶茂。

我变成了跟母亲一样的人。我从小发现,倘若得不到聪明的回应,我就感受不到自己的有趣。我需要志同道合的伙伴,但身边的人没法提供我想要的回应。我总在给街坊邻里的孩子们讲故事,那些故事改编自学校里、杂货店里、我所住大楼里刚刚发生的事。我先叙事,然后总结,告诉他们这个故事的意义。接着,我希望有人能说上一两句,好让我知道他们能听懂我的话。然而,热切的目光消失了,他们的表情变得困惑或不满,最后,总会有人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变得焦躁不安、尖酸刻薄,总是愤愤不平。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早在到达法定投票年龄之前,就会这样大喊。母亲的匮乏感令我心烦意乱,仿佛我的理想朋友一出生就背叛了我,现在我只能注意到眼前这个朋友的不足之处。

“一群人跟另一群人并无二致。”济慈未满二十五岁就明白的道理,我永远也不会明白。那是一种莎士比亚式的生活。济慈将自己的经验发挥得淋漓尽致,最简单的交谈就能与他自身澄明的内心世界沟通,因此几乎任何人都能与他沟通。他生活在心灵的天堂里,而他的心灵只需用自己的交谈滋养。我的余生却徘徊在自我放逐的炼狱里,我永远在寻找那个对的人,等待与之交谈。

这条死胡同很快就通向了傲慢的道德说教。我经常宣扬“大写之爱”的意义与本质,真正的爱,诚挚的爱,正确的爱。我斩钉截铁地宣称,当你遇上爱情,你会立刻知道。如果你不知道,那它就不是爱。如果它是爱,无论面前有什么阻碍,你都应该毫不犹疑地投身其中,因为爱是登峰造极的热烈,是无可比拟的快乐。正是我一次又一次重复这些话时的笃定之感,在我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在我目空一切地谈论大写之爱的同时,我也是一个总在幻想的女孩,我幻想自己站在某个大礼堂的舞台上,或是站在某个公共广场的讲台上,为成千上万人演讲。我确信自己某天会拥有让人们采取行动的口才与远见,这份确信令我暗自激动。

我当然知道,有意义的生活包含真正的工作——在世上从事的工作——但现在我似乎开始想象,为了开展这项工作,我需要一个理想的伴侣。我心想,如果身边有一个对的人,我就能实现一切。没了对的人——不行,那实在不堪设想。没有那个对的人,一切都将成为泡影。重点从开展工作变成了为开展工作而去寻找那个对的人。渐渐地——但是显然,找到对的人似乎就成了我的工作。

在大学里,我的女性朋友们都是文学爱好者。我们要么认同乔治·艾略特笔下的多萝西娅·布鲁克,误以为书呆子就是智者;要么认同亨利·詹姆斯笔下的伊莎贝尔·阿切尔,把坏心肠的奥斯蒙德当作文雅之士。认同多萝西娅的女孩被她对“道德标准”的骄傲坚持深深打动,不认同的女孩则觉得她是个保守的榆木脑袋。认同伊莎贝尔的女孩欣赏她在情感上的远大抱负,不认同的女孩则认为她天真到了危险的地步。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我和我的朋友们都觉得自己是其中一人的潜在化身。我们的担忧有多深,取决于我们对这两位虚构女性的迷恋有多深。

《米德尔马契》和《一位女士的画像》中都有一个问题,即漂亮、聪明、敏感的女主角误把孽缘当成了良配。这个问题的发生,在我们眼中似乎合情合理。这样的事每天都在上演。我们当中不乏一些优雅、聪颖、美貌的年轻女性,她们爱上了或是即将爱上一些头脑空空、精神贫瘠、注定会把她们拖向深渊的男人。这种可能的命运让我们担忧不已。一想到自己也许会变成这样的女人,每个人都不寒而栗。

我不会这样,我坚信。我大胆地发誓,要是找不到那个对的人,我就一个人过。

大学毕业后,将近十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四处追寻那个圣杯:大写的爱,大写的工作。我生气勃勃、兴奋不已地游荡在纽约与欧洲的大街小巷。不知怎的,一切都不太对劲。我不知该怎样开展工作,不消说,我也没能邂逅那个对的人。久而久之,一种深深的厌倦笼罩了我。仿佛我已是行尸走肉,亟待被人唤醒。

二十九岁的最后一天,我嫁给了一位科学家,他性情沉郁,花了十八年才写完自己的论文。他的困境让我觉得他充满诗意。当然,他也能敏锐地察觉我自身的矛盾。恋爱时我们一起散几小时的步,与此同时,我激动地讲述着自己为何无法实现目标。我说话时,他眼里闪烁着深情。“我亲爱的女孩,”他惊呼道,“我美丽、非凡的女孩。你就是生活本身!”

我成了有趣而矛盾的角色,他则是聪明而热情 的妻子。这样的安排让我俩都很开心。这种感觉就像同志之情。我想,我终于有了一个理想的朋友。那时的生活似乎很甜蜜。一个人的时候,我内心困顿;现在,我能畅快呼吸。早上醒来,看到丈夫就躺在我的身边,这让我非常开心。我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灵慰藉。

一天早上,我醒来时内心凄凉。为什么会这样?我说不上来。一切都没变。他还是他,我也还是我。 几个礼拜前我还会兴高采烈地醒来。现在我痛苦地站在浴室里,看到星星点点的悲伤在我眼前跳动,昔日的孤独又溜了回来。

他是谁?我心想。

他不是对的人。我心想。

要是拥有对的人,就好了。我心想。

一年后,我们离了婚。

我依然酷肖我的母亲。现在她是底片,我是冲洗出来的相片,但我们都一样:身边没有对的人,最终孑然一身。

离开杰拉德后,过了很多年,我才明白,我就像多萝西娅和伊莎贝尔,生来就为寻找错的人。这就是我们孜孜以求的东西。若非如此,我们早该找到一份有用的工作,全然忘记那个“对的人”。但我们没能忘记。我们从未忘记。那个难以捕获的真命天子成了我们生活的主旋律,他的缺席成了我们人生中的决定性事件。

就在那时,我理解了《豌豆公主》这个童话故事。她追求的不是王子,而是豌豆。她感到二十层床垫之下有豌豆的那一刻,就是她一生的转折点。这就是她旅程的意义,是她一路走来的原因,是她想要确认的东西:那种会让生活永远陷入困境的极度不满。

我母亲也是这样,多年来她一直在为那个缺席的理想伴侣哀叹不已。我同样如此。

我们都被神经质的渴望奴役,我们——多萝西娅、伊莎贝尔、母亲和我——都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这种渴望吸引着我们,占据着我们最殷切的关注。这是契诃夫式生活的本质。想想那些娜塔莎,在漫长的三幕剧里,她们为不理想且永远无法变得理想的东西哀叹不已。与此同时,一个又一个(错的)男人满怀同情地倾听她们讲述无解的困境。

我和杰拉德就是一直、一直、一直交谈的娜塔莎和博士。娜塔莎迷人的谈话背后隐藏着一种巨大的被动——博士是完美的陪衬。娜塔莎和博士必然会分开。他们只是暂且相互陪伴,一起消耗彼此同样不充分的意图。

内容选自

[美]薇薇安·戈尔尼克/著

蒋慧/译

后浪文学丨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新媒体编辑:袁欢

配图:《霍乱时期的爱情》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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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文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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