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贺兰山当兵的峥嵘岁月,是我一生最难忘的时光。那里的风沙似有千钧之力,能把营区的玻璃门窗刮得哗哗作响;那里的严寒如同一把钝刀,在冬夜里一点点割着人的筋骨;还有那一次次,紧张到窒息的战备经历,如同烙铁,在心底留下了永不褪色的印记,至今想来,仍如在昨日。
在贺兰山当兵的峥嵘岁月,是我一生最难忘的时光。那里的风沙似有千钧之力,能把营区的玻璃门窗刮得哗哗作响;那里的严寒如同一把钝刀,在冬夜里一点点割着人的筋骨;还有那一次次,紧张到窒息的战备经历,如同烙铁,在心底留下了永不褪色的印记,至今想来,仍如在昨日。
1976年1月8日,那是一个让所有中国人心碎的日子,敬爱的周总理永远离开了我们。那天清晨,贺兰山的天灰蒙蒙的,像是被谁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铅幕。通信员李士才哭丧着脸跑到训练场,结结巴巴地告诉赵四保连长:“刚才从收音机里听到,中央新闻联播报道了,周总理逝世的消息。”这个令人悲伤的消息,瞬间砸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58团2营部分干部合影,前排左一:时任6连指导员卢知川。
炊事班的老班长正往大锅里下玉米面,铁勺“哐当”一声砸在锅底,溅起的热气里,我看见他布满皱纹的眼角瞬间红了,浑浊的泪珠“啪嗒”掉在滚水里,没溅起半点涟漪。几乎在同一时刻,紧急集合的哨声尖锐地划破了营区的宁静,那哨声急促、凄厉,像一把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钢针,扎得人头皮发麻。
部队迅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原本就肃穆的军营,空气仿佛被瞬间冻住,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凉意。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打背包、领弹药,每个班里的枪械柜门被迅速拉开,一排排擦得锃亮的步枪,露出冷冽的金属光泽,刺刀在晨光下闪着寒气。
贺兰山的冬天,是真正的天寒地冻。户外温度低至零下二十多度,狂风卷着沙砾,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夜里休息时,我们不敢脱军衣,将背包紧紧枕在头下——那背包里装着的不仅是被褥,更是我们的全部家当,和随时奔赴战场的行囊。步枪就抱在怀里,冰冷的枪身贴着胸口,能感受到金属传导来的心脏的搏动。我们和衣躺在床上,军大衣上还沾着白日训练时的沙土,那沙土被体温焐得有些发潮,却依旧硌得人难受。
夜深了,营房里静得能听到,战友们压抑的呼吸声,还有窗外狂风穿过山谷时,发出的“呜呜”哀嚎,那声音在空旷的贺兰山腹地回荡,像是远古巨兽的低吼。我攥着冰冷的枪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枪身的防滑纹路嵌进掌心,带来一阵阵细微的刺痛。心里一半是对总理逝世的锥心悲痛,想起总理为国家操劳的身影,眼泪就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一半是对未知局势的莫名紧张,那时国际形势波谲云诡,苏联在北方虎视眈眈,我们是祖国北疆的第一道屏障,哪怕寒风吹得我们浑身僵硬,哪怕困意如潮水般一次次涌来,眼皮重得像被糨糊粘住,也绝不敢有丝毫松懈。
我记得班里的小王,这个平日里爱说爱笑的陕西娃,那天晚上就坐在床沿,抱着枪,对着漆黑的窗外发呆,直到天快亮了,我才看见他悄悄抹眼泪的动作。我们都知道,身后是亿万同胞的安宁,是总理和无数先辈打拼下来的江山,我们这些贺兰山的兵,就是要把自己铸成一道钢铁防线,绝不能让敌人越雷池一步。
时光流转,到了1979年2月中旬,南方的炮火打破了宁静,中越反击战打响了。全军总动员的命令传来时,我们正在贺兰山腹地的靶场,进行实弹射击训练,“砰砰”的枪声还在山谷里回响,营部的通信员气喘吁吁地跑来,传达师里的紧急通知,部队赶紧收操,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地处北疆防御前沿的贺兰山陆军20师,整装待发,迅速进入一级战备。营区里的气氛一下就变了,原本规律的作息被彻底打破,紧急集合哨声,时常会不分昼夜地响起,我们每天的训练量翻了几番,战术演练、实弹射击、战地救护……每个人都像上足了发条的时钟,不知疲倦地运转着。我们既要死死守住北疆的门户,在贺兰山的崇山峻岭间,构筑起铜墙铁壁,防止苏军趁虚而入;又要随时准备整理行囊,打好的背包就放在床头上,里面的换洗衣物叠得棱角分明,水壶永远装得满满的。战友们个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时刻跟随精兵强将一起开赴南方前线,参加自卫反击战,将入侵之敌彻底歼灭。
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季,贺兰山被厚厚的冰雪覆盖,连山间的岩石都冻得裂开了缝,踩在上面“咔嚓”作响。我们再次过上了不脱衣服、枕着背包、搂着枪睡觉的日子。白天训练中军衣被汗水浸湿,又在寒夜里冻得硬邦邦的,第二天穿上身,像套着一层铁甲。每到夜深人静时,我总会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南方的战场是不是也这般寒冷?那些正在浴血奋战的战友们,此刻又在经历着什么?他们的军衣是不是也像我们这样,被汗水和冰雪反复折磨?
种种思绪在心头交织,让我辗转难眠,只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我会悄悄爬起来,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着身边的战友们——从青海入伍的新兵许占寿张着嘴,呼噜打得山响,手里却死死攥着枪带;副班长李贵业蜷缩着身子,眉头紧锁,像是在梦里还在谋划战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却又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那时部队里也悄然发生着变化。为了强化基层连队的战斗力,师里的宣传队、体工队被撤销了。那些能歌善舞的文艺骨干们,曾经在舞台上长袖善舞,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如今却和我们一样,一身尘土,扛着步枪摸爬滚打。记得连里分来两名文艺兵,最后被分到了我们八班,两个人长得眉清目秀,活脱一个帅哥,都身怀绝技,跳舞能把秧歌扭出花儿来。他们刚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舞台的气息,军容都比我们整齐几分。训练中把舞蹈动作改成了刺杀操,一招一式却刚劲有力。他们爬战术时,胳膊肘被磨破了皮,渗出血来,也只是咬咬牙,从没听他们叫过一声苦。
同时,基层也在清退一些身体有伤残、或是不安心部队的人。那些天,营区的小路上总能看到,有人匆匆忙忙到清水沟团部、军人服务社买东西,准备默默离开军营返回家乡。他们的背影在贺兰山的寒风里,显得格外孤单。大家心里都没底,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更不知道下一步会被派往哪里打仗,这种未知像贺兰山的迷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我记得班里的每个人,闲暇时间总是默默地,把自己的背包整理了一遍又一遍,夜里我也常常失眠,望着房顶发呆。
但贺兰山的兵,真的都是在苦水里泡过、风沙里炼过的硬骨头。我们有着极高的政治觉悟,那是在一次次思想学习,和艰苦环境中淬炼出来的——58团6连指导员卢知川在连队,上政治思想教育课时,都特别的认真,生怕大家听不明白、印象不深、记不牢,每次都要声嘶力竭,仿佛要把嗓子喊哑。我们就坐在寒风里,听他讲国际形势,讲军人的使命,讲弱国无外交,落后就要挨打。那字字玑珠,那些深刻的道理,像种子,在我们心里发了芽。我们有着过硬的军事技能,那是在零下二十度的靶场,和战术训练中打磨出来的——冬天的靶场,积雪没到脚踝,我们趴在雪窝里练瞄准,冻得鼻涕直流,手指僵得扣不动扳机,就用嘴哈口气暖暖,接着还要练。
我们身上流淌着的,是不怕苦、不怕死的热血,心里装着的,是坚韧不拔、奋勇拼搏的贺兰山精神。这种精神是在贺兰山的风沙里吹出来的,是在零下几十度的严寒里冻出来的,是在一次次紧急集合、一次次实弹射击中练出来的。我们早已做好了准备,无论是前方的枪林弹雨,还是未知的艰难险阻,只要祖国一声令下,我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冲向战场,用生命去守护,祖国的每一寸土地。
我还记得,在那段战备最紧张的日子里,连队组织动员宣誓,牢牢记住指导员宣读的誓言:“为了祖国,为了人民,不怕牺牲,奋勇杀敌!”那声音震得山风都停了片刻,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红光,神情庄重,眼神却亮得惊人,像贺兰山天空闪耀的星星。
如今,时光如梭,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尽。但我在贺兰山当兵时,经历的那些一级战备的情景,尤其是寒冷冬夜里的紧张时刻,却依然清晰得如同昨日。我常能闻到迟滞的煤烟味、军衣的皮油味,还有贺兰山的风,它们交织在我的脑海,成了我生命中最厚重的篇章。
那段峥嵘岁月,是我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它让我深刻理解了军人的使命与担当。训练场的新兵许占寿、副班长李贵业等众多的战友们,刻苦的练出精气神,还有那无数个为祖国江山安全、人民幸福,而舍生忘死的革命先烈……让我明白,为人民幸福、为祖国安宁,哪怕身处绝境,粉身碎骨全不怕,也要守护好万家灯火的责任。
当兵扛枪,就意味着要直面战争,要做好流血牺牲的准备。在我们军人的字典里,没有“畏惧”,在我们心中,国家安全重于一切,人民的安居乐业是我们最大的期盼。我们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以忠诚为信仰,无论过去多久,无论身处何地,只要祖国需要,我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贺兰山的风,依旧在吹,它吹老了岁月,吹白了头发,却吹不散我心中那段关于忠诚、关于担当的记忆,它将永远铭刻在我心中,成为我一生的荣耀。每当想起,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的贺兰山军营,听见了紧急集合的号声,感受到了步枪的冰凉,看见了战友们坚毅的脸庞——那是属于我们这代军人的,永不褪色的青春勋章。
来源:拂晓哨位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