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春耕秋钓旧家风，而今俱付笑谈中。太皇河畔的丘家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大地主，良田千亩，佃户百口。时值初夏，河面上漕船往来如梭，丘家大宅内却不如往日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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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耕秋钓旧家风，而今俱付笑谈中。太皇河畔的丘家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大地主，良田千亩，佃户百口。时值初夏，河面上漕船往来如梭，丘家大宅内却不如往日井然。

自老管家丘尊农年老多病辞了职，家中竟一时寻不出合适人选接任。丘家少爷丘世裕专司外务，终日与官员、商人、地主、漕帮及各路地方势力周旋应酬，无暇顾及家事。

少夫人祝小芝虽将家中事务分派与李银锁和女主管小蝶协同管理，自己仍不免劳心费神，比往日忙碌许多。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祝小芝已端坐厅堂，面前摊开着几本厚厚的账册。她揉了揉太阳穴，抬眼望向窗外，两个粗使丫鬟正抬着一大桶馊水往后门去，那酸腐气味隔着小院都能隐约闻到。

“又坏了这许多！”她轻声自语，眉间蹙起细纹。

丘尊农在丘家四十余年，大到田租收取，小到针头线脑，无一不安排得妥妥帖帖。谁知他一走，这偌大家业竟如断了线的风筝，看似还在天上飘，实则早已失了方向。

外头脚步声响起，妾室李银锁捧着新到的账本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焦灼。

“姐姐请看，这月的采买账目越发不像话了！”李银锁将账本摊在祝小芝面前，纤指轻点其中一行，“光是猪肉一项，初五买了四十斤，花了二两四钱银子；初八又买三十斤，一两八钱；到了十二日，竟一口气买了八十斤，四两八钱银！可这几日厨房又说无肉可用，今早才又支了二两银子去买！”

祝小芝细白的手指顺着账目一行行滑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不只肉类，米面油盐、时蔬瓜果，采买皆是忽多忽少，毫无章法。单是这个月过去二十天，采买支出已比往常多出一倍有余。

“叫采买的伙计来问过吗？”祝小芝抬头问道。

李银锁撇嘴道：“问过了，说是市价时涨时落，买多了是为省钱。可我悄悄差人去打听了，市价平稳得很，哪里来的时涨时落？”

正说着，女主管小蝶端着茶点进来，听见二人谈话，接话道：“少夫人，妾身这几日留意了，府中剩菜剩饭比往常多了不少，后门处收馊水的王老五都说，咱家如今的馊水够他喂三圈猪了！”

祝小芝放下账本，起身道：“走，去厨房看看！”

三人穿过三重院落，刚到厨房院外，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厨房管事钱妈妈正指着两个小厮骂：“恁这两个没眼力见的！前日才搬回来五筐萝卜，今日又搬三筐！这天气萝卜放不过三五日，坏了恁来吃？”

小厮委屈道：“钱妈妈，是采买的周大哥说近日萝卜价贱，让多买些！”

“价贱就往死了买？恁看看角落里那堆，都快烂出水了！”

见祝小芝进来，众人顿时噤声。钱妈妈忙上前行礼，脸上余怒未消。

祝小芝扫视厨房，果然见墙角堆着不少蔬菜，有些已开始发黄腐烂。她不动声色，只问：“近日采买是谁负责？”

钱妈妈回道：“回少夫人，原是周旺和赵四轮流采买，后来老管家病了，没人调度，他俩就谁得空谁去。有时一天去两三趟，有时三四天不去一趟！”

李银锁在一旁听了，忍不住道：“这般没规矩，合该打他们板子了！”

祝小芝摇摇头：“不是跑腿人的错。尊农老爷在时，每日需要什么，要多少，何时采买，都有定规。如今没了调度，他们自然乱了方寸！”

回到前厅，祝小芝吩咐将各院主事都叫来问话。裁缝房的说布匹一次买了太多，没地方存放；浆洗房的说皂角一次买了几大袋，受潮结块了半袋；茶房的说茶叶买多了串味……总之各房都有类似的烦恼。

问了一圈，祝小芝心里有了数。她让众人散去，独留李银锁和小蝶商议。

“银锁，你心思细，从明日起，你专门记录各房每日所需，分门别类列出清单。”祝小芝吩咐道，又转向小蝶，“你熟悉市面行情，去找一个可靠人，将城中各铺子的物价、品质都摸清楚，三日报一次！”

小蝶有些不解：“夫人何须如此麻烦？狠狠罚那几个采买的，他们自然就上心了！”

祝小芝微微一笑：“治家如治水，堵不如疏。伙计们不是存心坏事，是没了章法。咱们立好规矩，他们才有章可循！”

次日开始，祝小芝亲自管理起采买事务。她先是花了整整五天时间，查阅了过去三年的采买记录，又详细询问了各房需求，终于摸清了府中用度的规律。

她发现府中上下四十余口人，每月需米八石、面五石、油两缸、盐一斗；肉禽类每日约需十五斤，时蔬瓜果每日需二十斤左右。此外，还有各类杂货、布匹、灯油等用度，皆有定数。

第十日上午，她将采买伙计和各事务管事都叫了来。

“从今往后，丘家采买定下新规！”祝小芝声音清亮，不容置疑，“米面粮油，每月初十、二十、三十采买；肉类每日清晨采买，但须前一日申时前报数；时蔬瓜果，每三日采买一次；布匹杂货，按月采买……”

她一一分说，条理清晰，还将各铺子的供货品质、价格都做了规范，听得底下人连连点头。最后，她指定周旺为采买头目，负责调度安排，又专门拨了个识字的小伙计孙九，每日里专门暗访各铺子的物价品质，三日报一次账房。

规矩立下后，府中采买果然渐渐有序起来。但祝小芝知道，光是立规矩不够，还得让人心服口服。

这日，祝小芝特意起了个大早，亲自到市集上走访。她先后去了肉铺、粮店、菜摊，与各铺掌柜细细交谈，了解行情。回来后，她将周旺叫到跟前。

“今早我去市集，见张家肉铺的肉色鲜亮，价格公道；李记点心品种丰富，价钱合理！”祝小芝温和地说，“往后这些铺子可多多往来。至于那些以次充好的，咱们就不必再去光顾了！”

周旺闻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连声称是。原来他之前常去的那几家铺子，确实有缺斤短两、以次充好的情况。祝小芝虽未直接点破他贪小便宜，但周旺心中明白，少夫人这是给他留了颜面。

又过几日，祝小芝发现赵四采买的蔬菜总是不如孙九汇报的那般新鲜价廉。她不动声色，叫来赵四，温言问道：“听说你娘近来身体不适，可好些了？”

赵四一愣，忙回道：“劳少夫人挂心，已经好些了！”

祝小芝点点头：“既如此，明日你采买时带孙九同去，让他瞧瞧市集上的新鲜菜色！”

次日，赵四采买时格外仔细，挑的菜都是最新鲜的，价钱也公道。回来后，祝小芝当众夸赞了他几句，却只字未提前日之事。赵四心中感激，此后采买再不敢懈怠。

一月时光转眼过去，又到了核算账目的日子。李银锁捧着新出的账册来到祝小芝房中，脸上是藏不住的钦佩。

“姐姐真神了！这个月采买支出共计五十三两七钱，与尊农老爷在时相差无几，却比上个月省了整整二十两银子！”她将账册摊开，指给祝小芝看，“而且各房都说，如今用度充足，少有短缺，剩菜剩饭也少了大半。后门收馊水的王老五今早还抱怨，说咱家的馊水不够他喂猪了呢！”

祝小芝细细看过账目，满意地点点头：“如此便好。银锁，日后这采买事务就交由你主管，按此规矩行事即可！”

李银锁惊讶道：“姐姐信得过我？”

“自家人，有什么信不过的。”祝小芝笑道，“你性子刚直，正好督管这些事务。只是记住，水至清则无鱼，治家也要留三分余地！”

正说着，丘世裕从外头回来，一身酒气，脸上却带着笑。他今日与漕帮的大当家吃酒，谈妥了一桩生意，心情正好。

“相公今日似乎格外高兴？”祝小芝起身相迎，吩咐丫鬟备醒酒汤。

丘世裕揽过妻子的肩，笑道：“今日漕帮的朋友还夸咱家来着，说近日丘家采买有条不紊，与他们结算也及时，不像前阵子忽多忽少，让人摸不着头脑。还夸我治家有方呢！”

祝小芝与李银锁相视一笑，并不居功。

丘世裕又道：“说起来，尊农老爷前日捎信来，说身体好些了，还问起家中情况。我回话说一切安好，让他安心养病！”

他看向祝小芝，眼中满是欣慰，“幸亏有你在家中操持，我才能在外安心应酬。如今这家中事务，竟是你们几个女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祝小芝温婉一笑：“如今你在外辛苦，我理当分忧。再说银锁和小蝶都帮了不少忙，非我一人之功！”

次日，祝小芝特意起了个大早，到厨房查看今日采买的情况。周旺早已将所需物品列好清单，正吩咐伙计们分头去采买。

“今日牛肉买二十斤，羊肉十五斤，鸡两只，都要新鲜的！”周旺吩咐道，“蔬菜按单子上买，记得刘老汉家的菜新鲜，先去他家；若是没有，再去张婶摊上看看……”

祝小芝站在门外，听着周旺有条不紊的安排，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她没有进去打扰，转身悄悄离开。

回到房中，她摊开纸笔，开始规划下个月的用度安排。窗外，太皇河水静静流淌，河面上舟楫往来，一如这大家庭中的生活，看似平静，内里却需要精心调度，方能平稳向前。

账册静静摊在桌角，上月结余的银两数目清晰可见。祝小芝的目光在那数字上停留片刻，然后低下头，继续书写起来。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一如太皇河水的流淌声，绵延不绝。

家中大小事务，正如这太皇河水，永不停歇。而她所要做的，就是当好那个调度有方的管家人，让这艘大船在波澜不惊中，稳稳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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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五官小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