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西汉末年,天下大乱,赤眉军浩浩荡荡开进长安,这帮穷疯了的起义军没军饷,怎么办?
西汉末年,天下大乱,赤眉军浩浩荡荡开进长安,这帮穷疯了的起义军没军饷,怎么办?
好办,皇帝家有啊!
活着的皇帝不好惹,死了的总没脾气吧?
于是乎,一场声势浩大的“皇家陵园财产再分配”运动开始了。
赤眉军的兄弟们扛着锄头,拿着火把,高唱着“拿来吧你”,把咸阳原上的九座皇陵挨个刨了个底朝天,管你是汉高祖还是汉武帝,有一个算一个,统统“开席”。
可怪事就出在这儿。
九座大墓被刨了七七八八,偏偏就有两个皇帝的陵寝,基本没怎么被大规模光顾。
一个,是汉宣帝刘询的杜陵。
另一个,就是我们今天故事的主角——汉文帝刘恒的霸陵。
这就奇了怪了,难道是赤眉军的兄弟们挖累了,或者突然良心发现,决定给汉家留点香火?
当然不是。
盗墓贼要是有良心,那母猪都能上树了。
真实的原因,说来也简单,第一,这两位皇帝的陵墓没跟老刘家的大部队凑一块儿,离得远了点;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这两位爷的名声太好了。
汉宣帝,那是中兴之主。
而汉文帝刘恒,那更是了不得,史书上给他的评价是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千古仁君。
这位仁君,到底仁到什么地步?
一个字就能概括:抠。
是的,你没听错,就是抠门。
刘恒同志在位二十三年,皇宫没扩建过一寸土地,自己的龙袍缝缝补补又三年,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添。
有一次他心血来潮,想在宫里建个露台,吹吹风,看看风景,挺好一件事吧?
刘恒把工头叫来一问,预算多少?
工头掐指一算,回禀陛下,不多,百金而已。
百金,在当时是什么概念?
十户中产阶级的全部家当。
刘恒一听,脸都绿了,当场就把图纸给撕了,还痛心疾首地发表了一番讲话。
中心思想是:我住着老爹留下的宫殿,都天天觉得奢侈得脸红,现在为了我一个人享受,就要花掉十户人家的活命钱,这事儿不能干,坚决不能干!
对自个儿都这么抠,对家里人就更别提了。
刘恒的皇后窦氏,穿的衣服都是粗布的,连个丝绸边儿都少见。
他最宠爱的慎夫人,想穿件能拖到地的漂亮裙子,都被刘恒瞪着眼睛给怼了回去:“败家娘们儿,布料不要钱啊!”
这样一个把节俭刻在骨子里的皇帝,勤政爱民,与民同心,才有了后来“文景之治”的盛世,才给他那个喜欢打仗的孙子汉武帝攒下了厚实的家底。
按理说,这样一位近乎完美的圣君,生活应该是朴实无华且枯燥的。
可历史的有趣之处就在于,它总有让你大跌眼镜的时候。
这位以“抠”闻名天下的汉文帝刘恒,偏偏就干过一件极其“烧包”、极其反常的事,这件事,让他背上了无数的争议,也让我们看到了一个远比史书上“仁君”二字复杂得多的帝王。
而这一切,都要从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开始。
未央宫的夜,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汉文帝刘恒睡得并不安稳。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无比真实又无比焦灼的梦。
梦里,刘恒站在一处高台之下,抬头仰望,是无尽的苍穹。
刘恒心中有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登天,他要上去。
可那通往天际的阶梯,仿佛被施了魔咒,刘恒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却始终差那么最后一步,怎么也上不去。
眼看就要从高处坠落,刘恒急得满头大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感觉背后忽然多了一股温柔而坚定的力量,有个人,正使劲地推着刘恒的后背,助他向上。
借着这股力,刘恒终于一跃而上,稳稳地站上了云端。
成了!
刘恒心中一阵狂喜,他长舒一口气,回过头想看看是哪位贵人帮了自己一把。
可刘恒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模模糊糊地看到,那人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旧袍子,是个管理船只的“黄头郎”。
最显眼的,是那人弯腰时,背部衣服的接缝处,有一个破洞。
“嗡”的一声,刘恒从梦中惊醒,窗外还是漆黑一片,他却再也睡不着了。
“登天之梦……背后推我之人……”
刘恒喃喃自语,梦境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
作为一个相信天人感应的时代帝王,刘恒深信,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梦,这是上天给他的启示。
第二天早朝,处理政务的时候,这位一向勤勉的皇帝罕见地走了神。
大臣们在下面唾沫横飞地争论着郡县的赋税问题,刘恒的思绪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满脑子都是那个衣背有洞的黄头郎。
一位察言观色的老臣看出了端倪,在退朝后小心翼翼地进谏。
“陛下今日似有心事,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陛下或有心结未解,淤积于心,非社稷之福啊。”
老臣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刘恒的心门。他不再犹豫,决心去寻找那个自己命中的“贵人”。
刘恒要去梦里那个地方——皇宫里停放龙舟的渐台,看一看,碰碰运气。
渐台旁,几个负责管理船只的小吏正在忙碌着。
其中一个年轻人,正拿着布巾,一丝不苟地擦拭着船桨,阳光照在他身上,把他头上戴的黄帽子映得格外显眼。
刘恒的脚步,就在看到这个年轻人的那一刻,停住了。
就是他!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刘恒的心跳却猛地加速。
那身形,那穿着,尤其是……当那个年轻人弯下腰,去处理一处污渍时,他背后的衣袍接缝处,露出了一个和梦中一模一样的破洞!
刘恒激动得差点喊出声来。
他强压住内心的波澜,命人将那个小吏叫到跟前。
小吏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你叫什么名字?”
刘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回……回陛下,小人名叫邓通。”
邓通!
刘恒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邓”与“登”同音,通,通达也!
此人,正是助我“登”天“通”达的贵人啊!天意,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天意!
刘恒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邓通,发现这是个老实巴交的年轻人,相貌平平,眼神里透着一股谨慎和木讷。
面对天子的垂询,他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问一句答一句,绝不多说一个字。
可就是这种朴实无华的性格,让见惯了朝堂上那些巧舌如簧、阿谀奉承之辈的汉文帝,心里生出了十二分的好感。
在刘恒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忠厚可靠之人。
从那天起,邓通的命运,就像坐上了火箭,开始了疯狂的蹿升。
他被调离了划船的岗位,直接被任命为上大夫,成了皇帝的近臣。
刘恒对邓通简直是爱不释手,走哪儿带到哪儿。
邓通这人也确实勤快,做事谨慎认真,从不张扬,深得刘恒的欢心。
刘恒觉得邓通太辛苦,想让他休息一下,都得亲自下命令,邓通才肯放下手里的活儿。
皇帝对一个人的喜爱,最直接的表达方式就是——给钱。
一向以抠门著称的汉文帝,在邓通身上,彻底颠覆了人们的认知。
他前前后后赏赐给邓通十几次,累计金额高达亿万钱之多。
这下子,整个朝堂都炸了锅。
大臣们私下里议论纷纷。
“这邓通是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
“一个船夫出身的小子,何德何能,竟受此天恩?”
“听说陛下与他形影不离,莫不是……有龙阳之好?”
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但汉文帝不管不顾,他依旧坚信,邓通就是上天赐给他的祥瑞。
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有多重视这位“应梦贤臣”,刘恒决定,再干一件大事。
02 许负的惊世断言宫中一场小型的宴集上,气氛正酣。
汉文帝兴致很高,他把邓通叫到身边,当着众人的面宣布,要为自己的爱卿算一算前程。
给邓通算命的人,可不是街边的江湖骗子。
刘恒请来的,是当时整个大汉朝最负盛名的女相士——许负。
这位许负,堪称秦汉之际的一个传奇人物。
许负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给汉文帝的老妈薄姬看过相,断言她“当生天子”,后来果然应验。
有这样辉煌的“战绩”打底,许负一出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想看看她会对这位天子新宠做出怎样的评价。
许负走到邓通面前,浑浊而锐利的眼睛在他脸上逡巡了许久。
宴会厅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看到,许负先是微微点了点头,仿佛看到了邓通身上那遮不住的滔天富贵。
这让汉文帝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可紧接着,许负又几不可察地轻轻摇了摇头,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惋惜。
这个矛盾的反应,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汉文帝也收起了笑容,问道:“先生,看得如何?”
许负躬了躬身,不带一丝感情地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回陛下,此人,当贫饿死。”
当贫饿死!
四个字,让整个宴会厅的空气瞬间凝固。
乐师忘了奏乐,舞女停了舞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龙椅上那位天子的脸上。
汉文帝的表情,经历了一个极其精彩的变化:先是错愕,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一种被当众冒犯的愤怒。
他气得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先生真会说笑!邓通的富贵是朕给的,只要有朕在一天,他怎么可能会贫?怎么可能会饿死?”
这已经不是在讨论一个人的命运了,这是在挑战皇帝的权威!
许负的断言,无异于在说,你汉文帝也保不住他。
这口气,刘恒咽不下。
一股逆反之心,在汉文帝的心中熊熊燃起。
好你个许负,你说周亚夫饿死,他真就饿死了。
今天你说我的邓通要饿死,我偏不信这个邪!我不仅要让他富,还要让他富得流油,富到全天下的人都眼红!
第二天,一道石破天惊的皇诏从天而降,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汉文帝刘恒,这位连修个露台都嫌贵的节俭皇帝,做出了一个与其毕生行事风格完全相悖的决定:将蜀郡严道县的一整座铜山,赐给邓通!
这还没完,更夸张的在后面。
刘恒还授予了邓通一项前无古人、天下独一份的特权——私人铸币权!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要知道,在古代,铜就是硬通货,铜山就约等于金山。
而铸币权,那更是只有中央政府才能掌握的最高经济权力。
把这两样东西打包送给一个人,等于什么?等于直接送了他一台印钞机,而且是无限墨水、无限纸张的那种!
汉文帝用这个堪称疯狂的举动,向天下人,也向那个虚无缥缈的“天命”发出了最霸气的宣言:“邓通的命运由我,不由天!朕能让他登天,就能让他富贵!”
从此,邓通的人生彻底开挂。
他坐拥铜山,开炉铸钱。
而且这邓通也是个实在人,他铸造的铜钱成色足、分量够,童叟无欺,信誉极好,很快就流通天下,被老百姓亲切地称为“邓氏钱”。
“邓氏钱布天下”,邓通一跃成为西汉王朝的首富,其财富甚至超过了许多诸侯王,真正做到了富可敌国,风光无两。
然而,在这泼天的富贵和荣宠背后,质疑和流言也达到了顶峰。
人们看着节俭的皇帝和暴富的宠臣,怎么也想不通这其中的逻辑。
最终,所有的猜测都汇成了一个香艳而又荒唐的解释:这邓通,必定是陛下的男宠,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否则,一位英明神武的仁君,怎会如此不顾体面,做出这等宠幸奸佞的荒唐事来?
一时间,汉文帝刘恒的“仁君”形象,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只是,当时的所有人,包括身处局中的邓通自己都不知道。
在这场看似荒唐的君臣恩宠大戏背后,隐藏着一个关乎大汉国运的巨大棋局。
而邓通,不过是汉文帝落下的,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颗棋子。
03 节俭君王背后的阳谋很多人可能已经给汉文帝刘恒贴上标签了:伪君子、昏君、被男色冲昏了头脑的老糊涂。
一个以节俭闻名天下的皇帝,为了一个男人,把一座铜山、把铸币权这种国之重器都送了出去,这不是荒唐是什么?
如果你真这么想,那你就把这位“千古仁君”想得太简单了。
要看懂一个顶级的棋手,不能只盯着他手里的一颗棋子,得看懂整个棋盘。
而当时大汉朝的这盘棋,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凶险。
让我们把视角从长安的宫殿,暂时切换到千里之外的东南,一个叫“吴国”的地方。
吴国的封王,叫刘濞,是汉高祖刘邦的亲侄子,论辈分,汉文帝刘恒得管他叫一声堂兄。
但这位堂兄,可不是什么善茬。
当年刘邦分封天下,看他能打,就把当时还鸟不拉屎的江浙地区封给了他。
谁都没想到,这刘濞是个天生的商业奇才。
刘濞到了吴国,招揽流民,开垦荒地,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了两座巨大的宝库:一座是豫章郡的铜山,一座是浩瀚无垠的大海。
有铜,就能铸钱;有海,就能煮盐。
在那个时代,掌握了钱和盐,就等于掌握了经济的命脉。
刘濞充分发挥了他的才能,开足马力铸造铜钱,生产海盐,然后行销全国。
很快,吴国就从一个穷乡僻壤,变成了整个大汉最富裕的诸侯国。
富到什么程度?
司马迁在《史记》里说他“富埒天子”,意思是,他家的钱,跟皇帝家的一样多。
一个地方诸侯,比中央政府还有钱,这本身就是个极度危险的信号。
更要命的是,刘濞跟中央政府还有私仇。
当年,刘濞的宝贝儿子刘贤到长安朝见,跟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后来的汉景帝刘启下棋。
年轻人嘛,火气都大,下着下着就吵起来了。
刘贤也是个被惯坏的主,对太子出言不逊,结果太子刘启脾气更爆,抄起棋盘,一下就把刘贤给砸死了。
亲儿子被人打死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汉文帝自知理亏,好言好语地把刘贤的尸体送回吴国安葬。
结果刘濞直接把棺材又给送了回来,还撂下一句狠话:“天下都是刘家,死在长安就埋在长安,何必送回来!”
从此以后,刘濞就再也不来长安,天天称病,摆明了就是要跟中央对着干。
汉文帝面临的局面很可怕。
一个富可敌国、手握重兵、还跟自己有杀子之仇的诸侯王,正在用他铸造的“吴钱”,像血液一样渗透到大汉的每一个角落,悄悄地侵蚀着中央的经济权威。
怎么办?直接派兵去打?
不行。
一来,刘濞毕竟是皇亲,无故征伐,师出无名。
二来,经过秦末大乱和楚汉相争,国家好不容易才喘口气,老百姓最怕的就是打仗。
汉文帝是个仁君,他不想打,也打不起。
武力解决不了,那就只能用经济手段。
一场没有硝烟的“货币战争”,势在必行。
汉文帝的计划,其实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阳谋”。
他要扶持一个自己的代理人,同样去铸钱,用质量更好、信誉更高的中央货币,去冲击“吴钱”的市场,把货币的主导权,重新夺回到自己手里。
这个人选,必须具备三个条件。
第一,绝对忠诚,不会被收买;第二,没有政治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不会勾结朝臣,形成新的势力;第三,他的暴富,必须有一个能让天下人相信,但又与政治无关的理由。
现在你再看看邓通,是不是完美符合所有条件?
邓通谨慎忠诚,皇帝让他干啥他干啥。
他是个船夫出身,无权无势,朝中无人;而那个“登天之梦”,就是邓通上位的最好解释——天命所归,与权谋无关。
所以,汉文帝对邓通的无限宠幸,那座铜山,那份铸币权,根本不是什么昏聩之举。
那是以“君王私宠”为外衣,包裹着的一场针对吴王刘濞的经济反击战。
邓通,就是汉文帝伸向民间,用来扼住刘濞钱袋子的那只“白手套”。
那么,汉文帝对邓通的喜爱是假的吗?全是算计吗?
也并非如此。
帝王之心,深如渊海,复杂得很。
刘恒对邓通,大概率是真的有几分喜爱的。
一个勤勤恳懇、朴实忠厚的人,谁不喜欢?
尤其是在那个充满了尔虞我诈的宫廷里,邓通的存在,或许是汉文帝难得的一抹亮色。
但这份喜爱,是建立在“可用”和“可控”的基础之上的。
邓通既是宠臣,更是棋子。一枚用来对抗诸侯王,拱卫大汉江山的关键棋子。
而邓通,这位老实人,自始至终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卷入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棋局。
他只是单纯地、惶恐地承受着这从天而降的君恩,以为自己真的是那个被上天选中的幸运儿。
邓通唯一要做的,就是对得起皇帝的信任,把钱铸好,把皇帝交代的事情办好。
有一个细节,足以证明这场暗战的激烈。
某一次,吴王刘濞派使者秘密潜入长安,带着重金找到了邓通。
使者的意思很明白:咱们两家都是天下最大的“印钞厂”,不如联起手来,一起操控币值,到时候整个大汉的财富,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这要是换个有点野心的人,可能就动心了。
可邓通是什么人?老实人。
他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夜就跑去向汉文帝原原本本地汇报了这件事。
汉文帝听完,没有一丝惊讶,只是欣慰地拍了拍邓通的肩膀,笑道:“朕就知道,没信错你。”
这一刻,棋手看着自己选中的棋子,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而棋子,则因为得到了棋手的信任,而感到了莫大的荣幸。
汉文帝的计划是稳妥的,他像一个太极宗师,用看似缓慢的招式,徐徐图之,希望用时间慢慢耗死吴国的经济优势,兵不血刃地解决问题。
但再高明的棋手,也无法控制自己离场后的棋局。
公元前157年,为大汉朝操劳了一辈子的汉文帝刘恒驾崩。
太子刘启即位,是为汉景帝。
儿子的性格,跟老爹截然不同。
如果说汉文帝是温厚长者,那汉景帝就是个刻薄的鹰派。
刘启刚毅、果决,甚至有些冷酷无情。
对于父亲那套“慢慢来”的怀柔政策,他早就看不惯了。
在刘启看来,诸侯王就是帝国身上的毒瘤,对付毒瘤,不能靠喝中药调理,得直接动刀子。
刘启一上台,就准备推行雷厉风行的“削藩”政策。
而要动刀子,首先就得把钱袋子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于是,刘启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那个富甲天下的邓通身上。
在汉文帝眼里,邓通是自己的手,是功臣。
可在汉景帝眼里,邓通是什么?
首先,刘启是父皇的宠臣,看着就碍眼。
其次,刘启掌握着巨大的财富,这笔钱与其放在一个私人手里,不如收归国有,充当削藩的军费。
最后,也是最致命的,当年打死吴王儿子的,正是他刘启本人。
刘启比谁都清楚,和吴王刘濞的战争,一触即发。
父亲刘恒那套温吞的经济战,该结束了。
邓通的保护伞,在那位温厚长者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就轰然倒塌了。
新的棋手已经入场,他要用一套全新的、更加血腥的规则,来下完这盘棋。
而旧棋盘上最显眼的那颗棋子,就成了刘启祭旗的第一个牺牲品。
汉景帝的动作,快如闪电。
刘启先是找了个由头,罢了邓通的官。
紧接着,便有人告发邓通“盗铸钱币出境”。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全凭皇帝一张嘴。
结果毫无悬念。
汉景帝下令,彻查邓通家产,全部没收,连同那座铜山,也一并收归国有。
一场抄家,让这位曾经的西汉首富,在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泥潭。
邓通被赶出府邸,身上除了蔽体的旧衣,一文不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邓通彻底懵了。
他想不通,自己忠心耿耿,从未做过任何出格之事,为何新皇登基,自己就落得如此下场?
昔日那些围着邓通转的达官贵人,如今见了他如同见了瘟神,躲之不及。
曾经受过邓通恩惠的故旧,也畏于天子之威,无人敢伸出援手。
只有一个人,还念着旧情。
她就是汉文帝的女儿,汉景帝的姐姐——馆陶公主。
她可怜邓通的遭遇,不忍心看着父亲的旧臣就这么饿死,于是偷偷派人给他送去一些钱财衣食。
然而,这件事很快就被御史知道了,并上报给了汉景帝。
汉景帝勃然大怒,下了一道冷酷至极的旨意:严禁任何人以任何形式接济邓通,违者同罪!
这道旨意,彻底断绝了邓通所有的生路。
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孤魂野鬼,在长安城的街头流浪。
饥寒交迫之下,邓通想起了多年前,在宫廷宴会上,那个叫许负的女相士看着他的脸,说出的那句断言。
“当贫饿死。”
当时,皇帝为了邓通,不惜逆天改命,邓通也以为君恩如山,可以庇护一生。
可他最终才明白,君恩如山,可移山之人,亦是君王。
几天后,在长安城一个破败的角落里,人们发现了一具冻饿而死的尸体。
他就是邓通,那个曾经因为一个梦而登天,又因为一个预言而富可敌国的男人。
许负的谶言,以一种最残酷,也最精准的方式,应验了。
汉文帝用尽天子权威,想与天命斗上一斗,最终却还是输给了历史的进程,输给了另一位天子的心。
邓通死后没多久,汉景帝正式颁布削藩令,矛头直指吴王刘濞。
被压抑了多年的刘濞,终于找到了借口,联合其他六个诸侯国,以“清君侧”的名义,发动了叛乱。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七国之乱”。
战争的惨烈,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大汉朝虽然最终凭借强大的国力平定了叛乱,但也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
回望这一切,我们不禁会想,如果汉文帝还在,用他那套“货币战争”的打法,是否能以一种更小的代价,解决吴国的问题?
历史没有如果。
汉文帝的阳谋,精妙而深远,却因继承者的风格突变而人亡政息。
邓通的个人悲剧,最终成了这场宏大历史叙事中一个令人唏嘘的注脚。
有意思的是,当年汉文帝时,许负也曾给当时还是个小太守的周亚夫算过命,精准的预言周亚夫三年后当封侯,封侯八年出将入相,再过九年后饿死。
当时周亚夫还不信,指着自己的嘴说,我这张嘴吃尽山珍海味,怎么会饿死?
许负只是冷冷地指着他嘴角向下的法令纹说:“有从理入口,此饿死法也。”
来源:温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