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二十卷文集里翻不到一部百万字长篇,却被当成现代文学的“祖师爷”——鲁迅的书架上,到底藏着多少被“篇幅论”漏看的文章?
二十卷文集里翻不到一部百万字长篇,却被当成现代文学的“祖师爷”——鲁迅的书架上,到底藏着多少被“篇幅论”漏看的文章?
王朔前些年在访谈里直戳戳地问:“没写过长篇,算哪门子文学家?”
这话像根刺,扎在不少人心里——文学圈好像真有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写长篇的瞧不上写短篇的,写短篇的又觉得写杂文的不算正经创作,一层压一层,都拿篇幅当尺子量高低。
可翻开鲁迅的书,《呐喊》里的《阿Q正传》才两万多字,《彷徨》里最长的《祝福》也没撑过三万,字里行间却像藏着把快刀,割开旧中国的脓疮——这刀是短了,可哪下没戳到痛处?
鲁迅不是不想写长篇,他案头的草稿纸里,藏过三次没发芽的构思。
最早是《杨贵妃》,受《长恨歌》勾着,琢磨了十几年——他觉得唐玄宗和杨贵妃的爱情早破了,“在天愿作比翼鸟”那是下辈子的念想,可笔尖在纸上划了又划,终究没落下正文。
后来又想写红军长征,写知识分子的挣扎,都只在日记里记了几笔“拟写”,再没下文。
鲁迅
1927年有人推荐他评诺贝尔文学奖,他回信道“没有本领”写长篇,说不是没时间,是长篇得像盖房子,得搭梁架、算结构,这活儿他干不来,手里的笔更像手术刀,适合剜小疮,撑不起大架子。
钱钟书说鲁迅只合写“短气”文章,《阿Q正传》就显得长了,该删删改改。
可这“长”文里的“精神胜利法”,写透了国民性——挨了打说是“儿子打老子”,输了钱心里骂“妈妈的”,现在街头巷尾,不还能看见活的阿Q?
再看《野草》,那才是真“短刃”,每篇千把字,读着像啃带刺的梨,得一字字嚼,听里面的节奏。
“于无所希望中得救”“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这些句子哪是文字?是手术刀,划开皮囊见骨头。
这薄薄一本,说是中国最好的白话文,一点不假——方寸里的字,能压得住千斤重的思想。
钱钟书那句“《阿Q正传》应修剪”,其实点破了鲁迅的真本事——他的笔就适合短平快,长了反倒失了锋利。
钱钟书
当年白话文刚起步,大家还在学怎么把话说顺,鲁迅已经在《野草》里玩起了新花样:句子短的像劈柴,“于无所希望中得救”七个字能扎得人半夜醒;长的又能绕三个弯,“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读着像听人喘气,急的地方噎着,缓的地方又能咂出味儿。
他自己说“没有本领”写长篇,不是谦虚,是真明白自己的笔更适合做切片——不用搭大房子,一片薄薄的切片,照样能看见骨头缝里的病。
后来人写白话文,总绕不开《野草》的影子,可谁也学不来那种劲儿,像把生铁淬成了钢,硬邦邦的,却带着寒光。
鲁迅晚年翻译荷兰作家望·蔼覃的长篇儿童小说《小约翰》,译完却在序里写“惭愧”——他觉得自己连本像样的长篇都拿不出,不如这个写童话的外国人。
可翻开《小约翰》,满篇都是象征意义堆砌,语言拖沓得像裹脚布,哪有《呐喊》里“吃人”两个字来得扎心?
那会儿文学圈风气怪,好像没写过长篇就矮一截,连鲁迅自己都被这念头绕进去,对着本不算顶尖的作品犯起莫名的“自卑”。
其实哪是他不行?是当时的秤砣歪了——把篇幅当重量,把页数当高度,反倒忘了文字里最该有的那股子戳穿人心的劲儿。
王朔
王朔近年那四卷本长篇,近两百万字,码起来能当枕头,可翻开《彷徨》,薄薄一本,纸页都泛黄了,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两百万字写了什么?商战、情变、名人秘辛,热闹是热闹,可合上书,能记住的句子有几句?
《彷徨》里祥林嫂问“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有魂灵?”涓生说“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这些话过了百年,还在往人心里钻。
书里那些人:被婆婆卖掉的祥林嫂、被礼教逼死的子君、在歧路徘徊的吕纬甫,现在街头巷尾,不还能看见他们的影子?
文学的秤砣哪在页数?在这些字能不能砸进人心,能不能过了十年二十年,还有人指着书说“这写的不就是我么”。
鲁迅
现在书店里摆着各种百万字长篇,可年轻人还是会买本《呐喊》放进背包,不是因为字数多,是想看看那个写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人,怎么把人心看透的。
文学高度从来不是比谁写得长,是比谁的文字能活得久、扎得深。
鲁迅那些短篇和杂文,加起来还没一本长篇厚,可里面藏着的国民性,像面镜子,现在照依旧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他用文字搭起的精神坐标系,不用靠篇幅撑着,照样让后来者绕不开。
所以说,看文学高度别拿尺子量页数,得看那些字能不能钻进人的骨头里,能不能过了几十年还有人琢磨。
鲁迅没写过长篇,可谁也不能说他的笔没分量,这种分量,才是真的文学高度。
来源:仍然自由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