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话那头,儿子李明的声音像一把烧得正旺的火,隔着听筒都能感觉到那股热乎乎的兴奋劲儿。我正拿着小喷壶给阳台上的那盆君子兰浇水,手猛地一抖,几滴水珠溅到了裤腿上,凉飕飕的。
引子
“爸,机票都定好了!下周就出发!”
电话那头,儿子李明的声音像一把烧得正旺的火,隔着听筒都能感觉到那股热乎乎的兴奋劲儿。我正拿着小喷壶给阳台上的那盆君子兰浇水,手猛地一抖,几滴水珠溅到了裤腿上,凉飕飕的。
我的心,比那水珠还凉。
我“嗯”了一声,眼睛却死死盯着书房里电脑的屏幕。屏幕上,一封航空公司的邮件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标题是“您的机票已成功取消退款”。那几个字,像一根根细针,扎在我的眼球上。
这事儿得从半个月前说起。那天是老伴张桂芬六十岁的生日,儿子儿媳带着大包小包地回来,一家人吃了顿饭。酒过三巡,李明红着脸,借着酒劲儿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为了庆祝我们俩光荣退休,他要送我们一份大礼,去那个号称“人间天堂”的雪山高原,来一次双人七日游。
他说得唾沫横飞,什么“网红打卡地”,什么“涤荡心灵的旅程”,我和桂芬听得一愣一愣的。儿媳王倩在旁边补充,说钱都准备好了,是他们小两口的一点心意,让我们务必接受。
桂芬的眼睛当时就亮了。她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省城。年轻时跟着厂里的旅游团去过一回,回来念叨了小半年。现在一听能上电视里那种地方,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像秋天里晒干的菊花。她攥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说:“老李,听见没?咱儿子出息了!”
我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我这身体,自己清楚。前年体检,血压就有点偏高,医生嘱咐要静养。膝盖也是老毛病了,阴天下雨就疼,上个五楼都得歇两气。去高原?那不是要我半条老命吗?
可看着老伴和儿子那兴高采烈的样子,我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我这辈子,当老师当惯了,凡事都讲个道理,不喜欢拂了别人的好意。我想,也许没那么严重,大不了多带点药。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周前。我在手机上看到一篇署名“一个老驴友的忠告”的文章,标题是《上了年纪,建议不要再去这4个地方旅游,要把旅游当成享受生活》。文章里列举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儿子给我们报的那个雪山高原。文章说,那里海拔高,空气稀薄,对老年人的心肺功能是极大的考验,每年都有不少老年游客因为高原反应,高高兴兴地去,被急救车送回来。旅游,本是图个舒心,结果变成了拿命去赌。
我把那篇文章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越看心越沉。里面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对着我说的。我想起了邻居老王,前年也是被孩子送去西藏旅游,结果半道上就犯了心脏病,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回来,人瘦了一大圈。
我心想,这趟旅行,不能去。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命的问题。
我试着跟桂芬商量。她正在衣柜里翻箱倒柜,找出各种丝巾,在镜子前比划着,满脸都是憧憬。我把手机递给她,说:“你看看这个。”
她扫了一眼标题,就不耐烦地挥挥手:“哎呀,这些文章就是吓唬人的。人家能去,咱怎么就不能去了?你别一天到晚自己吓自己。”
“这不是吓唬人,这是科学!”我有点急了。
“什么科学不科学的,儿子的一片孝心,你别不识好歹。”她把一条大红色的丝巾围在脖子上,转头问我,“老李,你看我戴这个好看不?”
我看着她那张被幸福和期待填满的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我明白,跟她说不通了。在她眼里,儿子的孝心比天大,我的担忧全是多余的。
我辗转反侧了好几个晚上,烟一根接一根地抽。阳台上的烟灰缸里,烟头像小山一样堆了起来。一边是家人的期待,一边是自己的健康。我感觉自己像站在天平的两端,无论怎么选,都会失衡。
最后,我做了一个决定。一个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卑劣的决定。
我趁着桂芬去菜市场买菜的功夫,打开了儿子的订票信息,找到了那个取消按钮。我的手指在鼠标上悬了很久,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李卫国,你这么做对得起谁?另一个说,李卫信,命是自己的,万一真出点事,这个家怎么办?
最终,我还是点了下去。看着屏幕上跳出“取消成功”的字样,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一种巨大的恐慌和愧疚又把我淹没了。
这几天,我过得提心吊胆。桂芬每天都在研究旅游攻略,甚至买回来两件崭新的冲锋衣,一套红的,一套蓝的,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每次我看到那两件衣服,心里都像针扎一样。
现在,儿子的电话来了。这颗埋下的雷,终究是要炸了。
“爸?爸?你在听吗?”李明在电话那头喊我。
我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哦,在听,在听呢。挺好的,你们安排就行。”
“那就好!妈呢?让她也准备准备,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你妈啊……她在看电视呢。”我撒了谎。
挂了电话,桂芬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她看我脸色不对,问:“谁的电话啊?魂不守舍的。”
我把喷壶放下,避开她的眼神,低声说:“没什么,一个推销保险的。”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知道,我的这个谎言,就像一个越吹越大的气球,随时都可能“砰”的一声,炸得粉碎。
第1章 一张机票的风波
日子像漏了沙的沙漏,过得飞快。离“出发”的日子越近,家里的气氛就越是两种极端。桂芬是热火朝天,我是冷水浇心。
她把家里几十年的旧相册都翻了出来,摊在沙发上,一张一张地看。那是我们年轻时,厂里组织去郊区春游的照片。照片上的她,梳着两条大辫子,穿着蓝布工装,笑得比天上的太阳还灿烂。
“老李,你来看,”她指着一张我们俩的合影,照片已经微微泛黄,“那时候我们多年轻啊。你说,一晃眼,咱俩都老了,头发都白了。”
我凑过去,看着照片上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心里五味杂陈。那时候,别说郊区,就是让我背着她爬上泰山,我眼都不会眨一下。可现在……我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膝盖。
“老了怕什么,老了才有福气呢。儿子孝顺,带我们去那么好的地方。”桂芬把相册合上,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等到了雪山,咱俩也这么照一张,到时候洗出来,放大了挂在床头。”
我听着她一句句的规划,心里那份愧疚就多一分。我攥紧了沙发扶手上的旧毛巾,指节都发白了。好几次,我都想开口,告诉她真相。可话到嘴边,看着她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我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我只能旁敲侧击。吃饭的时候,我故意提起住在对门的老张。
“老张前两天不是跟孩子去南方玩了吗?听说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昨天才回来,人都瘦了一圈。”
桂芬夹了一筷子青菜到我碗里,头也不抬地说:“那是他肠胃不好,你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放心吧,我把家里的药都带上,保准没事。”
我心想,这哪是药能解决的事啊。
我又说:“我昨天看新闻,说最近天气多变,好多航班都延误了。你说,咱们这个……”
“延误就等着呗,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她打断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李卫国,我发现你最近怎么回事啊?不是这儿不舒服,就是那儿有问题。儿子好不容易安排一次,你就不能高高兴兴的?”
我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是啊,在她看来,我所有的担忧都是在给这份孝心添堵。我心里的苦,像黄连一样,没法说。
内心独白之一:我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感觉自己像个罪人。我骗了她,骗了所有人。可我能怎么办?告诉她真相,她会理解我吗?她只会觉得我自私、扫兴,觉得我看不得儿子好。我这一辈子,在学校里教学生要诚实,要实事求是。可轮到自己,却撒了这辈子最大的一个谎。我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了,越挣扎,网收得越紧。
下午,桂芬拉着我出门,说要去商场买双舒服的旅游鞋。我拗不过她,只好跟着去了。商场里人来人往,桂芬像个小姑娘一样,在各个鞋店里穿梭,试了一双又一双。
她坐在小凳子上,换上一双新的运动鞋,站起来走了两步,回头问我:“老李,这双怎么样?店员说鞋底软,走路不累。”
我看着她脚上那双崭新的鞋子,白色的鞋面在灯光下有些刺眼。我仿佛已经能看到,几天后,当她发现根本没有旅行这回事时,她会是多么的失望和愤怒。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我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那鞋面,低声说:“挺好的。就是……有点太白了,不耐脏。”
“哎呀,你懂什么。白色上相!”她瞪了我一眼,然后对店员豪气地说,“就这双了,包起来!”
回家的路上,她一路都哼着小曲。我提着鞋盒子跟在后面,感觉那盒子有千斤重。路过小区的花园,看到几个老伙计在下棋。其中一个是我以前的同事,教体育的王老师。
王老师看见我,大声打招呼:“哟,卫国,陪嫂子逛街呢?”
我勉强笑了笑。
王老师又说:“听说你儿子要带你们去高原玩啊?可得注意身体啊。我去年有个亲戚,也是去那儿,高原反应差点没回来。你们这岁数,可不能逞能。”
我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找到了救星。我赶紧说:“是啊是啊,我也正担心这个呢。”
我用眼角余光去看桂芬,希望王老师的话能让她有所警惕。没想到,桂芬一听,脸立刻拉了下来。她抢过我手里的话头,对王老师说:“老王,你别听他瞎说。我们身体好着呢,没那么多讲究。我们家李明孝顺,不像有的孩子,一年到头见不着面。”
这话里带着刺,王老师的脸一下就红了。他儿子在国外工作,确实很少回来。我赶紧打圆场:“桂芬,你怎么说话呢!”
“我说的不是实话吗?”桂芬把鞋盒子从我手里夺过去,扭头就走,“走了,回家做饭了!”
我尴尬地对王老师笑了笑,匆匆跟了上去。一路上,桂芬一句话都没说。我知道,她生气了。她觉得我在外人面前下了她的面子,也下了儿子的面子。
这天晚上,我们俩分房睡的。这是我们结婚四十年来,第二次分房。第一次,还是因为我评职称的事,跟她大吵了一架。
我躺在书房的单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第2章 善意的谎言
冷战持续了两天。家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锅碗瓢盆偶尔碰撞的声音。我和桂芬,就像两只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刺猬,谁也不愿意先靠近谁。
周五晚上,门铃响了。是李明和王倩。
他们俩提着水果和牛奶,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李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从卧室里出来的桂芬,小心翼翼地问:“爸,妈,你们俩这是……吵架了?”
桂芬的脸缓和了一些,接过儿媳手里的东西,说:“没有,你爸最近身体不舒服,闹情绪呢。”她把“闹情绪”三个字说得很重,明显是说给我听的。
我没接话,默默地去给他们倒水。
一家人坐在沙发上,气氛有些尴尬。王倩是个聪明的姑娘,她看出问题了,主动挑起话题:“爸,妈,我们今天来,是想跟你们再对一下行程。我给你们俩都买了旅游保险,有个条款需要本人签字。”
她从包里拿出几份文件。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保险?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机票都取消了,哪来的保险?
我正想着怎么搪塞过去,李明已经把笔递到了我面前:“爸,你先签吧。签完我好拿回去给保险公司。”
我捏着那支笔,感觉它有千斤重。我的手心开始冒汗。我能感觉到,三双眼睛都盯着我。
内心独白之二:完了,这下要露馅了。我该怎么办?现在承认,这个家今晚就得炸开锅。李明的孝心,桂芬的期待,都会变成对我的指责。我李卫国当了一辈子老师,最看重的就是脸面和尊严。我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是个言而无信、不识好歹的骗子。我必须想办法,把这个谎圆过去。哪怕只是拖延几天,也好。
我脑子飞快地转着,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我放下笔,捂着胸口,皱起了眉头,轻轻地“哎哟”了一声。
“爸,你怎么了?”李明立刻紧张起来。
桂芬也顾不上生气了,赶紧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老李,你哪儿不舒服?”
我摆摆手,装作呼吸不畅的样子,断断续续地说:“没事……就是……胸口有点闷。老毛病了。”
“不行,得去医院看看!”李明说着就要去拿车钥匙。
“别别别,”我赶紧拉住他,“不用去医院,就是最近有点累,没休息好。缓一缓就好了。”我看着他,故作轻松地说,“这字,我明天再签吧。今天手有点抖,怕签不好。”
我用“身体不适”这个理由,暂时躲过了一劫。李明和王倩没再坚持,只是嘱咐我一定要好好休息。他们坐了一会儿,看我脸色“实在不好”,就先回去了。
他们一走,桂芬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她给我倒了杯热水,放到我面前,语气里带着点审问的味道:“李卫国,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去?”
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热水,暖意顺着喉咙流进胃里,但心还是凉的。我不敢看她,只能低着头,含糊地说:“没有,就是最近有点累。”
“累?你在家天天不是看报纸就是养花,你累什么?”她显然不信。
我们俩就这么僵持着。客厅里,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那声音,像是在为我的谎言倒计时。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短信提示音。我拿起来一看,是银行发来的信息:您的账户收到转账人民币20000元。紧接着,李明的微信就发了过来:“爸,这是两万块钱,你和妈拿着路上花。想买什么就买,别省着。密码是你生日。”
我看着那串数字,感觉眼睛被刺痛了。这两万块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心上。儿子的孝心,是实实在在的。而我这个做父亲的,却用谎言和欺骗来回应他。
桂芬也凑过来看到了短信。她的脸上,瞬间阴转晴。她拍了我一下,语气也软了下来:“你看,儿子多想着我们。你呀,就别再钻牛角尖了。身体不舒服,就好好休息两天。等到了那边,山好水好空气好,说不定你的老毛病一下子就全好了呢。”
她以为钱能解决所有问题,能抚平我所有的“情绪”。她不知道,这钱对我来说,是催命符。
我关掉手机,把它扔在沙发上,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进了书房,然后把门关上了。
我听见桂芬在外面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这人老了,怎么跟个孩子一样,越来越难伺候了……”
我靠在门背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书房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我感觉自己,就像被困在这个黑暗的、密不透风的盒子里,找不到任何出口。
第3章 沉默的午餐
距离“出发日”只剩下三天了。
这三天,我过得如同在火上烤。桂芬已经把两个大行李箱拖了出来,放在客厅中央。她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往箱子里塞东西,然后再拿出来,重新整理。冲锋衣、毛线帽、墨镜、保温杯,甚至还有一小袋小米,说是怕我到那边吃不惯。
每当她兴高采烈地问我“老李,你看还缺什么”的时候,我都只能含糊地应一声,然后躲进书房。
书房成了我的避难所。我把自己埋在那些发黄的史书里,试图从故纸堆中寻找片刻的安宁。可那些文字,一个也看不进去。我的脑子里,全都是那个被我亲手戳破的旅行泡沫。
谎言的雪球,已经滚到了我无法控制的地步。
这天中午,我正在书房里假装看书,桂芬推门进来了。她手里拿着个小本子,眉头拧成了川字。
“老李,我问你个事儿。儿子订的机票,是几点的来着?我怎么不记得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坠了块铅。来了,终究还是来了。
我故作镇定地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地说:“我也不记得了。你问李明不就行了。”
“我问了,他说把电子机票发你邮箱了,让你自己看。”桂芬走到我书桌前,指了指电脑,“你打开看看。”
我握着书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我怎么敢打开邮箱?那封“取消成功”的邮件,就躺在最上面。
“哎呀,多大点事儿,让他再发一遍不就行了。”我试图把事情推开。
“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桂芬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了,她不耐烦地推开我,自己坐到了电脑前,“我自己来。”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手放在了鼠标上,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关掉显示器,但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鼠标的点击,邮箱界面弹了出来。最上面那封邮件,黑色的加粗字体,像一个狰狞的宣告,刺入桂芬的眼睛。
“您的机票已成功取消退款”。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窗外孩子的嬉笑声,都消失了。我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和桂芬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她的身体僵住了,像一尊石雕。过了足足有半分钟,她才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来看我。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是一片死寂的苍白。那种眼神,比任何声色俱厉的指责都让我害怕。
“李卫国,”她的声音很轻,很平,像一根冰冷的针,直直地扎进我的心脏,“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视角切换:第三人称全知视角)
张桂芬觉得自己像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从头到脚,一片冰冷。那行字,她看了三遍,才敢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取消?退款?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这半个月来所有的期待、兴奋和幸福感,在这一瞬间,全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荒谬的笑话。她精心打包的行李箱,她在镜子前反复试戴的丝巾,她向街坊邻居炫耀的“儿子的孝心”,全都成了笑话。
而导演这个笑话的人,就是她同床共枕了四十年的丈夫。
她看着李卫国。他站在那里,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可他不是孩子了,他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一个在她面前撒了弥天大谎的骗子。
一股怒火,夹杂着巨大的委屈和羞辱,从她的心底猛地窜了上来。她的手开始发抖,嘴唇也开始哆嗦。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卫国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愧疚和无措。
“说话啊!”张桂芬的音量陡然拔高,她一伸手,把桌上的一摞书全都扫到了地上。书本散落一地,发出沉闷的响声。“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觉得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很有意思吗?”
“我不是……”李卫国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我不是故意的。我……”
“你不是故意的?”张桂芬冷笑一声,“你背着我取消机票,你不是故意的?你看着我天天收拾行李,你不是故意的?李明给你打钱,你心安理得地收下,你不是故意的?李卫国,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演戏呢!”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捅在李卫国的心上。他想解释,想说出自己的担忧,想告诉她那篇文章,想告诉她自己的膝盖和血压。
可是在她滔天的怒火面前,所有的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知道,现在他说什么,她都不会信了。信任的堤坝,一旦决口,就再也堵不上了。
“我……我是为你好。”他只能干巴巴地挤出这么一句。
“为我好?”张桂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指着自己的鼻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为我好就是骗我?为我好就是让我空欢喜一场?李卫国,你太自私了!你从来就没想过我的感受!”
午饭,终究是没吃成。
餐桌上,还摆着桂芬早上精心准备的菜。一盘凉拌黄瓜,一盘红烧排骨。可现在,谁也没有心情去动一下筷子。
家,还是那个家。但有些东西,已经碎了。
第4章 家庭风暴
张桂芬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子,在李卫国的心上来回地割。他想上前去安慰,手伸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下。
他知道,这次的祸,闯大了。
桂芬哭了一阵,抹了把眼泪,拿起手机,拨通了儿子的电话。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哭腔,但语气却异常坚决:“李明,你现在就回来一趟。马上!”
李卫国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审判的时刻,到了。
不到半小时,李明和王倩就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一进门,看到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和母亲红肿的眼睛,李明就猜到出事了。
“妈,怎么了?爸,出什么事了?”
张桂芬没说话,只是把手机扔到儿子面前。屏幕上,正是那封邮件的截图。
李明拿起手机,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爸……这是你干的?”
李卫国靠在书房门框上,点了点头,没有辩解。事到如今,辩解已经毫无意义。
“为什么啊?”李明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他无法理解,“我们辛辛苦苦安排好的一切,您说取消就取消了?您跟我们商量了吗?您尊重我们了吗?”
“我……”李卫国张了张嘴,想说出自己的理由,但李明根本不给他机会。
“钱我们出了,假我们请了,所有的攻略都做好了,就等着您和妈高高兴兴地出去玩一趟。您倒好,一声不吭就把所有事都给毁了!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儿子的质问,像一记记重拳,打在他的胸口。
旁边的王倩也忍不住开口了,她的语气还算温和,但话里的意思却同样尖锐:“爸,您要是不想去,或者身体不舒服,您可以早点跟我们说啊。我们也可以换个地方。您这样……实在是让我们太难做了。”
“我说过!”李卫国终于忍不住了,他梗着脖子,像一头被激怒的老牛,“我跟你妈提过,她听吗?在你们眼里,我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都是在扫你们的兴!”
“我那是不知道您会来这么一出!”张桂芬也激动地站了起来,“您要是好好说,说您膝盖疼,血压高,我能逼着您去吗?可您呢?您什么都不说,就在背后搞小动作!您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吗?”
一场家庭战争,彻底爆发了。
客厅里,争吵声、哭泣声、指责声混成一团。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理,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委屈。
李明觉得父亲固执、专制,不尊重儿女的心意。
张桂芬觉得丈夫自私、欺骗,伤透了她的心。
李卫国觉得全家人都不理解他,把他当成一个不识好歹的老顽固。
这场争吵,从一张机票开始,迅速蔓延到了陈年旧事的各个角落。李明抱怨父亲从小就对自己要求严格,从不听自己的想法。张桂芬翻出几十年前的旧账,说李卫国一辈子都是个闷葫芦,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让她猜。
李卫国被他们攻击得节节败退。他那点关于健康的担忧,在“欺骗”和“不尊重”这两顶大帽子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有点可笑。
内心独白之三:他们都在指责我,好像我才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罪人。可谁又真正关心过我内心的恐惧?我不是不想去,我是不敢去。我怕我这把老骨头,会给他们添麻烦。我怕万一我倒在半路上,这个家会怎么样。这些话,我说不出口。我说出来,他们只会觉得我是在找借口,是在诅咒自己。我这一辈子,习惯了当家里的顶梁柱,习惯了报喜不报忧。到老了,反而学不会示弱了。
争吵在最激烈的时候,张桂芬突然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愣住的话。
她指着李卫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我跟你过了一辈子,就没享过什么福!年轻的时候跟你吃苦,想着老了能跟你享享清福。好不容易儿子出息了,想带我出去见见世面,还被你给搅黄了!李卫国,我真是瞎了眼才跟了你!”
这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瞬间刺穿了李卫国所有的防备。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他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女人,这个陪了他四十年的妻子,突然觉得无比陌生。他一直以为,他们是相濡以沫的。他一直以为,他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她都懂。
原来,她不懂。在她心里,他只是一个让她吃了一辈子苦,到老了还拖后腿的男人。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很久,张桂芬擦干眼泪,转身走进了卧室。再出来时,她手里多了一个小包。她看都没看李卫国一眼,对李明说:“儿子,妈去你那儿住几天。”
李明和王倩都慌了,赶紧上前去劝。
“妈,您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是啊妈,爸也不是故意的……”
“别说了。”张桂芬打断他们,声音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决绝,“我不想看见他。让我清静几天。”
说完,她就径直走出了家门。
李明回头,复杂地看了一眼像木桩一样杵在原地的父亲,叹了口气,也跟着追了出去。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李卫国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那两个还没来得及拆掉吊牌的行李箱,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缓缓地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夕阳的余晖从窗户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那个影子,看起来孤独又苍老。
第5章 孤独的阳台
桂芬走了三天了。
这三天,家里空得像个山洞,连回声都带着凉意。李卫国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不大的两居室里,大部分的声音都是桂芬制造的。她炒菜时油锅的滋啦声,她看电视剧时传出的笑声,她唠叨他又不把袜子放进脏衣篮的抱怨声……
现在,这些声音全没了。只剩下墙上挂钟不知疲倦的“滴答”声,像在计算着他的孤独。
他不会做饭,这几天就靠着楼下小卖部的面包和泡面对付。屋子也没人收拾,沙发上扔着他换下的衣服,茶几上摆着吃剩的泡面桶。短短三天,这个家就失去了它原有的温度和秩序。
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阳台上。那是他以前最喜欢待的地方,他养的花花草草,是他退休后最大的慰藉。可现在,他看着那些绿色的叶子,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有一盆吊兰,因为缺水,叶子已经有些发黄了。
他拿起小喷壶,想给它浇点水,可手举到一半,又放下了。他想起桂芬走之前,还特意嘱咐他:“我不在家,你可别忘了给花浇水。”
他当时没理她。现在想来,那或许是她留下的最后一个台阶。可他,却固执地没有下。
他觉得自己就像这盆缺水的吊兰,生命里最重要的那部分水分,被一下子抽走了,整个人都开始变得干枯、萎靡。
他开始反思自己。他错了吗?从健康的角度,他觉得自己没错。可从家庭关系的角度,他错得一塌糊涂。他用了一种最笨拙、最伤人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关爱。他像一个蹩脚的外科医生,为了切除一个小小的肿瘤,却把病人弄得遍体鳞伤。
他想起了自己当老师的时候。他教的是历史,最喜欢跟学生讲“沟通”的重要性。从古代的烽火戏诸侯,到近代的闭关锁国,他总能总结出“缺乏有效沟通导致悲剧”的道理。他教了一辈子别人如何吸取历史教训,轮到自己,却重蹈了覆辙。
他,李卫国,一个教书育人几十年的高级教师,却处理不好自己最基本的家庭关系。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内心独白之一:我总以为,我是对的。我总以为,我的出发点是好的,过程曲折一点没关系。可我忘了,家不是讲道理的地方,是讲感情的地方。我的道理,像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砸伤了我最亲近的人。桂芬说的对,我就是个闷葫芦,一辈子的臭脾气都改不了。我以为我是在保护他们,其实我只是在保护自己那点可怜的、不愿示弱的自尊心。
傍晚,电话响了。他以为是儿子打来的,拿起来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是李老师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我是,请问你是?”
“李老师,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周涛啊,您高三时的学生。”
周涛?李卫国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哦,想起来了。是那个当年调皮捣蛋,但脑子很聪明的男孩。毕业后考上了医科大学,听说现在是市里最好医院的骨科医生。
“哦哦,周涛啊,记得记得。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李卫国有些意外。
“老师,我前两天听我妈说,您退休了。正好我这周日有个同学聚会,想问问您有没有空,过来跟我们聚聚?”
李卫国本来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是煎熬,出去走走也好。而且,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周涛啊,聚会我就不去了,你们年轻人玩得开心点。不过,我倒是有个事,想请你帮个忙。”
“老师您说,别说帮忙,有事您吩咐就行。”
“是这样,我这膝盖,不是老毛病嘛。我想去你那儿,好好检查一下。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这多大点事儿啊。老师,您明天上午直接来我办公室就行,我给您安排。”
挂了电话,李卫国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光亮。他决定,去医院。不光是为了看病,更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证据”,一个能让家人理解他的“证据”。
他知道,这或许是他打破僵局,唯一的希望。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找出自己最体面的一件外套穿上,对着镜子,仔细地把花白的头发梳理整齐。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里,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
他要去面对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病情,更是那个支离破碎的家。
第6章 一碗热汤的温度
周涛的办公室里,挂着一幅人体骨骼图。李卫国坐在他对面,看着墙上那副冰冷的骨架,感觉就像在看自己。
周涛拿着刚拍出来的X光片,对着灯光仔细地看了半天,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老师,您这膝盖,情况不太乐观啊。”周涛的语气很严肃,“半月板磨损得比较厉害,还有骨质增生的迹象。我跟您说实话,您这情况,别说去高原了,就是平时爬楼梯都得悠着点。千万不能再进行剧烈运动了。”
听到这个“判决”,李卫国心里反而踏实了。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又问:“那我的血压呢?我最近总觉得头晕。”
周涛给他量了血压,高压160,低压100。
“老师,您这血压也得注意了。必须按时吃药,情绪不能激动,更不能去高海拔地区。那对您来说,太危险了。”
从医院出来,李卫国手里攥着那张诊断报告,像攥着一道圣旨。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菜市场。
他记得桂芬最喜欢喝他做的冬瓜排骨汤。年轻的时候,家里穷,难得买一次排骨。每次他都把肉剔下来给桂芬和儿子吃,自己啃骨头。桂芬总说,他炖的汤,是世界上最好喝的。
他买了最新鲜的排骨和冬瓜,回到那个冷清的家里,第一次走进了厨房。他学着桂芬的样子,系上围裙,把排骨焯水,放进砂锅里,小火慢炖。
厨房里很快就弥漫起一股浓郁的肉香。这股熟悉的味道,让这个冰冷的家,终于有了一丝烟火气。
汤炖了两个小时,炖得奶白。他盛出一碗,放进保温桶里,然后提着桶,去了儿子家。
站在儿子家门口,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王倩。看到他,儿媳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喊了一声:“爸,您怎么来了?”
李卫国没说话,只是举了举手里的保温桶。
客厅里,桂芬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当她的目光和李卫国的相遇时,她迅速地转了回去,假装没看见。
李明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父亲,表情也很复杂。
(视角切换:第三人称全知视角)
家里的气氛,因为李卫国的到来,瞬间降到了冰点。
李卫国没有像他们想象中那样去争辩或者道歉。他只是默默地走到茶几前,打开保温桶,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轻轻地放在了张桂芬面前。
“喝点吧,刚炖好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张桂芬盯着电视屏幕,眼圈却红了。这汤的味道,她太熟悉了。那是家的味道,是他们风风雨雨四十年的味道。
李明想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李卫国没有坐下,他就站在那里,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儿子。
“这是我今天去医院的检查报告。”
李明接过那张纸,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他的心上。“重度膝关节炎”、“高血压二级”。他看着这些冰冷的医学术语,再看看眼前这个身形已经有些佝偻的父亲,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一直以为父亲是座山,永远那么坚强,那么无所不能。他从没想过,这座山,其实也已经有了裂缝。
他把报告递给母亲。张桂芬只看了一眼,手就抖了起来。她终于明白,丈夫那些在她看来是“闹情绪”的行为背后,藏着的是怎样深沉的、说不出口的担忧。
她想起自己那天说的那些伤人的话,“跟你过了一辈子,就没享过什么福”,她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客厅里一片寂静。
最终,还是李卫国打破了沉默。他看着妻子,眼神里满是愧疚:“桂芬,对不起。我不该骗你,不该用那种方式……我就是怕,怕我这把老骨头,给你们添麻烦。”
他第一次,在这个家里,低下了他那颗高傲了一辈子的头。
张桂芬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那碗汤,用勺子舀了一口,慢慢地喝了下去。
汤,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暖了她的胃,也暖了她那颗冰冷了好几天的心。
她知道,这个家,还有救。
第7章 迟来的旅行
那场家庭风暴,在那碗汤的温度里,渐渐平息了。
一家人第一次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了一次。没有指责,没有抱怨,只有倾听和理解。
李卫国拿出了那篇让他下定决心的文章,《上了年纪,建议不要再去这4个地方旅游,要把旅游当成享受生活》。他指着文章里的段落,笨拙地解释着自己的想法:“我不是不想出去玩,我就是觉得,咱们这岁数了,旅游就该是种享受,而不是去受罪,去赶场子打卡。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上几天,散散步,喝喝茶,那才叫舒坦。”
李明听完,沉默了很久。他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和那份诊断报告,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孝心”,其实带着几分年轻人的想当然和自以为是。他想给父母最好的,却忘了问他们,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爸,对不起,是我想得不周到。”他诚恳地道歉。
王倩也在旁边说:“爸,妈,是我们的错。我们以后做什么决定,一定先跟你们商量。”
张桂芬看着丈夫,又看看儿子儿媳,叹了口气,说:“这事儿,我也有错。我不该不听你解释,还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她顿了顿,看着李卫国,轻声说,“老李,以后有什么事,你别再憋在心里了,跟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李卫国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有些湿润。
那个被取消的雪山高原之旅,再也没人提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家庭旅行计划。
地点,是李卫国和张桂芬念叨了半辈子的江南水乡。一个离家不远,坐高铁三个小时就能到的地方。
行程,也不再是满满当当的打卡清单,而是松散的“随心所欲”。
半个月后,一家四口,踏上了这场迟来的旅行。
他们没有住星级酒店,而是在古镇里,找了一家临河的民宿。推开窗,就能看到乌篷船摇摇晃晃地从水面划过。
李明和王倩没有再像导游一样催促他们。早上,老两口睡到自然醒,去镇上的老茶馆,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白天,他们就沿着青石板路慢慢地走,看到喜欢的店铺就进去逛逛,累了就在河边的长椅上坐一会儿,看人来人往。
李卫国带上了他的相机,不再是拍那些“到此一游”的游客照,而是拍河边的垂柳,拍屋檐下的灯笼,拍桂芬在夕阳下的侧影。
桂芬也带上了她的丝巾,但不再是为了拍照,而是因为水乡的微风,吹在身上很舒服。她不再催促丈夫“快点走”,而是挽着他的胳膊,配合着他因为膝盖不好而变得缓慢的步伐。
有一天傍晚,他们一家人租了一条乌篷船,在河道里慢慢地漂着。两岸的灯火,一盏盏地亮了起来,倒映在水里,像揉碎了的星光。
船夫摇着橹,用带着地方口音的普通话,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李卫国和张桂芬并肩坐在船头。桂芬把头轻轻地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就像他们年轻时那样。
“老李,”她轻声说,“这里真好。”
“嗯。”李卫国应了一声,握紧了她的手。她的手,因为常年做家务,有些粗糙,但很温暖。
(情感升华)
我看着眼前这片温柔的水乡夜色,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我突然明白了那篇文章标题的真正含义。什么叫“要把旅游当成享受生活”?享受的,不仅仅是风景,更是身边的人,是这份难得的安宁和从容。
我们追逐了一辈子的功名利禄,忙碌了一辈子的柴米油盐,到了这个年纪,才发现,最珍贵的,原来是那些最平凡的瞬间。是一碗热汤的温度,是一次耐心的倾听,是此刻,身边人温暖的依靠。
那张被取消的机票,像一个警钟,敲醒了我们这个沉浸在各自世界里的家。它让我们学会了停下来,去看看彼此的软弱,去听听彼此心底的声音。
远处的石桥上,有年轻的情侣在拍照,闪光灯亮了一下,照亮了他们青春的脸庞。我看着他们,笑了笑。我年轻的时候,也曾以为,爱就是翻山越岭,就是轰轰烈烈。现在我才知道,爱,更是细水长流,是懂得,是体谅,是在这摇摇晃晃的人间,我愿意放慢脚步,陪你一起,看这沿途的风景。
我转过头,看着身边的桂芬。她的头发,在灯光下,银丝闪闪。我轻声说:“等明年开春,咱们再来,好不好?”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我知道,她答应了。
船,还在继续往前摇。我知道,我们这个家,也会像这艘小船一样,虽然偶尔会遇到风浪,但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就一定能,摇向那个叫做“幸福”的彼岸。
来源:头号英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