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公元763年的寒冬,北风裹挟着碎雪,刮过幽州城外的温泉栅。一匹瘦马跌跌撞撞地冲入密林,马背上的男人浑身血污,甲胄早已碎裂。他踉跄下马,跌坐在医巫闾祠的残破石阶前。远处传来追兵的呼喝声,火把的光影在林间忽明忽暗。男人解下腰带,颤抖着绕上枯枝,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
影视剧中的史朝义
公元763年的寒冬,北风裹挟着碎雪,刮过幽州城外的温泉栅。
一匹瘦马跌跌撞撞地冲入密林,马背上的男人浑身血污,甲胄早已碎裂。他踉跄下马,跌坐在医巫闾祠的残破石阶前。远处传来追兵的呼喝声,火把的光影在林间忽明忽暗。男人解下腰带,颤抖着绕上枯枝,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
“父亲……你当初可曾料到今日?”他喃喃自语,随后猛地蹬开脚下的石块。
腰带骤然收紧,窒息感如潮水般吞没了他。
这个自缢的男人,是安史之乱最后的叛军首领史朝义。他的死亡,终结了一场持续八年的浩劫,却也撕开了盛唐最后的体面。
而一切的因果,早在三年前那个血色的黎明就已注定……
影视剧中的安禄山
史朝义生于唐玄宗开元年间,其父史思明是营州(今辽宁朝阳)的突厥杂胡。史家世代为边疆小吏,却在安禄山的野心下被卷入漩涡。安禄山看中史思明的狡黠勇猛,将他收为心腹。天宝十四载(755年),安禄山于范阳起兵,史家父子随之南下。
史朝义并非天生反骨。据《旧唐书》记载,他“性谨厚,士卒多附之”,与父亲史思明的暴戾形成鲜明对比。在叛军攻陷洛阳的庆功宴上,史思明举刀割下烤羊腿,血水滴在锦袍上浑然不觉;史朝义却默默擦拭佩剑,目光始终避开那些被掳掠的宫人。这种矛盾,为后来的悲剧埋下伏笔。
(二)继承人危机:父与子的致命裂痕
史思明对长子的猜忌,始于一场占卜。乾元二年(759年),史思明杀安庆绪自立为大燕皇帝,命巫师用炙烤的龟甲占卜继承人。当裂纹指向“长子”时,他竟当场掀翻火盆,怒吼:“此子懦弱,岂能承业!”转而将幼子史朝清从幽州接来洛阳,赐金甲玉带,公然宣示易储。
史朝义的地位一落千丈。某日阅兵,史思明当众羞辱他:“尔攻邺城五十日不克,若朝清在此,早破敌矣!”史朝义伏地叩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这一幕被部将骆悦看在眼里——这位后来策划兵变的谋士,此刻已嗅到了机会的血腥味。
(一)陕州之败:压垮骆驼的最后一箭
上元二年(761年)春,史朝义奉命攻打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唐军守将卫伯玉据险死守,叛军死伤惨重。史思明闻讯暴怒,竟命人筑起高台,将败退的数十名士卒当众腰斩。血雾弥漫中,他指着史朝义冷笑:“此等废物,留尔何用?”
当夜,史朝义在营帐中枯坐。案头摆着一封密信——史思明已密令驻守范阳的部将,待攻下长安后“除朝义,立朝清”。帐外寒风呼啸,骆悦掀帘而入:“殿下可知,商纣王如何死的?”
(二)血色黎明:鹿桥驿兵变
三月十三日寅时,洛阳郊外鹿桥驿。
史思明正在酣睡。这位曾横扫河北的枭雄,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亲卫军的刀下。骆悦率三百死士破门而入时,他赤脚跳窗欲逃,却被绊倒在马厩草料堆里。
影视剧中的史思明
“逆贼!尔等欲反耶?”史思明嘶吼。
“非我等反,乃陛下欲杀太子!”骆悦的刀锋抵住他的咽喉。
史思明突然软下声音:“吾儿何在?有话好说……”话音未落,蔡文景已将弓弦套上他的脖子。这位突厥武士至死瞪着眼睛,仿佛在质问苍天:为何他驯服了无数烈马,却驯不服自己的血脉?
天亮时分,史朝义见到父亲的尸体——用毡毯草草包裹,血迹在毛毡上凝结成诡异的图腾。他颤抖着伸手触碰,却被骆悦按住:“殿下,该登基了。”
(一)称帝的诅咒
回纥铁骑
史朝义改元“显圣”,却无半分祥瑞。洛阳城内暗流汹涌:史朝清旧部在幽州起兵,唐军联合回纥铁骑卷土重来。更致命的是,叛军劫掠成性的恶果开始反噬——河南百姓宁可投井自尽,也不肯为叛军搬运粮草。
宝应元年(762年)十月,决定命运的新店之战爆发。回纥骑兵的弯刀在月光下泛着蓝光,他们高呼“胡人杀胡人”,如狼群般撕开叛军防线。史朝义亲率五千“曳落河”(突厥敢死队)冲锋,却被仆固玚的陌刀队砍成血泥。据《资治通鉴》载,此役“斩首六万级,捕虏二万人”,洛水被尸体堵塞三日不流。
(二)众叛亲离:人性在绝境中的异化
当史朝义北逃至贝州(今河北清河)时,最信任的部将田承嗣给了他致命一击。这位后来成为魏博节度使的枭雄,先是跪献地图声称“愿死守莫州”,却在深夜打开城门迎降唐军。更讽刺的是,田承嗣将史朝义的妻儿作为投名状,却偷偷放走其母——或许在这位乱世军阀心中,尚存一丝对“弑父者”的微妙共情。
史朝义带着最后两百骑逃往范阳,却发现守将李怀仙早已竖起唐旗。这位曾为他牵马的部下,此刻在城头大笑:“殿下何不早降?某当赠君全尸!”
(一)自缢之谜:两种史料的生死罗生门
关于史朝义之死,《旧唐书》称其“自缢于林中”,《安禄山事迹》却记载李怀仙“遣壮士追斩之”。真相或许永远湮没在历史的迷雾中,但两种说法都指向同一个结局:这个曾掌控十万大军的男人,死时身边仅剩一名老仆。
(二)历史的回响:盛唐裂痕与权力悖论
安史之乱终结了,但唐朝的伤口永不愈合。河朔三镇(魏博、成德、幽州)在史朝义旧部的掌控下成为国中之国,开启持续两百年的藩镇割据。而更深层的创伤在于伦理崩塌——当史思明用弓弦勒死安禄山之子安庆绪,当史朝义用同样手段弑父,胡汉文化中最后的忠孝枷锁已被砸碎。
耐人寻味的是,史朝义死后四十年,其旧部田承嗣在魏博为安禄山、史思明父子建起“四圣祠”。香火缭绕中,刽子手成了百姓祈求平安的神明。这荒诞的一幕,恰似对权力游戏最辛辣的嘲讽:历史从不审判胜利者,但时间终会将一切辉煌化为尘埃。
站在温泉栅的遗址上,风吹过千年松林,仿佛还能听见史朝义最后的喘息。他的故事提醒我们:
权力如毒酒,父子相残的剧本在安禄山、史思明、史朝义三代身上循环上演;乱世无人性,田承嗣们的背叛不是偶然,而是资源匮乏下的生存本能;历史的讽刺,终结叛乱的回纥骑兵,三十年后成为唐朝新的边患。史朝义的悲剧,正是技术与道德双重溃败的标本。而今天的我们,依然在他用血写就的教训中,寻找着关于权力、人性与救赎的答案。
参考文献
《旧唐书·史思明传》
《资治通鉴·唐纪》
《安禄山事迹》(唐·姚汝能)
《剑桥中国隋唐史》(崔瑞德)
来源:稻壳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