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医院病房的墙上贴着一张表格,将疼痛分为10级:1到3级为轻度疼痛,可以忍受,4到6级为中度疼痛,不能忍受,7到9级为重度疼痛,难以忍受,10级为剧烈疼痛,患者疼痛难忍并伴有情绪改变。
□陈泰湧
除了生死,都是小事!能说得出这种宽心话的人,此时此刻肯定没有陷在病痛中。
在医院病房的墙上贴着一张表格,将疼痛分为10级:1到3级为轻度疼痛,可以忍受,4到6级为中度疼痛,不能忍受,7到9级为重度疼痛,难以忍受,10级为剧烈疼痛,患者疼痛难忍并伴有情绪改变。
我相信医院对于各种疼痛是有不同的处理方法,可是对于情绪呢?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坚强的人,就像关云长一样,哪怕刮骨疗毒仍然可以饮酒食肉、谈笑弈棋。但他毕竟是能与文圣人孔子相并列的武圣人,而我只是一个害怕病痛的平凡人,轻度疼痛时就会焦虑,中度疼痛时就会想到各种可怕的病症和后果,但真的7级疼痛来袭,又咬牙硬忍,脸上装作坚强和镇定,生怕医生看出了我的疼痛,立刻就会把我推进手术室里……疼痛可以分级,但人的焦虑和紧张是不讲逻辑、无法分级的。
我曾经当过医生,处理过很多相同的病例,也将病人推上过手术台,可如今颠倒了身份,方知我嘴里曾说出过的“别紧张”在如今身份转换后的自己耳朵里却只剩下了后面的“紧张”二字,医生嘴里的小问题,在病人心里都是洪水滔天。
虽然没有继续当医生,但却对穿白大褂的那段时光仍有所留恋,这也让我有了追各种医疗剧的爱好。这些医疗剧给我印象最深的并不是各种神奇的起死回生的故事“桥段”,而是剧中当病人进了手术室,焦虑的家属会到一个小小的教堂中祈祷,和我们口里念的“老天爷保佑”是同样的道理,无关宗教与信仰,这些祈祷就是无助的人在向一种虚无进行倾诉,以纾解自己的恐惧和焦虑。
我们在现实中的医院里是几乎见不到这种空间的,我们的建筑设计师会在面积的使用上殚精竭虑,尽可能追求功能的完备,他们往往遗漏了给病人和家属留下这样一个可以暂存焦虑和恐惧的空间,就算是在手术室和重症监护室外充其量也只会装几张冷冰冰的不锈钢椅子,然后就任由病人的家属焦躁不安地互相感染着紧张和痛苦。
还是回到二十多年前,那时我还在一家大医院当住院医生,住院部的院坝子中间有一棵大树,每天上下班路过的时候都会看到有轮椅停在树旁,穿着病号服的人也不说话,就是抬着头看着树,偶尔又会多一两个没有轮椅却同样穿着病号服的人,他们会捡一块砖,蹲坐在上面,抬头望着树。难道这树的上面会有光吗?
这个画面一直留在我的记忆深处。二十多年后,当我也穿上了病号服,我突然就明白了,那些病人的确是在寻找光,这束光不是病房里白惨惨安静得窒息的光,也不是医院大门外热腾腾永远步履匆匆的光,他们是在寻找那些透过树叶间隙洒落下来的柔柔的、暖暖的、有着希望的光。
疼痛的间隙,我逃出病房来到底楼。在住院部和门诊部中间的坝子上有一块空地,长着几把遮阳伞,伞下各有一张外摆咖啡桌。旁边是一间小小的咖啡厅,店招很有意思,叫“燕尾帽”。护士头上的帽子就叫燕尾帽。
当我忍着疼痛从门诊走向住院部时应该经过了它,当时急匆匆,并没留意它的存在,就像那棵树,没有人会去注意枝叶间会洒下来的光,而此刻,不能说是它闯进了我的眼里,而应该是我寻找到了它。我感到了一种温暖,这种小情小调的环境给了我一阵眩晕,仿佛自己已远离了疼痛和恐惧,重新回到了人间,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中,喝完一杯咖啡就要继续上班。
人在医院,其实要的东西不多,就是要活命,要止痛,要康复。但人又是贪婪的,满足了一步又希望能得到下一步。或许是我见过了太多的生生死死,对于“To Cure Sometimes,To Relieve Often,To Comfort Always”有着较深的感悟,这句格言明确了医学是饱含人文精神的科学,翻译成汉语就是“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
医学发展至今,仍有许多未解之谜,医生仍有太多的无能为力,他们不能治愈一切疾病,也不能治愈每一个病人。
而安慰,是一种人性的传递,是在平等基础上的情感表达。但是,很遗憾,我们的仪器越来越高级,医生的学历越来越高,可我们好像还不懂得应该怎样去安慰病人。安慰也是医学的一种责任,它饱含着深深的情感,更多的在于不为人知的细节,或许就是被病房所围困的那一棵树,或许就是这一间名叫“燕尾帽”的咖啡厅。
点了一杯咖啡在外摆桌前刚坐下,就看到一位熟悉的医生走了过来,我看到他昨晚在值班,现在可能是刚刚才下班,他也看见了我,微微点了点头,进去点了一杯咖啡。等了好一会儿我也没见他出来,好奇心驱使,我再次走进了“燕尾帽”,这时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一个小房间,轻轻推门进去,医生正斜坐在一张沙发上,拿着一本小说,桌前的咖啡还散发着香气。
看到小憩的医生,我心里莫名地安静下来,爱自己的医生一定会爱患者。
突然间石头又在我体内诱发出阵痛,我轻轻掩上门,决定回病房去,去签字,坦然接受医生的手术建议。
疼痛,在提醒我身体的疾患,也在提醒我,疼痛过后,还有生命的美好。
来源:新浪财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