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赵阿姨,210万的房子,加上这些年你给我的20万,一共230万,给我吧,我压力太大了。"女儿李小红靠在我家门框上,轻描淡写地说。
"赵阿姨,210万的房子,加上这些年你给我的20万,一共230万,给我吧,我压力太大了。"女儿李小红靠在我家门框上,轻描淡写地说。
我愣在那儿,手里攥着刚从灶台上端下来的鸡蛋汤,热气在脸前氤氲,遮住了我突然湿润的眼睛。
"进来说话。"我尽量平静地说,把碗放在八仙桌上,那桌子还是国强结婚时从老家带来的。
我叫赵桂兰,今年62岁,山东章丘人。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跟着招工进了省城的纺织厂。那时候认识了车间主任张国强,老实本分的北方汉子,比我大五岁,手上的茧子厚得像小山包一样。
八十年代初我们结了婚,那时候物资还紧张,婚礼就是厂里食堂摆了几桌,请了亲戚同事。国强穿着借来的中山装,我穿着一件红底碎花连衣裙,脚上是那时候最时髦的尖头皮鞋。厂里分了一间十几平的筒子楼房间,家当就是两个铺板,一个火柴盒大的柜子,一台黑白电视机。
小红是八四年生的,赶上了国家放开二胎政策,我们却一直没要第二个。日子过得紧巴,国强总说:"咱养好一个,让她将来有出息。"
九十年代初,国家经济体制改革,我们这样的国营纺织厂受到冲击。先是减产,后来就轮岗休假,再后来,我就彻底下岗了。厂里一次性给了我一万多的补偿金。国强那时候被调去了后勤部门,工资比原来少了三分之一。
那时候周围人都说城里要拆迁,补偿款能买房子。我和国强商量了半夜,把补偿金和平时积攒的钱凑在一起,加上亲戚借了一点,买下了城郊这套六十平米的小平房。
"以后城市肯定往这边发展。"国强蹲在院子里,摸着砖墙说,"这可是咱们的根啊。"
那年小红刚上小学三年级。我下岗后,先是到处打零工,后来在居委会附近开了个小卖部,卖些肥皂、火柴、糖果之类的日用品,再后来又跟着街坊去批发市场进些便宜货。早出晚归,风里雨里,硬是把日子撑了起来。
国强那人啊,心地善良,总爱帮别人。1998年那场大洪水,松花江水位直线上涨,他主动报名参加抗洪抢险。那段时间,他整日整夜在外面,回来时衣服裤子都是泥巴,脸色也黄得吓人。
抗洪结束后,他总是咳嗽,我催他去医院,他却说:"没事,小病,过几天就好。"直到有一天晚上,他突然咳出了血。
医院检查结果是肝硬化晚期,医生说可能是长期在潮湿环境作业引起的。那时候小红正上高中,学习成绩很好,我们都盼着她能考上大学。国强住院半年,花光了我们所有的积蓄,最后还是没能挺过来。
我至今记得他临终前握着我的手,声音微弱却坚定:"桂兰,小红的大学你得供上...咱家这个房子...千万别卖...那是咱俩的心血...也是给小红的依靠..."
国强走后,我把小卖部转让了,在附近一家服装厂找了份工作,冬天还在夜市摆摊卖羊肉汤。小红很懂事,半工半读,最终考上了省城一所不错的大学,学的是英语。
大学四年,我几乎没给她添过麻烦。每个月省吃俭用,给她寄去生活费。有时候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手上的冻疮裂开了,我就用胶布缠上,继续干活。
小红大学毕业那年,遇到了她现在的丈夫王建军。那小伙子家里条件不错,父母都是事业单位的,在市中心有房子。婚礼上,我穿着街边服装店买的套装,感觉跟周围人格格不入。王建军的父母看我的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嫌弃。
"妈,你以后别干活了,安心享清福。"小红挽着我的手说。我听了很感动,但日子还得过,哪有那么容易"享清福"。
小红结婚后在一家外企做文员,收入不错。我很少去打扰他们,只有过年过节送些自己腌的咸菜、晒的干货。直到小红生了孩子,才把我接去帮忙带孩子。
那是六年前的春天,小红坐着月子,王建军工作忙,找我去照顾产妇和婴儿。我二话没说,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就去了。那是我第一次去他们的新家——市中心一个高档小区的电梯房,一进门就是宽敞的客厅,落地窗外能看到整个城市的风景。
"阿姨,请问您是几楼的?"第一次进电梯,邻居一位年轻妈妈问我。
"我...我是来看女儿的。"我结结巴巴地回答。
"哦,那您按几层?"
"十八层。"
"哦,您是来十八层王太太家做小时工的吧?"
我愣了一下,勉强笑笑说:"是啊,照顾我外孙。"
电梯里那位年轻妈妈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现在做家政真不容易,特别是带孩子。"
我没再说话,心里五味杂陈。女儿女婿的家,在外人眼里,我就是个保姆。
那六年,是我这辈子最累却也最值得的日子。外孙小名叫团团,白白胖胖,特别招人疼。他刚出生那会儿,我每天半夜起来三四次,给他换尿布、冲奶粉。小红坐完月子就急着回单位,怕耽误了升职加薪。王建军的工作更忙,经常出差,一走就是大半个月。
团团的衣服、尿布都是我手洗的。他尿湿了床单,我洗;他哭闹,我哄;他发烧,我抱着去医院;幼儿园接送,我风雨无阻。一天二十四小时,我几乎没闲着。
"妈,您别这么累,有洗衣机呢。"小红有时候会心疼我。
"机洗不干净,孩子皮肤嫩,容易过敏。"我笑着回答,其实是舍不得用他们的洗衣机,怕费电费水。
每月小红给我两千块,比起城里正规保姆的工资少了一半,但我从不计较。这钱我也从不乱花,大部分都攒着给团团买点好吃的、好玩的。
王建军的父母时不时会来住几天,每次来我就自觉回老房子住。慢慢地,我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多,在女儿家的电话也越来越少。小红有时会问:"妈,怎么又回去了?"
"老房子空着不放心,得回去收拾收拾。"我总这么说。
有一次,我听见王建军在书房里对小红说:"你妈在家老是穿那种土气的衣服,还总是早起做饭,吵得我睡不好。能不能让她少来几次?"
小红的声音很小:"她是我妈啊,她不来谁照顾团团?"
"那就按小时付钱,像请保姆一样。她来照顾团团,完事就走,别老住这里。"
我站在门外,手里端着给他们送的茶,心像被刀割了一样疼。
从那以后,我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王建军在家的时候,我尽量不发出声音;他们有朋友来,我就躲在小房间里;我把从老家带来的咸菜、腊肉都藏在自己房间的柜子里,不再拿出来吃。
有一次团团想吃我腌的大头菜,王建军皱眉道:"妈,能别吃这么土的东西吗?家里有冰箱,想吃什么买什么。"团团失望地看着我,我只能悄悄塞给他一小块解馋。
团团上了幼儿园中班,某个周末,王建军父母又来了。席间,王母提起:"现在团团大了,该找个专业点的阿姨,会英语的那种,能辅导功课。"
我低着头,默默地给大家添饭。
晚上,我收拾好团团的玩具,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敲了敲小红的房门:"闺女,妈明天回老房子住几天。"
小红没抬头,只是"嗯"了一声,继续看手机。
第二天,我坐上回家的公交车,车窗外是阴沉的天空,和我的心情一样灰暗。到家门口,发现信箱里塞满了广告和几张水电费单。我掏出钥匙,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满屋子的灰尘。
老房子还是那样,屋檐下挂着国强生前亲手栽的葫芦。院子里的老槐树长得更高了,树下的石凳上落满了灰。我用围裙擦着老旧的家具,突然觉得特别疲惫。
墙上挂着的老相框里,是我和国强的结婚照。那时候他穿着借来的中山装,我穿着时兴的红花布裙子,两人笑得那么灿烂,仿佛未来无限美好。
这六年,我从退休金和积蓄里拿出了近二十万给小红家。团团上幼儿园、王建军换车、小红参加培训班...每次他们开口,我都毫不犹豫地掏钱。那是我和国强的全部退休金和补偿款,是我们这辈子的心血。
"国强啊,你看我把闺女养得白白胖胖的,可是她......"我对着照片自言自语,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没想到,一周后小红找来了。我还以为她是来看我的,赶紧炒了几个可口的小菜,蒸了她爱吃的南瓜饼。
"妈,我和建军准备再买套学区房,首付差一点,您这房子正好210万。"她坐在我对面,眼神闪烁不定。
"什么意思?"我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就是...您这房子卖了吧,加上您这几年给我们的钱,一共230万,全给我们。您可以搬去和我们一起住。"她说这话时眼睛看着窗外,不敢看我。
我心里一阵刺痛。这房子是我和国强省吃俭用买下的,是我们的心血,是我最后的依靠啊。
我翻出抽屉里那张泛黄的全家福,那是小红十岁生日那天拍的。国强穿着厂里发的蓝色工装,搂着我和小红,笑得那么灿烂。照片背面,是他工整的字迹:"我的两个宝贝"。
"你爸临终前捏着我的手说:'桂兰,咱们的房子,得留着,那是咱俩的心血,也是给小红的依靠。'"我声音哽咽,"现在你倒好,要把我最后的依靠也拿走。"
小红沉默了,垂下了头。
"怎么突然要房子?"我问,"你们不是有两套房了吗?团团的学区不是挺好的吗?"
小红坐下,终于流下泪来:"妈,我不敢告诉你,建军炒股亏了,还借了高利贷,现在人家天天催债。如果不还钱,他们就来家里闹,团团都被吓哭了好几次。"
我惊呆了。原来女婿背着家里干这种事情。
"多少钱?"我问道。
"一百三十万。"小红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啜泣。
一百三十万啊,这是什么概念?我一辈子的积蓄也不过二十几万。我沉默了。院子里,老槐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就像国强当年摇着蒲扇的声音。
翻看小红带来的欠条和威胁短信,我的心像被刀绞一样疼。这日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妈,我真的没办法了,建军父母也指望不上,他们的退休金刚够他们自己花。"小红抹着眼泪,"如果您不帮忙,我们一家就完了。"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国强亲手种下的那棵石榴树,已经二十多年了,每年还会结出红艳艳的果实。他总说石榴多子多福,寓意一家人团团圆圆。
"先别卖房子,"我深吸一口气,"妈这些年也攒了点钱,够还一部分。剩下的,咱们再想办法。"
小红惊讶地抬起头:"妈,您还有钱?"
"嗯,当年你爸的抚恤金,加上这些年做零工的收入,攒了四十多万。"我拿出存折,"不过房子不能卖,那是你爸的心血,也是我最后的栖身之地。"
小红扑在我怀里哭了,像小时候那样。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妈老了,但这个家,还是你的避风港。"
第二天,小红带着王建军来了。他眼圈发红,一进门就跪在我面前:"妈,对不起。我瞒着所有人投资,结果赔得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是我对不起您和小红。"
我看着这个曾经眼高于顶的女婿,心里五味杂陈。
"先起来说话。"我拉他起来,"事已至此,一家人一起想办法。"
王建军父母也闻讯赶来,见到我时神情复杂。王父掏出一个存折:"这是我们的积蓄,三十五万,全给你们。"
王母眼圈红红的:"桂兰姐,这些年是我们不懂事,对不起。"
我摇摇头:"咱们都是为了孩子好。"
当晚,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盘算着如何渡过这个难关。最终决定我出四十万,王建军父母出三十五万,剩下的五十五万向亲戚借一部分,小红再多加班赚一部分。
"房子千万别卖。"王父意外地站在了我这边,"老人家的房子是根啊。"
王建军跪在我面前保证:"妈,等我还清债务,一定把您给的钱还上,还有这些年您贴补我们的,一分都不会少。"
小红搂着我的肩膀:"妈,您放心,以后由我来照顾您。"
我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明白,这个家终于真正团圆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早,在院子里浇花。小红不知什么时候也起来了,默默地站在我身边帮忙。
"妈,您记得小时候教我背的那首诗吗?'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她望着初升的太阳说,"我现在才真正懂了。"
我点点头,看着院子里新抽出的嫩芽,心里暖暖的。
窗外,葫芦架上新长出的藤蔓正努力向上攀爬,和当年国强种下的一样坚韧。我知道,不管风雨多大,这个家,我们会一起守护。
"妈,我昨晚和建军商量了,等这次的事情过去,我们搬过来和您一起住。团团也说想天天吃外婆做的饭。"小红握着我的手,眼里闪着泪光。
我笑了,那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真心的笑。
一只老旧的闹钟"铃铃"响起,那是国强生前用的。小红伸手关掉,突然看到闹钟旁边的相框。
"这是...爸的照片?"她拿起来仔细看。
"嗯,那是你高考前,他在你书桌前放的。说要每天看着你学习。"我声音有些哽咽。
小红将相框紧紧抱在胸前:"妈,对不起,我差点忘了我们是一家人。"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母女身上。我知道,未来的日子会很难,但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国强啊,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家,终于又团圆了。
来源:MichaelMorgan4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