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车里的气味不对,不是韩柔常用的香水味,也不是我们家习惯的空气清新剂,是一种淡淡的、带着点陌生的甜腻。我没多想,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副驾驶座,一个用过的空咖啡杯,杯壁上留着浅浅的口红印。韩柔不喝
车里的气味不对,不是韩柔常用的香水味,也不是我们家习惯的空气清新剂,是一种淡淡的、带着点陌生的甜腻。我没多想,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副驾驶座,一个用过的空咖啡杯,杯壁上留着浅浅的口红印。韩柔不喝
黑咖啡,她连拿铁都要加很多糖。我拿起杯子,温凉的触感,确实是刚用过没多久。杯壁那点殷红,像某种无声的刺。
我没动杯子,只是坐在驾驶座上,掏出手机,鬼使神差地滑开了朋友圈。林景荣的头像跳出来,一张餐桌的照片,光线柔和,菜色家常却精致。配文很简单:“谢谢韩柔同学的晚餐,还是老味道。”
老味道?我盯着那张照片,脑子里嗡嗡作响。结婚七年,韩柔给我做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大部分是应付差事,敷衍了事。她会花心思去学一道菜,然后特意为别人做?那个别人,还是她的“白月光”。七年的婚姻,在她眼里,或许早已变成了触手可及、无需珍惜的空气,而那个远去的“白月光”,却成了她要努力够、要费心讨好的月亮。
我坐在车里,感觉有东西正在我胸腔里一点点碎裂。不是瞬间的剧痛,是那种瓷器裂开时无声的、细密的喀嚓声。我看着那条朋友圈,看着那个口红印的咖啡杯,突然觉得累。一种彻骨的疲惫。
算了,放手吧。就这么算了。
我把手机扔在副驾座上,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车厢里的陌生甜腻味变得格外刺鼻。
韩柔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购物袋。她打开车门,看到我坐在里面,愣了一下。
“你怎么在车里?没回家?”她的语气有点惊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没睁眼,只是低声说:“坐会儿。”
她没再问,发动了车子。车里沉默了几分钟,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声音放软了一点:“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我睁开眼,看着她。她的侧脸线条柔和,但眼神有点躲闪。
“没什么,”我说,“只是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她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什么没意思?”
我没直接回答,只是指了指副驾座上的咖啡杯:“你的?什么时候开始喝黑咖啡了?”
她的脸颊瞬间僵住了,随即勉强笑了笑:“哦,那个啊,帮同事带的。”
她说着,伸手去拿杯子,动作有点急促。
“不用收了,”我阻止她,“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事。”
“想起什么?”她的声音有些紧绷。
我看着她,很平静地说:“想起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好像不是这样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某种闸门。她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看向我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混合了慌乱、委屈和探究的情绪。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冤屈,“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不好?是不是觉得我变了?”
她说着,眼泪真的流了下来。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显得楚楚可怜。她抓住我的手,冰凉的指尖有些颤抖。
“葛明远,”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们怎么了?你告诉我啊……”
她的眼泪和那种无助的询问,让我心头一紧。七年的惯性,让我差点脱口而出问她,问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骗我。但我看着她那张写满了“被伤害”的脸,突然觉得这些眼泪是如此廉价。她不是在为伤害我而哭,而是在为可能被我发现、失去什么而哭。
我没有回握她的手,只是轻轻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我没误会什么,”我看着前方,“只是看清楚了一些事。”
她愣住了,眼泪僵在了脸上。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像一张即将断裂的弓弦。
后来的日子,像电影的慢镜头,很多细节在我眼前拉伸、放大。
比如,过了几天,我在她的车副驾驶座下又发现了一个蓝精灵的玩偶,那种小小的,可以挂钥匙的。念念很喜欢蓝精灵,以前她看到这种小东西会高兴好久。但念念已经很久没有收到韩柔带回来的小礼物了。而且,这个蓝精灵看起来有点旧,不像是新买的。我把它捏在手里,触感温润,像被手经常摩挲过。
再比如,韩柔出差回来。她说很累,一回家就倒在床上。我帮她整理行李,在她的随身包里发现一张 crumpled (皱巴巴的) 的小票,是一家离林景荣公司不远的咖啡馆的。时间是她出差期间的一个下午。当然,这不能说明什么,但结合之前看到的,心里的那个疑影越来越浓。
那段时间,我经常会不受控制地去看林景荣的朋友圈。他变得很高调,发一些生活日常。有一次,他发了一张晚餐的照片,只拍了菜,但那几道菜的摆盘和其中一道汤,我一眼就认出来是韩柔的手艺。结婚前,她给我做过一次,说是什么家传的手艺,后来就再也没下过厨。
他发的配文是:“感谢老同学的厨艺
。”再看看韩柔,她的朋友圈一片死寂,工作内容居多,很少分享生活。这种鲜明的对比,像两个世界。
最让我心寒的,是念念。念念查出白血病的时候,我正在事业的上升期,拿着一份让很多人羡慕的高薪。韩柔的工作相对稳定,但收入不如我。医生说,念念需要长期治疗,需要有人全天候照顾。我们商量后,我辞了职,成了全职爸爸。
刚开始,韩柔还能抽空陪陪念念。带她去游乐场,给她读故事。念念那时候最开心。可是林景荣回国后,韩柔开始变得特别忙。加班、应酬、出差,借口越来越多。我一个人带着念念跑医院,排队,抽血,化疗。看着念念小小的身体被那些药物折磨,我心如刀绞。
有一次,念念住院化疗,医生说这次反应可能比较大,希望家长能多陪陪。韩柔答应了,说会请假过来。念念高兴了好久,一直数着手指头等妈妈。可是到了那天,韩柔一个电话打过来,说公司有急事走不开。念念听到后,眼睛里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了。她没哭没闹,只是默默地把头埋在枕头里。我摸着她因为化疗而稀疏的头发,感觉心像被掏空了一样。
我开始变得敏感多疑。我会在她洗澡的时候,偷偷翻看她的手机。我恨自己的行为,但又控制不住。终于,我在她的微信聊天记录里,看到了她和林景荣的暧昧对话。不是直白的“我爱你”,而是那种老同学之间的关心,但语气里透着亲昵和熟稔,那种熟稔不是我和她之间能有的。再往下翻,我看到了酒店的开房记录。
那一刻,手里的手机像块烙铁,烫得我差点扔出去。我脑子一片空白,只有嗡嗡的回响。所有的疑问、不安、隐忍,在那个瞬间炸开了。
她洗完澡出来,看到我站在床边,手里拿着她的手机,脸色煞白。
“你看什么!”她反应很大,冲过来就想抢手机。
我避开她的手,把手机举高。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这是什么?!”
她盯着开房记录,眼神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恼怒和不耐烦。
“你翻我手机?葛明远,你越来越过分了!”她吼道,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反而像是我的行为冒犯了她。
“你还知道过分?!”我把手机扔在床上,指着上面的记录,“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应酬啊!”她语气强硬,“公司安排的!谈客户!你以为我在外面干什么?像你一样在家闲着吗?!”
“闲着?我在家闲着?!”听到这句话,我的怒火噌地一下蹿到头顶。“我为了念念,辞了工作!我在家是照顾女儿!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
“照顾女儿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吗?我赚钱养家,难道我就轻松吗?!”她提高了嗓门,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我们大声争吵,声音穿透薄薄的墙壁。念念在隔壁房间,大概听到了。我心里一阵刺痛,压低了声音:“韩柔,我们现在不是说谁辛苦。你告诉我,这个房间,这个时间和地点,你确定只是在‘谈客户’?”
她眼神飘忽了一下,但很快又稳住了:“当然!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
她咬死了不承认,我也无可奈何。我们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多,她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我问她去哪儿,她总有各种理由。加班、同学聚会、出差。我问她怎么总是和林景荣有交集,她会很不耐烦地反驳:“他是我的老同学,也是我的重要客户,工作需要,你疑神疑鬼什么!”
女儿的化疗进入了最艰难的阶段。医生说,这次化疗的副作用会非常大,需要密切观察。念念的状态很不好,吐,发烧,身上疼得睡不着。我一个人在病床边守着,看着她小小的脸皱成一团,心疼得要死。
我给韩柔打电话,说念念情况不太好,问她能不能过来看看。她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这边正忙着一个项目,走不开。你多照顾一下。”
忙着一个项目?我看着病床上虚弱的女儿,听着她冷漠的声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
挂了电话,我没再说什么。一个人给女儿擦身,喂水,哄她睡觉。夜里,念念疼得小声哭泣,我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眼泪无声地流。
化疗结束后,医生说可以回家休养一段时间。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接韩柔。她之前发消息说,化疗后去林景荣家接她。
林景荣家?为什么要去他家?我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
我开车到林景荣家小区门口,给她打电话。
“我到了。”我的声音很平静。
“哦,好,你上来吧。”她说。
“不用了,我在楼下等你。”我不想上去。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那好吧,你等我一下。”
我坐在车里,看着林景荣家那栋高层公寓。心里五味杂陈。等了大概十分钟,她从单元楼里走了出来,步履匆匆。
她拉开车门坐进来,一股淡淡的、陌生的沐浴露味道飘进车厢。我闻到了,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这么慢?”我问。
“收拾了一下。”她随口应道。
我开车回家,路上,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她脖子侧面有一块淡淡的红印,像吻痕。
我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
“你脖子上那是什么?”我指了指。
她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脖子,眼神闪躲:“没什么,不小心碰到了。”
不小心碰到?碰成那样?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路面。车厢里寂静得可怕。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林景荣”三个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电话。
“喂……嗯……我已经走了……没事……哦,好的,下次再说吧。”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
挂了电话后,她似乎想解释什么。
“刚才林景荣问我到家没。我在他家吃了晚饭,太晚了,就在他家洗了个澡才回来。”她解释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
吃了晚饭,洗了个澡。所以那个沐浴露的味道,脖子上的红印……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这一次,我没有像以前那样激动,没有质问,没有争吵。我只是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悲哀我们的婚姻,悲哀念念,悲哀我自己。
“是吗。”我淡淡地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回到家,念念的状态依旧很差。夜里疼得睡不着,一直在哼哼。我抱着她,哄她。韩柔洗完澡,出来后就抱着手机,刷着朋友圈,回着微信。念念在旁边难受得翻来覆去,她好像没听到一样。
“妈妈,抱抱……”念念小声地叫她。
韩柔这才抬头看了念念一眼,敷衍地摸了摸她的头:“念念乖,妈妈有点事。”然后又低头看手机。
没多久,她的手机又响了,又是林景荣。她走到阳台去接电话,压低了声音。
念念看着妈妈的背影,小脸上写满了失望。她缩在我怀里,紧紧地抓着我的衣服。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韩柔不在家。给她打电话,她说临时有个重要的会。
我心里冷笑一声。什么重要会议,今天是林景荣的生日。
我没揭穿她,只是抱着念念坐在沙发上。念念看起来精神好了一点点,但还是没什么力气。
“爸爸,”念念突然说,“妈妈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的心猛地一颤。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念念的生日啊。
韩柔竟然忘了念念的生日?!
我看着女儿因为化疗而显得有些浮肿的小脸,看着她眼里小心翼翼的期待,再想起韩柔的“重要会议”,一股无名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
“念念,妈妈可能只是太忙了,忘记了。”我声音沙哑地说。
念念低下了头,没说话。
我抱紧女儿,做了一个决定。
中午,我带着念念去了林景荣家。我在门口敲门,是林景荣来开的门。他看到我抱着念念,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镇定。
“葛明远?你怎么来了?”他挑了挑眉。
“来吃饭,”我说,“听说你家今天挺热闹的。”
韩柔从客厅里走了出来,看到我们,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你来干什么?”她低声问我,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
“吃饭啊,”我笑了笑,笑容很冷,“念念想妈妈了,想和妈妈一起吃饭。”
林景荣大概是觉得我一个辞职在家的男人构不成威胁,或者是在自己的主场想给我个下马威,他竟然侧身让我和念念进去了。
客厅里坐着几个不认识的人,看起来像是林景荣的朋友。他们看到我和念念,都愣了一下。
“给大家介绍一下,”林景荣笑着说,“这位是葛明远,我老同学韩柔的老公。”他故意把“老同学”和“老公开”说得很重。
我抱着念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葛明远,念念的爸爸。”我没有提韩柔,也没有提他的“老同学”。
气氛有点尴尬。韩柔走过来,想从我怀里接过念念。念念往我怀里缩了缩,没让她抱。韩柔的脸色更难看了。
吃饭的时候,林景荣一直在说他和韩柔大学时候的事情,说得好像他们关系多好一样。他时不时看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挑衅。
我没说什么,只是给念念夹菜,喂她吃饭。念念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靠在我怀里,没什么精神。
“念念好像不太舒服啊,”林景荣突然说,“韩柔,你带她回去了吧,她这样也没胃口。”
这话听起来像是关心,但其实是撵人。
“谢谢林总关心,”我说,“我女儿今天生日,我们过来吃顿饭庆祝一下。”
我的话一出,满座皆惊。大家纷纷看向韩柔。韩柔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我、我……”
“妈妈,你真的忘了我的生日吗?”念念抬起头,小声问韩柔。
韩柔看着女儿期盼又失望的眼神,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景荣的脸色也僵住了。
我没再看他们,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蛋糕,是我出门前在楼下蛋糕店买的。虽然简单,但上面画着念念喜欢的蓝精灵。
我把蛋糕放在桌上,插上蜡烛。
“念念,生日快乐。”我轻声说。
念念看着蛋糕,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就在我准备点蜡烛的时候,念念突然指着韩柔和林景荣,用微弱的声音说:“爸爸,妈妈亲嘴了。”
我的手一僵。周围的人都愣住了。
韩柔和林景荣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他们大概没想到,念念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而且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念念,你别乱说!”韩柔急了,厉声呵斥女儿。
林景荣也尴尬地笑了笑:“小孩子乱说。”
我没有看他们,只是看着念念。念念没有乱说,我知道。她小小的眼睛里没有撒谎的成分。
“念念,哪里不舒服?”我抱着女儿,她的身体突然有些发软。
“疼……”念念小声说,指了指胸口。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们去医院!”我抱起念念就往外冲。
韩柔和林景荣似乎也慌了,他们跟了出来。
我把念念抱进车里,韩柔也坐了进来。林景荣站在车边,似乎想说什么,但我没理会他,直接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我一边开车一边观察念念。她的呼吸越来越浅,小脸苍白,嘴唇发紫。
“念念!念念!”我一边开车一边叫她,声音里带着绝望。
韩柔在后座一个劲儿地打电话,好像在联系什么人。我没去听。
“妈妈,抱抱……”念念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小声地叫了一句。
韩柔猛地扑过来,把念念抱进怀里:“念念!妈妈在!”
然而,太晚了。
到了医院,医生抢救了一会儿,
然后出来,看着我,摇了摇头。
“尽力了。”
我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抽走了。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医生,念念怎么样了?”韩柔追上去,声音颤抖。
“没有意识了,”医生叹了口气,“你们准备一下吧。”他看了一眼韩柔,“家属过来见最后一面吧。”
韩柔愣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她喃喃自语,像是无法接受。
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看着急诊室紧闭的门,感觉周围的一切都离我很远。我听不见韩柔的哭声,听不见医生的叹息,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沉重而空洞。
医生再次出来,对韩柔说:“给她爸爸打个电话,让她爸爸也来一趟吧。”他以为韩柔是念念的姐姐或者别的什么亲戚。
我抬起头,看着医生,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是念念的爸爸。”
医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韩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没说什么。
医生让韩柔进去见念念最后一面。韩柔哭着跑了进去。我在外面坐着,身体像被抽干了力气。
过了一会儿,医生走出来,轻声说:“可以了。”
我站起来,走进急诊室。念念小小的身体躺在那里,盖着白色的单子,安安静静的。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化疗后的浮肿,但很平静,像睡着了一样。
我走到床边,看着女儿。她的手垂在床边,我握住她的小手,冰凉的,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温度。
“念念……”我低声唤她,眼泪模糊了视线。
韩柔站在另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伸出手,想摸念念的脸,却又犹豫着不敢碰。
医生过来,轻声提醒:“好了,让孩子安息吧。”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走在路上,我觉得自己像行尸走肉。脑子里一片混乱,又清晰地回放着女儿临走前的那一句话:“妈妈亲嘴了。”
是因为这个吗?是因为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受了刺激,所以……
我不敢往下想。
办理念念的后事,全程都是我在忙。联系墓地,准备追悼会,通知亲友。韩柔像丢了魂一样,只是跟着我,没有任何主意。我看到她哭,看到她难过,但我心里再也没有一丝波澜。她的眼泪,在我看来,不过是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的表演。
念念下葬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雨水冲刷着墓碑上女儿的照片,照片里念念笑得很甜。我站在雨里,任凭雨水打湿我的脸,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办完女儿的后事,我没有立刻找韩柔谈离婚的事情。我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这一切。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过了大概一周,我去了林景荣家。我猜她在那里。果然,林景荣来开门,看到我,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
韩柔在客厅里,她穿着睡袍,头发有些乱,眼睛红肿。看到我,她有点慌,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很冷淡。
“谈谈,”我说,“我们该谈谈了。”
林景荣识趣地站了起来:“你们谈,我出去一下。”他看了韩柔一眼,然后出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韩柔。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陌生。这个和我同床共枕七年的女人,此刻在我眼里,像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你想谈什么?”她问。
“离婚。”我说。
听到这两个字,她似乎并不惊讶,反而轻蔑地笑了笑。
“离婚?葛明远,你以为你说离婚就能离吗?你敢吗?”她语气中带着挑衅,似乎认定了我是个软弱的人,不敢真的迈出这一步。
“为什么不敢?”我反问她。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离婚?你一个辞职在家的无业游民,凭什么跟我谈条件?”她的语气越发尖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做什么手脚,那些照片,那些聊天记录,是你p的吧?想栽赃我?”
我看着她颠倒黑白的嘴脸,心头一阵恶寒。
“你觉得我是p的?”我冷笑一声,“那些口红印的咖啡杯,副驾驶座下的蓝精灵,你出差那天的咖啡馆小票,你脖子上的红印,念念生日那天,你在林景荣家……”
我每说一样,她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还有念念,”我的声音有些哽咽,“念念生日那天,她在林景荣家,亲眼看到你和林景荣亲嘴。你知道吗?她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妈妈亲嘴了’!”
韩柔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痛苦,但很快就被那种坚硬和否认取代。
“你别把念念的死赖在我头上!她生病是意外!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她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没有赖你,”我平静地说,“我只是告诉你事实。是你的行为,让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痛苦。”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韩柔,我们离婚吧。”
她死死地盯着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恐惧、愤怒、不甘,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不离,”她咬着牙说,“我告诉你,我不离!你别想甩掉我!”
她似乎觉得只要她坚持不离,我就拿她没办法。
我没有和她纠缠,站起身,准备离开。
“葛明远,你别后悔!”她在身后冲我喊。
我没有回头。后悔?我早就后悔了。后悔娶了她,后悔让念念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
从林景荣家出来,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突然想起,我以前是个写小说的。为了照顾念念,我放下了很多年。现在,念念不在了,我该做点什么?
我回了家,打开尘封的电脑,重新打开了那个文档。那是几年前写了一半的小说。我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突然有了新的灵感。我开始修改,开始续写。我把自己的经历,把念念,把韩柔,把林景荣,把这一切的痛苦和挣扎,都写进了小说里。
写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在一点点地把自己从泥沼里拔出来。文字是我的救赎。
几个月后,我的小说写完了。发给了以前认识的编辑。编辑看了,觉得写得很好,很有感染力。没多久,就传来了好消息,小说要出版了,而且,一家影视公司看中了版权,要改编成电视剧。
就在我和编辑在咖啡馆谈论改编细节的时候,韩柔和林景荣走了进来。他们大概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我。韩柔看到我,愣了一下,眼神复杂。林景荣倒是很大方地走了过来。
“葛明远,你也在这里啊。”他笑着说,仿佛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韩柔也走了过来,看到我面前的编辑,和桌上的合同文件,眼神带着疑惑。
“葛明远,你在干什么?”她问。
“写小说,”我说,“刚签了出版合同,顺便把影视改编版权也卖了。”
韩柔以为我在吹牛,或者是在故意气她。她轻蔑地笑了笑:“小说?改编电视剧?葛明远,你不会是穷疯了吧,开始做白日梦了?”
我没有解释。编辑看了一眼韩柔,大概猜到了什么,他笑了笑,说:“韩女士,葛先生的小说写得非常精彩,这次出版和改编反响都会很好。”
韩柔的笑容僵住了。她大概没想到这是真的。她盯着我,眼神中带着难以置信。
我没有理会她,和编辑继续聊。韩柔和林景荣坐到了另一桌,我能感觉到韩柔一直在看我。
签完合同,我回了家。我把家里的锁换了。然后,我让律师起草了离婚协议书,直接寄给了韩柔。
韩柔收到协议书后,给我打电话,态度强硬地表示她不会签字。她依然认为我不敢真的和她撕破脸。
她赌错了。
我向法院提起了离婚诉讼。法庭上,我拿出了我掌握的所有证据,包括韩柔和林景荣的暧昧聊天记录,酒店开房记录,还有一些其他的细节证据。虽然这些证据不能直接证明出轨,但结合女儿的话,结合韩柔这段时间的行为,已经足以证明他们的关系不正常,以及韩柔对家庭和女儿的长期忽视。
韩柔在法庭上表现得很镇定,她拉着林景荣的手,努力营造出一种他们是清白的、是被诬陷的假象。林景荣也在旁边帮腔。
我看着他们演戏,心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彻底的解脱。这么多年压在我心上的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
法官最终判决我们离婚,女儿的抚养权归我(虽然女儿已经不在了,但法院流程需要明确),共同财产分割。我放弃了大部分财产,只留下了自己应得的那部分。钱财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离婚后,我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小说出版后很受欢迎,电视剧改编也很快启动。我的生活开始有了新的色彩。
一次,我参加一个文学圈的宴会。这种场合,少不了见到各种人。我看到了韩柔,她依偎在林景荣身边,笑得很“幸福”。他们走过来,韩柔看着我,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甘和挑衅。
“葛明远,最近听说你挺火啊,小说改编电视剧了?”林景荣笑着说,语气里带着点阴阳怪气。
我还没说话,旁边走过来一个年轻女孩,长得很清秀。她看了看韩柔和林景荣,又看了看我,突然对林景荣说:“林总?您是最近被爆出偷税漏税、挪用公款那位吗?”
女孩的声音不大,但周围的人都听到了。林景荣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得很难看。韩柔也愣住了。
女孩朝我笑了笑:“我姑姑是你的忠实读者,她跟我说你的事了,让我有机会见到你,一定要帮你出口气。”
我看着这个女孩,心里一暖。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的。
女孩对他们笑了笑,然后挽着我的胳膊,把我带离了那个角落。在和她交流中,我得知林景荣的公司最近确实出了问题,涉嫌经济犯罪,正在被调查。而这个女孩的姑姑,是当年受过我一些帮助的朋友。
女孩和我聊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她说她来只是为了帮姑姑“完成任务”。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心里更加坚定。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是时候好好向前看了。
宴会结束,我在停车场准备开车回家。刚走到车边,韩柔突然冲了过来,她看起来喝了不少酒。
“葛明远!”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她怀里拉。
我闻到她身上浓烈的酒味和香水味,感觉很不舒服。我用力推开她。
“你干什么?!”我的语气很冷。
她被我推开,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没有站起来,而是直接跪在了我面前。
“葛明远……求求你……”她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哭得稀里哗啦,“是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念念她……”
听到念念的名字,我的心像被刀子捅了一样疼。我低头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因为酒精和哭泣而扭曲的脸。我突然想起她抱着念念,在病床边哭泣的样子。想起她在林景荣家,被念念撞破时的慌乱。想起她在法庭上,拉着林景荣的手对我冷笑。
这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闪过。
“重新开始?”我冷冷地笑了,“韩柔,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我掰开她的手,后退一步。
“念念已经不在了,”我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一切都回不去了。”
“不!不是这样的!”她哭喊着,想要抓住我,“我们还有机会!林景荣他出事了!我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家!”
听到林景荣出事,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这大概是报应吧。
“你的家,是你自己毁掉的。”我说。
我没有再多说,绕过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发动车子的时候,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她依然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我没有停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后来,我听说了韩柔的一些消息。林景荣出事后,她陷入了困境。
她来找过我几次,求我帮她,都被我拒绝了。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
有一天,她在小区门口堵我。我刚下车,她就冲上来,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
“葛明远!你为什么不帮我?!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她挥舞着刀子,冲我喊叫。
我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
“韩柔,你冷静一点!”我试图劝她。
但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举着刀就朝我刺过来。
我反应很快,侧身躲开,然后抬脚把她手里的刀踢飞。刀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愣了一下,随即又冲上来,赤手空拳地抓挠我。我制住她,把她推开。
“我会报警的。”我平静地说。
她听到报警,身体僵住了。但很快,她的眼神变得更加疯狂。
“报警?好啊!大不了鱼死网破!”她扑上来,想要咬我。
我躲开她的攻击,拿出手机报了警。
警察来了之后,她依然在大喊大叫,说要杀了我。最终,她因为企图谋杀未遂被警方控制。
法院判决韩柔有期徒刑十年。听说她在看守所里,精神已经完全失常了。整天疯疯癫癫的,谁也不认识。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或许对她来说,这是一种解脱吧。对我也一样。
所有的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在韩柔入狱半年后,我去了念念的墓地。那天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墓碑前的花束已经有些枯萎了,我换上了新的鲜花。
我坐在墓碑前,看着照片里念念天真的笑容。
“念念,”我轻声说,“爸爸来看你了。”
我拿出手机,打开那部根据我的小说改编的电视剧。给念念看了几集。
“你看,爸爸把我们的故事写成了小说,拍成了电视剧。很多人看到了,很多人知道了念念。知道念念是个善良可爱的孩子。”
我陪着念念坐了很久,给她讲最近发生的事情,讲我遇到的有趣的人,讲我的新生活。
我知道,是时候彻底告别过去了。告别那些痛苦,那些挣扎,那些不甘。
我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念念,爸爸要回家了。”
我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念念的脸。
“爸爸会好好活下去的。”
我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暖暖的。
我没有回头。我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放下了。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我不再是那个被困在过去阴影里的人了。
我要好好生活,带着念念的那份爱,好好地活下去。
来源:小饼的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