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大庸变身张家界、灌县成为都江堰,到淄博烧烤、尔滨冰雪、荣昌卤鹅的走红,“地名经济”的内涵早已演变一场文化与流量、传统与创新交织的价值再造。
潮新闻客户端 执笔 金梁 钱祎
一个小小的地名,到底能撬动多大的经济版图?
前不久,江苏出台了全国首部聚焦“地名经济”指导文件,将地名从冰冷的“地理符号”推向了火热的经济前台。
从大庸变身张家界、灌县成为都江堰,到淄博烧烤、尔滨冰雪、荣昌卤鹅的走红,“地名经济”的内涵早已演变一场文化与流量、传统与创新交织的价值再造。
它既是对传统地名特殊价值的再挖掘,也是地域文化与互联网流量碰撞的再认识。那么,地名究竟如何“生金”?这笔经济账又该怎么算?
张家界国家森林公园。新华社照片
地名赋能产业:从文化符号到经济资本
一个地名,是一片区域的记忆坐标,也是一方水土的文化结晶。但它能否转化为经济价值?
答案是肯定的。在学术界,国外学者曾提出“地名商品化”理论,系统分析城市地名的经济属性,揭示了地名从文化符号向经济资本的转化逻辑。我国著名地理教育家褚亚平主编的《地名学基础教程》,则构建了“地名系统论”,提出地名具有“文化—经济”双重功能。
说到底,地名不只是地名的名称,更是区域品牌的孵化器。
中国地名学会这么界定“地名经济”:在地域经济运行中,有意识、主动地挖掘和开发附着于地名的特色价值因素,调整经济结构与支柱产业布局,优化投资、生产、流通、消费等经济活动,从而推动地域经济迈上新台阶。
浙江省区划地名学会副会长张跃西教授认为,“最简单理解就是地名赋能产业,繁荣地方经济。‘地’要有名,才能产生经济。”
晨雾中的千岛湖。邢守秒摄
那么,如何让一个地方“有名”?
早年流行城市改名,如大庸变张家界、南坪成九寨沟、中甸到香格里拉,这些城市用更名改写了命运。但也有一些更名引发争议,如徽州改为黄山、兰陵改成枣庄等,有人认为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原有的文化传承。
浙江也有类似尝试。千岛湖原本是一座名为“新安江水库”的默默无闻的水库,赋予别名后成为年旅游收入超百亿元的著名景点;兰溪有个村子因地处高隆岗,原名“高隆村”。后因村民多姓诸葛,更名为“诸葛村”。如今又因建筑布局独特,改成了“诸葛八卦村”。
张跃西指出,这些做法都是通过优化地名文化内涵提升影响力,其主要路径包括“地名+文旅”、“地名+产业”、“地名+区域品牌”等,通过地名串联地方优势资源,激活经济活力。
如今,命名早已不是随意之举,而是一场关乎未来的经济策划。
近年来,各地民政部门开展“乡村著名行动”,系统梳理地名文化、建立采词库、移植老地名,让地名在起跑线上就具备“出名”的基因。
例如,缙云县新建镇建立了道路街巷历史地名库和镇级采词库,对地名文化进行系统化梳理。如河阳村,清源公为使朱氏后裔不忘本,取河南信阳各一个字“河阳”;丹址村,因传道士葛洪在此炼丹得道飞升而得名;笕川村,以“笕水养尔明德惟馨千古流芳,川土育吾龙翔凤飞万事炽昌”首字得名。
苍南专门编纂了《山海苍南·地名记忆》一书,汇编各乡镇的乡村地名故事、逸闻趣事;上虞百官街道通过老地名“移植”,让“四甲”“后郭”“前江”“悬沙”等即将消失的地名重获新生……
据浙江省民政厅相关数据显示,去年以来我省新增命名乡村、道路、桥梁1000余个,收集统计待命名道路桥梁等近4000条,设置维护乡村地名标志近2700个。
义乌国际商贸城。胡肖飞摄
产业成就地名:没有产业,何来著名
假如地本无名,是否就注定默默无闻?
浙江大学管理学院旅游与酒店管理学系副教授黄浏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产业,同样可以反哺地名、重塑地名,这也是地名经济的另一种路径。”
她以家乡义乌为例,讲述了一个发生在那里的故事:
“镜头再停两秒‘义乌小商品’!外国客户瞧见了,订单直接敲定。”在浙江义乌国际商贸城,玩具商王建国的直播中,马来西亚客户的下单提示刚弹出,他就笑了,“40多年前跑市场,说起‘义乌’人家还会问‘在哪’;而现在,这俩字就是生意的‘硬通行证’。”
从默默无闻到世界商都,义乌的蜕变靠的不是改名,而是产业。当地特色产业站稳了脚跟,打响知名度,反过来提升了地名的影响力。
不仅在义乌,越来越多曾经不起眼的地方,正依靠产业突围让地名成为响当当的名片。
安徽合肥发展锂电产业时,紧跟国家新能源汽车规划,打造新能源高地,破解“缺人才、缺配套”难题,让合肥变成“新能源汽车之都”;四川岳池响应乡村振兴号召,制定米粉行业标准,建产业园全链条把控,2024年米粉全产业链产值达26亿元,米粉成了岳池的代名词……
黄浏英强调,产业是地名经济的根本,没有这个作为支撑,再有名的地方也可能昙花一现。这个产业既包含传统产业,也可以是新兴产业,最终都要转化为可以带走的产品。如绍兴的黄酒、织里的童装、缙云的烧饼等。
建德举办特色小吃“豆腐包”擂台赛。新华社照片
问题又来了,如何实现地名和产业的共荣?
全国地名专家、舟山市地名服务中心编审王建富认为,要让地名和产业绑定紧密,必须依靠统一标准规范,哪怕是小产业也要定高标准。
建德豆腐包曾是街头小吃,口味不一。2022年浙江省人社厅公布了一批专项职业能力考核规范,其中包括“建德豆腐包制作”等10个项目,精细规范到一个建德豆腐包应该怎么制作、用多少面粉、折多少褶等,让“建德豆腐包”从小吃变成IP,“建德”也成了“中国豆腐包之乡”。
标准让地方打造了“统一名片”,为地名强化了“记忆点”——提到小吃想到“沙县”、提到五金想到“永康”,正是产业对地名的赋能。
此外,要让地名价值持久,还得延伸产业生态,实现从“单一产品”到“全链条服务”的跃升。
诸暨山下湖镇的珍珠产业就是典型。这里建了国家级珍珠检测中心、珍珠创意产业园,开了珍珠主题民宿、珍珠博物馆,一站式采购、设计、检测等,吸引全球的设计师和游客来开蚌取珠、设计首饰。
“产业成就地名的核心,在于价值不断叠加,政策让产业起步,标准让产业可信,生态让产业不可替代。”王建富说。
淄博烧烤。新华社照片
流量引爆地名:从“网红”进阶“长红”
互联网正在改写“地名经济”的逻辑。
以往,地名赋能产业或产业成就地名,往往需要时间沉淀;而如今,一场短视频的传播、一部影视剧的热播,就可能让一个地名“一夜爆红”。
2023年,淄博烧烤强势“出圈”,其独特的“烤炉小饼加蘸料”烧烤组合,叠加社交媒体的传播、年轻消费群体的热捧,吸引了全国人民前往打卡。2024年,一部《我的阿勒泰》引发的文旅热潮,带动旅游搜索热度,机票、租车、住宿等预定量,让旅游旺季提前了数月。
这些现象级案例,是地域文化与互联网流量碰撞产生的经济溢出效应,同样属于“地名经济”。
“以地名为核心标识,结合地方特色产业,借助新传播方式快速形成规模效应,带动消费和文旅发展,体现了地名与产业、文旅在新媒体时代的高效融合,凸显了地名经济更强的互动性、传播性和即时性。”张跃西说。
在他看来,这类现象级案例属于文化传播型“地名经济”。
淄博烧烤感染人的不是烧烤本身,而是一种新型社交方式;贵州“村超”持续走红,不简单是足球的魅力,靠的是球场上的欢腾氛围;荣昌卤鹅带来的“泼天流量”,源于“卤鹅哥”的真诚和努力。这些成功案例的背后,存在着共性因素:如短视频平台的推动、政府和商家的配合、特色标签和品牌化运营。
杭州临安区地名文化活动进校园。童宇艳摄
但流量来得快、去得更快。如何让“网红”变“长红”?
黄浏英比喻道:“引爆点相当于敲响开场的锣鼓,后面能否唱好大戏,还是要看能否承接住流量。”这种“地名经济”要良性化发展,不论是文化还是产业,必须持续输出内容与产品。
以大唐不夜城为例,在“不倒翁小姐姐”爆火之后,又推出了新IP“盛唐密盒”;再如长春“西游主题乐园”,高度还原1986版《西游记》,既有爆火的雪饼猴,也有唐僧演绎女儿国的故事,不断延续热度……本质上,网络引流只是起点,文化挖掘与产品迭代才是深层内核。
总之,“地名经济”既可以是千百年酝酿的厚积薄发,也可以是一夜之间的声名鹊起。它正在从“一个名字”走向“一种价值”,从地理坐标升级为文化认同和经济引擎。
在消费提振与经济转型的当下,“地名经济”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不是拼命推销过剩产能,而是通过创新供给、激活文化、拥抱流量,重新唤起人们对“地方”的好奇与向往。
正如浙江清华长三角研究院新经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卓勇良所说:“地名经济具有唯一性、占有性和神秘性,能够激发消费者好奇心,是促进消费中的有力一招。”
当我们因为石雕奔赴青田、为宝剑走进龙泉、因竹制品前往安吉——其实已经走入了“地名经济”的场域。
地名,终将因为人的抵达和认同,真正“名”副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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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钱江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