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腔并不只是“上帝老伙计踢屁股”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9-19 20:19 1

摘要:“人们普遍相信,对待政治学真正科学的或哲学的态度,和对一般意义上的社会生活更深刻的理解,必定建立在对历史的沉思和阐释的基础之上。”

“啊我的上帝,老伙计,我发誓,你再这么说,我就要踢你的屁股了!”

“嘛,如果这样的话,总觉得会比较困扰呢。”

“人们普遍相信,对待政治学真正科学的或哲学的态度,和对一般意义上的社会生活更深刻的理解,必定建立在对历史的沉思和阐释的基础之上。”

上面这些句子中的翻译腔,一望而知。

有些翻译腔显而易见,是因为类似于“我的上帝、老伙计、我发誓、踢屁股”这些词,有悖于我们的日常口语。

有些翻译腔明显,则是因为语气词,“比较困扰呢”这样的句子,一听就明白了。

当然也有别的判断法。

——“你进行的这番研究,加上你本身的知名度,对我的事业有很大的帮助。

——“你的研究与你的名声,对我的事业帮助很大。”

哪个翻译腔重,也是一目了然。

现代汉语的日常语言,许多习惯,本就是翻译腔来的,只是自己觉不到。

习惯了西式语法的人,偏爱使用名词。有时很容易将动词与形容词来名词化。比如,“无法相比”,会习惯说成“没有可比性”;“确立制度”,会习惯说成“制度的确立”。

又传统中文,并无西式语法中繁杂的屈折、时态与变位。西语文献为了说明严谨,常有些措辞,传统中文里没有。

比如,英语中形容“one of the best”,传统中文并无针对性说法,所以只好老实说:“最x的之一。”

比如,“Rapheal was one of the best painters of the history”,如果翻成“拉斐尔是历史上卓越的画家”,总觉得味道不对,所以,“拉斐尔是历史上最好的画家之一”,更精确:固然严谨了,翻译腔也就出来了。

又英法语有一堆逻辑因果用词,英语则and, so, because, but,法语则comme, lorsque, mais, cependant, encore,不一而足。

除却一些不常用的词,多数翻译腔,某种程度上,都是为了说明严谨——比如前面这一句,“某种程度上”这类量级形容词,就是典型翻译腔。

学术写作,为了严谨与格式,许多难免带有翻译腔。

也有许多翻译腔的句子,本就是外语写的。比如,黄仁宇先生《中国大历史》里,因为本就是英翻中,就有典型的翻译腔:

“这一段充满着光辉和满足的时期如何下场?最简捷地说,这理想的国家因为领导集团的逐渐骄惰而不负责,无从继续。宫廷里的伺候人众增加到不能管驭的程度。”

翻译腔是相互的:杨宪益先生翻译《红楼梦》,紫鹃雪雁讨论宝黛亲事。他老人家是这么翻的:

“好事多磨”=“The way to happiness is never smooth”。

“是姻缘棒打不回”=‘Nothing can prevent a match made in Heaven.’

我初读时,以为自己在读《傲慢与偏见》,心想也够味了吧。

但看国外网站的评论,还是有人抱怨:这个翻译,对英语母语读者不太友好,不够接地气。

——嗨,无论怎么试图翻译得贴心,总是会被人抱怨“太翻译腔啦”:读者的阅读习惯,就是这么微妙啊!

——所以我们也不要急着踢所有译者老伙计们的屁股啊,翻译这活实在太累了,译者们也真的很努力了呀!

不是说翻译腔不好。在中文文学写作中,翻译腔自带着某种仪式感。

比如苏童小说《我的帝王生涯》有句如下:

“我的最后一只红翼蟋蟀在十一月无声无息地死去,使我陷入了一年一度的哀伤之中。我让宫监收拢了所有死去的蟋蟀,集中放进一口精巧的状如棺椁的木匣中。”

若改成:

“我最后一只红翼蟋蟀死于十一月,无声无息,我陷入了悲伤。我让宫监收拢了所有死蟋蟀,集中放进一口木匣:木匣精巧,状如棺椁。”

——翻译腔似乎少了,但也因此少了戏剧念白的感觉。

许多中文写作者,初期多会有翻译腔;随其文字成熟,翻译腔往往随之减少,口语化短句增多了。

比如,苏童后期《河岸》,句子已经成了这种风格。

“我抱住了父亲枯槁的身体,那身体像一段顽强的朽木顶风冒雨,站立十三年,终于在一阵暴风中倒伏下来,我想安慰他,可是我自己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喉头哽咽,说不出一句话来。”

类似的,余华1992年作品《在细雨中呼喊》。

“1965年的时候,一个孩子开始了对黑夜不可名状的恐惧。我回想起了那个细雨飘扬的夜晚,当时我已经睡了,我是那么的小巧,就像玩具似的被放在床上。屋檐滴水所显示的,是寂静的存在,我的逐渐入睡,是对雨中水滴的逐渐遗忘。”

十余年后的《兄弟》,句子风格已经这样了:

“苏妈说完急着要回家去取存折,再去银行取钱出来。李光头说来不及了,他马上要上车了,他先把苏妈的十五份记在心里的账上。苏妈不放心,她担心李光头从上海拉来了大生意以后,就不认苏妈的十五份了。”

许多写作者,越容易对自己的翻译腔自觉,尽量削减,以求返璞归真举重若轻——张爱玲、汪曾祺、老舍,都有过如此变化。

但普通人在日常交流或论文写作中,往往自己已经使了翻译腔,而不自知。

当然啦,日常语言是鲜活流动的。

如果真的为了避免翻译腔而刻意挑三拣四地不说,作为普通人的立场而言,很容易就会让人困扰呢!

《飞狐外传》后记,金庸自己说,三联版“改写了太新文艺腔的、类似外国语文法的句子。”

但依然有点痕迹。

比如程灵素之死,前一段:

“又或许,这也是在她意料之中。她知道胡斐并没爱她,更没有像自己爱他一般深切的爱着自己,不如就是这样了结。用情郎身上的毒血,毒死了自己,救了情郎的性命。很凄凉,很伤心,可是干净利落,一了百了,那正不愧为“毒手药王”的弟子,不愧为天下第一毒物“七心海棠”的主人。原来,当你想到最亲爱的人永远不能再见面时,不由得你不哭,不由得你不哭得这么伤心。”

下面是:

“隔了半晌,这才伸手收拾,见到包中有几件易容改装的用具,胶水假须,一概具备,于是脸上搽了易容药水,粘上三绺长须,将两只骨灰坛包入包裹,扬长出庙。”

两段腔调完全不同。

金庸对“腔调”的自觉,就在这里。

来源:张佳玮写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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