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夫君刁难我,嫂子带着一箱金银来接我,对我夫君说道:你们和离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4-13 15:09 2

摘要:「你二人和离,江州城有的是王孙公子求娶妹妹,可你就不见得还有人要了。」

若有侵权,即刻删除!!

大哥要宠妾灭妻,被爹打得下不了床。

嫂子家世差些,但人品相貌、处事治家是一等一的好。

若无人为她撑腰,旁人会戳断我们脊梁骨的。

后来我出嫁,夫君刁难我。

嫂子带着一箱金银首饰来接我,对我夫君说道:

「你二人和离,江州城有的是王孙公子求娶妹妹,可你就不见得还有人要了。」

01

爹娘为了大哥的婚事,专程去了趟江北。

刘氏是名门望族,族中的女儿人人求娶,但我大哥倒是不情不愿的。

爹娘不知道缘由,我知道。

大哥自小就有个心上人,隔壁程家二小姐,程绮。

只是程二娘不入我娘的眼,大哥便不敢提。

早上敢忤逆娘亲,下午三个武将舅舅的巴掌就会落到脸上,这谁惹得起。

爹娘去谈亲事的大半个月里,大哥还去与程绮私会过。

就在我家大院后门,两人站在门槛上私语。

我哥的书童守着院子,老远看见我就故意清嗓子咳嗽。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本想装作没看见,要走,却被清脆的女声叫住:「可是松月妹妹吗?」

我和程绮,说来也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我爱慕她的胞弟已久。

我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给大哥和她行礼。

程绮拉住我的手,圆圆的脸上水汪汪的眼,眼里全是委屈:「松月妹妹,你可也要忘了我?」

不等我说,我大哥先急了:「绮儿,我既然答应了将来娶你,定然不食言。」

我心中大骇,正妻未定,他倒先定了妾室,以后可有得闹了。

看着他俩眉目传情,我吓得忙将手缩回来,撂下一句:「姻缘事自有天定,我一个做妹妹的也不够格掺和。」

说罢,我转头就跑了。

还没逃远,我就听到我哥嫌弃我:「莫管她,她打小被爹娘教傻了。」

这话倒也没错。

城中贵女相聚,众人夸她们,是出水芙蓉、空谷幽兰、锦心绣口、林下风致。

到我这儿:「松月小姐也是个乖巧听话的。」

乖巧听话算什么长处呢,我彼时躲在程绮身后,只能唯唯诺诺听着。

原是我娘的意思。

她是个八面玲珑的才女,但她说,她从将门小姐到做这当家主母,为了所谓的好名声,实在费神费力。

所以她宁愿我做个无才无能的,在家时做米虫,出嫁了也不管事,就是最舒心的。

而我爹呢,只管我哥不管我。

于是我长这么大,只勉强认些字、懂些礼,其余琴棋书画、针线女红、管家治下,我是一样都不会。

而如今,遇上大哥私定了程绮这等大事,我更不知所措了。

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娘。

犹豫着犹豫着,爹娘定亲回来、新娘子进了门,我也没敢说出口。

出于愧疚,新娘子过门第二日敬茶时,我在门边扶了她一把。

她手中端着茶盘,我家门槛高,被我一扶,颇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嫂子生得蛾眉曼睩,身量较我们江南姑娘要高挑些,撑起长衣裙,靓丽又俊俏。

江北刘氏,步步得体,我娘拉着嫂子的手坐下,满面的喜色。

娘招呼我过去行礼,我乖乖地欠身唤道:「嫂子。」

刘芳景仔细看我,说道:「方才松月妹妹扶我时,指尖生凉,可是近日阴雨多,着了寒?」

这些话,她虽是对我说的,却侧过身,时刻看我娘的眼色。

「母亲,我从江北来,带了个医女,专门侍奉闺中千金小姐的,莫若晚间儿让她去给松月妹妹瞧瞧?」

我娘自然笑着说好,问她:「旁人出嫁,不过带些伺候起居饮食的婢子,你竟还带了医女?」

刘芳景站起身,一边自然地扶我坐下,一边解释说,虽然她是旁支所出,但家中爹娘也是爱重她的,少不了多备些陪嫁给她。

「母亲不知,这医女还有故事呢。她师从告老还乡的张诚张太医,出了师便跟在我们本家的大夫人身边。大夫人体恤我嫁来江南不习惯,便赐给了我。」

嫂子带来的嫁妆里,还有几本绝版的藏书,据说也是本家老爷赏赐的。

加上她这段不动声色的话,既见刘氏家底之雄厚,也见她地位不低。

饶是我向来不太会察言观色,也能看到我娘得意地瞥了我大哥一眼。

那可不正是在说:「瞧,爹娘给你寻的好亲事。」

我看向我哥,新婚燕尔,他面子上倒是喜气洋洋的,只是我知道,他心里还在拧巴。

我没忍住,为着大哥闯下的祸端,面上带了几分烦恼。

我剜了眼大哥,一回头,就看见嫂子冲我不明就里地笑了一下。

就这几个眼神来回,她莫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吓得我忙低头喝茶,万事不问,只觉得她和我娘真像。

她们都是人精一样的女子。

02

我娘当年嫁给我爹,是下嫁。

据她说,我爹年轻时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文章也写得好。

我爹常被达官贵人请到府上做客写诗文,我娘游园偶遇,从此记住了我爹。

也不知当时我爹有没有心上人,只知三个小舅子持剑佩刀谈了一个晌午,这亲事就成了。

时至今日,我爹也没纳过妾,府中大小事务,都听我娘安排。

大哥背着嫂子,在书房里向爹诉苦:「爹,我倒并没有冒犯娘的意思,可咱们陶家,难道代代都由女子做主吗?」

彼时我在竹亭里纳凉,躺得低,他俩都没看见我,我一边装睡,一边听墙角。

爹爹在画画,他最爱隔窗画下花园一年四季的变化。

旁人都说,我爹一看就是没有烦忧挂心头的,年近五十了,看着和三十出头似的,俊逸如旧。

所以我爹并没附和大哥,笑道:「女子掌家有什么不好?你只管赏花看月,做个富贵闲人,乐得自在。」

大哥一听爹的态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我知道,他也不是想管家,他只是想把自己的心上人娶过门。

他绷不住了,坦言道:「爹,我其实就想再纳一房妾室。」

我爹没接这话茬,拿起画,只问大哥画得好不好。

大哥急忙道:「姑娘您认得的,就是程家二娘程绮。」

我爹轻咳了一声,将大哥扫地出门:「你这话不跟你娘、你夫人说,跑来跟我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拣软柿子捏。」

听到爹重重将门关上,我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大哥走过来,气急败坏:「陶松月,我可告诉你,绮儿不进门,你也别想顺顺利利嫁给程三郎!」

不是,关我什么事呢?

捏完爹那个软柿子,再来捏我这个软柿子吗?

我心里有气,从躺椅上站起身:「好好好,我这就去找嫂子说清楚,好帮大哥周旋。」

这事儿,大哥足足送了我三支镶金玉簪子,我才作罢。

何苦来哉,三个臭皮匠互相折磨,人俩诸葛亮连个眉目都不晓得。

我只是万万没想到,大哥要娶程绮的决心居然如此之大。

嫂子过门不到半年,大哥领着程绮公然进门。

两人大喇喇在正堂一站,大哥说道:「绮儿有了我的孩子,还请夫人给她一个名分。」

大哥选的时机很刁钻,今日正值底下二十几个铺子的管事来报账。

嫂子头一回离了娘独自查账,正是立威的时候。

如此当头一棒,向来不动声色如嫂子,也怔愣了好一会儿。

「相公要娶妻纳妾,自该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我来给名分,没有这样的道理。」

嫂子不卑不亢,神情很快就镇定自若,低下头继续看起账本。

她甚至带了笑意,「我自幼居于江北,却不知这边还有先怀孕再过门的规矩。」

短短两句话,她既摘清了自己,还揪出了罪魁祸首,情势逆转,我大哥那草包自然招架不住。

可我只是奉我娘的令,来给嫂子送热茶,没想到刚好赶上这让人汗流浃背的糟心事。

我抬头一看,我大哥额上的冷汗不比我少,他支支吾吾半天,也只能搀扶着程绮杵在原地。

程绮呢,红着眼窝,似乎随时能落下泪来,只窝在大哥怀里不言语。

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倒是一片死寂中,嫂子注意到了我:「妹妹是送茶来的吧?快放下,可别劳累了。」

闻言,我心下一宽,放下茶水后,不自觉靠近嫂子站着。

她问我,可是娘让我来的。

我老实答是,她也不为难我,说道:「妹妹既然原要回后院去,便将这位姑娘一同带去,仔细招待。夏日暑热,她还有身孕,婚娶事小,人命事大。」

此话一出,熙熙攘攘的人群便窃窃私语起来,细听去,都是夸赞嫂子的话。

「我听嫂子的。」我忙起身,照她说的,去搀扶程绮往后院走。

大哥面带难色,还想和嫂子纠缠,不愿就走。

倒是程绮明事理:「陶郎,也怪我不周全,不晓得今日是少夫人忙正事的日子,便冒冒失失闯了进来。」

程绮向嫂子行了个礼,伏低做小模样,「少夫人说得是,嫁娶大事,我们原该去问老爷和夫人的。」

程绮顺势挽住我,笑得亲昵,「松月妹妹与我一同长大,今后更有劳烦妹妹之处呢。」

才消下去的冷汗,再度席卷我全身。

不是,你们狼狈为奸,能不能别老拉我下水?

见嫂子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我拉着程绮就走:「程二姐姐,先去见我爹娘吧。」

我向后看了眼大哥,示意他别再挑衅嫂子,先跟我走。

一路穿廊过园,离娘的住处越近,我就越愁眉深锁。

偏偏程绮和没事人一样,一路游园赏花,仿若她已经是这院子的主人了。

再过一个抄手游廊就到娘亲院子时,我故意东倒西歪,抚额叹息。

「大哥、程家姐姐,我好像有些中暑,这会儿头昏眼晕得紧,腿脚也不听使唤了……」

大哥自然一眼看破了我,但程绮想笼络人心,便热络地请我回房去歇息。

起初还是丫鬟扶着我走,等我听到他俩被娘请进去的动静后,我反手拉起丫鬟,大步向自己的院子冲。

「你且瞧着,搞不好经此一遭,陶家就剩我一个独苗了。」

丫鬟不明白,问我为何如此说。

我心有余悸地望了望爹娘院ƭŭ̀₃子的方向,说道:「大哥现在有两条路才能救他的小命。一,他收复北疆失地;二,他复活外祖父,让娘高兴高兴……」

大哥想娶心上人,无可厚非。

可他这般做法,丝毫未考虑嫂子的难堪。

既然当初不阻拦、不拒绝,今日何苦一副痴情种的模样?

宠妾灭妻算什么本事,倒是舍了家,带着心上人去自立门户呀。

无非两边都没那么爱重,还都想要罢了……

03

程绮有了我哥的身孕,此事板上钉钉。

我们两家是邻里,还多年交好,自然只得让她进门。

纳妾的日子定在七月末,一直到七月中旬,我娘见着我和大哥都要数落半天。

我哥自不必说,他带着程绮去拜见爹娘的当晚,就被我爹打得下不来床了。

一条腿跛着,他哪儿都去不了,整日与嫂子抬头不见低头见,又羞又急。

我原本一直以为,这事儿与我无关,我不过是个看客。

但我娘为着此事,将不少家族妇孺叫来,家宴之上,当着众人面训斥我:

「既是我的女儿,我更不能包庇她。她先瞒父母、后欺长嫂,致使家中不睦,该罚。」

既是责骂我,也是给众人做表率,更是为嫂子全颜面。

我自然得连连应声领罚,看着想为我求情的嫂子,我微微摇了摇头。

我被我娘罚去跪祠堂,上一次我来这里反思己过,还是为着去年上巳节集会,我强行给程家三郎塞了一枝芍药。

上巳节,男女互赠芍药,表的是两情相悦。

但他并没回赠我。

我当时一边跪祠堂一边哭,委屈得很。

我不过是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情,有什么错呢?

但听我娘语重心长地说道:「那程三郎,是个文质彬彬的翩翩公子。但他一心往仕途上攀,一场集会收了多少达官贵人家小姐的芍药,一枝都不拒。

「你既非他唯一之选,还非他首选,今日这一跪你可得反思清楚,往后别再上赶子贴他了,显得我们陶家的小姐不挑食似的。」

当初我不服娘的话,直至今日看见程绮,这才悟了几分。

分明是门当户对的,但为了情之一字,程绮不惜先孕后嫁为妾,名声和地位全抛了,确实有几分不值当。

月夜之下,我正胡思乱想,嫂子抱着一个蒲团来看我了。

她将蒲团往我膝下塞,轻声说道:「娘也是,不过是个傻姑娘想进府,何苦让你在这石砖地上受罪。」

我笑着摇摇头:「我大哥都快被爹打断腿了,我跪一跪不算什么,嫂子莫自责,原是我该得的。」

嫂子定睛看我一眼,笑道:「我原以为松月妹妹是个糊涂的,没想到心里清楚着呢。」

她说,她听了些风言风语,加上我与我哥的小猫腻,便猜到我大哥外边藏着个心头好。

但她并不当回事,毕竟她也不是冲着两情相悦才来的江南,她是为了贵族之间结亲交好来的。

「江北刘氏的姑娘们,极少有随自己心意挑夫婿的。我本不想来这么远的地方,可我见谈亲事时,你爹颇顾着你娘的心意,我喜欢这样的家风,所以便认了。」

初秋夜闷热,嫂子用团扇为我扇凉风,露出难得的俏皮笑容,「自己能做主的地方,总比做夫君的玩意儿要好。」

我想起什么,怕嫂子误会,忙道:「娘说我欺长嫂,这句属实是过了,苍天可鉴,我只是怕麻烦罢了……」

嫂子点点头,帮我捏了捏跪得僵直的腰背:「这我是拎得清的。母亲是大夫人,治下需严,才说了那样的重话,否则谁拿了把柄,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可就没处说理了。」

我安心一笑道:「嫂子不往心里去便好。」

嫂子亦一笑:「妹妹也不准往心里去。」

如是,她陪着我跪足时辰,又亲自下厨为我做了几道可口的宵夜,我二人才携手往后院去休息。

临近纳妾的日子,我大哥终于下得了床了,和霜打的茄子一样,歪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大哥头一遭回到饭桌上,娘看见了又来气,先数落他,再连带我:「松月,你也真是个怕事拎不清的。你与你嫂子不相熟,至少该告诉我,防患于未然,总好过出了如今这等丑事。」

我再次给嫂子连连赔不是,瞥见我大哥露出五十步笑百步的讥笑。

我灵机一动,对嫂子说道:「嫂子,南院里有个藏书阁,你带来的书都置在了一楼,却不知二楼你上去过没有?」

我哥愣了愣,反应过来时一记眼刀杀向我:「南院阴冷,你别总叫你嫂子去那边。」

大哥咬着牙说,「免得让她受了凉,我可不饶你。」

我眨巴眼睛,故作纯良地接着说道:「嫂子你去看看,二楼的山水画屏后边,有两个白釉刻花梅瓶。也是奇了,花瓶不长花,却生银子呢。」

让你笑话我,我给你私房钱全抖落了。

嫂子瞬间会意,笑着看了我哥一眼,只夹了几样我爱吃的菜给我:「咱们府邸是祖上传下来的,经几代人的手,楼阁台榭众多,游廊石径无数,我来的时日尚短,还需妹妹多带我走走。」

我大哥急了,气得反唇相讥,说我也藏着心事,想嫁程家三郎。

「当心松月还没带夫人逛遍府邸,她先嫁出去了。」

不等我反驳,我娘先打断了话头:「你兄妹俩自幼打闹惯了,只是如今松月到了出阁的年纪,松泉你说话也该注意些分寸,传出去到底不好。」

「娘说得是,我再不敢如此说妹妹了。」我大哥噤声了,忿忿地放下筷子,说他吃饱了。

我故意伸长手,去夹他面前的一盘菜:「大哥不吃,我可就吃完了。」

我为此特意多要了半碗饭,和大哥赌气。

爹娘习以为常,倒是嫂子看得新鲜,坐我旁边忍俊不禁道:「好一双活宝,一家人原该如此热闹。」

从小到大,绝大部分时候,我哥的不快乐都会成为我的快乐。

是夜,我临了会儿字帖,打算睡觉时,嫂子带着亲手绣的一条帕子来看我。

她是将我大哥的玩笑话放在了心里,问我可当真记挂那程家三郎。

我扭捏着,想起娘劝告我的许多话,最终还是没忍住点了点头。

04

程家三郎,程颂,是我年少时遇到的龙章凤姿的人。

攀仕途又如何,凡有些雄心壮志的男儿郎,哪个不想封将拜相呢?

可众多王孙公子中,只有程颂和嫂子一样,在旁人只说我乖巧听话时,能见我真心,赞一句明事理。

那已是三年前的事了。

当年,暮春流觞赋诗时节,兰亭之中,程颂和我三叔父家的二公子斗诗文,针锋相对。

两人皆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不知怎的,写着写着就扯上了当今权贵。

这事儿是有才女之名的张家小姐发现的,她为了显摆她学识渊广,在众人面前说道:「程三公子这篇文是借古讽今了,陶二郎若想赢,恐怕需骂得更妙些才好。」

那时总有人说,当今太师是权臣当道,闭塞圣上视听,但我们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升斗小民,自然也只是茶余饭后嚼嚼舌的。

一众公子小姐都是爱热闹、会起哄的,二堂弟思忖了片刻,低下头就开始奋笔疾书。

我直觉不妥,两步上前,将堂弟和程颂的诗文都撕得粉碎。

我装疯卖傻,避重就轻地说道:「程三公子文采斐然,曾有巡抚大人看过都说不逊于京中文人,我看堂弟不若就此认输,少失颜面。」

我余光瞥向程颂,有意点他,「也少生事端。」

所幸他是听明白了。

以至于那日之后,我蠢笨的名声传遍江州城,唯他待我更胜从前,每每见面时,笑意盈盈问我一句「松月姑娘安好」。

从陶二小姐到松月姑娘,从暗自思慕到当众赠花,我无非是图他懂我罢了。

就和如今,我很亲近嫂子是一个缘由。

嫂子见我不愿多言,心细如她,立马就说道:「妹妹未出嫁,有些事自然不好向爹娘言明,我愿为妹妹周旋一二,从中调停。」

闻言,我很感激地看着嫂子,静静握住了她的手。

若她有意撮合,我这事儿便有了希望了。

可谁知,我还没等到嫂子的准信,刚进府的程绮便迫不及待来拉我入伙了。

她但凡见我,便「三弟弟」长、「三弟弟」短的,目的全写在脸上了。

无非是想拉拢我,以后好对付我嫂子。

可程绮好赖与我自幼相熟,怎的还不比嫂子,早早看清我是个最厌烦沾惹是非的性子。

所以她每次来寻我时,我都头疼,还非得顾全家里的和睦,要好生接待她。

「松月妹妹只管安心,他是我胞弟,再没人比我更清楚他的性子了,他心里定然是有妹妹的。」

程绮的孕肚高高隆起时,都不死心,要来说动我,让我与她一起向我娘请命,准许她和嫂子一起看账管家。

且不说我偏不偏向他们程家,就算真能做程家媳,可我首先是陶家女,程绮和刘芳景,谁能管好这个家,门口的老黄狗都看得清,我还能犯糊涂吗?

于是我实在不耐烦了,反问她:「既然程三郎心中有我,为何两年前收了我的芍药,我也早到了出阁的年纪,却至今也不上门提亲?」

我大哥挂心程绮,时刻跟在身侧,听我此言,也没忍住对程绮说道:「松月这话倒是有理的。哪怕艰难如我,当初不也是想着法子娶你进门了吗?」

大哥坐在桌前嗑瓜子,丝毫没注意到程绮脸上挂不住,还傻呵呵添油加醋,「松月爱慕你弟的事儿,江州城都传遍了,他至今没个表态,怕不是真拿我妹当傻子呢吧?」

我撇撇嘴,剜我哥一眼:「真心拿我当傻子的就大哥你一个,莫牵扯旁人了。」

程绮不占理,讪讪地笑着,很快便拉着我哥回房去了。

情况本就是这样:我一心向明月,只要程颂一句愿娶,我就愿嫁,所以程绮该劝的不是我,而是她弟弟。

嫂子向来是个稳妥的人,她一直不给我回话,想来是娘亲仍旧坚持旧理,不肯主动去说亲。

事情一直到程绮生下儿子,办百日宴那天,才出现了转机。

二叔父混迹官场,多年来忙于政务,不大走亲访友。

说来毕竟是我爹的第一个孙辈出生,二叔父携家带口地来了,还透露了一个好消息:他即将升官,任江州太守一职。

席间,所有人都在祝贺二叔父稳步高升、祝贺我爹喜得孙儿,只有嫂子看向我,笑得不明就里。

我注意到那晚嫂子拉着娘说了许多话,娘时不时地还剜我一眼。

我直觉是关于我婚嫁的事,果不其然,第二天,娘就遣人传我去见她。

05

我娘开门见山:「你还是心里放不下那个程家三郎?」

我傻愣愣地反问:「娘,你是想通了吗?」

我娘终究是没忍住,伸出手恶狠狠地捶了我一下。

「是你个蠢丫头想不通。我只是听你嫂子说得有理,如今你二叔父升任太守,程三郎不看僧面看佛面,将来也不会慢待你,我才和你爹一合计,想着不如遂了你心愿便罢了。」

我便知是嫂子从中斡旋。

和娘腻歪了好一阵后,我一出门便去寻嫂子。

她和几个管事的在前院说话,我便在后堂等了会儿她。

我想起我娘说的,像刘芳景这样的姑娘,从小当作当家主母养育,即便如今她不想管事,她见着那些失规矩、没体统的,也会忍不住操心的。

「有人生来劳碌命,有人生来享清闲。」我娘曾在家宴上说这话,意有所指,我、大哥和爹默契地低头吃饭,谁也不敢接话茬。

嫂子忙罢回来,老远便招呼丫鬟去端几盘我爱吃的蜜饯瓜果来,我见状忍俊不禁,取出帕子为她擦拭额上汗。

「嫂子,江南岸的夏天不比江北凉爽,保不齐就中暑了,你快坐下缓一缓。」

我拉着她的手,和她并肩坐在榻前。

她似是知道我想说什么,她向来看不得我泪眼盈盈的模样,抢先道:「那医女与你投缘,跟着你一起去程府,我也安心些。」

她叹了一声,「我也ẗűₑ不知我做得对不对,我只觉得,姑娘家能嫁意中人,至少也占着一样情字,所以尽力撮合。只怕是我掂量不清。」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感动盈满心头,没忍住,窝进了嫂子的怀中。

「嫂子,有你一个,抵得上我大哥千百个了,这个家没你得散。」

嫂子被我的话逗笑了,笑着笑着却干呕起来。

我只当她是中暑了,忙叫来医女开消暑的药方。

谁知医女诊过后,居然说是有喜了。

阖家欢乐,唯我伏在她榻边,满心忧虑。

「嫂子,都说女儿家生孩子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你可千万养好身子。」

她伸出手,抚平我的眉心,反过来宽慰我:「松月,愿我养个和你一样娴静乖巧的孩子,我便不白遭这罪。」

我头一次觉得,被人夸乖巧,并不让我难过,反而满心温暖。

爹娘后来还是为我去主动谈了亲事,想来程颂是当真不看僧面看佛面,应了下来,婚期就定在孟冬十月。

彼时,嫂子的孕身已显,她放心不下,还是跟着娘为我备嫁妆。

嫂子甚至修书一封去了江北,她对我神秘一笑,说为我请了个好工匠,要为我制个宝贝。

大哥的腿终于休养利索了,也为着我的婚事,成日跑进跑出的。

我兄妹俩,打闹归打闹,真遇上大事,倒也不坑害自家人。

所以直至我快出嫁时,我大哥还避开众人对我说道:「程三郎做事是心细如发的,但有时候,人太过周全,便显得没人情味了。」

我笑他:「你是有人情味,拉着心上人去刁难大嫂。」

大哥撇撇嘴:「我这事儿是做糟了,想要个两全,终究没两全。但你可以呀,何必非委屈自己呢,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

「我也没觉得委屈,程二姐姐嫁你这样的,不都心甘情愿的吗?」

大哥被我夹枪带棒说得语塞:「得,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他似是觉得自己话说重了,拍了拍脸,「什么该死不该死的。你但凡受点委屈就往家里来,你早上挨他一句数落,不到晌午饭,我的巴掌就得落他程三的脸上!」

说罢,大哥气呼呼地走了,留我暗自偷笑。

大哥定然是没舅舅们的魄力的,他长这么大,和我一样怕沾惹是非,何曾出手打过什么人。

因为软弱,所以对谁都于心不忍,既不想拂了江北刘氏的颜面,又不愿伤了青梅竹马的心,这才致使他在娶妻纳妾这事儿上处理得头昏脑涨。

好在大哥在大事上有谱,他也从没觉得程绮能替代嫂子管家,所以多数时候,程绮闹不到台面上,就已被大哥熄了火。

一直到我出嫁那日,我都还在叮嘱大哥:「你对嫂子好一些,她如今身子重,天气也渐凉了,你别委屈了她。」

大哥一连声应着:「这话听得我耳朵都磨出茧子了,在咱们家里,我地位还没你高,我哪有本事欺负芳景呢。」

眼见着我要出嫁了,大哥还想和我拌嘴,嫂子便将他赶了出去,留下陪我最后的片刻。

嫂子亲手将一只举世罕有的白玉绞丝镯,戴到了我的手上,这便是她说的特意找工匠为我制的出嫁礼。

她笑道:「我在家中原是最小的姑娘,底下没有妹妹,只收到哥哥姐姐们的赠礼,从没给别人备过。如今送你出嫁,我也再想不到好东西了,只愿你不嫌弃。」

我小心翼翼环住她的腰身,冲着她的孕肚说道:「小娃娃,你可要顺顺利利出来,别折腾你娘。你娘是菩萨一样的人,你若让她受了苦,我将来可要做个恶姑母了。」

嫂子忍俊不禁,还想再嘱托我一些话,却听外间传来鼓乐声,我该启程上轿了。

最后一眼,她站在我的院子门边,冲我安静地挥了挥手。

06

不知怎的,我突然有了离家的实感,没忍住鼻腔一酸。

当年,嫂子嫁来这离家千里的陌生地方,面对着我们一大院子不知好坏的生人,想来也是五味杂陈的吧。

所以我们更得为她撑腰、给她一个温暖的家,否则旁人会戳断我们脊梁骨的。

胡思乱想间,我便嫁到了程府。

幼时常串门玩耍,只是程颂的院子我未曾进去过,一路几转陌生的游廊石径,心中不免忐忑。

我想过,他会待我疏离。

毕竟这场姻缘,多少是我强扭来的。

但我没想到,玉如意挑开红盖头,我居然看到程颂笑逐颜开,像是娶到了心上人一般。

笑意并不达眼底。

几个老嬷嬷道了声贺喜,程颂吩咐道:「劳烦通传我父亲,一切依礼合规,未出差池,请他放心。」

那一晚,红烛帐暖,他什么话也不说,夜过半后,背对我而眠。

月暗云霄,星沉烟水,临近黎明前最深的夜里,我实在睡不着,问他:「三郎,你可对我有情?」

程颂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从此是我的正房夫人,我自当尊你、敬你。」

字字不提情,却也给了我答案:无情。

我蓦地想起大哥说的:「有时候,人太过周全,便显得没人情味了。」

果然是「一切依礼合规,未出差池」。

我其实得到了我想要的,所以我没怎么委屈。

我嫁给了我自小爱慕的公子,他家一切由他爹说了算,我只需跟着他娘一起附和便可,也不需我操劳管家。

所以有情无情的,程颂能与我相敬如宾,便是好的。

再者我离家这样近,甚至比几个舅舅去我娘家还近,我觉得无论如何,我在程府受不了委屈。

日子便这样平淡如水地过了下去,一直到我嫂子生产那日。

料峭春寒,天未亮的时分,我辗转反侧睡不着。

我前几日便向公婆请愿,请他们准我回家照看嫂子几日。

老爷很不在意地说,又不是双亲病重,何须我一个出了嫁的照看。

他紧接着的一句话,让我原本蔫巴坐着的人,一点就着:「何况生儿育女本就是妇人的事,纵便难产死了,也是常事,你去了便能救了她的命了?你哥哥又不缺妻妾,绮儿不早给他生了个小子。」

我没忍住张口:「程二姐姐怎么嫁给我哥的,众人心知肚明,二老有没有教养好女儿与我无关,我也不愿再提那腌臜事。

「但我嫂子却是个拔尖的姑娘,她到终了能不能为我哥生儿育女都不重要,她的生死最要紧。你们且看去,她始终是我们陶府的掌柜,也永远是江北刘氏出类拔萃的女儿。」

程颂便是那时不再敬我如初,一巴掌就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眼泪登时便涌出了眼眶。

我听他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无知妇人!父亲说什么,应着便是,你为了个娘家的嫂子,如此顶撞父亲,可是僭越了。

「何况父亲也没说错。」

他诚惶诚恐地拉着我跪下,向他爹行礼道歉。

我怔愣地磕头,在公婆厌嫌的目光下,退回了房中。

我以为,程颂是为了全他父亲的颜面,才下了重手。可自始至终,他都未向我认错。ṭùₗ

他不觉得他爹的那些话是错的,更不觉得打了我是错的。

我长这么大,父母兄嫂连我一根头发都没动过,他因着是我的夫君,才攀上了我那做太守的二叔父,岂敢为着他爹的糊涂话,反来动手打我?

自那日后,我执拗地与他分房睡,每每对上他在外人面前热情看我的眼神,我都遍体生寒。

你可以不爱我,但不能不敬我。

宁可你冷待我,别装作情投意合。

07

寒冷的深夜,我悄悄披衣起身,去唤了那个医女来,问她:「嫂子临盆的日子,是不是就这几天了?」

医女点点头,她毕竟原是跟在嫂子身边的,满目担忧,我便携了她出府,踏着星月回了家。

我心急,一踏进家门便往嫂子的院落冲。

果不其然,丫鬟婆子进进出出,都是一脸焦急。

我将医女带进去:「你速去照顾嫂子,我向爹娘报备。」

我娘见我带着医女来了,先点了点头说道:「你嫂子没白疼你。」

而后我娘忧心道,「你这么早出来,定是没向公婆请命吧?」

娘不知道我的波折,我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娘看出蹊跷,想盘问,我走向房中,岔开了话:「我去看着嫂子,等她平安生了孩子,我再做打算。」

我娘会意,向我爹使了个眼神,我爹便披衣向外院走去。

想来若程家发觉我不见了,来我家找人,我爹自然也能抵挡回去。

产房之中,一片狼藉腥气,我一进门,就听见嫂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杂念一挥而空,我忙跪坐到她榻前,将她掐住床沿的手,握到我自己的手中。

若是难受得紧,掐我的手总比床沿好。

「嫂子,我来陪你了。」我话音未落,便打了颤。

平日里那般秀丽精致的人,如今披头散发,汗泪满襟,半条命都要搭进去了。

嫂子模模糊糊看我一眼:「松、松月……」

只此一声,我便咬紧牙关,生怕落了泪,不吉利。

大哥就候在屏风外,程绮跟在一旁,大约是记住了嫂子说「婚娶事小,人命事大」的恩情,程绮还帮着一起烧热水。

大哥急得原地转圈,连连问我,嫂子可还好。

我不知该说什么,紧握住嫂子的手,跟着产婆一起帮她顺气用力。

足足折腾了一上午,嫂子才产下一个女婴。

她气若游丝地昏睡着,众人都围过去看襁褓婴儿,就我娘拿着几条汗巾过来,与我一起照顾嫂子。

待医女看过,说嫂子无大碍后,我们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我看向我娘,惊觉这位雷厉风行的大夫人,不知何时鬓角也有了银丝。

我没忍住抱住娘,带着哭腔问她:「娘,当年你生我和大哥,也经历了这般苦痛吗?」

娘轻抚了抚我的脸颊:「是呢,当时生的时候,要死要活的,你爹说他守在榻边,被我扇了好几个巴掌,我都忘了。」

娘逗笑了我,我听她长舒一口气接着说道,「后来,瞧着你和你哥平平安安长大,整日在我耳边打闹聒噪,那些苦痛,也就慢慢都忘了。」

生养生养,将孩子生了能养好的娘,都是这世上最伟大的人。

娘见我陷入沉思,问我:「说吧,你在你婆家遭什么事了?需得你这般莽撞冒失地回家。」

我觑着我娘,嘟囔道:「我若说了,你该骂我活该了。」

娘伸手就是一记暴栗,落在我的脑袋上,怪疼的:「我只骂你拎不清,何曾觉得你活该。我们好生养大的姑娘,本分明理,宜室宜家,怎的就活该他们欺凌?」

我心下一暖,将近日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听到程颂扇我耳光时,我娘坐不住了。

她腾地站起身,就要去程府算账。

「娘、娘,」我忙拉住她,「嫂子尚未清醒,我们且先守着她吧。如今我已在家中,你们倒也安心。」

我话音未落,大哥大步流星地走来,说程颂上门了,要请我回去。

我娘冷哼一声,对大哥说道:「你不是向来想学你舅舅们吗?你此番去前院,给程三一耳光,让他爱去哪去哪,今儿可带不走松月。」

大哥一头雾水,觑了觑我,我指了指脸颊,比画了一个扇耳光的动作。

大哥没忍住吼出声:「那小畜生居然打你!」

我连忙上前拉他出去:「嫂子睡着呢,你可轻声慢语些。」

大哥盯着我:「左脸右脸?」

我当时被打蒙了,老实答道:「我忘了。」

「好好好……」大哥撸起袖子就出去了。

后来我听闻,那天大哥照着程颂的脸左右开弓,打得人鼻血直流。

爹爹当时有意阻拦,一听大哥说程颂动手打了我,于是爹爹也加入其中,拳脚相加,一直到程颂的小厮偷溜回去,搬来程家老爷赔礼道歉才作罢。

程颂原本已经在二叔父的麾下领了个文职,当天爹爹亲自走了一趟太守府,程颂的官职便被撸掉了。

08

我们怕惊动嫂子休养,一直到她出了月子,程绮闹到她院子里,她才知道。

说来程绮倒不是故意的,当时我和她一起去看嫂子,她心里怨怪我家为我打坏了她胞弟,便随口抱怨道:「松月妹妹一个出了嫁的姑娘,在娘家连着住了一个多月,也不知回去看看公婆夫君的。」

便被嫂子听出了异样。

嫂子不动声色地笑问:「松月还有舍得离了程三公子的时候?」

程绮话不过脑,张口便道:「夫妻哪有不打情骂俏的,床头吵架床尾和——」

「你弟弟可不是打情骂俏呢,」大哥端着滋补的汤药进来,对程绮冷声冷气的,「谁家打情骂俏,照着脸打?」

嫂子才低头要喝药,一听这话,猛地抬头看向我。

我才要张口,便被嫂子看穿了:「你怕惊动了我养身子,我明白。可我如今也差不多养好了,你们再瞒着我,可就是拿我当外人了。」

我还扭扭捏捏的,毕竟当初,是我央她为我去劝说爹娘,好让我嫁给程颂的。

但大哥倒是不客气,前前后后,添油加醋,说得明明白白。

大哥难得不向着程绮:「松月顶撞公婆是不合适,但她为她嫂子说的这些话,却是句句在理的,原本就是我那岳丈的不是。」

程绮想出言反驳,大哥看向她抢白,「若我有你弟弟那样的狠心,你又当如何自处?绮儿,你在我府上如何,从前在你家又如何,你心里是清楚的。

「若我们今日不为松月做主,那你又该如何安心拿这儿当个家呢?」

大嫂欣慰地看了眼大哥,见程绮偃旗息鼓,默默去帮大嫂掖被角,我提着的心才放下。

还是回家好,住在我的小院子里,我觉得我失去的快乐,一点一点都补了回来。

大嫂能下地随意走动后,郑重其事地择了一日,主持大局议了我的事。

结果我早有料到,我也做了这样的打算:写和离书,与程颂一刀两断。

可我抚上小腹,面带忧虑。

我已有一个半月不曾来月事,唤来医女诊脉,医女说许是有了身孕,等有两个多月,便更能切准脉了。

所以我告诉爹娘兄嫂,我有可能有了身孕。

嫂子一笑道:「你不想生便罢,若想生,生下来了我们一起养,有什么要紧。」

我登时安心不少,听嫂子又问:「只是不知我们教养孩子,你放不放心?」

我大大咧咧笑道:「只要别和我大哥似的就成。」

一语逗笑众人,唯有大哥欲言又止,咂舌半天才冲我咬牙切齿地说道:「等你生了孩子,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众所周知,在我家,惹了大哥等于一拳打在棉花上,所以我毫不在意地眨眨眼:「怀胎十月,这十个月大哥可怎么活啊,不得被我气死?」

家人笑作一团,一切如旧。

这让我深感万幸。

我以为会沧海桑田翻了天,可我的家人们告诉我,我回到家,就永远是陶家的松月姑娘,所受疼爱敬重只会比往昔多。

我去程家收拾物件并送和离书,是在一个阴雨天的傍晚。

嫂子带着一众护院家丁跟着我,叔父和舅舅们也派了人手来为我坐镇。

熙熙攘攘一大群人,程家老爷夫人瑟缩在前厅里,丝毫没有那日教训我的气焰。

长嫂悠悠然坐在上座,丝毫不带客气:「晚辈原不该坐在这儿,只是我代公婆来说话,不可辱了陶府的门楣。」

我看着她的脸,蛾眉曼睩如旧。

「当初看在我们两家是邻里,想着女儿嫁得近好常回家来看看,我家老爷和夫人这才允了女儿下嫁普通人家,如今吃够了糟糠,也该由我们领回家过好日子了。」

嫂子给我使眼色,让我先去后院收拾,她再在这儿骂会儿糟老头子。

毕竟当初我会发火,也是因着程老爷对我嫂子出言不逊,这里边也有她的仇。

我还没走远,就听嫂子直中要害:「程老爷家的长子,尚在我们三舅舅麾下当前锋,全指着年底提拔一波,好去攀城东张家的亲事。

「当日程三郎的巴掌落在我妹妹脸上时,您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最倚仗的程大郎了吗?您就丝毫没想过,这一巴掌,扇走的是您阖府的前途吗?」

我没忍住笑出声,步履也轻快了起来。

09

我回到了那个还没住熟悉的院子。

程颂被我爹和大哥打的伤还没好,躺在榻上养病。

见我踏进房中,他猛地一激灵,连滚带爬站到了地面上。

他目光闪烁,带着惊恐问我:「你回来了?」

我反问他:「你可知错了?」

程颂连忙踉踉跄跄走到我面前,却被我的两个护卫拦下。

难得看到他这样真挚的神情,满目懊悔,满面愁苦。

他向我接连道歉,说他不该动手打我。

我问他:「你只觉得你打我是错的,其他呢?」

那些他附和他爹辱没我嫂子、辱没我们这些姑娘家的话,他可也觉得错了?

只是看着程颂满目茫然的神情,我便知他不曾觉得有错。

殴打发妻、不敬女子,这两桩罪,罪无可赦。

我麻利地收拾行囊,找到嫂子赠我的绞丝镯,戴到手腕上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颂见我去意已决,瘸着腿就追了出来。

他被护卫用长枪架住,他几乎是要急哭了:「松月!你不是很喜欢我吗?只此一次,我发誓我此生不会再如此待你,求你——」

「原来你也知道我心悦于你。」我打断了程颂的话,想起我娘说过的他接下所有人的芍药花,却一朵也不拒绝。

我走到路边,折下花园里的一朵芍药带走。

「程颂,当初谈亲事,我娘连问你几遍,你都说是你亦爱慕我,是你自愿的,虽则我们都心知肚明,我嫁你图感情,你娶我图前程。

「既然当初是两相情愿的,我们该默契些,遵守起码的规矩。你不该仗着我心中有你,便肆意践踏我。你既毁了我的感情,我便毁了你的前程,这才算两不相欠,对不对?」

在此前,我对他小意温柔许多年。

程颂大概也想不到,我会有如此理智果决的一面。

知君不值当,故来相决绝。

嫂子骂完了程家二老,来后院为我帮腔。

当初的彩礼悉数奉还,我带来的嫁妆自然也该带回家中。

金银玉器成箱,珠宝首饰无数, 嫂子冲着程颂说道:「你二人和离, 江州城有的是王孙公子求娶妹妹, 可你就不见得还有人要了。」

程颂平日里高高扬起的头, 终于垂了下去。

见他彻底死了心,哑口无言, 我利落转身,挽着嫂子离去, 再不回眸。

那一日, 我斩断烦忧,梨花暮雨, 燕子楼空。

10

我后来生下一个儿子,跟着我的姓, 与大哥的两儿一女同吃同住, 别无二致。

在嫂子的教养下,三个男娃果然和我大哥不一样。

能文会武有担当, 尤其我生的小子, 在他亲爹程颂偷摸来找他时, 小小年纪,就义正词严地道:

「你打骂发妻, 不明事理,对我既无生恩更无养恩, 如今还想诓骗我跟你去认程氏做祖宗, 可见是白日做梦。」

后来, 程绮生的长子管了家,嫂子生的次子念书成才,做了个京官。

嫂子头胎生的女儿倒是像我, 成了嫂子的跟屁虫, 一辈子都追着嫂子的身影, 惯会偷闲做个享福人。

而我的儿子, 受教于嫂子膝下,久仰江北刘氏, 在嫂子的引荐下,及冠之后便去了江北闯荡。

嫂子过府后,回过数次娘家, 只是一直到我两鬓生白发,我才跟着她一起去了一遭。

世家宗族,其势力之大、人脉之广,难怪养女如嫂子,成了人群里拔尖的主。

嫂子热络地带我逛她长大的地方, 她尚记得那些庭院楼阁。

彼时主事的是嫂子的大哥, 他笑着对我们说道:「芳景的院子, 出嫁前什么样,现如今也什么样。我时常派人洒扫,可是连一盏灯的位置都不曾错放。」

为何如此呢?

自然与我家一样,无论何时,只要自家的女儿要回来,那便永远有一间屋子供她活下去。

嫂子将这样好的家风带到了我家, 成了我们温暖的港湾。

垂垂老矣之际,我揽着嫂子月下赏花。

我们聊起了我曾被罚跪祠堂的那一夜,她来陪我、第一回对我敞开心扉的旧事。

旧事总是美满多过不幸的。

我这一生也是。

完.

来源:美美佳人一点号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