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自知嫁入侯府无望,便趁他外放做官,寻了门亲事求到大夫人跟前。
《鱼米始终》
客居侯府三年,世子始终不喜欢我。
他嫌我身姿妖娆上不得台面,每回遇见都少不得训诫。
我自知嫁入侯府无望,便趁他外放做官,寻了门亲事求到大夫人跟前。
后来,世子回京述职。
家宴上,他不经意问起我。
大夫人言笑晏晏:「那丫头随未来夫婿回余杭老家成婚去了。」
「半月前启程的,走水路的话,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
听闻那天,素来克己复礼的世子爷突然发了狂。
1
刚从大夫人院里出来。
迎面便是一盆冷水。
表小姐崔盈站在廊下,大笑着拍手:「活该,狐m子,教你胆敢勾引表哥。」
夏衣单薄。
顷刻间便浸透了衣衫。
我委屈红了眼。
世子周晋得了贵人青睐,即将外放通州做官。
大夫人担心他一去大半年,怕被外面的狐m子勾了魂去。
于是在饭菜里下了药,又假借周晋名义约我前去。
可她忘了。
客居侯府三年,世子他从不喜欢我。
烈药摧折,他宁愿将唇瓣咬出血,也不肯多看我一眼。
我却因此落了个狐m子的骂名。
我不欲争辩,强忍难堪正要离开。
崔盈却不依不饶,突然伸出手来抓我遮住前胸的手臂。
「遮什么?这侯府后院谁不知道你心悦表哥,为了做这侯府女主人给表哥下药,又衣衫不整的从他房里跑出来,脸都不要了,还怕被人看到身子吗。」
我心下大骇,忙去避让,争执间不慎将她推倒在地。
崔盈摔了个结结实实,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继而浮上阴毒。
不管不顾的叫骂:「沈灯荷,你这个泼妇j蹄子,竟敢对本小姐动手,怎么,我说的桩桩件件,你敢对天发誓说自己没做过吗?」
我脸色苍白,却无法辩驳!
周晋年少成名,是上京屈指一数的温润公子。
而我,不过是仗着早逝母亲与大夫人的闺中情谊,前来侯府躲避继母搓磨的落魄在室女罢了。
一个是天上明月,一个是泥里的尘埃。
就连对周晋生出不该有的念想,都足够让我日夜难安。
得不到回应。
崔盈抬高下巴,恶劣开口:
「不妨告诉你,昨日你家继母来信,说是为你相看了好人家,催你回去成婚呢。」
「听闻对方是个鳏夫,前头已经死了三个夫人又膝下无子,你嫁过去便是主母,倒也般配。」
我浑身一颤,冷意直达头顶。
迎着我绝望的神情。
崔盈故意拉长音调:「为了这事,大伯母特意喊了表哥去商量,你猜他是怎么回的?」
「怎么回的?」
嗓子里好像堵了一团棉花,难受的喘不过来气。
她笑盈盈道:「表哥说,灯荷年岁渐长,是该早日议婚了,若有合适人家,他愿牵线搭桥,促成大好良缘。」
话音落定。
我心头钝痛,好似一瞬间落到了阴冷潮湿的涯底。
万分难堪涌上来。
我拂去面上乱发,强忍眼角涩意开口:
「如此便多谢世子了。」
话音刚落。
崔盈面上笑意一顿,忽然双手垂立低低唤了声:「表...表哥。」
我浑身一僵。
紧接着周晋低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灯荷要谢我什么?」
2
我硬着头皮转身。
自下药之事后,我们已有月余未见。
周晋依如过去,风姿卓绝。
温润如水的目光轻轻落在我身上,闪过不易察觉的冷意。
他曾命人给我送来了礼教书籍,令我好生学习,不得心有旁骛。
传话的小厮悄悄说:「世子是警告姑娘,莫要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我自此处处避让,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
见我不作声。
「表哥,」崔盈乖巧唤道,「灯荷姐姐为你备了高升的贺礼。」
她眼疾手快,从我凌乱的袖筒里抽出一个香囊,塞到周晋手中。
香囊是男子常用样式,上面静静躺着一朵还未绣完的荷花。
是我惯常用的针法。
在大陈,女子送男子香囊,有表白心迹之意。
周晋脸色一冷:「胡闹。」
我抢回香囊,不欲过多解释:「世子,容我回去换身衣服。」
他似这才发现我的狼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走到垂花门。
两人的对话低低传来。
崔盈娇憨试探:「表哥,你当真不喜欢沈灯荷吗?」
「阿盈,」周晋叹气,「沈灯荷是客,早晚都要归家嫁人的,咱们只管做好主人家该做的体面,旁人如何,与我毫不相干。」
......
两人的对话渐行渐远。
一阵风吹过,冷意卷到四肢。
我自嘲勾唇。
他们都忘了。
在大陈,女子送男子香囊,除了是表白心迹。
也有应下男子求娶之意。
3
周晋出发这天,整个侯府都出去相送。
只有我没去。
婢女不解:「小姐不去送一送世子吗?」
我正低头绣红盖头。
阿娘曾说:「女子出嫁用的嫁衣,自己绣的才会得到大好姻缘。」
闻言。
我头也未抬,道:「不必了。」
周晋未必想看见我。
屋外忽闻凌乱脚步声,常年跟在周晋身旁的小厮满脸大汗闯了进来。
「灯荷小姐,世子给您留了话。」
剩下的半句,却在看到我手里的嫁衣时,生生住了口。
他面上闪过一言难尽的神色,略带鄙夷道:
「世子说,灯荷姑娘的婚事不急,待他半年后回京述职,再议也不迟。」
我点头:「知道了。」
「世子还说,」小厮又道,「姑娘闲来无事,当多读书明理,说话做事莫要失了身份。」
「好。」
小厮见我面色平静,忍了又忍问:
「您就没有什么话要跟世子说吗?」
「没有。」
我回答的毫无犹豫。
闻言,小厮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
他想了半晌,又问:「那可有东西转交?」
说着将期待的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香囊。
「没有。」
我嗓音平静,未曾有一瞬犹豫。
他失望而去。
我放下手中针线,从梳妆台里拿出余杭外祖母来的书信。
她为我寻了一门亲事。
是桃李满天下的辜家长子辜允昭。
他与我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信里还夹着辜允昭的亲笔手书。
他说:【你若嫁,我便以正妻之礼相迎;若不想嫁,我定不遗余力护你周全。】
此时,我并不知道。
往后余生,他会用生命践诺。
而眼下。
继母磋磨,父亲只想拿我攀富贵。
嫁入侯府又已然没有希望。
我没有选择。
这门亲事,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命人将绣好的香囊送到了城中的福来客栈。
然后换了一身素净衣衫,去了大夫人房中。
两个时辰后。
我回到屋内,开始清点行装。
婢女满脸诧异:「姑娘这是打算出远门吗?」
「算是吧。」
我笑道:「去嫁人。」
4
半年后,我随辜允昭登上了南下的商船。
大夫人前来送行。
她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的交代了许多事。
说到最后。
她拿出一枚环形玉佩塞到我手里,道:
「这是你阿娘在我出嫁时赠予我的,如今你觅得良缘,我便将这玉佩转赠给你,也祝你一生和和美美。」
我怔怔接过,抚摸着上面精致的纹路,垂头不语。
大夫人又说:
「余杭与通州相近,世子虽公务繁忙,但只要是你遇到困难,无论何时都可去求助。」
「灯荷明白。」
明白世子忙碌,切勿打扰。
5
商船一路向南,十几天后行至通州。
我与辜允昭日渐熟稔。
他虽出身书香门第,却风流倜傥,一副游乐人间的纨绔模样。
船刚停靠妥当。
他便迫不及待邀我下船游玩。
「小荷花,通州今日有庙会,热闹非凡,你要不要随本公子去看看?」
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都说了,我叫灯荷,沈灯荷,不要叫我小荷花,不爱听。」
他笑意直达眼底。
「这副鲜活的模样,才是我记忆中的你,而不是刚见时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闻言,我原地愣住。
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落满了衣襟。
他慌了,手忙脚乱来帮我擦眼泪。
可越擦眼泪越多。
我忍不住拍开他的手:「你弄疼我了。」
辜允昭耳尖通红,呐呐辩解:「那我...我下次轻一点。」
我刚要发作。
船外忽闻烟花升空的声音。
走到船头,举目望去,两岸灯火通明,头顶是一簇簇绽放的花火。
下一瞬。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是周晋。
他径直朝我所在的方向而来。
半年未见。
他整个人都变得沉稳冷凝了许多,多了一丝上位者的自信。
三步之遥,他堪堪站住,掠过我,朝着一旁的辜允昭打招呼:
「辜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松了一口气。
我戴着幕篱。
他认不出我也正常,何况大夫人怕是不会将我嫁人的消息告知于他。
因为不重要。
辜允昭与他寒暄一番。
正要借口带我离开。
周晋的视线不经意扫过辜允昭腰间,面色一变。
「等等。」
他突然厉声。
「这香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垂立在身侧的手,骤然紧绷。
辜允昭腰间挂着的,正是周晋见过的那个。
已经完工的荷花栩栩如生,在月光下,好似暗香浮动。
下一瞬,手背复上一抹温热。
我怔怔抬头,透过轻薄的幕篱,看到辜允昭脸上流露出的不耐。
他冷冷反问:「周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这香囊乃在下未婚妻子赠予的定情信物,你却说你见过,辜某竟不知,这上京第一公子,原来是如此轻佻做派。」
周晋最重礼数。
这番指责对他来说可谓极重。
小厮见自家公子被人如此责难,当即跳出来反驳:
「这香囊确实眼熟,若小的没记错,像是客居咱们侯府的沈姑娘……」
「住口。」
话未说完,便被周晋冷声打断。
他朝辜允昭抱拳:「对不住,是周某唐突了。」
「你应当向我的未婚妻道歉。」
辜允昭安抚性的捏了下我的食指。
这一切都落入周晋眼中,莫名有些刺目。
他摇头摆脱脑海中的遐思,郑重致歉。
「姑娘绣工卓绝,是在下冒失,望姑娘原谅。」
过去三年,我被他训诫之时居多,这是第一次看见他被人训诫。
神思有一瞬恍惚。
辜允昭打趣:「周兄,那位沈姑娘若知晓你错认香囊,怕是要跟你闹上一闹。」
周晋无奈拱手。
「辜兄说笑了,」他一顿,思索片刻又道,「她与我,并无干系。」
直到走入人群。
辜允昭将一根糖葫芦递到我嘴边,大喊:「回神啦。」
我这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清醒过来。
冰糖葫芦入口酸甜,充满鼻腔,也驱散了苦涩。
我看像辜允昭,嗓音里含着忐忑:「周晋口中的沈姑娘是我。」
「我知道。」
他冲我笑,神色磊落。
我一怔,也跟着笑了。
这一场夹杂了少女心酸爱恋的梦。
一梦三年。
如今终于是彻底醒了。
6
抵达余杭半个月,辜家迟迟没有上门议婚。
流言四起。
我不受半分影响,整日呆在房中研究双面绣。
深夜。
消失数日的辜允昭突然瘸着腿翻墙进来。
趴在窗沿,笑着朝我招手:
「小荷花,快来,带你去个好地方。」
直到爬上房顶,冷风一吹,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好地方?」
辜允昭眨眼:「再看看。」
举目望去,芳草萋萋,满院寂寥。
脑中闪过一道白光。
我惊呼:「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
「聪明。」
他自然的抬手揉了下我的发顶,又触电般缩了回去。
我没有发觉,整个人陷入回忆。
辜家书院名满天下,设有女学。
阿娘曾送我前来读书。
那时,我年幼又顽劣,趁女夫子不注意溜号偷跑出去玩,意外撞见了同样逃学的辜允昭。
他趴在墙头,我站在墙下。
四目相对,我露出艳羡:「大哥哥好厉害。」
他被我一番吹捧,得意忘形之下摔了个狗啃屎。
后来,我与他志同道合,抓鸟摸鱼,捣蛋闯祸,成日里与夫子斗智斗勇。
直到母亲病逝,父亲再娶生子,将我连夜接回沈家。
噩梦般的日子,一过便是十年。
昔日的天真少女早已被磨平了棱角。
我面上流露出苦涩。
「如今想来,最对不住的便是孟夫子,不知她如今可还在书院教书?」
「头几年朝廷大开海运,」辜允昭说,「孟夫子过了嫁人的年纪,干脆上了船,出海去了。」
「出海?」
我喃喃自语。
「女子也能出海吗?」
「有何不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男子可以做的,女子同样可以。」
我心神震颤。
往昔数年。
所有人都告诉我,这个不能做,那个有失身份。
生生将我逼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里只会埋头绣花的无趣女子。
见我双眸迸发出强烈的好奇。
他又问:
「你有没有想过,女子并非只有嫁人一条路可走。」
「可我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可走。」
我麻木应答,心中难掩惶然。
他掏出一折纸,郑重的放进我手心,言辞恳切:
「我说过,你若嫁,我便以正妻之礼相迎;若不想嫁,我定不遗余力护你周全。」
展开折纸,是我与他的婚书。
「嫁或不嫁,皆由你说了算。」
你的人生,由你说了算。
红色婚书好似一团烈火灼烧着心脏。
我缓缓收拢掌心。
这一次,我有得选。
来源:心灵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