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到当天被劝退的19岁孤独症少年,今天入学了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16 14:17 1

摘要:8月30日,广东省机械技师学院的报到现场,一名19岁少年因是孤独症而被校方拒绝入学。经过多次调解及专家评估后,他被认定具备正常入学的能力,9月16日,他踏入校门,开始上课。学校最初的排斥行为背后,存在现实顾虑,更多折射出的是公众对大龄孤独症青年的认知存在不足。

8月30日,广东省机械技师学院的报到现场,一名19岁少年因是孤独症而被校方拒绝入学。经过多次调解及专家评估后,他被认定具备正常入学的能力,9月16日,他踏入校门,开始上课。学校最初的排斥行为背后,存在现实顾虑,更多折射出的是公众对大龄孤独症青年的认知存在不足。

被拒绝入学的孤独症少年

8月30日上午11点多,19岁的李宸和父母走进广东省机械技师学院江高校区的一个礼堂,打算进行新生报到。会场里人头攒动,李宸坐在信息工程学院摊位前,正往一张表格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字有些大,超出了格子外。老师见状,拿出一张新的表格,让他重新写一份。李宸的父亲李志提醒老师,孩子写字这样是因为有特殊情况,“他是自闭症”。听见这句话后,老师让李宸先不用填表格了,在一旁等一下,随即两名老师把李志和妻子叫到场馆的一个角落,和他们说:“我们不招自闭症”。

李志感到意外, 孩子通过正常招录流程获得的入学资格,却在报到这天临时被拒绝。 李宸被录取的是学校开设的残疾人项目,据今年3月发布的《广东省残联关于做好2025年残疾人学生职业技能人才培养工作的通知》 (下称通知) ,该项目由广东省残联从全省各地推荐一批优秀残疾人学生到广东省机械技师学院接受全日制职业教育学习。4月18日,李宸参加了该项目的笔试和面试,顺利通过,于5月14日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专业为计算机网络应用。

广东省残联发出的《通知》部分内容

学校拒绝李宸的原因之一是,通知里注明招生对象“以肢体残疾及言语残疾学生为主”,李宸作为孤独症学生,不属于其中一种。 李志认为,通知没有明确把孤独症排除在外,且李宸通过了笔试和面试,证明他符合录取要求。

项目对学生能力的要求是“学习和生活自理能力较强”,李志表示,李宸能完全满足这点。学习上,他此前进行了12年的学校学习,小学是普通学校,从特殊教育初中毕业后,同样经过笔面试,考上了一所职高的“启能班” (即特殊教育班) 学习面点专业,一直都能安坐在教室里听课。李宸的职高老师于兰告诉本刊,他对理论知识的吸收能力较强,能很快理解老师教学指令的含义然后照做,比如“揉面”、“把面团分成三等份”。对于被录取的计算机相关专业,李宸也有一定基础。职高每周有两节计算机课,他在课上学会了打字、做ppt等基本操作。

孤独症学生李宸(化名)收到的录取通知书

在生活自理方面,李宸也不需要家长老师过多操心。他从小学开始便自己上下学,现在也常常独自外出。于兰记得,之前和李宸一起去省外参加活动时,他是同学们的领队,会用导航带路。孤独症孩子的一个典型特征是社交障碍,这在李宸身上表现出的程度也较轻,他可能会在谈话时突然终止,但交流时都能清晰表达自己的意思,会帮妹妹去店里买奶茶,在微信上和关系好的老师分享日常,发去一张自己的午饭照片。

对于学校是否在报到前知情李宸是孤独症,双方存在分歧。 学校宣传部工作人员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由于这批学生是受广东省残联推荐而来,没有注明李宸是孤独症,学校没有看到他的残疾人证件信息,面试时老师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情况。因此,学校是在不知道李宸有孤独症的情况下,发出了录取通知书。李志则不认可学校的这一说法,他表示自己在报名项目时就提交了孩子的残疾人证。 李宸证号的最后两位是“54”,分别代表“智力残疾”和“四级残疾”,在智力残疾中,四级是程度最轻的。 李志认为,学校的相关工作人员应能从残疾人证上直观判断出孩子是残障程度轻的孤独症,如果需要家长补充材料以确认情况,应该在之前几个月提出,而不是在报到当天突然拒绝。

李宸(化名)的残疾人证信息

报到现场,李志也把儿子的残疾证拿给老师看,试图向他们说明“小孩的情况并不差”。但争取未果,老师的答复始终是不招孤独症,“你这个小孩这样来我们这里是没法读的,到时候情况会越来越坏,也没法毕业。”没能成功报到,李志只好先带孩子回家。

对于这次入学,李宸原本是很期待的。报到前一天,李宸给于兰发微信分享喜悦,告诉她自己明天要去上学了,李志记得,孩子当时的状态还有点“小嘚瑟”。另一位熟悉李宸的谢老师也知道,李宸喜欢上学。 他的职高同学一半都去实习工作了,谢老师问他想不想去工作时,他明确表达过自己的意愿:更想继续上学,“想上到二十几岁”。

学校的顾虑

中国残疾人事业发展研究会理事、 高校社会学教授徐岩 告诉本刊,学校在报到当天拒绝李宸入学的做法存在排斥问题。《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保障法》规定,国家保障残疾人享有平等接受教育的权利。普通高级中等学校、中等职业学校和高等学校,必须招收符合国家规定的录取要求的残疾考生入学,不得因其残疾而拒绝招收。

广东省机械技师学院也许有些现实顾虑。其一是管理问题, 普通学校往往会顾虑孤独症学生是否适合就读。 孤独症孩子在社会交往和日常行为表现方面可能和普通学生有些差别,学校没有相应经验,担心管理不好会影响正常教学秩序。学校老师也在沟通时和李志表达过这个意思,“怕影响到其他学生”。

广东省机械技师学院校门口

另一个关键的顾虑,在于学校能否有资源和能力为孤独症学生提供充分的支持性环境。 客观而言,孤独症群体存在特殊性。与视力障碍、听力障碍、语言障碍这些残障群体相比,孤独症的症状表现复杂得多。作为谱系障碍,每个孩子在这个光谱上都有自己的特质,在核心症状的基础之上,个体差异十分明显,程度也各不相同,世界上没有两个一样的孤独症孩子。这也就意味着,即使同在特殊教育班级,学校也需要采取相对个体化的支持系统来提供有效支持。徐岩表示, 孤独症学生需要在一个能够给他提供系统性支持的环境当中去成长发展。在教育环境中如果缺乏相应资源,甚至遭受欺凌或歧视,会给他们的身心成长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

谢洁莉长期为孤独症家庭提供公益支持,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她告诉本刊,一些能力较好的孤独症青年是能顺利适应普通学校生活的,近年来,她接触过十几位通过普通高考进入大专院校的孤独症青年,都正常就读。其中有一位融入顺利的大三男生,他妈妈为他搭建了一个支持性环境。他妈妈和男孩舍友沟通商量后,每个舍友都承担起不同角色,有人会监督他的纪律,有人会带他外出运动,妈妈也给舍友一定的经济补贴。

《遥远星球的孩子》剧照

据谢洁莉观察, 同龄的普通学生并不见得不愿意和孤独症学生相处。 她接触过很多高中及大学年龄段的志愿者,他们的普遍反馈是,和孤独症群体的相处比想象中融洽,也能从他们身上学到一些东西,比如一位志愿者印象很深的是,坐地铁时,一位孤独症青年告诉她,这条线播报的声音换了,这是她从未注意到的细节,“他们带我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李红勃在针对此事件的评论文章《精神残障学生能不能入读普通学校》里总结了几点学校接纳他们的压力。从教学条件角度,“学校需要增加和改建无障碍设置,需要配备专门的教室和宿舍,需要聘请专业的护理人员”,从安全角度,“精神残障学生可能会在学校受到伤害,同时也有可能 对其他学生造成伤害”。因此,“在当前维稳式管理和不太友好的舆论环境下,对于学校管理者而言,这些想起来让人头大的问题,都是无法承受之重。”

事实上,要减少对于孤独症群体的社会排斥,推动非义务教育阶段的融合教育,不是学校单方的责任,需要多方合力。 徐岩表示,这次事件的顺利解决就体现了政府、教育部门与社会各界积极联动的成果。 李志和学校沟通未果后,广东省残联及时介入, 9 月 12 日,残联请来四位孤独症领域的专家,对两名孤独症学生开展专业评估。

专家两两一组,分别在上午和下午和学生进行共5小时左右的面对面评估。李志告诉本刊,评估的维度主要涵盖基本的性格爱好;社交处理,比如专家会问李宸“在地铁上被陌生人踩到脚怎么办”,还有一些异性交往的边界问题;以及学习能力等。最后,综合考量他们对问题的回答,以及全程的情绪状态等,四位专家给出一致的评估结论:李宸和另一位同学均具备正常入学就读的条件。随即,家长和学校现场办理了入学手续。

《特别的你》剧照

评估通过只是开始,对于两名同学之后四年的校园生活,残联、专家、学校和家长四方会共同提供帮助。校方提出,会为他们配备一名专属的班主任,专家也会定期到学校回访他们的状态,李志结合学校和专家的提议,打算先在学校附近租间酒店,帮李宸循序渐进过渡到寄宿生活。广东省残联的工作人员告诉李志,借助此次契机,他们将联合多部门商讨推进,希望今后让更多的孤独症学生获得接受职业教育、高等教育的机会。

得知自己能照常入学,李宸明显开心起来。家离学校要近两个小时路程,他已经记好了地铁路线,也在周末收拾好了行李箱,周一早上就要和爸爸去学校周边熟悉环境,周二就是他正式上课的日子。

不足的理解

此次学校的重重顾虑背后,其实折射出许多人对于孤独症群体的认识和理解仍有欠缺。 职高老师宁兰回忆自己二十年前刚接触孤独症学生时,“也是很排斥的”,这份排斥来源于对他们不了解,未知就会带来恐慌。当时宁兰也会有些刻板印象,觉得这群学生会不会社交能力很差,成天跑来跑去,“我一天到晚都得管着他们,能弄得来吗?”

后来宁兰发现,孤独症学生没有那么“可怕”。能进入职高的这批孩子,都是群体里能力较好的。拿李宸来说,他从来不会做出攻击他人,大喊大叫这样的行为,今年教师节,他还带着一束向日葵回职高看望宁兰,到校门口时正在下雨,他担心宁兰不方便,给她发了条微信,让宁兰不用去接他。

《我的影子在奔跑》剧照

和宁兰感受相同,谢洁莉在长期一线实践中概括出一个常见现象:“不是不人道,而是不知道”。 许多志愿者告诉 谢洁莉 ,真正和孤独症孩子相处之后,也不觉得他们有那么特殊了。 谢洁莉经常举“戴眼镜”的例子来类比,眼镜出现之前,正常视力者会觉得视力薄弱者是不同于自己的群体,当眼镜普及后,大家对于戴眼镜的人已经习以为常。那么,如果孤独症群体的相关知识得到广泛科普,当他们被充分了解,不论是上学还是生活,“也会觉得没有什么特殊的。”

了解的关键是真真正正地接触他们。为了帮助孤独症青年实习就业,谢洁莉会接触很多企业。她发现, 无论再怎么和企业保证孩子的能力很好、情绪稳定,都不会消除企业面对一个特殊孩子的顾虑。 之前她推荐一个职高毕业的孤独症男生去一家汽车内饰组装公司实习,这个男孩有过其他公司的保洁实习经验,也能熟练独自出行,但HR依然有很多顾虑。谢洁莉总结,唯一消除顾虑的方式就是实打实地去认识、去接触、去相处。

当然,迈出接触孤独症群体这一步,对很多人而言也许存在障碍。徐岩和谢洁莉都提到“邻避现象”,意思是,当你问一位非孤独症人士,孤独症青年能不能进入普通学校或职场,大家会说可以,如果他进入的是你孩子所在的学校,大部分答案还是可以接受,如果再进一步问到,这个特殊孩子跟你的孩子一个班,这时,当自己成为利益相关方时,难免会权衡犹豫。

一个现实处境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孤独症青年越来越隐匿在大众视野里。 多位业内人士告诉本刊,从职高毕业后,极少数能力较好的孤独症青年能继续升学,一部分青年会就业,据谢洁莉所在机构的统计,市场化就业率为4%,更多的是在残联和政府部门的支持下进行庇护性就业。康复机构的选择也不多,据《2020年度儿童发展障碍行业报告》,在全国孤独症教育康复机构中,只有20%左右机构服务14岁以上的青年。还有一些青年只能待在家里。但待在家里很可能导致孤独症青年能力退化,家长也要承担更重的照护压力,因此,走出家门是更好的选择。谢洁莉提到, 上学或者就业都不是终点,借由这些路径,是希望帮助孤独症青年融入社会。

《相对无言》剧照

李志也意识到,作为孤独症孩子的家长,“躲起来是没用的,公开才是对孩子最好的保护。” 和李宸商量之后,他有个想法,是给李宸开个个人账号,让他露脸和大家分享自己的情况,大家可以看见真正的孤独症青年是什么样子。 比起“孤独症”这个标签,在周围的人眼里,他是个喜欢吃桂林米粉,点外卖会用优惠券,会和父母告妹妹的状,在日记里写下今天谁惹自己不开心的19岁男孩。

来源:涂涂的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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