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再相见,一同长大的少年已名震天下,而我却只能抱着怀中饿坏的幼子远远看着他与将军夫人情意绵绵。将军,说好的护我周全呢?
再相见,一同长大的少年已名震天下,而我却只能抱着怀中饿坏的幼子远远看着他与将军夫人情意绵绵。将军,说好的护我周全呢?
云霄是我家护院的儿子。他少年英武、剑术超群,与我一同长大。
我们一个是知府之女,一个是护院之子,谈不上青梅竹马,因为身份差距实在太大。
但他却委实牵动了我的心 。
彼时我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坯子,云霄是立志光耀门楣的豪情少年。
父亲治下的蔚州因靠近北方边境,州府境内多有北狄人来往。
许是受北狄粗旷的民风影响,当地人不似我儿时成长的中原地区那般注重繁文缛礼,让我这样的年幼女子活的也肆意潇洒。
我常常喊上住在侧院的云霄与我一同玩耍。
他陪我采花、摘果、投箭壶、放纸鸢……我的童年因为有这么一个玩伴而变得多姿多彩。
云霄十一岁那年,青丘国与北狄摩擦不断。我父亲遭遇北狄人刺杀,是家中几个护院的搏命拼杀,才让父亲得以全身而退。
可云霄的父亲云怀武,也因此重伤不治,云霄从此成了孤儿。
我求了父亲很久,才让云霄继续住在州府宅内。多年后回想起来,那一日云霄看我的眼中似乎就多了几分复杂的含义,年幼的我却未能领悟。
从那日起,云霄领到了他生平第一个家丁腰牌,成了府中下人。
云霄年纪虽小,却极有主意。他说什么也不同意签卖身契,只愿做个小雇工。
我知道,他不愿卖身为奴,是想留着自由之身去建功立业。因为一旦卖身为奴则沦为贱籍,不得科考武举。
我不知道的是,他害怕做了我家中奴仆后,从此会与我更加疏远,所以才纠结那么久。
他曾说过,云家祖上原是将门,落魄了几代后彻底沦落至此。
他父亲云怀武在我家中一众护院里,武艺是最顶尖的。云怀武一生之愿就是重振云氏门楣,可惜武艺虽好,却不懂得如何处理官场关系。
云父从军十载,拼着命挣了几份功劳都成了他人嫁衣,苦苦不得晋升。最终反而因得罪上峰,失望离开。
现如今,云父的执念又成了他的执念。
自云怀武死后,云霄每天做完府上的活计,便是不要命的练功习武,再没有陪我玩耍过。
我常躲在一旁偷看他习武。他习武是真的刻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阴晴雨雪从无间断。
云霄虽不再陪我玩耍,却时常采摘我最喜欢的紫菀花送我,也会帮我买来我最爱的冰雪酥。只是云霄见我时不再如幼年时的爽朗,甚至不敢抬头看我,让人觉得别扭。
为此我说了他好多次,他都浅浅一笑避之。
看他每日挥汗如雨的苦练,手中剑愈发稳健,眼中的光也愈发坚定。我有一种预感,他定能成为他祖上那样威震天下的将军。
云霄在我家府上做了六年雇工。
那一年,我十五,云霄十七。
听父亲说,近日得到消息,太子与三皇子在朝堂上因对北狄的邦交策略争执不下,两位皇子的支持者两派也开始摩擦不断。
九个皇子中,除了与世无争的四皇子和年幼无势力的九皇子外,其余的不是太子一派,就是唯三皇子马首是瞻。
皇子之争,开始由与北狄的邦交国策,到涉及诸官任免、内政谋划皆有显现。以至于父亲恩师门下,亦有几位或将卷入此纷争之势。
自古皇子争夺凶险无比,一着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父亲担心,青丘国内忧外乱之时,若再参与掀起一场九子夺嫡可能要出大乱子。父亲原想书信恩师商讨此事,因事关重大,斟酌了三日。
结果书信尚未发出就出了大事,父亲所辖州府出现了暴动。书信之事当然也被抛于脑后。
原以为这场暴动很快能平息,不成想事态却全然出乎父亲预料。
乱民毫无预兆地杀入蔚州城时,我与娘正在城中的锦绣坊选胭脂。
丫鬟翠影跌跌撞撞地哭喊着跑进来。
「夫人!小……小姐!暴动的乱民杀……杀进城了! 街道上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我们可……可怎么办啊。」
「怎么会?如何会如此快杀进城?」
听翠影说完,娘亲手中的胭脂盒落在地上,娘亲顾不得衣裙上被染的红污,呢喃出声:
「兵马督监手下那么多兵马,都守不住蔚州城吗?」
我也慌的手足无措,一时间只紧紧地拉住娘亲的衣袖。
还是锦绣坊的老板蔓姐反应迅速。她一边唤伙计合上门板、锁上门,一边又招呼店内我们几个夫人小姐:
「几位快进后院,我们去看看后门有没有乱军。若后门没有暴民,咱们就从后门逃。」
蔓姐的确是见过世面的生意人,遇事比我们镇定得多。她说话间还不忘随手包裹了几把银钱提在手上,再给我们引路去往后院。
幸好后门的确没有乱民暴徒。
我们二十多女子从后门出来后,立马四散而走,都各自往家中寻去。娘亲与我也忙带着丫鬟往州府赶,蔓姐竟带着几个伙计跟了过来。
「玉夫人、玲珑小姐,知府大人定会调派州府的兵丁来寻二位。小女子身边只有这几个手无寸铁的伙计,动乱之下难有自保之力,还请夫人和小姐看在我们相熟多年的份上,带上我们。」
蔓姐说完,怕我们不许,又说:「只要能跟着知府大人几日,或是能出得蔚州城得了安全,我们定会离去绝不纠缠。小女这些年来攒了些银钱,虽不算有多丰厚,却也有白银千两,愿全赠与夫人以谢照应之恩情。」
我娘微微凝眉,回答道:「蔓姑娘莫提钱了,咱们能否活下来还不好说呢。我们娘俩出来只带了一个丫鬟,回到州府前这路上还得多赖蔓姑娘这些伙计照应。」
母亲是看到蔓姐带的七八个伙计应该有些许能力保护我们,总比我们三个弱女子往回走要安全,才允了蔓姐的请求。
于是,蔓姐带着几个店内伙计护着我们母女俩回州府宅院。
刚走了两条街,就远远看到我家宅院燃起了熊熊大火。想到父亲还在州府家中,我瞬间泪目,惊呼出声:「父亲!娘,父亲还……」
话还未说完,蔓姐一把捂住我的嘴,压低声音说:「别喊,到处都是乱民,别让乱民听到。」
原来,我们刚刚经过的人家里竟然有一伙乱民在抢掠,母亲和蔓姐几人都看到了,所以大家方才压低声音走路,只有我刚才走的急未曾留意。
等我意识到时已经晚了,那一户中的乱民到底还是听到我的呼喊声,冲了出来。
此时我才真正看到暴动乱民的样子。
只见到一伙身着粗布、羊皮袄的人陆续从民宅中涌出,少说也有十五六个。这些乱民居然个个都颇为强壮,我还以为乱民定是廋骨嶙峋、饥寒交迫,才会暴乱求生呢。
这些人手里大多拿着刀,还有几个提着长棍。看到我们后,这伙人明显下意识的愣了一下。
蔓姐手下的伙计只有一个被叫做「小五」的瘦弱男子,其他两个皆是女子。
这瘦弱男子白皙的手举着路上不知从何处拾来的短木棒,可我感觉他的手臂还没有木棒粗。就连对面的乱民都个个比他强壮。
这一刻我心中大乱,难以言说的危机感席卷而来。
蔓姐身为女子,此时竟然有勇气握着手中的石块护在我们前面。我们几人慢慢后退着盯紧那伙乱民。
「女人!有钱的女人!」
乱民中突兀地有人叫了出来。
紧接着,那伙人就像铺天盖地的蝗虫飞向农田一般,呼啦冲了过来。
冲在最前面的乱民轮起手里的刀迎着小五就是一刀。小五赶紧举起手中木棍架上去。结果只听到小五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木棒被劈成两段,肩头的刀伤肉眼可见、鲜血直流。
后面的乱民见状更是发狂,扑上来就要把所有女子都抓住。
蔓姐手中投掷出手中石块,趁着来人下意识闪避的片刻停顿,拉着身边人往后退走。石块砸在一人肚子,却没能让对方停下扑上来的身形。
蔓姐大喊了一声「跑啊!」,转身拉着母亲往来时方向逃,母亲另一只手死死抓着我的衣袖,竟连我也被带着奔跑起来。
随行的所有人都慌乱不堪,反应快的也是扭头便跑,反应慢的直接被踊上的暴民扑倒。
丫鬟翠影颤抖的双腿刚跑出两步就把自己绊摔倒地,顷刻间就被暴民遮住。
我脑中一片空白,被牵着衣袖往前急奔,脑海里竟浮现出云霄那张俊逸的脸。
心中隐隐有种感觉,此生怕是再无相见之日。
我还如此年轻,就要死在此处了。
我的感觉错了!
我们还没跑出十丈,回头间便看到追我们最紧的乱民被远处破空而来的一箭贯穿后颈。
那乱民狂奔的身形被这一箭带动,竟是鱼贯扑倒在地。其他乱民为之一怔,纷纷停下脚步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
我们几个逃命的女子也减缓了脚步,想要看清状况。
是云霄!
见到他出现那一瞬,难以抑制的情绪涌上眼眶,如雨般坠落在衣襟。
他身后还有七八个手持兵刃府兵赶上来。
「阿霄!」
我高声呼喊,声音中饱含我的委屈与心酸。我的阿霄来了,我再也不怕了。
阿霄听到我的声音浑身一震,也不等身后远处那七八个府兵,扔下弓箭,拔剑迎着我俩之间隔着的暴民人群就杀进去。
我就那样傻傻的站定在哪里。再一眼,云霄已经浑身是血的来到我面前。
云霄一把将我护在身后,对我说:
「玲珑别怕,我定护你周全!」
此刻的云霄宛若天兵。
那一日,云霄与众府兵护着我们见到了父亲,又护着我们自东门杀出蔚州城。直到两日后到达宣城,才算安全。
路上听父亲说,是大量北狄人藏在乱民中发起了这次暴动。
是了,当日我见到的那些乱民大多魁梧强壮,身着粗布羊皮,丝毫不像逃难的百姓那般消瘦无力。
暴动发起的突然,带兵平乱的兵马督监竟被流矢射死,城中一下子再无抵抗之力,官兵百姓各自逃生。
半月后,大将军韩定安率兵平叛。
七日后,韩定安克复蔚州。
韩将军不愧为青丘国第一名将。
我们一家人回到蔚州。
州府早被乱民一把火烧的七七八八,家中值钱的物件被劫掠一空,不值钱的也被砸烂烧毁在那场大火中。
母亲看着残桓断壁、满目疮痍的宅院心疼的久久无言。
所幸大户人家都有埋藏些金银以防不时之需的习惯,否则一家人怕是要沦落街头了。
父亲是知府,外祖母家也是大户,当年陪嫁不少,所以之前母亲还当真藏了不少。母亲指挥云霄挖出她藏下的金银,托蔓姐帮忙租了一个未遭受到多少破坏的院子安顿下来。
我想,在州府修复好之前的几个月,怕是只能住在这个院子了。
然而父亲却终日眉头紧锁,似有重重心事。
三日后,圣旨到了。
父亲渎职失守,要被押送回京入御史台狱。
父亲重重叹息一声,任由来使带上枷锁把他带走。母亲哭喊着欲上前与拉住父亲,被来使派人紧紧拦下。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击得僵立当场,仿佛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明明是北狄人的阴谋,是那些乱民发动的暴乱,是兵马督监没能守住城池,我父亲只是一届文官,如何都成了父亲的错?
一日之间,我由知府之女变为罪臣之女。
判罚还是三皇子在朝堂建言的。
三皇子既然一向主张与北狄求和,此次北狄阴谋夺取蔚州事件,他竟会建议重判我父亲。他不是应该全力周旋,按下此事以缓解与北狄的关系吗?
三皇子还举荐了三皇子妃的哥哥,中散大夫高文博继任蔚州知府。
为救父亲,母亲托人快马赶赴京城给父亲恩师送信。父亲恩师是公认的天下文人领袖,若有他出面,父亲可能尚有一线生机。
等待回信的时日中,我与母亲惶惶不安,难以入睡,只盼父亲恩师的回信早日到。
哪曾想,五日后等到的却是父亲恩师的讣闻。
恩师去世,最有可能救父亲的希望轰然破灭,在母亲与我的心中都是沉重的一击,母亲当场晕了过去。
三日后,母亲萎靡的精神才略有缓和。
母亲只留下我的贴身丫鬟翠影,遣散了其他所有下人。下人们临行前,母亲给每人都送出一份颇厚的遣散费。
下人们见父亲陷入囹圄,知道我们一家去向难定,皆拿了银钱道谢离去。
只有云霄不肯走。
他说父亲为官多年,一朝失势怕是朝堂上那些针锋相对的人不会轻易放过。
母亲看了云霄许久,欲言又止。她与云霄对视的目光中仿佛有什么对话在进行,我却半句都没能看懂。
最后,母亲点头答应让他留下。
母亲不喜我和云霄走的太近,我是知道的。可此时此刻我也是真的希望他能留下来。
有他在,我安心。
半月后,阿霄带着丫鬟翠影,护着我与母亲回到家乡,平安镇。
母亲与我踌躇忐忑,始终找不到头绪救出父亲。
就在我们发愁的相顾难眠的夜晚,阿霄的推测竟然应验了。
「情况不对,有一队人正在包围过来。夫人,你们快出来,我们得立刻离开。」
深夜中,云霄急促地低声拍门,带来的消息让我和母亲的心猛地一震。
幸好我和母亲无心入睡都还未脱衣,忙出去。顺着云霄指的各处方向望去。果然,在浓墨般的夜色中,几十个火点异常醒目。
虽然无人能确定这些人就是冲着我们几人而来,但此时的我们早已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还是云霄提议,先带着我们三人趁着敌人尚未完全合围,悄悄摸出去藏起来,再观察情况。母亲这次同意的干脆。
如星的火把自四面出现,我和母亲几乎绝望。
云霄却说,从火把上看来,这些人手是分了几队,他或有办法带我们脱身。
他让我们藏匿于路边灌木中,切莫出声。
我们藏身之处是最先靠近的那伙人边缘。他们刚走过,云霄便拉着我们悄悄穿插到这伙人身后。
我们刚来到第一队人的身后,另一队人手持火把走过我们最初藏身的灌木丛。
就这样,云霄带着我与母亲翠影三人在点点火把空档处摸了出去。
一路上我们三个女子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被人发现。就这样出了小镇,我们仍是不敢停歇,最后在后山中寻了一个山洞躲了起来。
漆黑的夜色既遮掩了我们的行踪,却也让云霄无法处理掉我们的痕迹。
第二日,我们还没来得及去确认那些人是否来者不善,他们就顺着踪迹找到我们藏身的山洞。
看到山洞外手持刀剑蜂拥而至的蒙面人们,母亲与我皆心中惨然,心知此次恐怕难以幸免。
就在山洞外的那伙强人开始往洞中钻入时,云霄「铮」一声拔剑砍去,来人竟被云霄一剑削去头颅。
洞外的强人先是心惊,接着招呼着更多人试图冲进来。云霄仗着山洞狭窄,一人一剑就那样守着洞口,几十个强人手持刀剑竟是难以踏入半步。
看着云霄独自与敌人拼杀,一次次被刀剑刺伤身体,又不知道多少次累的垂手杵着剑大口喘息。
整整一天一夜,云霄守在洞口寸步不退。直到知州兵马带着乡军出现,云霄才倒下。
我哭着扑上去问他伤势如何,他在失去意识前只说了一句:「幸好,他们没带弓弩。」
云霄昏迷了三日。
我一度以为他要死了,他醒来只笑着说:「眼睛肿的像桃子,丑。」
我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
那日后,娘亲也似乎不再反对我与云霄走近。
母亲因思虑过重病倒时,听闻左相奉旨巡查大名府。
母亲觉得或许营救父亲的机会来了。
沈沣与我父亲曾在同一个恩师门下求学,只是父亲从未提及。
传闻左相沈沣贪财,以同门之谊再许以重礼,只要能让他在圣上前求情,应该能救下父亲。
为此,母亲强撑着身子找出家中的传家几代的飞云流彩玉壶,郑重对我交代。
「此去路途不近,云霄虽是好功夫,但毕竟行走经历太少,千万注意安全。你父亲能否脱罪全赖你了。」
反复交代翠影照顾好母亲后,我坐上了云霄驾驭的马车。
我与云霄一再小心,尽量低调行走,还是出了事。
就在我们去往大名府的第五日,山贼劫道。
山贼拦住马车时,云霄还有些不屑。交手中云霄只是用剑刺伤了对方几人,并未取其性命。倒地的山贼吹响哨子后,形势立转。
周围林中窜出来几十个人头,大部分手持弓箭射来。
云霄冲进马车后,在马车上挑开一大段木板挡在身前护住我,斩开马车的车辕,单手抱着我跳上马从来时方向逃离。
事发突然,用来救命的飞云流彩玉壶竟然被我遗失在马车中。待发现时,我两眼一黑差点晕倒。
「玲珑,你莫急,我能找回来。」
云霄拉着我的手,笃定地说。
他把我安顿在路上小镇的客栈,让我一定在这里等他。
三日后,那日领头拦路的山贼带了一女子乔装来客栈找到我,恭恭敬敬地把一个木匣交给我。打开木匣,是我的飞云流彩壶。
曾见过一面的山贼姓郭,同行的女子姓吕,竟也是山贼。这世上居然还有女子山贼?
这个姓郭的山贼说,云霄用三天时间悄然摸上山,想要抓住山上的大首领,在山寨中被发现。
大首领亲自出手都没能击败云霄。大首领欣赏云霄的身手,想要留下云霄,云霄不肯。
于是两人达成一致,赌斗!
山贼中的赌斗一向惨烈,这次更狠。云霄光着脚在炭火路上中矗立了一刻钟。站到大首领认服了,才走出炭火路。山寨中无人不服。
大首领敬重好汉,当即要与云霄结义,更是把飞云流彩玉壶拿出来派他送了回来。
一个草莽之辈,竟然能有如此义气?
许是看出我心底疑虑,郭姓男子的言语透漏,他们大首领之前曾是官家的小统领,因被上司出卖,导致一队人死了大半。大首领一怒之下,才带着剩下的人落了草。
怪不得这大首领颇有豪气。
郭姓男子还给我带了一封信,是云霄所书。信上说了他无大碍,但需要养几天才可以再上路。
信上还说,大首领私下透漏给他,那日之所以会在路边劫掠,是因为有人给的消息,说那一日会有人携带重宝路过。
他认为此次我们自以为的行动低调,却依然被人盯上,恐怕早已进了别人布下的罗网中。让我千万等他回来后再一起行动。
云霄担心我独自在客栈不安全,还向大首领求了两个人来保护我。郭、吕夫妇会在客栈陪我直到他归来。
他总是这样面面俱到,所以有他在我总能安心。
我在客栈足足等了他三日。
每日都挂念着左相沈沣不知会在大名府待多久,会不会待云霄回来后,我们赶到大名府时沈沣已经回京。
这份焦虑让我夜不能寐。
与无法及时赶赴大名府而言,哪怕路上再有坎坷我也能接受。
第四日,听到客栈里的过客谈及,左相沈沣两天前就已返京。
左右思量下,我决定既然沈沣已回京,那我直接赶赴京城。
心急救父亲,我决定不等云霄直接走。我留了信给云霄,让郭吕二人帮我带给云霄。郭吕二人见我执意要走,竟咬牙决定送我一同前往京城。
我终于到了京城。
郭吕二人将我送至,即可回返。感念他们一路护送,我欲赠予二人百两纹银。只是二人几次推脱,最终拿走五十两便再不肯多要。
萍水相逢托生死,盗亦有道真豪杰。
送走二人,我便入京寻左相国府而去。
怎奈一连几日,都被相府门房拦在外面,无法见到沈沣。
许是被我叨扰的烦了,门房同意让我留下书信和礼物。我万分感激地把父亲所受的冤枉,详细写了满满三张绢纸。又留下我家祖传的飞云流彩壶。
哪知礼物送出后,石沉大海、再无音信。
就在我愁的整日在客栈打转时,云霄来了。
他听说我跑来京城,伤还未好就追来京都,又找遍了京城所有的客栈,才找到我。
见到阿霄那一刻,多日压抑的情绪让我再难忍受,扑倒他身上放声痛哭。
「阿霄,我实在找不到办法救阿爹了。」
「别怕,有我。」
定是阿霄带来了好运,我们在酒楼吃饭时,听到别人谈论每逢初一,几位贵夫人都会在家人陪伴下前往慈恩寺进香。
左相夫人最为虔诚,总是带着一家人祈福。
两日后便是初一。
终于,在寺庙前我见到了左相沈沣,沈沣一家。
只是,世事难料。
我于寺庙前拦住沈沣,提及父亲与他同出一个恩师门下,请他帮忙开脱父亲罪名,更是提及曾在相府送出飞云流彩。
沈沣始终沉默,并不想回应。
就在我眼中失望渐升、心中愈冷时,沈沣之子沈彦拉着沈沣走到一旁说了什么。
沈家的几名护卫忙过去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他们谈了许久,沈沣回来后只一句话我便呆立当场。
「侄女,我子沈彦对你一见钟情,愿求娶侄女为妾。届时你我都是一家人,你父之事我必定全力周旋。如何?」
如何?
是卖身救父?还是放弃?
我只觉心中惨淡。
原以为可以用同门之谊说服沈沣,指望以家传之宝打动左相……
果然,官场哪有什么情谊。
难道只有沦为贱妾才能救父亲了吗。
我死死咬着嘴唇开不了口。
阿霄却径直上前怒斥沈沣,骂他不顾同门之谊,骂他落井下石。
阿霄的声音引来不少人注意,正值初一上香的盛日,携家眷而来的文武官员都不少。青丘国本就注重名声,云霄的话对朝堂重臣而言简直是打脸。
果然,听了阿霄的话后沈沣大怒,下令便让随从直接将云霄击杀。沈沣所带的十几人上去,将云霄团团围住。
云霄不欲杀相府之人,只用剑鞘抵挡,加上脚上烧伤未愈,身上竟被刺伤多处。
我忙求沈沣息怒,忽地一人出声阻止了沈沣的人。
是大将军韩定安。
大将军似乎早就看出云霄带伤,询问情况, 云霄承认了。
韩定安让云霄脱靴,看到云霄脚上渗血的包扎后,韩将军动容。身为武人他都不知,如此重伤下云霄到底是如何与人战斗的。
出于欣赏,韩定安直接问云霄是否愿随他去参军。
为此,韩定安竟许诺云霄可为他的先锋将。一步成为先锋将军,这在青丘国怕是仅有的一份。
云霄闻言回望我的那一刻,我从他眼中看到了渴望。
我早就知道他想要参军光耀门楣,这是他一直以来追求的道路。只是他若再走了,我身边就再无别人。思到此处,我面上惨淡毫无血色。
似是看出我的忧虑,云霄眼中的希冀暗淡下来,对我笑了笑,摇头拒绝了韩定安。
他知道,他是我唯一的依仗了。
心下稍微,「哼」一声冷哼传来。
回首间,果然左相沈沣面色冷峻,目光阴寒的正看过来。
刚刚被转移的焦躁不安再次涌上心头,我的心好似在旋转着下坠,一面是身陷囹圄可能会死在御史台狱的父亲,另一面是刚入碧玉年华的自己后半生。
阿霄感觉到我心中的哀伤,站在我身前就欲对沈沣说什么,被我一把握住他的手臂。我缓缓对他摇了摇头,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
「阿霄,能嫁入相府应该是极好的归属了。」
阿霄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言语,他声音低沉的说道。
「玲珑,你无需如此。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救出玉知府。」
他的话透着愤怒和笃定,可是他什么都不懂。他既不懂什么是官场,也不懂什么是朝堂。他只有一身不俗的剑术,拿什么来救父亲?
更可怕的是,沈沣绝不是什么好人。作为左相,他既然开了口,今日若是我拂了他的面子,怎知他不会对狱中的父亲下手?
左右为难间,我心如刀绞,不禁默默望向阿霄,目光中溢出无尽的凄凉,悲伤若寒流穿过心脏。
久久未能开口,沈沣不耐烦地「哼」一声拂袖便走。
「左相请留步!」
我情急之下,见状急忙呼喊。
开口那一刻,明显感到身边的云霄为之一僵。
沈沣脚步一顿,回首看过来,也不说话,且看我欲如何。沈夫人和沈彦也一同停下脚步。沈彦似心有异动,隐约间看到他给沈夫人使眼色。
「我可以嫁沈公子。但,不为妾!」
我上前几步,颔首言罢,目光透着最后的倔强,死死看着沈沣。
沈沣面色不虞,沈彦想要对其父说什么,却被沈沣一记厉眼吓得退缩了下去。
沈沣再次看过来,似在恨我不明事理,竟许久未开口。他未开口,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压得我不能呼吸。
可我紧咬牙关不肯退让。这,是我的底线。
就在众人无言之时,云霄一步上前。
「左相大人。」云霄挺拔的身姿,朗声说道。
「玉大人乃是左相同门,今一朝风云突变身入囹圄,玲珑便被强纳为公子妾氏,左相就不怕天下人说一句落井下石吗?」
云霄言时,我见他双拳紧握,似在竭力强压心头汹涌之情。他手微颤,然其言语铿锵有力,直击人心深处。
确实,我父亲与沈沣有同门之谊,同在朝中效力多年。如今刚刚被人构陷而遭牢狱之苦,我这前知府之女便沦为沈家妾氏,恐怕难免被说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行径。
到那时,沈家在文人中的口碑势必一落千丈,朝堂之上文人为首,其产生的影响绝不是沈沣愿意看到的。
我心中领悟云霄之意,遂提高音调说道:
「小女虽蒲苇之姿,然亦书香门第之后。唯愿为正室,绝不为妾。若左相不允,我宁愿在父蒙难时,刎颈于父车驾之前,以全父女之情,亦不辱家门。」
沈沣闻言,初露愠色,继而眸光下垂,沉思片刻,终于吐露一字:
「可。」
沈彦立马喜上眉梢拉着沈夫人的袖子,使眼色让沈夫人帮忙说话。沈夫人瞪了他一眼,回身朝我走来。拉着我的手说道:
「既如此,玉姑娘就先同我们一起回相府吧。陪我说说话,我会派人接你母亲来京,好定下婚期。」
话音刚落,沈夫人就拉着我的手,一起走向马车。她的态度热情得让人难以拒绝。
我看到阿霄脚步不稳地踉跄追来,还未靠近便被相府随从拦了下来。我还想说什么,已经被扶着送上了马车。
一连三日,沈夫人每日拉着我商议婚事事宜,我只能勉力曲意奉承。
沈夫人又是与我谈家中情况、族人几何,又是让丫鬟婆子给我量身裁衣,竟是未能找时间回客栈与阿霄见面。
第四日便是瑞月节。
皇家会在这一天祭祀天地,以求风调雨顺。一年中,集市庙会也在瑞月节这一天最为盛大。天黑后,家家户户都会放飞孔明灯来寄托心愿,祈祷一年平安顺利。
第四日天不亮,沈沣便带家眷一同前往华辰坛参加祭祀。我也在其列。
几辆马车刚出相府,就有吵杂传来。我仿佛听到了阿霄的声音。挑开帘,果然阿霄在随从隔开的人墙外正往里闯,相府的随从却不允许他靠近一步。
我看向他时,阿霄似有感应也看向我。眼看他手已经握住剑柄,我对他轻轻摇了摇头,他脸上明显露出一丝错愕,随即我看到他眼中暗淡下去。
不等我再做什么,车夫扬起马鞭,马车眨眼间疾驰远去。
云霄的身形逐渐消失在远方。
我浑浑噩噩地跟着沈家人参加了大祭祀。大祭祀果然是青丘国最重要的活动,整整一天,皇帝、皇后、太子及各皇子公主,携百官一同都在进行繁琐刻板祭祀。
祭祀典礼后,沈沣兴致勃勃,颇有些得意之色。沈沣下令沈家人一同参加庙会,热闹一下。
几辆马车来到庙会街市后,沈沣让沈夫人带晚辈逛逛,自己另去了一处。我自然随沈府女眷一起行走。
在一处小吃旁,我看到了从前阿霄常帮我买的冰雪酥。冰雪酥酥脆的花朵内,覆盖着一层柔软的白霜,宛如那些年冰天雪地中我嬉笑着扬到阿霄头顶的雪……
只是未容我多想,忽听一声娇声,却是傍边一女子被几个匆匆挤过的大汉撞疼了,才喊出声。
我上前一步,轻轻扶起倒地女子,下意识地看向那几个汉子一眼。看到那些人行走姿态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相似神态。
随着夜幕渐深,满城各处都开始飘起数不尽的孔明灯,那是一盏盏寄托着心愿的信笺,就这样悠悠升起,点缀着深邃的夜空。
仰视着缓缓腾空的孔明灯,耳边忽然传来沈彦的声音。回过神看过去,沈彦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他从背后拿出一只糖做的山茶花。我哑然失声怔怔地望着他。
他竟发现了我方才陪沈夫人几个女子逛街时,盯了好几眼的吹糖人手中那朵山茶花。
沈彦手持着吹糖山茶花,对着我轻轻一笑。恍惚间,其笑靥竟有种春日暖阳的错觉。
一时间,眼眶不知怎的竟然湿润了。
这小半年来,忧心身陷囹圄的父亲安危,何时有过心神放松的片刻?此刻看到这突如其来关心与温柔,一直紧绷的心好似终于松懈下来了。
一身淡蓝色长衣的沈彦,在这一刻在我眼中映照出一个贴心体己、可以依靠的谦谦君子。原本被沈家强娶的种种不干和委屈,在这一瞬间居然从我心底轻轻抹去。
是啊,今后我也是有婆家做靠山的女子。今后不再需要一个女子苦苦挣扎了。
似乎,嫁入沈家也不错。
我不知道,那一瞬间的温柔,竟让我从最初的舍生救父的苦命心态,变得开始接受出嫁为夫的心态。只一块糖做的花朵居然慢慢融化了那股寒意。
我伸手接过糖吹的山茶花。
「谢……」
一个谢字刚出口,便被远处爆发的一阵阵惊呼和尖叫声打断。
我与沈彦一同望去,那里围观的人忽然往外奋力的奔跑,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再认真看去,人群中似乎还能看到刀剑交错闪过的影子。
沈彦脸色也变了,拔出随身佩戴的文剑,慌忙地左右呼喊着沈家的随从护卫保护沈府家眷。
很快,沈家随从便护着家眷聚在一处,以便更好保护。不怪沈彦这么紧张,实在沈家是附近离那处距离最近的家族了,一旦有意外,恐怕首当其冲。
只是一切布置好后,远处的动静好像小了下来。不等沈彦派人过去查看情况,就见到一个少年手持三尺剑,背上背着一个锦装男子往这里快步奔驰。
只一眼,我就认出——是云霄。
「阿……云霄!」,我急声唤他。
他看到我,回头看了眼身后,见身后无人像是放松下来,直直向我而来。
只是沈府的护卫又将他拦在外面。我赶紧看向沈彦,发现他也在看着我。
对着沈彦微微颔首,我说道:「云霄是在我家长大的自家护院,信得过的。」
沈彦略一低眉,便招呼下人放他进来。
阿霄走进后,我才看清,他背上所负之人年岁也不过二十多,身上两处刀剑伤痕清晰可怖。
我急切的问他发生什么。
「你背上的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云霄摇头。
「我也不知道,但是北狄人想杀他,我便救了下来。」
沈彦闻言,惊呼一声。
「北狄人?这里怎么会有北狄人?」
「我在蔚州长大,那里多有北狄人。本来就觉得那二三十人行姿不对,后来看到一人腰间露出的狼头扣带,我便确定他们必定是北狄人。」
阿霄一边回答,一边将所背之人放在地上,此时我们才知道那人早已昏迷不醒。自始至终都没抬头看一眼,只是紧着查看所救下那人的伤势,手中不停的自说自话。
「北狄人狼子野心,蔚州民变就是他们所为。所以发现他们后我便盯上了他们,就是想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阿霄将那人身上刀剑伤口处的衣服扯开,查看伤势,咬牙恨恨。
「哼!不管北狄人想做什么,都他们做不成,肯定没错。」
阿霄将自身衣服撕成布条开始给那人包扎止血。那人在包扎时不经意间展露出面容,尽管失去了意识,依旧能看出英俊不凡。
那人眉头轻轻蹙起,嘴唇有些发白,呼吸也有些微弱,紧闭的眼睑下眼珠偶有触动。
「太子殿下?」
沈彦大惊失色,不可置信的后退几步。
阿霄像是也被这句「太子」吓一跳,像他望去。只是片刻,阿霄便冷静下来,沉声对沈彦道:「既然是太子殿下,还不赶紧派人医治。若是太子在你这里出了事,谁都逃不了干系。」
沈彦闻言一惊,正欲唤人,又觉被个区区小知府家的护院给指挥,很是恼火。
还是个被下了狱的前知府家护院。
可是此时又不是计较的时候,于是愤然拂袖去吩咐医师速来。
此时我才发现,云霄身上有不下七八处刀伤。
我鼻头一酸,压低声音:「阿霄,你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你等着,我去求沈彦,让他派医师给你医。」
「别!」
说完,云霄凝视我许久,才说道:「我身上这点伤无关筋骨,无大碍。」
说完,他又说道。
「这几日寻你,本来是想跟你道别的。我要去从军了。」
「从军?」我脑中嗡一声,这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了。我原以为不出几日,我便能把他带进沈府,亦或是要让他跟着母亲,确实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要离开了。
「阿霄……你不再护着我了?」说完,我才发现自己声音竟都有些发颤。
云霄自嘲地一笑,「我现在都无法靠近你,还怎么护着你?」
一时间,我俩相对无言。
就在我俩无语时,沈夫人在远处唤我,我忙过去看她有何事。
「玲珑,你真是沈家福星。」
沈夫人欣慰的看着我说。
「福星?」,我有些没听懂。
「此次彦儿救下太子,圣上必定重赏,彦儿这次定能封个不低的官爵。」
沈夫人拍着我的手说。
「沈彦?是云霄救的太子啊。」
沈夫人听我这么说,脸黑了下去,厉声呵道:「玲珑你看错了,分明是彦儿救了太子。对不对?」
我怔怔地望向沈夫人,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半晌,低下头应道。
「是……是的。是沈彦公子救了太子。」
沈夫人又绽放出笑脸,慈祥地看着我,说道:「既如此,玲珑你去把这些银子给你家护院,再和他说一声,让他快去找医馆医治下身上的伤吧。」
说完,塞给我一小袋银子。
我端着这袋银子,忽然觉得异常沉重。
好一会,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我回到云霄身边,把银子塞进云霄手中,踌躇半晌还是咬牙开口对他说了。
「阿霄,你拿着银子快去医馆治伤。」
云霄拿着银子,露出会心的笑,答了一声:「好!」
「阿霄,救下太子的事……」我欲言又止。
「你能不能……」我迟疑了一下,心中中充满了愧疚,也带有几分期许。
「能不能……别对外说?」
云霄疑惑地凝望我,却未开口,只是眼中露出探究之色。我还是决定把事情说清楚,于是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着他,眼中满是恳求。
「沈夫人的意思是,是沈彦救了太子。」
艰难地说完后,还是忍不住低下头。
「阿霄,我就要嫁给沈彦了。他救了太子,必定能获圣上赏赐。届时,圣上龙心大悦就更容易请旨放过我父亲。」
阿霄震惊地看着我,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来。他紧锁眉头,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出声。
他闭上双眼,我听见他深深的呼吸声,那一息之间,仿佛长达一世。
我轻轻地低下头,默默地等待他的回应,无颜正视,更不敢再多说半句。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那熟悉温柔的目光依旧在,只是我似乎再也找不回曾经那闪烁的光芒。
等了好久,才听到云霄回了我一声:「好。」
我惊喜地看他,只见他用手掂了掂袋中银子,微笑对我说。
「我这就去从军了。自幼……受姑娘照顾,一直心有感激。」
「拼了命护你到如今,也算全了这些年情分。」
「姑娘……」
「珍重。」
次日,左相沈沣之子沈彦,一人一剑,破敌三十七,救太子于危难。圣上更是直接赐予正五品骑都尉,监管羽林骑。
无论是朝堂上还是市井中,无不对沈彦封官赐爵心服口服。甚至开始有人以「千军候」称之。
沈彦没有辜负我,帮我求了圣上。
皇帝下旨免了父亲渎职失守之罪,还为我和沈彦赐婚。
只是我没想到,父亲竟好似不希望我嫁到沈家。可是事已至此,再无回寰可能。我告诉父亲,沈彦对我极好的。父亲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成婚那日,红灯满街,全城沸腾。天未亮,便已鼓乐齐鸣,瑞兽舞动。
那一日高朋满座、宾客如云。太子亲自主婚,文武百官皆举杯贺庆。
皆大欢喜。
父亲与娘亲在我大婚之后便动身返回了平安镇。
临行前,父亲几番欲言又止,我知他心有不舍。我又何尝舍得?母亲握着我的手,久久沉默无言,最终叹息一声,上了马车。
一年后,我为沈彦诞下一子,沈沣为其取名,沈嘉言。
初为人妇,总有诸多不适需要我慢慢熟悉。
我不再是那个在蔚州城可以肆无忌惮的知府小姐,不能轻易出门。仅有的外出也是受到其他京门贵族邀请,一言一行,甚至走出几步都要严格限制。
蔚州城的儿时旧梦终将远去,那些童年趣事,那些曾陪伴自己的人。
听人谈论中提及到云霄。他一年中三次击破北狄刺探的敌军,朝廷都特意为他嘉奖。
只是大将军韩定安卷入皇子间党派斗争,被撤职。据说韩定安只是酒后怒斥了某皇子的举动于青丘国大害,只是具体如何不得而知。
大将军韩定安所统殿前禁军,诸多统领都受到牵连,或贬职,或外放,一时间牵动甚广。所幸云霄因戍边驻守,不在其中。
人们再次谈及韩定安之名时,是因北狄四十万大军偷袭边关,连破五州十七城。
青丘国两拨援军全军覆没,一时间朝堂震荡,连一向主张与北狄讲和的三皇子一党都不再提求和。
是啊,敌人已大军压境,这时候还能谈什么呢?无论你拿出什么,敌人都已可以自取了。
次日又逢初一,我随沈彦陪伴公婆前往慈恩寺上香。
一路车马颠簸,终于抵达慈恩寺。
上一次前来,我和云霄与公婆一家见面算不上愉快,且当时途中紧张忐忑,想的尽是如何说服左相救助父亲,竟半点不曾留意这千年古刹的风景。
此次旧地重游,心境别然不同。
周遭打量,只见古柏森森,钟声悠长。京城之郊,山明水秀,令人心旷神怡。
寺外,春意盎然,绿树成荫的路径旁,粉白的樱花与簇拥的紫藤花竞相绽放,花香混合着檀香,在空气中缓缓弥漫。
道旁小贩吆喝着各式香烛、佛珠,香客络绎不绝,人声鼎沸。求福祈安的信徒们,或独自默祷,或结伴而谈,构成一幅热闹非凡的画卷。
我在这喧嚣中感受到一丝宁静,随着丈夫缓步向前,心中不自觉地升起一股虔诚之意。
我是该向寺中的菩萨表达感恩之意的。父亲能安然获救,全因那日在慈恩寺门前的遭遇。应是菩萨在我一家最危难之际给与了庇佑。
大殿内,青烟袅袅,佛音缭绕。我在佛前诚心跪拜,心中默念着感激之词。心中所默念之语,皆有感而发。仿佛能感受到菩萨慈悲的目光在注视着我。
从前,全赖菩萨,庇佑了我与父母走出困境,迎来新生。
此后,愿菩萨能保我与夫君及公婆一家人平安喜乐,顺遂如意。
在我长叩起身后才发现,公婆及夫君已先行一步去往斋院歇息。我与随身的丫鬟在沙弥指引下,穿过四周虔诚祈愿的香客,去往斋院。
途中,因担心斋堂的竹箸用不惯,我让丫鬟去马车上取来我惯用的翠玉箸。
沙弥将我引到了一间斋堂,沈彦与公婆并不在堂中。沙弥说沈彦陪婆婆去了寺后溪边放生,左相在另一个斋院。
沙弥走后,左右无事我便出房走走。行至一处院落墙外,竟听到公爹沈沣的声音。
我并未感觉有何异常,正欲寻院门过去向公爹请安,然而院墙内的谈话却让我的步履停滞原地。
「此次北狄来袭,你家主子为何不提前与我通个气?昨日朝堂上事发突然,我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公爹沈沣的声音虽低,却难掩怒火中烧。
「此事,我家主子也不知情啊。北狄此前只说取三座边城财物,谁料这群蛮子竟然人心不足,直接鲸吞我青丘五州十七城。」
一道陌生男子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几分无奈。
「大人应知,我家主子虽主张议和,却绝不可能让出大片国土。主子一向主张的是用些许城池换取青丘稼穑丰登、百业兴旺的喘息之机,待我青丘国库丰盈再与北狄决战的 。」
公爹沈沣似乎对来人的回答颇为不满。
「正因为毫无防备,昨日那一派借机发难,我只能同意他们调兵应对北狄之议。如今北狄大军压境,朝中主战之声日益高涨,我岂能再旧法拖延?」
公爹沈沣的声音忽而提高,语气中夹杂着明显的愤怒。
一旁的人沉默了片刻,随后提出了一个令我震惊的问题:「大人,此次北狄突袭会否又是那一派的驱虎吞狼的苦肉计?」
我被吓得的「啊」的惊呼出声,院内立刻有人警觉高喊:「谁?」
两名侍卫从转角另一侧的院门赶来,见是我也甚是意外,一名侍卫连忙回报。很快,公爹也从院内出来,眼带警惕地打量我。
情急下,我瞥见墙头一只园蛛,忙道:「我本欲寻公爹与婆婆往斋堂共膳,未料途经此处竟被墙上八脚之螅所惊。」
沈沣顺着我所指方向,也瞧见了墙上园蛛,面色渐缓,吩咐了句「玲珑你先回去,我稍后便至。」言毕,又转身回了院子。
我匆匆回转斋堂,心中却一直回荡着先前听到的对话,久久不能平静。
公爹不是从不结党站队吗?自夫君沈彦救了太子后,满朝皆知左相沈沣深受太子器重,如今怎么像是另有打算?
北狄突袭……
又……
驱虎吞狼……苦肉计……
一时间,我脑海中似乎有灵光一闪而过,但却又难以捕捉。
不久后,婆婆与沈彦也回到斋堂,片刻后公爹也到了。一顿斋饭,依旧是和谐平静。
回城时,街上匆匆一瞥竟见到了郭吕夫妇。我叫停了马车,与夫君简单交代原委,便下车上前与二人叙旧。夫
君与公爹为我留下一辆马车,其他人先行回府。
郭吕二人见我也甚是欢喜。一番交谈下,才知道他们是途径京城,欲往东雄关投奔云霄。
原来,山寨大首领得知云霄在东雄关后,戎马之心不死,留下了部分不愿同行的兄弟,便率众人去投奔云霄。郭吕两位是因事耽搁了最后一批出发,才落在最后。
只是在二人得知我嫁入沈府之后,居然震惊不已,而后明显对我疏离了许多,只简单寒暄了两句便匆匆告辞离去。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我心中一阵唏嘘。
回府后,沈彦问起途中所遇之人,我将当年之事大致说与他听。夫君面色柔和说我是身负福泽之人,贼人都不敢加害。
次日,隐约听到府内下人闲聊中有人兴冲冲提及,有一对贼人夫妻在出城时被羽林军发现,女子当场被斩,男子负伤而逃。
我伤心很久,好些时日都无法释怀。是一个同乡携母亲的信登门,才让另一件事揪住我的心。
母亲信上说,父亲病重,盼我回娘家探望探望父亲。
看过信后,我心急如焚。当即持信去恳请公爹准许回乡探亲。公爹阅信后,深思片刻便唤来几名护卫,让我准备一下次日出发。
夫君御前值事不能轻易离京,有护卫陪同足矣。
返乡途中,车轴竟然断裂,原本三、四日便能到的路程,因而却走了六日才到达。
归至平安镇,我未能见到父亲。
亦未见到娘亲。
我家,已化为一片焦土。
就在我抵达前的两日,夜里家中起火,大火烧至天明,父亲与娘亲翠影三人皆葬身于火海之中。
望着眼前满目疮痍的废墟,我心如刀绞,悲痛欲绝,一头栽倒在家门前,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后心中无尽悲凉。
父亲已非官身,不宜大办丧事,加之孩子尚幼,不宜久离。遂我披麻戴孝,守灵七日,简约办理了双亲的后事。
归乡时,心急如焚,却有深深挂念;回京时,已如无根之浮萍,孑然一身。
归至沈府,沈相与沈夫人多有关心,夫君沈彦亦不断安慰。渐渐的,我将这份悲伤深埋在心底。
接连不断的打击令我情绪消沉,但想到余生尚长,加之幼子初诞,我不得不强颜欢笑,振作精神。思来想去后,决定再次前往慈恩寺祈福许愿。
此时正值月底,非是每逢初一上香者蜂拥集会之日,路上并无太多香客信徒。
慈恩寺的大雄宝殿,佛像安坐其中宝相庄严,似有一股法力普照,能令人莫名感到心安。
嘱咐随行护卫在大殿外等候,我便于蒲团前,虔诚跪拜。祈求菩萨消灾祛疾,拂去我心中之苦楚,庇佑我夫君与幼子安康欢乐。
心中祷告尚未结束,一缕寒气却掠过咽喉。低头一看,竟是一柄短刀紧贴前颈,我惊得魂飞魄散,急忙欲呼侍卫,却被捂住口鼻。
「别动,否则割破你的喉咙。」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自身侧传出。
我下意识瞧去,竟是之前路上巧遇的郭姓好汉。
郭姓男子似乎难以抑制心中的愤怒,刀锋紧贴着我的脖颈皮肤,厉声质问,「玉夫人,我夫妻自问未曾有负于你,你为何要害我们!为何害死我妻子?」
嘴巴被捂住,我只能拼命摇头,面露哀求之色。尽管被捂着嘴,但我竭力喊出的「我没有」三个字,仍旧隐约可闻。
郭姓男子略有疑虑,说了句「别喊,否则一起死。」,而后他拿开了捂着我嘴的手,只是刀子却依旧架在我脖颈之上。
他的手刚一松开,我便急忙道:「我从未害过你们,你们遭遇不幸,我亦不知情。你们夫妻二人曾施恩于我,我又岂会忘恩负义。」
「追捕我们的是羽林卫,你夫君沈彦便是羽林骑都尉,你却说你毫不知情?」
他听后反而愈发愤怒,手中的短刀用力压下,我感觉喉咙处一阵剧痛,有血液流出。
我慌了神。不仅因命在旦夕,更因我想起我确实曾与人提及过他二人。我曾对沈彦提及。
念及此,万念俱灰的我闭上双眼。
我认命了。
只是死之前,我仍然想告诉当初这个对我有恩的人,我真的不曾辜负他夫妻。
「我只对我夫君沈彦提及过你们护我之事,真的从未有害你们之心。但若是我夫君因此害了你们,说是我之过错也无可厚非。我愿为吕大姐偿命。」
许是没料到我的反应,郭姓男子狐疑地盯着我许久,像是在判断我言语真假,没有下手。
忽然大殿之外传来护卫的声音:「夫人,都尉大人来接您回府了。」
我与那郭姓男子同时透过直棂窗向外望去,只见沈彦带着几名侍卫正朝大殿走来。
沈彦冷峻的脸庞上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翩翩公子般的身形愈发显得英俊不凡。这一刻,我的心仿佛被紧紧揪住,无法动弹。
突然,后颈遭到重重一击,我整个人瘫软倒地。
郭姓男子不再理睬我,径直步出大殿。
我心中明了,沈彦若毫无防备,只会将其视作一位寻常香客擦肩而过,如此一来,沈彦危在旦夕。
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驱使我,我竭力爬到大殿门口,尽力高喊:「夫君……当心!」
原本快步前行的郭姓男子,与沈彦仅几步之遥,听到我的呼喊后,他的身影微微一顿,随即加快了步伐。
沈彦听到我的声音后,整个人停了下来,甚至往后退了几步,护卫也反应过来,意识到面前靠近的这个男子,必然是危险之源。
沈彦身旁的护卫立刻拔刀,挡在沈彦身前。郭姓男子见沈彦仅几步之遥,心一横,亮出短刀直扑沈彦。
羽林军确为青丘国首屈一指的精锐,几个护卫瞬间便将郭姓男子砍倒。
目睹倒在地上的郭姓男子血流满地,已然不动,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是我,玷污了这清净的佛门之地。终究是我辜负了他们夫妻二人。
近两月来,青丘接连战败,京城人心惶惶,就在众人不知所措之际,有人提出:让骑都尉千军候沈彦,带兵退敌!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赞同。
世人皆知,骑都尉沈彦,人称千军候,有万夫不当之勇!
皇帝也是想起沈彦以一当百的神勇,当即下旨,沈彦带兵出征。
原韩定安将军所帅八万殿前禁军,加之周边地方守军,共计十二万,皆由沈彦统御。
沈彦如丧考妣呆立当场,浑浑噩噩回到沈府时,面上再无一丝血色。他在家跪倒在沈相与沈夫人身前痛哭流涕,祈求沈沣去求皇帝收回成命,另择良将。
沈沣也像是一日之间老了十几岁,却任由儿子磕破头也未应承。
沈彦是沈家三代单传,沈沣如何舍得。
可他又有何办法?
难道要告诉皇帝,沈彦根本没有众人所说的勇武,当日乃是冒领他人功劳吗?
此时出征或许是死,抗旨必是灭族。
最终沈彦只能咬牙带兵出征。
他与沈相商议之后,决定现下之策,唯有增强兵马以为后盾。
于是,出征前夕,沈彦面圣,先表明誓死抵御北狄的决心,赢得圣心大悦。继而,沈彦上奏,陈述北狄势大,殿前禁军兵力过少,难以匹敌,恳求增兵。
皇帝把所有能抽调的兵力全交给了沈彦,甚至帝都羽林卫都抽调了五千,凑够二十万大军,不日出征。
沈彦出征当日,我急书一封派人送去东雄关交给云霄,请他前去帮忙沈彦抗御北狄。
北狄人由西北入中原,云霄驻守的东雄关在东北。若有云霄相助,我想沈彦胜算多少大上几分。
谁知大军刚到京城外的最后一道屏障「天门阙」,北狄人已前来扣关。
天门阙是入京前最后一道天险。
天门阙,望天门。过了天门阙,便入天子门。
北狄大军之统帅,正是北狄王拓跋谷。
拓跋部落起初不过是草原上的一支千人小部族,在拓跋谷的领导下,短短二十年间崛起为北方草原上最强大的部落。
他先是接纳了草原混战中败下阵来的几个残破部族,又主动与青丘国开展贸易,以牛羊换取铁器以武装其部落。
在草原的争霸中,正是凭借这些更为精良的武器,才能屡屡以弱胜强,最终一统草原。
自拓跋谷一统草原后,不再以小规模的劫掠犯我青丘边境,而是将征服青丘国作为其目标,其狼子野心,已是人尽皆知。
此次南下,拓跋谷率领几十个部落组成的北狄大军,仅用两月,便横扫千里,直抵天门。
京城上下陷入恐慌之中,甚至有些富贵家族携带钱财,连夜南逃,更让城中人心惶惶。
朝堂所有人都寄希望于沈彦,寄希望于他所镇守的这京城外最后一道雄关。只是谁都没有把握沈彦能抵得住拓跋谷的兵锋。
沈彦二十万大军死守天门阙。北狄人本不擅攻城,但接连的战斗也让北狄军积累了大量攻城经验。
就在沈彦闭关死守时,副将、监军见北狄人在关前砍树刨制,眼看就要做出足够的攻城器械,纷纷谏言沈彦出击袭扰。
副将更是称「世无死守可固之城,需攻守结合,放能不败之地。」
然,沈彦不为所动。
围城后,第七日,北狄人开始攻城。
北狄人先以青丘国俘虏和百姓为第一拨攻势,以这些人家人的生死为挟,逼迫这些手无寸铁的青丘国人自己攻打自己城关,用他们的命来消耗天门阙守军的弓矢弩箭、滚石流木。
第一拨人死的差不多时,北狄人才从后面杀上来,借助攻城器械强攻天门阙。
第一日攻城,青丘国守军死伤六万余,哀嚎一片。
第二日一早,青丘国守军发现主帅沈彦不知所终。全军哗然。
彼时青丘国开始出现逃兵,是几个极有经验的副将止住哗变与叛逃,声明身后即是家园,即是父母兄弟。此战,不死不休。
当日,青丘守军抱着必死之心,与北狄人厮杀至深夜,再损五万人。
第三日,监军太监汪笠翟下令,组织陷阵赴死军,在敌人攻城时进行冲锋,负责凿开敌军攻城器械。
只是全军认为必死之日,竟未等到北狄人攻城。
等到斥候来报,才知北狄人竟然连夜退兵了。
无人知北狄人为何会仓促退兵。北狄四十万大军加上沿路收集的战俘接近二十万。六十万兵力,又有北狄王在,竟然悄然退兵。
可不管是因何原因,这一日,天门阙所有青丘军都活了下来。一时间,天门阙爆发出响耀天际的欢呼声。
两日后,天门阙接到探子密报,云霄率三万东雄关边军由山林间行军,绕过西北十七城,杀入北狄草原,连灭八个草原部落,直奔草原王庭而去。
拓跋谷虽为草原之主,但北狄大军是各部落联军。云霄一路扫灭八个部落,各部落首领人人自危。
妻儿老小皆在部落留守,部落一旦有失,根基全无,在草原中再无言语实力。因此部落首领纷纷要求回军扫灭云霄军,拓跋谷不得已连夜拔寨回师。
听完探子汇报,众人皆哗然。
四日后,探子再报。
「云霄于望北关关外设伏,擒获拓跋谷,大败北狄!」
探子的消息宛如一道惊雷,在天门阙大营内猛然炸响。众将惊讶的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不敢置信。一时间,营地内鸦雀无声,所有人动作凝固,时间像是在这一刻停滞。
片刻后,一股狂热的激动席卷全场,所有将士、士兵都振臂击掌,欢庆欢呼声响彻云霄。
监军太监汪笠翟只觉一阵眩晕,扑通坐倒在地,喃喃道:「神将!神将!」
忽地,只想把连日来胸中压抑郁结之气统统呼出,于是玩命高声嘶吼道:「青丘神将!一战天下惊!」
「陛下,云霄,传回的战报说,草原部落人人皆兵,妇孺亦可挽弓。为求快,只好不计战损地突袭。他率军在灭了八个大的部落时,三万人已只剩近两万。」
「他当时特意在各个部落留下活口,只为引拓跋谷回师。为了迷惑拓跋谷,他还留下八千骑兵于草原继续扫荡。他给这波骑兵的指令是不求有功,但必须吸引北狄注意。」
「之后他率军继续从山林穿行,于拓跋谷驻守的望北关附近的两波人马缝隙中,穿插回了望北关关外。此时拓跋谷因是要回师草原,便将之前所俘的青丘国俘虏都留在了五州十七城。另留了十五万人马驻守五州。」
「云霄于望北关关外七十里,率一万人伏击拓跋谷。云霄军搏命冲杀三次后,败走。拓跋谷率部追击,沿途尽皆云霄军所丢盔甲、兵器,还有不少云霄军带不走便点燃的粮草车。」
「云霄亲率领一百敢死军卒藏于点燃的粮草车中,拓跋谷先锋军追击心切,与拓跋谷所在中军脱节。云霄看准时机,于拓跋谷经过时,率领敢死军陷阵搏杀,生擒拓跋谷和几位部落首领。」
「北狄王被擒,北狄军心大乱,云霄军趁机冲锋,以少胜多,败北狄于望北关!」
「后,利用北狄王拓跋谷和一众部落首领做威胁,又派人说服十五城内大量被俘的青丘国军民,因此,十五城大部分兵不血刃收复,仅有集安城和河蓟城的北狄守将死命固守。」
「不过,云霄军于两日前,将集安、河蓟两城也已克复。至此,我青丘国西北五州十七城……」
说到此处,右相李泽顿了顿,随即朗盛高喝:「我青丘国西北五州十七城,尽皆……收复!」
「好!」
「好!」
「好!」
金銮殿上,皇帝面色激动地仔细聆听右相李泽所报的战况,忍不住高声连道三声好。此时皇帝心中激动无以言表。他一度以为自己将成为青丘国历史上的罪人,青丘王朝最后一位皇帝。想不到,云霄神兵天降,挽狂澜于既倒。
「传朕旨意。」
皇帝站起身来,目光扫过朝堂上的众朝臣,声音洪亮而威严道:
「有此神将,乃我青丘之幸!如此无敌战绩,一战而天下惊!如此盖世功勋,扶大厦之将倾!」
「云霄此战,冠绝古今!朕,特封云霄为……」
「冠军候,邑万户,以示天下朕对云霄将军的感激之情!」
皇帝言毕,在场文武百官无不动容。
自此,冠军候云霄,名动天下。
沈彦临阵脱逃,皇帝欲斩之以正军心。公爹沈沣在金銮殿外跪了一天一夜。
最后,公爹辞官罢相隐退,皇帝才念他这些年劳苦,没追究沈彦死罪,只下旨打了一百脊杖。
公爹私下送了小半个家产,才让大太监授意留了沈彦一命。可是即便是虎背熊腰的大汉也受不得一百脊杖,更何况他那虚弱的身子。尽管掌刑太监已经留手,他也痛的无法忍受,挣扎间,也不知是皇帝授意,还是掌刑太监有意给他教训,沈彦被一杖打断了右腿。
公爹将他带回后,公爹眼中也再无颜色。
沈沣失了相位,昔日专横霸道得罪的人都找上来,就连他亲手提拔的几个重臣也对他落井下石。沈府苦不堪言。
沈沣决定举家离开京都,不想临行前,百官联名检举,前左相沈沣在任期间,贪赃枉法、徇私舞弊,奏章雪花般飞入皇帝案前。还未来得及搬离京都,沈家就被抄家,这次沈沣也入了御史台狱。
可是,沈沣之罪更是证据确凿。况且,沈沣没有女儿了。
公爹入狱后,沈彦对我每况愈下,开始时还惦念我为他所生的孩子,后来逐渐开始对我拳打脚踢,怪我替他冒领了云霄的救太子之功,害得他带兵出征,才导致今日的沈府败落。
我没有辩解,哪怕是拳脚加身,也没有闪躲。不是默认了这一切,而是心碎无法言语。
是我自己选的,不怪别人。
半年后,冠军候云霄班师回朝,帝京满城震动。
皇帝亲率百官出迎三十里。
果然,我就知道,云霄定能光耀门门,重振云家将门。
只是没猜到会这般快。
皇帝为云霄赐了婚。赐婚时,云霄求娶了前任大将军韩定安之女,韩雪琼。
自此,世人才知,韩雪琼就是东雄关的一员。
她曾与云霄一同扫灭草原部落,一同几次穿插在北狄六十万大军缝隙中游走,一同躲在烈火点燃的粮草车中埋伏几近烧死,也是她与云霄一同率百卒突袭北狄王与一众部落首领,生擒北狄王,立下不世之功。
能陪着云霄如此舍生忘死,一定好信任他吧。
冠军候云霄大婚之日,京城家家户户鞭炮齐鸣,人们自发地为冠军候铺了十里红妆。街道上挤满了道贺百姓,竟是难行寸步,喜乐祝福声不绝于空中。
这一日,皇帝亲自为冠军候主婚,可见恩宠。
百官无人不至。
这婚礼,竟比我在左相府时那场还盛大万分。
那一日,天光初破,朝阳似火。
我抱着怀中幼子站在人群边缘,目光穿过重重人群,远远望着他在马上依旧挺拔如松的身姿。
他在众人的祝福声中,面容尽数被幸福与温馨覆盖,仿佛昔日的苦难与生死危机都已被风吹散,只剩下此刻的欢愉与辉煌。
心中百转千回,泪湿眼眶。事到如今,竟不知怪谁。
怪我吗?
若非为救父亲,我又岂会如此?
怪我不信他?
可我又焉知他一年时节成就今日之功。
怪我负他?
可我已嫁为人妇,难道为夫君考虑也有过错?
我能怪谁?
天道不公,命运作弄,只能怪我命该如此。
苦,不堪言!
我默默地抱紧怀中幼子,耳畔似乎又听到那句。
「玲珑别怕,我定护你周全!」
来源:宫墙往事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