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些身份,都是Daniel Arsham(丹尼尔·阿尔轩)。终于在2024年,他出版了自己第一本摄影书——《摄影师》,拥有了新身份。
艺术家、建筑师、舞台设计师、影像创作者、设计工作室Snarkitecture创始人。
这些身份,都是Daniel Arsham(丹尼尔·阿尔轩)。终于在2024年,他出版了自己第一本摄影书——《摄影师》,拥有了新身份。
事实上,从11岁收到祖父送的第一台相机开始,摄影就是Arsham从未间断的创作实践。但直到艺术生涯步入第三个十年,他都从未想过要将其公开。
对Arsham来说,绘画或雕塑创作以表达为前提,但摄影更有关个人愉悦与灵感记录。“这些只是吸引我的东西。”
《BAZAAR ART时尚芭莎艺术》邀请Daniel Arsham分享他近期的创作以及他摄影背后的故事。
Self Portrait《自拍像》 ©Daniel Arsham
在威尼斯众多建筑奇观中,Chiesa di Santa Caterina显得有些平淡无奇。这座据说始建于11世纪的教堂和修道院,几经易主与战争,朴实地保留着它与时间交手的种种痕迹。
2024年第60届威尼斯双年展举办期间,美国艺术家Daniel Arsham的个人展览就在这里举行。和场地本身的特质不谋而合,“时间”也是Arsham创作中一个反复出现的主题。
被烧毁的后殿几乎没有艺术品残存,Arsham在这里放置“破碎偶像”系列的新作:巨大的人物胸像由两半组成,一面是青铜古典人物,一面是不锈钢动漫角色,二者融为一体,同时又保持着破碎。
作为二十余年职业生涯里最大规模的一次展览,“威尼斯3024”中的每件作品都具有标志性意义。他多数展览的命名方式也是给观众的线索——想象自己步入了一千年之后,世界末日已经发生了,眼前的展品是留给未来的线索。
图片提供:艺术家与贝浩登画廊
“虚构考古学”(Fictional Archaeology)是Arsham最广为人知的系列,并仍在进行中。他几乎可以将一切事物和形象制作成残骸,将过去、当下与未来压缩为一体。
古希腊与古罗马的艺术品反复出现,这些白色铸件已经腐烂,露出了切割细碎的石英。Arsham从巴黎卢浮宫、雅典卫城博物馆、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等世界级展馆处获得许可,使用其最具代表性的作品进行扫描和铸模。
Arsham还格外关注活跃于上世纪后三分之一的产物,包括但不限于宝丽来相机、随身听、付费电话、键盘、电吉他......还有1985年电影《回到未来》里那台可以穿越时间的古董车。它们代表着一种“近过去”,也是现代生活中我们最习以为常的部分。
在材料的使用上,Arsham将人工干预最小化,他喜欢挑选那些本身就需要历经千年才得以形成的天然材料,比如晶体和火山灰,可以更好呈现出埋入尘土许久终被挖掘的模样。
图片提供:艺术家与贝浩登画廊
在精确的制作下,它们处于不同程度的腐烂状态,同时携带一种属于后世界末日的冰冷感。
Arsham在想象一种不可避免的未来,今日鲜活的一切都将是考古对象。他的展览赋予观众一种暂时的“上帝视角”,让人思考若跳脱时间之外,我们该如何看到自己身处的世界?
必要的时候,Arsham还可以把一切“奢侈物”制作成时代遗物的样子,这也说明他在商业领域所具备的号召力。无论是Tiffany的项链、徕卡相机还是迪奥外套,都被剥去了华丽的外表,被时间腐蚀,破旧不堪——当下的渴望,也终会消散。
在“虚构考古学”创制的宇宙里,过去、现在与未来都是“平行的现实”。而更多看似对立的概念也都彼此平行:毁灭与创造、日常与奢侈、脆弱与坚韧、短暂与永恒......无论是作为创造这一切的Arsham还是观者,都感觉飘浮在时间里。
在纽约库伯联盟学院就读的第一年,Daniel Arsham的一次课堂作业要求大家只能使用硬纸板创作。“如果你能让硬纸板看起来像是其他材料,让物质性能发生转变,那么新的想法就会发生。”
Arsham接受的艺术教育没有将学生限定在某个领域,而是任由人在不同媒介间游移与实验,开发材料的可能性。
这显然是Arsham学到的重要一课:至今二十余年的创作生涯里,他一直在不同材质、媒介、领域甚至是艺术合作间游走。
毕业后他回到迈阿密,与其等待画廊们递上橄榄枝,Arsham选择自己DIY。展览空间House就这样诞生了,它身处一栋迈阿密式小楼里,一层是典型的“白盒子”式空间,二层是Arsham和合伙人们的家。
尽管存续时间不长,House却在当地艺术社区中成为亮眼的明星,所有人都喜欢在那里展出自己的作品。他在House结识了当代艺术界最具影响力的画廊主之一Emmanuel Perroti,被后者的画廊签约,他如今仍是Arsham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
也是在那个阶段,毫无经验的Arsham被传奇现代舞大师Merce Cunningham(默斯·坎宁汉)亲自邀请,为其演出做舞台设计。
纸板、橡胶,尺寸可变,图片提供:艺术家与贝浩登画廊
“他几乎只告诉了我演出地点和舞台尺寸,然后就说‘随你便吧’,只要不易燃、不会伤害到舞者就好。”次年,舞蹈作品“eyeSpace”在迈阿密开幕,Arsham在舞台上放置了一个装饰艺术风格的白色剧场,它被斜切成两半,一半倒在地面,一半悬在空中。
与Merce Cunningham合作的经历对Arsham影响深远,因为“你可以做在画廊里做不到的事情”。舞团的告别巡演中,Arsham在每场演出的舞台上都悬挂了八朵巨大的“像素云”,它们由两万多个聚乙烯小球构成,颜色和形状则基于他跟随舞团在世界各地拍摄的云朵照片。
图片提供:艺术家与贝浩登画廊
2008年,他和大学时期好友、建筑师Alex Mustonen同创立了Snarkitecture,一家坚持开放式实践理念的设计事务所。他们为时尚品牌Kith打造了七家店铺,还在华盛顿特区国家建筑博物馆举办过互动式展览。
“我们想模糊艺术与建筑的界限”,以及用有限的资源去寻找与创造无法定义之物。正如Snarkitecture名字的起源,是刘易斯·卡罗尔(Lewis Carroll)写于1876年的《猎捕蛇鲨》:它讲述了一个船员立志寻找一种神奇生物的不可能之旅。“那个船员的地图是一张白纸。”
图片源自网络
大流行期间,由于无法到工作室,Arsham时隔许久再次回归绘画。事实上,他的创作始于绘画,最早是聚酯薄膜上的水粉画,因为那与雕塑相比成本低了很多。
在绘画中,无法定义之物依旧是核心。他喜欢描绘自然环境中的建筑结构,比如洞穴里的现代主义建筑,或者森林深处飘浮的几根横梁,单色通常比较单一,很难确定画作想要表达的时间。
试图定义Arsham的努力总显得徒劳,部分因为他自己都不会去限制创作的一切环节。“我的很多作品都是在意外或失败中诞生的:发现一些行不通的东西,然后再以新的方式思考它。这就是我创作的过程。”
从这种程度上来说,他更接近一位概念艺术家。
图片提供:艺术家与贝浩登画廊
粉晶(蔷薇石英)、石英、水硬石膏,50.8 × 50.8 × 55.9 cm,图片提供:艺术家与贝浩登画廊
Daniel Arsham在迈阿密长大,童年大把时间他都在大沼泽里度过。亚热带的芒草草原和咸水沼泽,是佛罗里达州独有的自然生态。在排水及水渠系统的帮助下,城市的大部分就建造在这样温湿的土壤之上。
Arsham11岁生日的时候,祖父送给Arsham人生第一台相机Pentax K1000,并教授Arsham基础的摄影知识——对焦、快门速度、光圈和ISO。“以独特的方式组合这四个元素,图像就会有无限可能。”祖父是Arsham人生中第一位艺术老师。
从那天起,拍照片成为Arsham生活中的一部分:他从自家的前门开始拍,然后是郊区社区里五颜六色的门环和大沼泽,再然后是飓风。
1992年的飓风安德鲁几乎摧毁了整座城市,Arsham家的房子未能幸免。院子里他最喜欢的树屋被连根拔起,在房顶砸出一个洞,风、雨和各种东西就这样涌入,最终卷走了整栋房子。
很多照片存档都丢失了,但那画面却深深印在他的脑袋里:飓风把建筑吹散、让它解体,但他却因此看到了一面墙的背后都是什么,以及一座房屋是如何被建造出来的。
摧毁与重建同时发生,这是一次有启发性的奇怪经历,Arsham从此开始对腐朽、蜕变、建筑与时间着迷。
幸好相机还在,跟随他一路长大。对他来说,摄影依赖本能与直觉去进行,而不是有意为之的,“我拍照是为了记录和理解”。
就这样像写日记一样拍照了三十多年,存下了近30万张照片,Arsham之前却从未想过要将它们以作品的身份公开。
直到某天,他的摄影师好友James Law偶然了解到这份巨量档案的存在,并发现了其中的叙事价值——它有关一位难以定义的艺术家,如何看待他周遭的世界。
二人从巨量的底片和电子存档中提炼出一些主题,“选我觉得最有趣或最奇怪的图像”,最后将整理出的几百张照片集结成书——2024年,《摄影师》出版。
城市、街景、动物、自然、名人肖像、雕塑作品以及长曝光下的星空……Arsham的拍摄对象非常丰富,但和他的雕塑作品一样,时间仍在扮演着核心角色。
在采访中,Arsham特意提到两组照片。
一组是在他的纽约工作室里拍摄的A$AP Rocky,最终成像的颗粒度很高。两个人此前曾在西南偏南音乐节上短暂相聚,后来约在纽约再次拍摄。其中一张照片里,烟雾几乎盖住了A$AP Rocky整张脸,闪光灯让烟雾更加亮白。“你看不清这个人到底是谁,他成了轮廓本身。”
另一张是他从直升机上拍摄的纽约曼哈顿。在世贸中心遗址上建起的自由塔,将反射的太阳光投掷到河面上,以一种超现实主义的方式在城市景观里闪烁。
“如果说我的雕塑与空间设计是关于延长和压缩时间,那么摄影则关于定格时间。”但Arsham不会过于深究这些被定格的瞬间到底意义何在,因为“它们更多是为了愉悦自己而被拍下”。
《摄影师》的最后一张照片,是Arsham的母亲拍摄的。十几岁的Arsham身后是广阔的大峡谷,怀里是祖父送的Pentax相机——这本书,献给了祖父。
在11岁生日那个风平浪静的日子里,祖父不仅是送给Arsham一台相机,而且是向Arsham展示了手中握有镜头意味着什么:一种全新地、愉悦地、本能地观察世界的方式。
BA = BAZAAR ART时尚芭莎艺术
DA = Daniel Arsham
BA
《摄影师》一书的封面是一张好莱坞标志牌的黑白照片,为什么?
DA
我在十五年前的洛杉矶拍下这张照片,它看起来很黑暗,同时又很有力量感,我认为它捕捉到了那一刻洛杉矶在我眼中的形象,以及它的本质。
BA
你总是随身携带相机吗?你拍照的习惯是什么?
DA
从我11岁得到人生第一台相机开始,我几乎去哪里都带着相机。但我进行拍摄的频率却不固定,有时候我一天就能拍很多张,有时候几个月过去都不会开机一次。
BA
你的祖父带给你怎样的艺术启蒙?
DA
祖父是我第一个艺术老师,他是我身边第一个对艺术怀有最大热情的人,他对现代艺术很了解,尤其喜欢超现实主义与立体主义。我觉得他对整个宇宙都充满了好奇,并且对摄影有着很大热情。是他教会了我,通过手中的相机与镜头,我能够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捕捉并呈现世界。
BA
对于你来说,摄影和雕塑、绘画、空间设计等其他创作方式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DA
在创造一个雕塑或者一幅画的时候,我总是希望它们有所表达,我用非传统的材料来做雕塑,这些材料本身就有很长的时间维度,我在它们身上试图操控时间感,玩一种和历史的游戏。但摄影对我来说更加个人、更加随性,相比“创造”它更有关“观看”。
BA
你如何看待当下的摄影?
DA
摄影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某种程度上因为它具备的语汇如此有限——对焦、快门速度、光圈和ISO,差不多就是如此了。但与此同时,它又有着无限的潜能。现在,你有一部手机,就等于拥有了一台相机,而这么多摄影师就在如此简单的基础上建立了丰富、独特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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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芭莎艺术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