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来的黎娘子可真是厨神,无人问津的食堂竟然排起了长队,唉!今天差点没打上饭!
《大理寺打工人(美食)》
作者:一时二
简介:
大理寺众人每日忙忙碌碌,伙食却差到令人发指!
今日青菜炒橘子,明日葡萄炖土豆,众官员苦其食堂久矣。
某日,大理寺门口贴了一则招聘告示,只有一条要求:做饭好吃。
——
美食博主黎书禾穿越了。
初来乍到,身无分文。
好在她刚来就看到大理寺招人,只要求做饭好吃。
这不是巧了!
公务员,有编制!
干了!
于是她当场就去应聘了。
——
【大理寺某员工日记】
五月廿一,晴
新来的黎娘子可真是厨神,无人问津的食堂竟然排起了长队,唉!今天差点没打上饭!
大暑,晴
太阳毒辣,在外面办案热汗淋漓,幸好一回大理寺便有冰凉冷冻的水果酸酪吃,就连一向胃口不好的陆大人都吃了三碗!
十月十五,大雨。
今日黎娘子请假了,食堂里又回归冷清。而工作狂陆大人办案时居然也心不在焉,奇也怪哉!
立冬,小雪
黎娘子打了一个新奇的锅子,大家今天全都坐在一起涮火锅吃。
黎娘子中途还给陆大人夹了不少菜,不过陆大人的脸怎么这般红?想必是不会吃辣吧……
精彩节选:
冬日的长安城总是雾霾霾一片。
天边还染着一层暗色,宣平坊的几家早点铺子在门口挂上了几盏灯笼照明,里面的店家才开始窸窸窣窣地忙碌起来。
以往这个时候,坊里整条街上的早点铺子都会热闹起来了,卖馎饦的,卖包子烧饼的早就应该忙得不可开交,但这几日却是冷冷清清的,门口竟是一个食客也没有。
几位店家将桌椅摆放整齐后,认命似地又回到桌案前,手里一边揉着面团,一双眼睛盯着角落那间不起眼的“卢记食肆”。
卢记的食肆很小,只摆得下三张方桌。门口支着一口大锅,腾腾的热气就在这刺骨的空气中缭绕。
才刚过卯时,铺子里就坐满了人。好些人见里头坐不下了,也不知从哪里搬来了椅凳,干脆就坐在门口等着。
等锅里的汤头煮沸了,鼻尖也传来了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
大家都知道,卢记食肆现下有两个掌勺师傅。
年长的是名男子,约莫快已到了不惑之年,穿着一身靛蓝色的缺跨夹袍。两只手的袖子都高高撩起,撒了点面粉就在案板开始揉搓。
不似其他面馆的做法,这男子竟是一滴水也没加,只往里敲了几个鸭蛋。待揉成厚厚的一团时,再将一根碗口般粗大的竹竿压在这面团上,又一跃,自个儿坐在了竹竿的另一端上。
竹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起起落落,开始来回弹跳按压着面团。
一开始这些食客们也是被这新颖的压面方式吸引,围在一旁看个新鲜。
等面皮被压成了薄薄一层,他又把面皮叠了叠,切成细细的面块,再不断拉长,打成细条状。
而长案前的另一个年轻的小娘子,看着也就十五六岁,手脚却十分麻利。将面皮一擀,一捏,就包了一大盘子的云吞。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就将锅盖揭开,露出一大锅淳白色的汤底,滚滚沸腾着。也不知道这汤底里是用什么炖的,浓郁的鲜香弥漫到十里八街,将其他铺子前的食客全都吸引了过来。
她拿着笊篱捞起煮好的竹升面,在碗的中间摆成一团,再捞起几个皮薄馅靓的云吞落在四周,浇上滚烫的汤头,最后在那金黄的油花上再洒上一层嫩绿的葱花。
香气顺着鼻腔钻入众人的肺腑,勾得他们胃里好一阵翻腾。
本是来瞧热闹的食客都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郎君要尝尝吗?”小娘子一双杏眸微微弯起,笑眯眯地问着,“今日的云吞可是香菇馅的,鲜的很!”
被问到的张大郎就是方才挤进人群中看热闹的一员。
他远远瞧着一个人坐在竹竿上来回跳动,觉得甚是新奇,是以一时看久了些。现下又被这香味吸引,下意识就开了口:“小娘子,这个一碗多少钱?”
“带云吞的十文钱,单一碗竹升面只要五文。”黎书禾又抓了一把云吞进锅,面上还带着笑意,问道:“郎君要哪一种的?”
张大郎一听价钱,是要比其他食肆的要高一些,但鼻尖萦绕的香气挥散不去,一咬牙,掏了十文钱扔进了桌案旁放银子的木匣里。
“给我来一碗带云吞的。”
“好嘞——”
待黎书禾将一碗刚煮好的云吞面递过去时,张大郎被这氤氲的热气熏得还有些恍惚。
她又交代了一声:“里头的长桌上放着醋和茱萸油,郎君可根据自己的口味再随意加一些。”
“晓得,晓得了。多谢小娘子。”
张大郎找了个空位立马坐下,还等不及吹凉,便夹了一箸面,连带着将云吞一齐咬开。
竹升面爽脆弹牙,韧性十足。而云吞的馅儿刚刚咬开,就往外冒着汤汁。香菇剁成了细碎和豚肉泥混在一起,再加了佐料搅拌,让香菇的鲜香和豚肉的醇香完美融合,在口腔中迸发。
再看碗里的汤底,清醇不油,一闻便知是用足了配料,又用柴火吊了一整夜的,一口下肚,那才真真叫人的筋骨都舒展开来。
“美哉,美哉!”张大郎忍不住感叹,“我竟不知这宣平坊何时开了这么一间食肆!”
旁边的一名食客将汤底都啜了个精光,这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转头对着张大郎说道:“这位兄台是第一次来吧?”
张大郎点头,见着门口的队伍越排越长,又心叹幸好自个儿方才买的及时。
只听旁边的食客摇头晃脑地与他解释:“非也非也,这卢记食肆在这宣平坊开了已有十年有余,只是最近才火爆起来。”
张大郎来了兴致,还没来得及把刚吸溜的一口面咽下,大着舌头问道:“那又是如何成了现下这个光景?”
门口的队伍甚至都排到了拐角处,就这么几张方桌,几把椅凳,想要吃上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去!
食客笑道:“这卢记食肆前些日子来了一位小娘子,说是来长安城寻亲的,这店家就是她的舅舅,是以才暂住下来。”
“小娘子据说继承了她阿娘的手艺,做得不少新奇的菜肴,一手吊汤更是鲜香十里,冬日里喝上一碗,腹中的胃都感觉熨帖不少。”
“这卢记食肆啊,短短半月便成了这宣平坊如今最热门的铺子了。可见这小娘子是个有真本事的!”
张大郎咕咚咕咚将碗里的汤底又喝了几口,这才稍稍有些餮足地抬头,继续听着旁人的话语。
……
黎书禾还在桌案前忙碌着,一手擀着面皮,一手又要拿笊篱将锅里的竹升面和云吞捞起。
还要时不时招呼着眼前的食客,收了银子又要将做好的云吞面送过去。
当真是一人能抵三人用。
她听着周遭的议论声,手里的活却是不曾停下。
俏丽的脸在这升起的白雾中若隐若现。
她莫名其妙地穿来了这大胤朝已有多年,自小和她阿娘卢氏相依为命。
也亏得她来大胤朝之前做着美食博主的工作,这才会做许多新奇的吃食,让她和她阿娘得以活了下去。
说起来这大胤朝的物种颇丰,不仅包含了玉米、红薯等饱腹之物,还有草莓、葡萄、哈密瓜等等新鲜的水果。除却没有辣椒等极个别调味类的蔬菜,基本上现代有的蔬果品种,这儿都有。
黎书禾得知后不由在心中感叹,这大胤朝的种植官定是个不爱吃辣的!
又说到当今圣人,估摸着是个只管推广种植,未曾研究过吃法的。虽俨然已将铁锅炒菜等普及于世,却从未有流传过什么菜谱。不少大胤人便胡乱搭配乱炖,品种虽多,烧制出来菜肴的味道却有些奇怪。
黎书禾初来乍到,占了个“新”和“巧”,做出的菜肴颇受当地百姓喜欢,勉强可以维持她和卢氏的温饱。
然而前段时日,卢氏生了一场大病,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了。
临终前将她托付给了自个儿的亲哥哥卢方,黎书禾这才奔赴千里,从吴州辗转来了这长安城。
长安城比起吴州府当真是热闹许多,但于吃食上却也好不了多少。
黎书禾只不过腌制了几道小菜,又教会了舅舅一手云吞面,就直接让默默无闻十几年的“卢记食肆”一跃成为这宣平坊顶流。
……
大约过了巳时一刻,来往的食客已然少了许多。
黎书禾将脏污的碗筷一摞,抱着木盆就到了后院准备清洗。
舅母也正将手中清洗好的衣物晾干,见着她又忙活起来了,不由感慨了两句:“你那两个表兄平日里都在书院念书,要是没有你,我和你阿舅两个人还真的忙活不过来。”
“哪有的事,只不过做些顺手的事罢了。”黎书禾笑着应道。
“哪里是顺手的事,你看这食肆的生意也一日日的好起来了,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面对舅母的赞扬,黎书禾连连摆手,又说了一通客套话,就见着吴氏往屋里走去。
屋子里。
卢方压了一早上的面团,早已是满头大汗,正坐下来喝口热茶,就见着自家媳妇满脸愁苦地进来了。
“怎么了这是?”
吴氏掰着手指头给他算着账:“还不是你那两宝贝儿子,读书哪哪都要花银子。虽说咱们这食肆的生意现下好了一些,可那纸墨都是金子做的,实在是供不起了!”
卢方一听,也是跟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当初他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这才想着一定要让两个儿子识字念书,咬着牙也要将两人送去书院,让他们日后好长些本事,可以出人头地。
吴氏又道:“还有禾娘年龄也不小了,咱们也要相看起来了,得给她说门好亲事,就是这嫁妆……”
卢方听罢手里的茶杯捏得愈发紧了些。
要嫁人还得给备嫁妆,就他们现在这个处境,哪还有余钱给禾娘备嫁妆的?
“咱们两个能省一点是一点吧。”卢方说道,又补了一句,“可别让禾娘知道了,那孩子自小没有阿耶,现下月婉又走了,我怕她到时候心里会多想。”
吴氏嗔了他一声:“我晓得的,哪能让小孩子知道这些。”
两人又念叨了几句,这才又继续地忙活各自手里的事情去了。
谁也不知道这屋子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差,门外的黎书禾将里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自己倒是成了舅舅一家的负担。
这寄人篱下的日子,黎书禾是一清二楚。
她在现代的时候就是这般,父母去世后被家里的亲戚像踢皮球似的,今儿住这家,明儿又换到另一家。滋味属实是不好受。
来这长安城后,舅舅和舅母一开始对她也确实都是疼爱有加的。但眼下两人自己的日子都过得拮据,长此以往,这份疼爱又能维持多久?
连她自己都不敢打包票。
黎书禾仔细数了数兜里的银子。
这些时日有些客官的打赏,加上平日里私下做的零嘴儿多多少少也攒了一些银两傍身,可是想要在这偌大的长安城生活下去,还是有些困难。
且不说租房的费用就是要一大笔开支,便是她真的想要搬出去,又该靠着什么生存下去?就算想支个摊子,那也需要不少银钱投入。
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将一盆子都碗筷都收拾干净后,又擦了擦手,就准备去堂屋用午食。
午食是吴氏做的,白日里黎书禾和卢方都要忙着卖云吞面,自是无暇分身再抽出空来做午食。
吴氏不擅厨艺,做出来的饭食也只是堪堪入口。本来往日里他们忙起来的时候也是随便对付几口,奈何今日桌上的饭菜实在让人提不起食欲。
也不知舅母是为了节省还是因为方才被心事所扰,是以桌上只有两道菜,青菜豆腐和腌萝卜。
黎书禾悄悄地看了一眼舅舅和舅母的脸色,只见两人皆是耷拉着眉毛,眉眼间愁云密布,便知晓他们两个定是还在忧愁两个表哥读书的事情。
她虽说想开解一二,但终究是个外人,对于人家的家事实在是没什么好说道的,只全程低埋着头吃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碗里的米饭生硬,一口咬下去偶尔还会吃到几颗细碎的小石子,硌牙的很。
嚼咽了几口后,稍稍有了些饱腹感,她便放下碗筷不准备再吃了。
“舅舅,舅母,我吃饱了,先去前头忙了。”
恰巧吴氏也用完食起身,听见她的话后应了一声,又道:“不必这般着急吧,这还没吃几口呢?”
黎书禾连忙说道:“我食量小,已经吃饱了!”
说着,便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迈去。
……
离着午时还有一个多时辰,宣平坊来往的人群虽多,大多却都还未饥饿,是以食肆的生意不算太过忙碌。
黎书禾拿着擀面杖又包了一盘子云吞,便见着一个身形瘦小,生得獐头鼠目的男人来到摊前。
男人穿着一袭不太合身的暗青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价值不菲的玉带,手指上还戴着几个翡翠戒指,虽说看着富态,举止之间却还是有些畏缩。
他一上前便直接问道:“你们这可是卖着云吞面?”
黎书禾抬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人身形面相都有些奇怪,却也还是应道:“郎君算是找对了,整个宣平坊就我们这一家卖着这云吞面。”
男人点点头,直接掏出了一粒碎银,趾高气昂道:“来十碗带汤的云吞面,再来五碗干拌的,午时送到河滨坊的兰香院,我们那儿的好几位娘子可都等着尝。”
兰香院?青楼妓馆!
黎书禾总算知道那一丝说不出的怪异是什么了。
敢情眼前这个男人,竟是个龟公。
她强行扯出一个笑脸,忍痛将银子推了回去:“小店人手不够,实在是脱不开身给您外送。”
男人眉头蹙起,大约是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不满:“左右河滨坊离你们这儿只有一座桥的距离,这剩下的银钱不用找了,就当是给你们的跑腿费。”
“不是银钱的问题……是……”黎书禾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您放心,马上就给您煮下去,待会就能送到。”卢方走到身前,连忙又将银子接过,拍着胸脯应道。
男人听到他的承诺,略微点了点头,眯着眼睛笑道:“还是你识相些,那我也便先回去了。”
待人走远,黎书禾急道:“舅舅,您怎么应下了!晌午的时候客人最多,咱俩哪里走得开?”
卢方将银子掂了掂,足足快有一两了。他趁着周围没人,又将这锭碎银塞到了黎书禾手中:“你自己收好了,这算是意外之财。”
又帮着一起将面和云吞下到锅里,又道:“趁现在没多少食客,我们抓紧先把料备好,我脚程快,赶一赶来得及。这白得这么多银钱呢,咱不能跟银子过不去。”
黎书禾手里捏着这粒碎银,见着卢方手脚并用地调着佐料,心中涌上一股暖流。
明明舅舅自家生活都拮据着,还把这赏银留给她。
转头时对上了卢方的视线,还没开口,便听着卢方又说道:“还不赶紧收起来!”
她也不再推辞,“嗯”了一声,将这粒碎银贴身收好,又跟着继续手上的活计。
那男人许是个熟客介绍来的,竟还点了干拌的,更是要做得好些,不能砸了招牌。
一双筷子夹起一团拌好的馅料,往那薄如蝉翼的面皮上一抹,左手几根手指跟着一拢一捏,还没等人看清动作,木盘上就挨个码好了一排云吞。
再等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冒泡了,将云吞投进锅里。片刻后,细腻的面皮包裹着鲜红的肉馅在这滚烫的热水里浮起,甚是赏心悦目。
而另外几个碗里早已洒上豉汁、茱萸末、酱料,又加了蒜泥和些许白芝麻,再淋上一勺热油。
“滋啦——”
瞬间,芝麻的香、茱萸的辣、葱蒜末的鲜,又带着热油滚烫的焦香,全都交织在一起在空气中炸开,霸道浓郁,引得不少路人都往这边抬头张望。
“好香!”卢方闻着香味又深吸一口气,“虽说早已尝过这些佐料混在一起的滋味,但每次闻到还是忍不住冒口水。”
黎书禾笑道:“左右不过是些简单的配料,阿舅若是喜欢吃,我便将方子写了给您。”
卢方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阿舅只是闻到又有些饿了,没有要你方子的意思。”
他这个做长辈的照顾自己亲妹妹的遗孤本就是一份责任。
现下人家千里迢迢地赶来投亲,每日都帮着食肆里干着这么多活计,已然是有些过意不去,若是再贪心她的方子,那他这个做舅舅的,脸面可真兜不住了!
黎书禾笑笑没有再说。
这些时日里来,舅舅和舅母虽然没有给她很好的生活条件,但是偶尔的暖心她都记在心里。
譬如某日她衣服破了个洞,第二日一早起来便能瞧见上面修补好的针线。
生病时嘴巴里干苦,舅母还会去拿家里存放好久的糖块掰碎,掺成糖水喂她喝下。
这往日里一点一滴的事情她都记着。
不过一道调料的方子而已,若能让卢记食肆的生意能好些,舅舅和舅母的生活大约也能好过一些。
卢方将碗筷都摆在一个竹篮中,又将汤底全都舀进一个瓦罐里,准备到了那儿再单独浇上。不然只怕到了兰香院,面坨了不好吃,还坏了现在好不容易打出去的招牌。
等全都收拾好后,卢方手上提着两个竹篮就往外走,一边赶路一边回头说道:“禾娘,你且一个人撑一会儿,阿舅马上就回来。”
黎书禾点点头,手上的动作更加快了起来。
眼瞅着就到了晌午。
方才那一手热油激起的香味还在空气中挥散不去,又引了不少食客前来。黎书禾这厢忙得不可开交,见着自己的舅舅还没回来,又在心里盘算着时间。
奇怪,离卢方走时已经过去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不是说离得近?怎会过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她心里打着鼓,又不好在面上显露出来,是以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些。
这一慢,便有人催促起来:“小娘子,怎得我的那份还没好吗?都已等了许久了。”
黎书禾倏然回神,露出个赧然的神色,歉声道:“实在是不好意思,马上就好了。”
只得暗自压下心神,紧赶慢赶地碗面摆在等候已久的食客面前,又强撑着笑脸送了几碟小菜:“今日有些忙碌,照顾不周,还请几位郎君和娘子们见谅。”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就算是看在这几碟小菜的面上,本已不耐的那几名食客,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一些。
无甚地摆摆手,反而宽慰她道:“无妨无妨,我再多等一会儿便是。”
一名眼熟的常客见状,疑惑地问道:“怎么今日只有小娘子一人?卢家掌柜呢?”
黎书禾扯着面条,又用手肘擦了擦汗应道:“阿舅去河滨坊那边送东西了,应是马上就会回来了。”
“河滨坊?!”那名常客惊呼一声,直直地站了起来,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我刚从那边过来,那边的兰香院发生了一桩十分惨烈的命案,现下京兆府还有大理寺的人将那儿围了个水泄不通,那尸体的模样着实恐怖……啧啧。”
他摇了摇头,似是不想再回忆起那可怕的事情。
轰一声——
黎书禾只觉得天旋地转,连带着耳边的话也听不清了。
兰香院,命案?!
那她的阿舅呢!
“小娘子——小娘子——”
那名常客堪堪叫了她几声,才将黎书禾叫回了魂。他捂着胸口嘀咕着,“怎好好的突然呆傻住了,当真是吓我一跳!”
黎书禾也顾不得这食肆的生意了,将一碗云吞面上好后,径直就往外走去,边走边脱着围裙,嘴里还不忘问着:“郎君可有看清,那兰香院死的人是谁?”
被问到的人丈二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这小娘子为何会对一桩人命官司感兴趣,思索了一会儿又摇摇头道:
“我隔的远,看得不是很真切,只知道是一名男子。”
黎书禾踉跄一步,感觉迈出去的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哆嗦得厉害。
瞧着她这样,男人还上前虚扶了一把,好心问道:“小娘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他每日都要来这食肆吃上一碗云吞面,还从未见过这小娘子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黎书禾暗自咬了咬舌根,双手紧紧撑着桌案才不至于让自己软下去。
只是尸体是个男子,也不一定就是舅舅。
不过事实到底如何尚未可知,卢方到现在还没回来,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管怎么样她都得去河滨坊跑上一趟,亲眼瞧见了才能安心。
她冲着几位还未用食的客官躬身致歉道:“我这儿临时有一些急事,也不晓得何时才能赶回来。剩下的云吞面许是来不及做了,便将这银钱先退给几位客官。”
话一出口,落座的几名食客里便起了抱怨:“怎么好好的要出去?不会早些说道?”
“就是啊,我们等了这么久,现下还都饿着肚子。”
“你们这食肆怎么这般不信守承诺,看日后还有谁敢来这儿用食?!”
几个还在排队的,已然拂袖离去。
剩下有几个已经付了银钱的,还在那踌躇徘徊,试探着问道:“小娘子大约什么时候回来?若是不久,我可以迟点再过来用食。”
有几位吃惯了卢记食肆的食客也跟着小鸡啄米般点头:“没错,若只是几刻,又或只是半个时辰,我们尚且等得起。”
黎书禾喉咙一时哽住,不知该如何回答,眼眶已经先红了一圈。
她道了声谢,又给几个不愿意等候的食客退了钱,便直接将木匣里的铜钱一把抓起,随意塞进衣襟,竟是连门也忘记锁便往外跑去。
……
宣平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走卒贩卖之人的吆喝声也此起彼伏。
黎书禾挤在这人群中,听着耳边的喧嚣,心中的焦虑更甚,不由又加快了几分脚步。
通义桥近在咫尺,只要过了桥,便是河滨坊了。
黎书禾不知兰香院的具体位置,但听着那名食客说的意思,现下那里已然大乱。那么,只要看到被一堆人群围观的地方,定然就是那兰香院了。
还未踏上桥头,便见着周围的人群突然全都慌慌张张地往边上避让,嘴里嚷嚷着是大理寺的人来了。
为首的男子一身绯色官袍,清隽出尘,独独只他一个骑在马上,而其他身着深绿和浅青官袍的官员都稍稍落后,跟在马儿后面走着。
玉刻麒麟腰带红。
但即使他的衣袍再怎么鲜艳突出,也不及他的眉眼半分耀目。
眉弓远山如黛,眼尾飞斜入鬓。鼻梁的折角处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凝成了玉。
黎书禾头一次见着这阵仗,一时没反应过来,鞋底竟是像是被黏住似的挪不动步。而这一群官员正往她这儿的方向突突而来。
只一晃神的时间,手臂已经被人连拉带拽,跟着已经被拉扯到了墙角边上。
她正欲发火,抬眼一看,又满脸喜色:“阿舅,怎么是你!”
卢方头一次被自家的甥女的莽撞气到,语气也重了些:“还问我呢,你怎么在这!?毛毛躁躁的,见到大理寺的官爷也不知道避让,小心冲撞了他们!”
心中的恐惧和担忧终于落下,取而代之的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黎书禾紧紧抱着卢方,又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地跟他说起方才的事。
卢方见周遭人多眼杂,抬手示意她先不要开口,略微叹了口气,便拉着她往食肆的方向走着:“先回去,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嗯。” 黎书禾重重点头应下,又目送着这一群大理寺的官员们离去。
……
瞧着桌案上空着的木匣子,还未落锁的大门笔直敞开,只余门口支着的铁锅还往外噗噗地冒着气。
卢方只觉得脑门疼。
好几个食客看到他们舅甥两人回来后顿时松了一口气,附而调侃起来。
那位先前不愿意退款的郎君抚掌大笑:“方才瞧着小娘子急匆匆的,还以为要好一段时间,没想到竟这么快回来了,不枉我在此等候。”
卢方忙打着笑脸赔罪:“这孩子出来寻我了,真是劳诸位久等了。”
“无妨,美食值得等待。”说着又想起什么,摸了摸脑袋说道,“卢店家,方才你娘子还出来寻你了,见着这儿没人,脸色可焦急了。”
黎书禾吐了吐舌头,冲着舅舅眨眨眼睛。意思十分明显,等等要是舅母发脾气了,可得他这个做舅舅的顶上。
想起来又把方才匆忙塞进衣襟里的碎银铜钱尽数拿了出来,重新扔进木匣中。
卢方笑着冲着众人摆摆手,又想起方才那干拌料汁的香味,便擅自做主对着这几位熟客抱拳:“今日确实是我们的不是,待会儿给各位一人多上一份干拌的云吞,就当是赔罪了。”
几人眼睛一亮:“当真?!”
“那是自然。我卢方向来说话算数。”
“那敢情好。”食客们呵呵一笑,左不过只等了一刻钟的时辰,竟还能白得美食,觉得自己真是幸运至极。
当即对这卢记食肆的好感又上升了几分。
黎书禾端着汤碗将他们点的东西都上齐全了,见卢方已经收拾好桌案又开始压着面团了。
她挪动脚步凑到了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兰香院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死的人是谁?”
刚问出口,便见着方才那人群中的几位官员已然走到了面前。
黎书禾心中一跳,又想着光天化日之下,她也没犯过什么罪。充其量只不过是方才盯着他们那位大人的看得久了些……
强行让自己情绪镇定下来,开始招呼着:“几位官爷可是要用些什么?”
“店家,来四份汤的云吞面,再来四份……”一男子上前说着,又扭头往方桌上瞧了一眼,手指了指,“他们那种干拌的。”
已然过了未时,按说也都该用过午食了,怎么这几人还点这么多份?
黎书禾压下心中的疑惑,再开口时,眉眼微微含笑,解释道:“好叫官爷们知道,一碗云吞面十文钱,干拌的也是一样的价格。”
一位圆脸男子,脸上还稚气未脱,不甚在意地摆手,“放心,银子定少不了你们的。”
说完一行四人便大喇喇地坐下。
崔小篆闻着空气里的香气,差点就要落泪:“方才我瞧着那兰香院里头的那两碗云吞面便馋得厉害。那香味,把我腹里的馋虫都勾了起来,现下终于能吃上了。”
另一个肤色有些黝黑的接话:“可不是嘛!我这一上午都在外头办案,连朝食都没吃,现在肚子里头正烧得慌。”
崔小篆斜了他一眼:“就咱们食堂那几样朝食还不如不吃!”
说完又觉得有些奇怪,凑近了往康墩的衣袍上嗅了嗅,质问道:“康诚明,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我闻着你身上这味,是不是偷偷一个人去吃柳记的羊肉汤粉了!”
被揭穿的那黝黑男子嘿嘿一笑,随即露出一丝赧然,不由解释道:
“真不是我故意欺瞒各位,我这一上午都在光华坊取证,接到通知后又马不停蹄赶到这河滨坊,这一南一北,路程颇远,总是要填饱肚子的。”
边上另一位大人随即跟着痛斥道:“说好的都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道你断不会抛下我们几人,没想到竟是这般不讲义气!”
也不知道给他们带一碗!
康墩被说得有些脸红,急急抬手举誓:“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其余几人这才放过他,又连连叹气:“吴大人已年过花甲,只待明年便会致仕。如今大理寺一应事务皆有少卿大人当家做主。不若我们去求求陆少卿,再招一个靠谱的厨师来,如何?”
康墩感同身受,点头称是:“昨日食堂那道青菜炒橘子,味道怪异不说,还害我蹲了一晚上的茅房!”
他还想为今日不讲义气的举动辩解一二:“我这也是深受其害,否则也断然做不出看着你们受罪,自己跑去吃独食这等行为。”
几人谈论间,黎书禾端着个木盘将他们的面都上齐了。
见着他们是第一次来,她又颇为贴心地提醒一句:“本店还有几种腌制的小菜,若是几位官爷想吃,每碟只消额外再多付一文钱即可。”
康墩大手一挥:“来,都给我们上上来!”
他拍着胸脯,大气道:“今日之事算是我不对,便由我来做东。”
几人同僚多年,感情深厚。方才那些斥责更多也是存了玩笑之意。康墩再这么一说,他们倒也是不客气。
再看着面前的云吞面,带汤的浓郁淳厚,干拌的酸辣咸香。鲜甜多汁的云吞和弹牙爽口的竹升面混在一起,更是让人食指大动。
等云吞面半碗下肚,崔小篆便伸手高呼:“店家,这带汤的云吞面再来一碗。”
“好嘞——”
话音刚落,旁边的丁復和吕一璋也齐齐举手示意。他们二位腮帮子里塞满了食物,说的话虽含糊不清,却也能听明白。
丁復:“我也再来一碗——”
吕一璋:“我也要,我汤的,干拌的都各来一碗。”
崔小篆:“好哇没想到你们竟如此能吃,那我也要再来一碗干拌的!”
康墩到底是比他们三人要多吃了一份羊肉汤粉的。一碗汤的云吞面,再一碗干拌的,两碗下肚已然饱腹,摸着肚皮十分餮足。
身子向后一仰,竖起大拇指感慨道:“这食肆的味道当真是这个。若刚刚那兰香院不是命案现场,我都想直接把那碗没动过的给拿来吃了。”
其他三人还未吃尽兴,只一个劲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着食物。
丁復把最后一口汤汁都滋溜一声喝完,这才抬头继续方才的话题:“陆少卿还真是个狠人,忙了一上午,竟还赶回大理寺,去食堂吃那黑不溜秋的菜肴。”
吕一璋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嘴,替上峰解释了几句:“陆少卿本就不重口腹之欲,只一心扑在案子上,估摸着随意对付几口便要梳理案卷了。”
崔小篆吓得一口咽下云吞,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咱们既然出来办案了,已累了这么半日,决计不能再亏待自己,去食堂受那份罪。”
他眼珠子转了转,拾掇着其他几人:“不若就让吕寺丞代表我们大理寺众人,跟陆少卿也提一提这改良食堂菜品的事情?”
众人齐齐点头。
吕一璋却摇了摇头,道:“并不是我不愿意,只不过如今王、刘二位掌勺师傅并无过错,陆少卿又怎会答应再招一名师傅的要求?”
说着,几人都垂下来头,重重叹了一口气,又将这碗底最后一滴的汤汁都舔干抹净了,这才作罢。
最后四个人,竟是共吃了十碗带汤的,十碗干拌的,这才摸着圆滚的肚子作罢。
待康墩付了银钱,四人又一路唉声叹气地回了大理寺。
这大理寺的食堂但凡能有这食肆一半美味,他们又何苦至此!
来源:勇往直前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