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年,他妈生下了大儿子,因为保姆的疏忽大意,掉进开水锅里烫死了,他妈拒绝和解,不要赔偿,坚持要让保姆一命抵一命。
小高的脾性,随他妈了。
当年,他妈生下了大儿子,因为保姆的疏忽大意,掉进开水锅里烫死了,他妈拒绝和解,不要赔偿,坚持要让保姆一命抵一命。
等到小高长大了,身姿魁梧,胆力过人,在家里排行老三,他爹请来了教书先生,特意叮嘱道:我这些儿子没规矩,该打就打。
打也没用,教书先生尽职尽责,兄弟四人吊儿郎当,小高将课本扔出门外,翘着二郎腿喊道:男儿当横行天下,自取富贵,谁能端坐读书,作老博士也?
先生气冲冲地走了,他爹气冲冲地来了,望着人高马大的儿子们,恍然间觉得自己老了,指着小高说道:此儿不灭吾族,当大吾门......
特质是本源,成败只是方向而已。
小高跟大哥搭伙,从来不干偷鸡摸狗的事,干的都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兄弟俩人召集闲散人员,横行乡里,和瘟神差不多是一个档次。
有一天,小高发现大哥无精打采,没有半点猛男的样子,一问才知道失恋了,他向中意的姑娘表白,姑娘送给他三个字:滚远点。
小高:你真看上了?
大哥:嗯,非她不娶。
小高:那你找她爸妈啊。
大哥:她爸妈也让我滚。
小高:啥家庭啊,敢这么说话!
大哥:人家是高门望族。
小高:靠,咱家还是世代豪强呢。
大哥:唉...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小高和大哥把姑娘绑架了,小树林外,小高望着大哥紧张的模样,吼道:你等啥啊,还不快去洞房?
月落,日升,姑娘变成了大嫂,兄弟两人依然没有收敛,接连又干了几票大的,他们的爹不光被撤职了,还受到牵连被关进牢房。
老高的脾性也不寻常,在地方豪强、朝廷官员、牢房囚犯之间流转,却仿佛透过不同角色的相,看见了南北朝乱世变幻里面不变的东西。
儿子们身上的特质,是不同方向的体现,如今体现在横行乡里方面,未来或许会在建功立业方面,只是,这种特质注定了强者不得其死。
天下大赦,老高出狱了。
回到家里,望着肆无忌惮的儿子们,政策可以豁免过往罪行,却难以切断内在脾性,他叹息道:我有四个儿子,将来不知道哪个能给我的坟上添土?
儿子们悄无声息,小高扭头看了看大哥,看见大哥脸上悔悟的神情,是啊,横行乡里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嘛。
往内修,向外求,大哥的言行逐渐规矩了,目光从乡间投向天下,朝政混乱,义军四起,几番思量之后,带着小高投奔葛荣的起义军。
方向变了,本源依然没变。
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
跖曰:“何适而无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
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
打家劫舍的成功经验,应用在了纵横沙场方面,小高和大哥屡败北魏军队,打着打着,感觉形势不对了,兄弟俩人又掉头投靠朝廷。
一正,一反,犹如经纬交织出的网,增删着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这张网上有两个重要人物,在不久的将来,会大力扭转他们的命运轨迹。
一个是破落子弟,名叫高欢,一个是皇族王爷,名叫元子攸,他们凭借交情而成为朋友,却因另外一个人物而产生利害,这个人就是尔朱荣。
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屠戮王公大臣两千多人,接着将元子攸推上皇位,又出兵剿灭葛荣,看似趋于平稳的背后,血浪翻涌。
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飘摇不定。
高欢归附尔朱荣,经历了大佬的赏识以及迁怒,元子攸望着尔朱荣,他是恩人,也是仇人,以及藏在眼神里的警告:傀儡就该有傀儡的样子。
小高和大哥比较惨,仗没少打,力没少出,尔朱荣却不喜欢他俩,说这两人先叛后降,不配领朝廷的工资,罢免官职赶回老家算了。
回到老家,兄弟俩人重操旧业,召集了一大批闲散人员,亦兵亦匪,尔朱荣坐不住了,想起他们是当地豪强,就派人将小高抓住送过来。
知其白,守其黑,尔朱荣的算盘打得好,用高家老三来钳制老大,为了方便携带,还定做了一辆囚车,不管走哪都要将小高带着。
护身符,变成了催命符。
尔朱荣走进京城,他朝皇位逼近一步,元子攸就得后退一步,这位年轻的皇帝忍无可忍,设计,布局,竟然亲手捅死了当朝权臣。
所有人懵逼了,没见过这种死法的权臣,更没见过自己动手的皇帝,元子攸却很清醒,知道党羽们会来报仇,于是打开牢笼放出了小高。
小高,比元子攸大六岁,当他看见龙袍上的鲜红血迹,以及那张青涩苍白的面孔,不知怎么的,内心的愤懑随着豪情汹涌而出。
尔朱荣的兄弟来了,四面起兵围攻洛阳,元子攸在城门上指挥战斗,小高披甲执锐,提着砍刀冲进了战场,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帝及观者,莫不壮之。
大哥也来了,和小高一起保卫京城,元子攸给兄弟俩人加官进爵,让他们回到老家募兵,约定重逢之时,就是匡定天下之日。
理想总是美好的,高家兄弟还没有来,尔朱荣的兄弟先到了,打进洛阳,掳走元子攸,在一座佛寺里勒死了,这位北魏皇帝终年二十四岁。
小高和大哥在老家起兵,掀起反对尔朱氏的浪潮,正逢老爹去世了,小高筑起高大的坟茔,望着随风飘荡的纸钱,自言自语道:
爹啊,您最怕死后没人添土,我们兄弟建起的坟茔,您能看到吗?
丧事没办完,尔朱氏就来偷袭,小高来不及穿盔甲,带着十几个骑兵冲向城外,大哥担心吃亏,赶紧派五百多人去帮忙,等到追上小高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一场场混战,交织出了天下局势,有些人倒下了,有些人晋升了,随着尔朱氏的作鸟兽散,高欢逐步走上前台,拥立了下一任皇帝。
这位鲜卑人,靠着一场场混战,从破落户蜕变成北魏重臣,他半开玩笑着对小高说:你们这汉人队伍成不了事,我送给你一千鲜卑兵吧。
或许,不想自己的种族低人一等,更不愿别人小瞧了自己,小高望着老家带来的三千兵马,拒绝道:敖曹所将部曲练习已久,前后战斗,不减鲜卑,今若杂之,情不相合,胜则争功,退则推罪,愿自领汉军,不烦更配。
那一战,高欢被打蒙圈了,撤退途中还被切断了,要不是小高等人及时抢救,未来的北齐开国皇帝就挂了,也就没有接下来的恩怨了。
猜忌,是权力自带的魔咒。
高欢不在京城,让小高的大哥监视皇帝,皇帝知道小高的大哥是间谍,想将他改造成双面间谍,这种状况的结果,往往两面不是人。
高欢觉得他不尽心,皇帝觉得他不尽意,两方大佬撕破脸皮之后,小高的大哥成了反覆两端,因为他人在京城,所以被皇帝赐死了。
大哥死了,皇帝派人暗杀小高,幸亏小高机敏,带着十几个人去投奔高欢,高欢顺势揽着他痛哭流涕,说道:天子枉害司空。
出兵,高欢攻打洛阳,小高当仁不让做先锋,打的皇帝跑去找宇文泰,没过几个月就被杀了,北魏自此分裂为东魏和西魏。
人还是那些人,事还是那些事,名分却不一样了,小高走向朝堂第一梯队,听见封赏他为司空,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死去的大哥。
以兄乾薨此位,固辞不拜,转司徒公。
奖赏的作用,不光是兑现过往,更是让其以后加倍努力,小高为了高欢的基业策马驰骋,在边境线上专挑最难打的仗,号称莫有当锋。
一场场硬仗,增添一寸寸心气,以至于渡河的时候,小高摆上祭祀道具,望着滔滔流水说道:河伯是水中之神,我是地上之虎,今日相逢且痛饮一番。
小高配得上这份豪情,因为他活捉了几十名西魏将帅,打到蓝田关时,东魏全线溃败,高欢通知他赶紧撤离,小高却在厮杀声中愣住了。
军心涣散,如果自己就这么跑了,其余部众只能任人宰割,他没有服从高欢的命令,而是奋力拼杀,终于带着大部队冲出重围。
代价,是差点被射成刺猬。
小高的伤势很严重,接连几日昏迷不醒,稍微缓过来了,他并没有关心自己,而是对身边的人说道:吾死无恨,恨不见季式作刺史耳!
季式,是小高的四弟,兄弟四人中唯一没有官职,高欢听到这个消息,急忙让皇帝下发聘书,破格任命高季式为济州刺史。
小高康复了,也如愿以偿了,他用性命换来四弟的前程,也得用性命去偿还高欢的恩情,统领着七十六位都督在虎牢练兵,尽职尽责。
敬业归敬业,脾性归脾性,有次跟同事打牌,一位秘书按照老刘的吩咐,请这位同事去谈话,小高不满意的说道:等这把打完了再去。
老刘是当朝大佬,跟高欢的交情深厚,或许是小秘书仗势怼了几句,小高火了,让人给他上枷锁,这位秘书提醒道:枷时易,脱时难。
手起刀落,秘书的脑袋掉了。
小高砍了秘书,还来了句何难之有?老刘也不敢兴师问罪,第二天练兵的时候,看见河里淹死很多民工,身为匈奴的老刘,扭头笑着对小高说道:汉人命贱,死就死了。
小高怒了,拔刀追着老刘砍,吓得老刘躲进军营不出来,小高仍然不解气,召集兵马摆出战斗队形,幸亏同事们拦着才没搞出乱子。
他就是这个脾性,东魏朝堂向来看不起汉臣,唯独没有人敢招惹小高,三军训话说得都是鲜卑语,但凡只要小高在场,必定会改说汉语。
有一次,小高去相府办事情,门卫拦着不让他进,小高顿时火冒三丈,拿起弓箭就要射人,被投诉到了高欢那里,最终也不了了之。
不了了之,只是一种表象而已。
人,长期沉浸在表象里,就会逐渐变得不真实,小高的战功以及脾性,在东魏境内无人敢惹,以至于连西魏都不放在眼里。
他越看不起宇文泰,宇文泰就越开心,在两军对决的时候,集中火力猛攻小高的驻地,打得小高全军覆没,一人一马仓皇逃窜。
跑啊,跑啊,跑过了边境线,跑到了东魏城楼下面,太守看见这个浑身浴血的男人,居然是有过节的小高,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冷笑。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太守却迟迟不给开门,小高大喊着扔根绳子下来,依然得不到回应,他情急之下拔出砍刀,一刀一刀朝着城门砍去。
身疲,力竭,城门犹如一道铁壁,隔出了生死两重天,小高躲到护城桥底下,眼睁睁望着敌军围上来,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哈哈,算你小子走运,拿我的脑袋换个开国公吧!
生死关头,小高脾性不改,他朝着最先冲上来的兵卒笑了笑,这一笑包含了无限意味,有不甘、愤懑、遗憾、释然,唯独没有惊慌和恐惧。
小高扬起了头颅,凝视着天空中的风轻云淡,耳边仿佛响起了老爹的话语,说他们兄弟都是五眼,不知忌惮,好像真是这样的啊。
高敖曹,终年三十七岁。
来源:秦岭一白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