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一个略显拥挤的筒子楼,砖红色的外墙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楼道里弥漫着一股煤油灯和老式卫生间混合的气味。
"大伯,您住了两年多了,我们家也要用房子了。"我站在门口,手心冒汗。
"什么叫你们家用房子?老郭家的房子,我也有份!"
1986年春天,我终于下定决心找大伯说这句话,却没想到会引出一场持续大半年的家庭风波。
那是一个略显拥挤的筒子楼,砖红色的外墙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楼道里弥漫着一股煤油灯和老式卫生间混合的气味。
每到晚上,油烟味、饭菜香、人声鼎沸,交织成独特的生活气息,楼下的大妈们围坐在一起纳凉,絮絮叨叨地说着街坊邻居的家长里短。
我和丈夫郭建国结婚三年,一直住在这套五十多平米的小房子里,是单位分的福利房,当时能分到这样一套房子,羡慕死了多少人。
那时候,墙上挂着的是黑白电视机,茶几上摆着的是红双喜牌收音机,厨房里的煤球炉灰尘满布,但我总是擦得锃亮。
建国在纺织厂当工人,拿着每月六十多块的工资,我在附近的副食品商店当售货员,月收入四十多块,日子虽不富裕,却也踏实。
大伯郭建军比建国大八岁,在北方某城市工作,是个知青,当年响应号召上山下乡,后来分配到了一家国营工厂。
原本与我们少有往来,一年到头也就是过年时寄来一张贺卡,上面写着"恭贺新禧",还有一两句客套话。
那年冬天,他突然来信说单位效益不好要精简人员,他"主动请缨"回老家发展,信中特意问能否暂住我们家。
"郭建国,你哥要回来了!"我递给刚下班的建国那封皱巴巴的信,紫色的邮戳和那潦草的字迹,预示着我们平静生活即将被打破。
建国接过信,扫了两眼,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还亲自去火车站接人,临走前不忘叮嘱我:"小丽,把家里收拾收拾,你哥要来了。"
我在心里默默算着日子,"暂住"嘛,一个月?两个月?总不会太久吧。
当时我也没反对,毕竟是亲兄弟,帮一把是应该的,再说当时住房紧张,新分来的同事还得挤在单位宿舍里,男女分开住呢。
十二月的一个阴冷的早晨,大伯来了,火车晚点了两个小时,他和建国顶着细雨回来,衣服都湿透了。
大伯来时,只带了两个旧行李箱,一个黑色的,已经掉了漆,另一个是军绿色的,像是部队发的那种。
他比建国高半头,脸庞消瘦,眼睛深陷,皮肤黝黑,像是长期在户外劳作的人,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弟妹,这些年没见,你还是那么漂亮。"大伯放下行李,笑着对我说,眼睛却不自觉地打量着我们的小家。
我客气地应着,心里却在琢磨,他这一待,我们的日子该怎么过?
我们的房子只有两间,一间作卧室,放着一张双人床和一个老式衣柜,柜门每次打开都发出吱呀的抗议声;另一间作客厅兼厨房,摆了张方桌,两把椅子和一个简易的灶台。
大伯住进来后,每晚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将就,那沙发是八十年代初的款式,坐垫早已凹陷,弹簧时不时地顶着人,睡上去肯定不舒服。
"哥,沙发不好睡,要不你睡床,我和小丽打地铺?"建国不好意思地说。
"不用不用,我这人睡哪都行,在北方那会儿,比这差的地方多了。"大伯摆摆手,一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样子。
起初我们都以为这是暂时的安排,谁知道一周、一个月、半年过去了,大伯找工作的事情毫无进展。
"老大啊,你看看咱们单位有没有合适的岗位?厂里不是一直缺人吗?"一天晚饭后,建国热心地帮哥哥打听工作。
"你们纺织厂那点工资,够干啥的?"大伯拿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我在北方待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回来不能就这么随便找个活儿干吧?"
建国讪讪地笑了笑,不再说话,只是埋头扒饭,我看在眼里,心里直叹气。
日子一长,问题就来了,大伯的生活习惯与我们大相径庭,他喜欢半夜看书,打开台灯翻书的声音和偶尔的咳嗽声总是让我无法入睡。
更让我头疼的是,他似乎把自己当成了房子的主人,开始对我们的生活指手画脚,仿佛这是他的地盘,我们是不懂事的小辈。
"小郭,你们家的饭菜太清淡了,应该多放点油盐,这样吃得有劲。"一天晚饭,大伯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青菜,皱着眉头说。
"这窗帘太花哨,换个素色的好,看着都眼晕。"另一天,他指着我新买的印花窗帘说。
每当这时,建国总是笑呵呵地说:"哥说得对,我们改改。"就好像大伯的话就是圣旨,不容质疑。
我心里虽有不满,但看在是丈夫的亲哥哥的份上,也就忍了,况且,他毕竟是暂住,总有离开的一天。
至少,我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转眼到了1987年夏天,大伯住进我们家已满一年,却丝毫没有搬离的意思,反而越发自来熟,邻居们都以为他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小丽啊,你家老大单位分的房子还不下来啊?"楼下赵大妈一边择菜一边问我,言外之意是在问,你大伯怎么住你们家这么久了还不搬?
我笑笑没答话,心里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那段时间,我和建国正计划要孩子,可客厅里总有个人,让我们的生活毫无隐私可言,我连抱怨都不敢大声,生怕大伯听见了不高兴。
有天晚上,洗完澡回到卧室,我终于忍不住对建国说:"咱们是不是该和你哥谈谈了?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搬走?"
建国叹了口气,眼神闪烁:"再等等吧,哥现在找工作不容易,咱们帮帮他,出出兄弟情分。"
"可是都一年了,他好像一点找工作的意思都没有!"我压低声音,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你不懂,"建国的声音带着几分哀求,"小时候,要不是哥,我早就饿死了,爹妈走得早,是哥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的。"
我的心里堵得慌,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默默地转过身去,泪水浸湿了枕头。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我怀孕后,那是个闷热的夏夜,我孕吐严重,连续几天睡眠不好,窗外知了的叫声震耳欲聋,像是在嘲笑我的处境。
半夜起来喝水,看见大伯正在客厅里翻看我们的存折,台灯的光线下,他的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黄色。
"大伯,您这是做什么?"我惊讶地问,手里的杯子差点掉在地上。
他慌忙合上存折,轻咳一声:"哦,我...我找点纸写东西,无意间看到的。"
那本存折是我和建国的全部积蓄,为了买电视机、冰箱,还有将来孩子的学费,我们一分一分攒下来的,每次存钱,我都要数三遍才肯交给柜员。
第二天,我把这事告诉了建国,他的眉头皱得很紧,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但最后只是说:"可能是哥一时手头紧,打算借点钱吧。"
"借钱为什么不直接说?鬼鬼祟祟地翻我们的东西,这像话吗?"我气得胸口疼。
"你别激动,对孩子不好,"建国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我会找时间和哥谈谈的。"
但那次"谈谈"不知怎的就不了了之了,大伯依旧若无其事地住在我们家,每天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
我不知道丈夫的宽容是出于对兄长的尊重,还是因为他们童年时期形成的某种心理依赖,抑或是因为那个我从未见过面的公公临终前的嘱托。
我只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需要一个安静、私密的成长环境,而不是整天提心吊胆,连在自己家都像是寄人篱下。
"建国,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咱们得准备婴儿房,买些婴儿用品,"一天,我再次提出让大伯搬走的想法,"客厅那么小,放了婴儿床后就没地方了。"
建国拧着眉头思考了很久,终于点头同意了,他似乎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那天晚饭后,他端起茶杯,吞吞吐吐地对大伯说:"哥,小丽怀孕了,再过几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我们得收拾一间屋子给孩子住..."
没等他说完,大伯的脸色就变了,一把拍在桌子上,茶水溅了出来:"你什么意思?赶我走?"
"不是,我是说..."建国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住了才多久?一年多点吧?你们就受不了了?"大伯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楼上的邻居都能听见,"咱爸临终前怎么说的?家里的东西兄弟俩平分!这房子一半是我的!"
我震惊地站在一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套房子是建国工作后,单位分给我们的,和老人家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当初分家时,大伯不是已经拿走他那份了吗?那台老式缝纫机,那个樟木箱子,还有几件老人的衣物。
建国试图解释:"哥,这房子是单位分的,不是老家的财产..."
"少来这套!"大伯打断道,手在空中挥舞着,脸涨得通红,"爸的意思就是所有家产兄弟平分,你这房子就有我一半!要我搬,可以,你得给我一半房款!"
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我和建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老式挂钟嘀嗒嘀嗒地走着,墙上的毛主席像似乎也在注视着这一切。
接下来的日子简直是噩梦,大伯变本加厉,白天出去不知道干什么,晚上回来常常带着酒气,走路摇摇晃晃,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戏曲。
有几次,他甚至带朋友回来喝酒,四五个人围坐在我们家那张小方桌旁,抽着廉价的红塔山,吵闹到深夜。
"郭大哥,兄弟之间就是该这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拍着大伯的肩膀说。
"就是,这年头,还有你这么讲兄弟情义的人不多了。"另一个瘦高个的附和道。
"来,喝酒!"大伯举起杯子,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我怀着七个月的身孕,被折磨得几乎崩溃,每晚都要忍受刺鼻的烟味和嘈杂的笑声,第二天还要去上班,站柜台八个小时,腿肿得像萝卜一样。
"师傅,现在年轻人太不懂事了,"一天,我听见大伯在院子里对邻居们抱怨,他倚在槐树下,叼着烟,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自己哥哥都赶,还有没有良心了?我把他拉扯这么大,就为了这么对我?"
邻居们听了这话,看我的眼神也变得异样,有人甚至背地里嘀咕"白眼狼"、"不孝顺"。
我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怎么解释?说这房子不是老家的,是单位分的?说大伯根本没有权利住在这里?这不是更落人口实吗?
建国每天夹在中间,下班回家就是一张愁眉苦脸,眼睛里布满血丝,看得我心疼。
"他凭什么说房子有他的一半?"晚上,我忍不住又问建国,手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肚子。
建国沉默片刻,轻声说:"爸生前确实说过,家里东西要我们兄弟俩平分..."
"可那是指老家的东西啊!这房子是你工作后单位分的,和老人家有什么关系?"我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再说,当初分家时,他不是已经拿走他那份了吗?"
"我知道,我会跟哥再谈谈。"建国拍拍我的手,眼神坚定了一些。
但每次"谈谈"的结果,都是建国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回来,大伯则继续若无其事地住着,甚至更变本加厉。
他开始往家里带不同的女人,那些女人涂着艳丽的口红,穿着花花绿绿的连衣裙,笑声特别刺耳。
"这是我弟弟家,不过也有我一半。"大伯向那些女人们炫耀,"你看,电视机是我买的,沙发也是我买的。"
事实上,家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我和建国省吃俭用买的,大伯一分钱都没出过,连水电费都是我们交的。
有天下午,我提前下班回家,孕检结果显示血压有点高,医生建议我多休息。
刚走到楼道口,就听见家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我心里一惊,连忙加快脚步。
推开门一看,发现大伯正在翻我们的抽屉,衣柜门大敞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大伯!您这是干什么?"我的声音因愤怒而发抖。
他镇定地合上抽屉,仿佛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找根绳子。"
"您要绳子可以直接问我们啊,为什么要翻抽屉?"我强忍着怒火,手不自觉地护着肚子。
"这不是我家吗?我找东西还要经过你们同意?"他的语气傲慢至极,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心虚。
那一刻,我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这个人,竟然把我们的善良当成理所应当,把我们的忍让视为软弱可欺!
"大伯,这房子是单位分给我丈夫的,您没有任何权利翻我们的东西,如果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我就报警!"我掷地有声地说,自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勇气吓了一跳。
大伯愣住了,随即冷笑一声:"哟,还挺横,我看你是不想在这个家待了!"
"大伯,请您尊重一下我们的隐私,还有,麻烦您以后不要再带人回来喝酒,我怀孕了,需要休息。"我继续说道,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似乎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弟媳妇会这么强硬,讪讪地走回客厅,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不知好歹"之类的话。
当晚,我和建国长谈了一夜,旧台灯的光线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是我们内心的挣扎。
"建国,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老茧,那是在纺织厂里日复一日操作机器留下的印记,"再过两个月我就要生了,孩子出生后连放尿布的地方都没有,怎么办?"
建国的眼圈红了,颓然地坐在床边:"小丽,对不起,我..."
我握住他的手:"这不怪你,但我们得想办法解决,再这样下去,不只是房子的问题,我们的婚姻也会出问题。"
"你说得对,不能再这样了。"建国的眼神终于坚定了起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第二天,我做了个决定,我去找了我爸,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我爸是个退休的老教师,身材瘦削,戴着一副老式的圆框眼镜,走起路来总是微微弓着背,却有着钢铁般的脊梁。
平时不爱多管闲事,但听完我的叙述后,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怒火。
我们家老照片里,爸爸总是穿着一件灰色的中山装,腋下夹着一本书,眼神温和而坚定。
"爸,我该怎么办?"我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么多天的委屈一下子全涌了出来。
他拍拍我的肩膀,声音沉稳:"你别担心,我去跟他谈谈。"
我知道爸爸的个性,一旦他做了决定,就一定会坚持到底,这是他几十年教书育人养成的脾气。
傍晚时分,我爸来到我家,他穿着那件熨得笔挺的灰色中山装,和大伯形成了鲜明对比。
大伯正躺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到我爸进门,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报纸哗啦哗啦地响,像是在无声地抗议。
"郭建军同志,"我爸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听说你认为这套房子有你的一半?"
大伯放下报纸,上下打量了我爸一眼:"怎么,岳父也要来管这事?我们兄弟的事,外人就别插手了。"
"我是外人,但小丽是我女儿,我有责任关心她的生活。"我爸平静地说,眼睛却直视着大伯,"你说这房子有你的份,有什么依据?"
"我爸临终前说的,家产兄弟平分。"大伯重复着这句咒语般的话。
"你父亲说的是老家的财产吧?这房子是建国和小丽婚后单位分的,怎么会是你父亲的遗产?"我爸声音不徐不疾,逻辑却无懈可击。
"那也是家里的东西。"大伯的声音弱了下来。
我爸笑了,那种智慧老者的微笑:"按你这逻辑,建国结婚后所有的东西都是家里的?那你结婚后的财产,是不是也要分给建国一半?"
大伯语塞,随即恼羞成怒,一拍桌子:"这是我们家的事,你一个外人别插手!"
"好,那我们来算笔账。"我爸不紧不慢地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你住这里已经一年多,没交过一分钱房租和水电费,按市场价算下来,你欠他们多少钱?如果你真认为这房子有你一半,那么这些费用,你是不是也该承担一半?"
大伯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还有,我听说你常带朋友回来喝酒,吵得小丽休息不好,她现在怀孕了,这对胎儿的健康有影响,你考虑过吗?"
"他们是我的朋友,我请他们喝酒怎么了?"大伯梗着脖子说,但声音已经没了底气。
"那么,你这个做哥哥的,有考虑过弟弟和弟媳的感受吗?"我爸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年轻人不容易,好不容易买了套小房子,你作为哥哥,不但不体谅,反而想占便宜,这合适吗?"
大伯被说得没了声音,眼神闪烁,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爸接着说:"你知道小丽因为这事血压高,差点动了胎气吗?如果出了什么事,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大伯的脸色变了,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复杂的情绪闪过。
我爸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郭建军同志,我知道你可能有自己的难处,但这不是你占弟弟便宜的理由,你好好想想,如果你父亲在世,会希望看到你们兄弟这样吗?"
那天晚上,大伯反常地沉默了,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抽了一整夜的烟,烟灰缸堆满了烟头,像是一座小小的坟墓。
接下来的几天,他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复杂起来,似乎是在琢磨着什么。
我和建国都注意到了这个变化,但谁都没有提起,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一周后的周末,当我和建国从菜市场回来时,发现大伯已经收拾好了行李,那两个旧箱子,和当初来时一模一样。
"我找到工作了,单位有宿舍。"他干巴巴地说,似乎想让这一切显得自然一些。
我和建国对视一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是高兴他终于要走了,还是因为这种方式而感到尴尬?
"哥,你..."建国欲言又止,手中的菜袋子晃来晃去。
"不用说了,我知道我这段时间做得不对。"大伯难得地示弱,眼神躲闪着,"可能是在外面待久了,回来不适应,心里有点不平衡,觉得自己吃了亏,你们...别往心里去。"
我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折,一时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是该感谢他的自觉,还是该埋怨他曾经的无礼?
大伯拎起箱子,站在玄关处,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一年多的小家,目光复杂,似乎有太多的情绪难以言表。
"其实,爸说的'平分',是指他那点老物件。"他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个旧柜子,那个铁皮箱子,还有那台缝纫机,我都拿走了,没给你留。"
"这房子确实是你们的,我...我糊涂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那天下午,建国送大伯去他的新单位,回来后,他反常地沉默,一个人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发呆。
晚饭时,他告诉我,大伯的新工作其实是个清扫马路的临时工,所谓的"单位宿舍"不过是工人集体宿舍,十几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条件很差。
"要不,让哥再住一段时间?"建国犹豫地问,眼神里是深深的愧疚。
我摇摇头:"这样对谁都不好,他毕竟是个大男人,得学会独立生活。"
建国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两个月后,我在医院生下了儿子,取名"小果",寓意着我们爱情的结晶,也象征着生活的甜美,尽管它曾有过苦涩。
满月那天,大伯来看望我们,他瘦了一圈,脸色也黑了不少,但精神却比以前好多了,眼睛里有了光彩。
他带了一套蓝色的婴儿衣服,是他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虽然不是名牌,但干净整洁,上面印着可爱的小熊图案。
"嫂子,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他局促地站在门口,像是不敢进来,"我那时候太不懂事了。"
我看着他憔悴的面容,想起这一年多来的点点滴滴,一时心软:"大伯,您吃了吗?要不留下来吃顿饭?建国买了您爱吃的红烧肉。"
他摇摇头:"不了,我还有事。"说完,他又看了看婴儿床上熟睡的小果,眼神复杂,转身离开了。
那天后,大伯偶尔会来看看我们,但再也不提住在我们家的事,每次来都是带些水果或者小玩具,呆一会儿就走。
听建国说,他现在在一家小工厂当了保安,有了自己的小单间,虽然简陋,但总算有了自己的地方。
一年后的春节,我们全家去给双方父母拜年,先去了我爸家,意外地看到了大伯,他和我爸正坐在一起喝茶,聊得甚欢。
他比一年前精神多了,穿着一件干净的灰色中山装,像我爸年轻时的样子,还戒了烟,手指上的黄斑淡了不少。
席间,大伯主动给我倒茶,动作恭敬,轻声说:"弟妹,那段时间真是对不起。"
我笑了笑:"都过去了,大伯,您现在看起来气色不错。"
他点点头,沉默片刻后说:"其实我知道,当初我搬走,是因为你爸来说了话,那番话真是让我醒悟。"
"说实话,我当时挺恨他的,觉得他多管闲事,但现在想想,要不是他,我可能到现在还赖在你们家,活得像个寄生虫。"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率,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好笑笑,继续给小果夹菜。
"这一年多,我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他继续说,眼神坚定了许多,"虽然工作苦点累点,但心里踏实。"
"以前在北方那么多年,觉得自己吃了亏,回来就想占弟弟的便宜,现在才明白,那是我自己的问题,不能怪别人。"
晚饭后,建国和大伯在院子里聊了很久,月光下,两个男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像是要延伸到遥远的过去。
回家路上,建国告诉我,大伯打算自己攒钱买房子,已经存了一些首付。
"他说,以前总想着依靠别人,现在才知道自己的路要自己走。"建国的眼中带着欣慰,像是终于卸下了一副重担。
1990年的夏天,大伯在城郊买了一套小房子,虽然只有三十多平,但五脏俱全,阳光也好。
乔迁那天,我们全家去帮忙,小果也去了,他已经会跑会跳,对什么都充满好奇。
看着大伯忙前忙后地招待客人,我想起两年前那个赖在我们家不走的人,恍如隔世。
收拾时,我在他的书架上看到一本《人在旅途》,书中夹着一张纸条,是大伯写给自己的:
"人生没有容易的事,但只要肯踏实走,总会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旁边还放着一个旧相框,里面是一张发黄的照片,年轻的大伯背着小小的建国,两人都笑得灿烂。
站在大伯的新家阳台上,看着远处的城市轮廓和近处的青山,我忽然明白,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
有些路崎岖坎坷,有些路平坦宽阔,但无论哪种路,都需要自己的双脚去丈量,没有人能永远依靠别人。
回家路上,小果在我怀里睡着了,他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轻轻扇动着。
建国握着方向盘,轻声说:"没想到哥能变化这么大,他真的长大了。"
我笑了笑:"人都是在困境中成长的吧,只是有的人需要的时间长一些。"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道路上,为前方的路铺上一层金色。
我想,生活就像这条路,看不到尽头,但总有阳光为我们指引方向,而真正的成长,或许就是学会在自己的路上,自己走下去。
来源:禅悟闲语一点号